美食總是令人愉快的。晚餐時分他們可以大嚼“進步”號貨運飛船——宇航員們戲稱它為“天地巴士”——運來的蘋果、桔子、花椰菜等等富含維生素的食物。這全仗有冰箱和微波爐——電力來自太陽能電池板。冰箱在太空中是個新鮮玩意,三十多年來宇航員的食品都是在室溫下儲存的牙膏一樣的東西。
除了補鈣,他們的伙食與地球人差別不大。他們每天要喝四包牛奶,補充骨骼因失重而流失的鈣質。他們甚至還有橙汁佐餐。但是別以為太空中的廚房事事具備,由於運費高昂,不必要的東西一件都不會帶上太空。他們沒有洗碗機,只能用潮濕的消毒抹布擦拭餐具。以前“和平”號空間站的宇航員會把掏空的食品罐頭、盒子拋入太空,任其進入大氣層燒燬。現在的太空垃圾已經比十年前多了不少,為了保持軌道上的清潔,國際空間站的宇航員一般把較大的垃圾帶回地球——這其中不包括玻璃,因為同樣的罐頭盒用玻璃做比鋁制的重,所以空間站上見不到玻璃罐頭。
別以為這是斤斤計較,在有效載荷方面,甚至要“克克計較”。把物體送入近地軌道的花費相當於與該物等重的黃金!而且,火箭的富餘推力越多,出現險情時宇航員逃生的可能性就越大。
專家們也有不“吝嗇”的時候。心理專家在“哥倫比亞”號航天飛機出事當天就請求俄羅斯,在發往國際空間站的“進步”號貨運飛船上額外搭載30卷膠卷,供愛好攝影的宇航員排解憂愁。實際上,太空心理學已經成了一門顯學了。
宇航員都是人類中的精英。他們大多是科學家、工程師、醫生——同時又是飛行員。空間站上的宇航員更加厲害,個個是多面手,當然,也更加辛苦。相對於那些坐航天飛機在太空短暫停留的同行來説,他們實際上是導遊,而那些人不過是遊客。人是好奇心很重的動物,新鮮感總使人愉快。可是哪個導遊還會對熟視無睹的旅遊勝地保持著新鮮感呢?當失重、太空美景、一天16次的日出日落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時,沒人還會興高采烈。
尤其,你實際上是生活在一台極為精密的機器中,距離人類社會幾百公里遠(或者説,隔著幾十公里厚的大氣和幾百公里的真空),這台機器老是有些小毛病讓你不得安寧。你得爬上爬下,修理馬桶、剃鬚刀、科學儀器乃至空間站本身。這些東西要麼是為太空生活設計的,沒經過真刀真槍的考驗,要麼是地球上的民用品,壓根沒想到會在宇宙航行中派用場。
要想在地球上找點空間站的感覺,其實去潛水艇更好:寶貴而污濁的空氣,狹小的空間,擔心滲漏——潛水兵擔心水滲進來,宇航員擔心空氣漏出去。總而言之,這不是一個舒適的工作生活環境。但微重力和輻射使它成為一個絕佳的實驗室。宇航員就是照料這座實驗室的人。有時候他們自己也成為太空醫學的實驗對象。
鷹飛得再高也有歸巢的一天。宇航員的回家之旅可比老鷹的難多了。起碼對心理素質的要求就更高。進入大氣層的驚心動魄遠甚于火箭發射時。想象一下,你被綁在椅子上,塞進長寬高各兩米的小房間中,無助地盯著窗外噴射的奪目火焰,你會怎麼想?這就是坐在返回艙中以二十多倍音速(每小時28000公里)與大氣摩擦的宇航員的真實處境。難怪意大利宇航員拉貝尼事後回憶,“那感覺就像在但丁的《煉獄》裏穿行”。
最可怕的還不是感覺本身,而是對“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的恐懼——如果進入大氣層的角度略小,返回艙就會像打水漂的石子一樣從大氣層的上表面彈開,成為一塊太空垃圾,再也回不到地球;如果角度稍大,就成了一顆流星,熔化在藍天中。實際上,蘇聯宇航員科馬羅夫的犧牲就是因為後者。儘管當時的高溫沒有熔化飛船外殼,卻燒掉了降落傘包。結果,沒有得到減速的飛船生生砸到地上……
一朵降落傘綻放在哈薩克草原上。經歷了六個月到一年不等的空間站生活,宇航員又回到了他們出發的地方。突然而至的重力讓他們久經失重的身體虛弱無力,不得不由別人抬出返回艙。也有例外,創造在太空停留438天紀錄的俄羅斯宇航員波利亞科夫就是自己走出返回艙的。很多人都説,他恐怕是歸家的心情太迫切了。
現在,與大多數在空間站工作過的宇航員一樣,醫生出身的波利亞科夫仍想重返太空。雖然幽悶的生活有那麼多的不如意,但還是覺得自己的工作充滿樂趣和意義。“地球是人類的搖籃,但人類不能永遠停留在搖籃中”,航天先驅齊奧爾科夫斯基的豪言是這些人的座右銘。畢竟,再過20年,他們的後繼者要花一年的時間飛越8000萬公里的太空,踏上火星的紅色表面,乃至更遙遠的星球……(趙洋)
(來源:《DEEP中國科學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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