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與種痘

央視國際 2003年08月22日 09:50

　　甚于戰爭的奪命“高手”

　　公元165年，一場可怕的瘟疫席捲了整個羅馬帝國，它整整肆虐了15年，殺死了意大利全國人口的1/3。那些在瘟疫中倖存的人不是眼睛瞎了，就是面部嚴重變形。這場瘟疫的元兇就是古老的惡性傳染病——天花，它同時也是最早被人類記載的烈性傳染病。

　　在人類歷史上，天花的大規模流行常常伴隨著戰爭而來，但它所造成的死亡人數卻遠遠超過了戰爭的死亡人數。公元846年，在入侵法國的諾曼人中間，突然暴發了天花，諾曼人的首領只好下令，將所有的病人統統殺掉。公元11世紀，羅馬教皇組織十字軍遠征，也是這種可怕的傳染病致使十字軍幾乎全軍覆沒。

　　其實，早在3000多年前的古埃及時代，就曾留下了天花流行的痕跡。在古代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的木乃伊上，考古學家就在他的臉部找到了有天花的印記，通過考古學家和古代病理學家進行研究，證明了這可能是人類歷史上現在所找到的最早的一個天花病例。

　　1519年，當西班牙軍隊入侵美洲時，他們帶去的不僅僅是槍炮，更帶去了天花這種秘密武器，儘管當時他們自己並知道，美洲土著認為這是神的意志，是神站在了入侵者的一方，因此他們放棄了抵抗。

　　天花在中世紀的歐洲也留下了陰影，18世紀時，天花在歐洲的流行了數十年，導致6000萬人的死亡。在當時，歐洲倖存下來的人平均每5人中就有一位是“麻臉”。不僅是平民，許多皇族權貴人物也逃不過天花瘟神的黑手。

　　路易十四曾經得到了一枚非常名貴的鑽石，名為藍色希望，路易十四隻戴了一次，不久後得天花身亡，這枚鑽石從此成了邪惡的代名詞，甚至於以後無人再敢去碰它。在那個時期，英國、俄國、德國的幾位國王也都死於天花。在隨後的幾百年間，天花的數次大流行奪去了歐洲3億人的生命， 而20世紀所有的大戰死亡人數最多幾千萬，還不及因患天花死亡人數的1/3。小小的病毒，給人類帶來的打擊是致命的。

　　我國最早有關天花的記載，始於晉代葛洪的《肘後備急方》，因為天花是在大約公元一世紀的戰爭中由俘虜帶來的，所以當時被稱作“虜瘡”。唐宋以後，天花在中國的流行逐漸增多，特別是明代以後，由於交通發達，人員往來頻繁，流行範圍更廣。滿族人入關之前，因為沒有受過天花的侵襲，所以就不具有免疫力，以至於他們因為害怕得上而不敢出征。而且據史料記載，順治和同治皇帝都是死於天花。

　　道士“仙方”與人痘西傳

　　由於天花嚴重威脅著大眾的健康，因此，古代人很早就在摸索防治天花的方法，對付天花這一惡魔可以追溯到1000多年前，我們的祖先最先掌握了對付天花的土辦法。在10世紀宋真宗時代就有接種人痘預防天花的記載。

　　在中國古代醫學文獻裏面記載了有這樣一個故事，宋真宗年間，天花的流行比較嚴重，當時丞相王旦他擔心自己的小兒子感染天花，當聽説四川峨嵋山有一位道士有預防天花的仙方時，便派人把道士請回了府中。

　　這位道士拿出一些藥沫，倒在一個小竹管裏，拿起小竹管將藥沫吹到小孩的鼻孔裏，並説種了這個以後，過十天大概會發燒，然後會出現一些紅色的皮疹，再過幾天，燒退疹消，小孩今後就不會再得天花了，後來果然如此。

　　這種“仙方”其實並不是什麼神丹妙藥，而是用天花病人身上的幹痂研磨成的粉末。把這種含有天花病毒的粉末吹入小孩的鼻內，他就會染上輕度天花。這樣，體內有了抵抗力，就不會再得天花了。我國古代把天花稱為“痘”，把道士的這種預防方法稱為“種痘”。古代醫學家的基本思想是以毒攻毒，也就是取已經得過天花的人的天花，它是帶有毒性的，人接觸了一定量的有毒物質後就獲得了對毒物的抵抗能力，可以説這其中包含了比較樸素的免疫學思想。

　　鼻苗種痘的方法在唐代已經趨向成熟，但主要還是在民間秘傳，應用並不廣泛。到了明代以後，人痘接種法開始盛行起來。在清代，康熙皇帝十分重視人痘預防天花的推廣，有關幼兒種痘的方法也被收入了欽定的醫學教科書，官方的提倡和推廣使得接種技術有了很大提高。人痘接種法的發明，不但有效地保衛了我國兒童的健康，而且不久就傳到了國外。清康熙年間，俄國醫生到北京來學習種人痘的方法，以後便由俄國傳入土耳其。18世紀，一位英國駐土耳其的公使夫人，先後給她三歲和五歲的孩子又接種了人痘，並致信英國王妃，希望推廣這樣一個技術，此年人痘接種在英國也獲得了承認。

　　人痘接種法無疑是中國人民最偉大的歷史創造之一，它造福于全人類並促進了醫學科學的新發展，它本身曾有效地預防了無數次天花流行，也使許多人免於麻子、殘廢等天花後遺症的困擾。18世紀，英國的牛痘接種法是人痘接種法的一次重大革新，最終降服了曾經肆虐全球的天花。

　　擠奶女工與牛痘東傳

　　18世紀的歐洲，天花橫行，人們因為天花難以遏制的傳染而惶恐。而當時從中國傳去的人痘法並沒用被廣泛採用。人痘接種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因為在古代人們對於病毒的特性還不是太了解，減毒的效果也不能確定，有時人痘沒有完全被減毒，接種以後可能就感染了天花了。

　　有沒有更有效、安全的辦法來杜絕可怕的天花呢？這個問題引起了一個英國鄉村醫生的思考，他的名字叫愛德華琴納。

　　就在愛德華琴納歷經多重探索而感到舉步維艱時，一位姑娘來到琴納的診室，琴納判定姑娘患的是天花，但是女孩肯定地搖搖頭説，自己得的肯定不是天花。並説，在她們的奶牛場，幾十個女工從來都沒有得過天花，只不過是在手上長過小痘瘡。牛痘是牛的一種輕微傳染病，發病時在牛的乳房附近會長出膿皰，擠奶時會通過傷痕而傳染到人的手指。有意思的是，凡是患過牛痘的人就不會再患上天花了。這次門診的意外收穫讓琴納産生了一種靈感，這個擠奶的女工為什麼不得天花？她身上這個小痘瘡到底和天花有什麼關係？琴納通過仔細觀察發現，牛身上長出的牛痘水皰和天花病人身上的症狀十分相似。他進而想到是不是有可能給人接種牛痘呢？

　　牛天花與人天花，牛痘與人痘，經過反復思考和試驗，琴納決定跨越這個別人認為不可逾越的鴻溝。

　　1796年5月14日，琴納選擇了自己47歲生日的這一天對一位8歲的男孩接種牛痘。琴納用小刀小心地在小孩上臂的皮膚上輕輕地劃了一道刀痕，然後又十分小心地將他從牛奶女工那裏獲得的出痘的漿液輕輕地塗抹在男孩皮膚的刀痕處，完成了牛痘的接種。隨後的一段時間，琴納對接種了牛痘的小男孩進行了非常嚴密的觀察，從種痘到結痂、長膿包到最後脫痂，牛痘接種成功了。

　　一個新的問題又擺在他的面前，種了牛痘的人是不是就一定不會得天花呢？琴納又開始了更進一步的研究。琴納給種了牛痘的男孩又接種了天花，此後的時間，琴納急切地期待試驗的結果。半個月過去了，被接種天花的那個小男孩安然無恙。事實終於向世界宣告，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接種牛痘預防天花的試驗成功了。這是人類數千年來向天花病毒發起的最大反擊，被醫學家們稱為“死神的幫兇”的天花被人類所征服了。

　　試驗成功後，琴納為附近的村民們免費接種牛痘。但在當時，許多人並不相信牛痘能夠預防天花。教會認為這違背了上帝的旨意，因為上帝認為人是萬物之靈，可是人的命運要取決於牛的膿皰瘡，這是教會和琴納的很多醫學同行都不能允許的。倫敦上流社會的人們也對此不理解，甚至想像小孩種牛痘後可能要長出牛犄角和牛鼻子。

　　面對人們的反對和不理解，琴納選擇了保持沉默，他回到家鄉，繼續為村民們免費種牛痘。當然，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1798年，英國、法國、俄國等地區又流行天花，這時經過琴納接種牛痘的人已經有了2000多人，在這次的天花流行時期，這2000多人沒有一個人被傳染到天花，琴納牛痘接種法的成功再一次得到了印證。由於琴納的牛痘接種法簡便、安全而且高效，十幾年間迅速傳遍歐洲各國和美洲大陸。1803年，西班牙還特地派遣醫療船隊向所有海外屬地推廣實施牛痘法。1805年，牛痘接種法傳入中國，逐漸取代了人痘接種，完成了一個從人痘西傳到牛痘東傳的有趣歷程。

　　在消滅天花的背後

　　隨著接種牛痘法在中國的不斷推廣，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規定新生兒必須進行牛痘接種，1961年在我國全面消滅了天花，18年後的1979年10月26日，世界衛生組織宣佈天花已經從地球上徹底根除了。天花的消滅讓我們記起了琴納在200年前説過的一句話，這句話在當時的人們看來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雖然我沒有十足的信心，但請容許我祝賀國家和普通大眾，一種方法將能使一個每小時都奪走人命的疾病，一個被視為人類最嚴重災禍的疾病，從地球上永遠銷聲匿跡。”

　　在人類歷史上，天花長期以來是危害人類生命健康的一個最嚴重的疾病，但是經過人類的努力，從18世紀以後，人類用了170年的時間，通過接種牛痘，最後戰勝了天花。整個人類社會地球上不再有天花病例了，這是到目前為止人類歷史上用人工的方法消滅的惟一的疾病。

　　戰勝天花是人類預防醫學史上最偉大的事件之一。作為牛痘接種法的發明者，琴納沒有看到這一天，在他去世後，人們在他的墓碑上刻下這樣一句話：向母親、孩子和人民的恩人致敬。

　　天花是目前為止人類惟一消滅的傳染病，所以現在已經不需要接種牛痘預防天花了，而天花病毒毒株也被嚴密保存在世界上幾個實驗室裏。隨著科學的進展，人們對天花病毒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電子顯微鏡的發明讓人們終於看清了這個引起傳染病的元兇，並進一步弄清了它的致病機理。在生物技術不斷取得重要進展的當代，科學家們正在借助分子生物學的手段，對危害人類數千年的病毒進行進一步研究，試圖利用它來為我們服務。因為病毒的結構很簡單，所以它成為了解生命和改造生命的重要工具，DNA重組技術為研製新型疫苗開闢了嶄新的途徑。

　　天花的消失不僅給人類帶來了健康的，還帶給人們更多的啟示。科學的進步離不開繼承，沒有過去的微生物學，沒有過去的病毒學，就沒有今天的分子病毒學。

　　上個世紀末，我國科學家和國外同行一道完成了天花病毒基因和痘苗病毒的全序列分析。正是借助現代基因技術的發展，科學家現在正嘗試讓預防天花的“牛痘”疫苗重放異彩，要把它進行基因改造後用於防治艾滋病。在人類醫學發展史上，從預防天花開始，人類發現了自身的免疫系統，建立了免疫學。從此，人類將與流行性疾病的鬥爭真正地置於科學的基礎之上，只有在現代科學出現以後，人類在與天花等傳染病的較量中才逐漸佔了上風。在人類征服天花的歷程中，中國發明的人痘接種法和珍納發明的牛痘接種法讓猖獗數千年的天花最終被我們所戰勝。正是靠著人類在與疾病鬥爭中不斷取得的進步，人類戰勝各種傳染病的能力和手段都有了巨大的提高，不少長期肆虐的傳染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兩個世紀以來，人類戰勝疾病的速度越來越快，能力也越來越強。威脅人類生命的許多疾病通過疫苗接種法得以預防或根除。文/陳曉夏（《走近科學》欄目提供稿件）

　　小知識：天花與帝位

　　“康乾盛世”是清王朝封建統治的，在中國歷史上也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康熙就是“康乾盛世”的締造者之一。而康熙能當上皇帝還多虧了天花，這其中有個故事。因為如果得過天花的人，他就不會再得天花了，用現在的話講，就是獲得了終身的免疫力，由於清朝有多位皇帝因天花而殞，當時在選擇是由哪一位皇子來繼承皇位的時候，德國傳教士湯若望就建議應該選擇玄燁，也就是後來的康熙皇帝，因為他已經得過天花，便不會再得，這樣的選擇是有充分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