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張老,您看人的本能,他是保護自己,那麼科學是為國家服務,國家是為人民服務,但您説一個科學家,他在遇到政治壓力的時候,他的科學良知就顯得非常重要,我不知道,您在政治壓力和科學良知之間,您是怎麼找平衡的?
張光鬥:這個很容易平衡,我絕不會做一件對不起老百姓的事,他也沒本事,他靠我,他沒辦法把我換掉,換掉以後他沒人了,他只能拼命壓我而已,我不聽他的就完了,弄得我很困難而已,一天到晚挨批判而已,我不會聽他的話的,他做的壞事不止這個,還有很多事了,弄得我毫無辦法。
主持人:但是您作為一個科學家,在您這一生當中有沒有過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有的時候,您也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呢?
張光鬥:絕不會幹,我絕不肯做對不起老百姓的事,你充其量把我換掉,換掉了,我另外找工作就完了。
主持人:但您不會去做違背科學良知的事。
張光鬥:不是違背科學,對不起老百姓的事我不會做的。
現在張光鬥依然關注著中國未來科技的發展走向,他要對《2020年中國科技和技術》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也正是用這臺電腦,八十多歲的張光鬥借用放大鏡,花了四年的時間,完成了自傳《我的人生之路》。他説,我想把自己過去的經歷,包括生活、學習、工作、思想做一個交待。
主持人:張老,在這本書當中出現最多的兩個字是機遇。
張光鬥:人一生完全靠自己不行,要靠機遇,可有了機遇以後,要選擇,譬如是到美國留學讀博士呢,還是回國?你要選擇,而基本出發怎麼對得起老百姓,怎麼對得起國家,機遇有,但選擇是自己的。機遇第一的,沒有機遇你啥辦法也沒有,有了機遇再選擇,選擇的時候,有出發點,有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主持人:張老,這是您寫的《我的人生之路》,那麼我注意到這樣一張照片,您看,您頭戴著安全帽,腳穿膠鞋,我其實在很多媒體上都看到過這個形象,應該説是您的一個標誌性的形象,我注意到一點,您是被人架著爬的腳架,我聽説您為了檢查施工,經常像壁虎一樣,爬行于懸崖峭壁。
張光鬥:應該説桃花溪的這件事情給我一個教訓,剛才我跟你説過了,我既然擔任這個職務,了,我必須要去看,如果我沒有力量爬了,我説我不行了,老了,不來了,不幹了,不是我事,我擔任這個職務,我必須去看,這是我總結經驗教訓出來的東西。
主持人:張老,無論是您在訪談當中,對自己非常自信也好,還是您跟蘇聯專家爭執,那麼應該説,您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但是呢也有一些人説您有些霸道,甚至是非常苛刻,那麼對於這樣的評價,您怎麼看呢?
張光鬥:什麼苛刻?
主持人:比方經常説愛教訓人,經常説“你懂不懂”“你知不知道”“你不能這樣”,對於這樣的評價,您怎麼看?
張光鬥:我這樣做的話,出於愛護,而不是去整人。你比如説三峽工程,工地有一些施工質量不好,我就跟他説你不好,你不能這樣做,愛護他,而不是一天到晚好好好,做好人,對,做好人,看見別人做的不對的事情,不加以勸告是錯誤的。
主持人:張老,我覺得,談到您的水利工程問題也好,談到很多事情,您非常自信,那麼這種自信,您覺得出自哪呢?
張光鬥:我沒有什麼自信,我只有一條,頭一個要對老百姓負責,第二條應該老老實實地憑我自己的能力水平説話,不要説假話。至於説我説的話是不是對,絕對對,我也沒把握。
主持人:我覺得在我看來,一個人能説真話,應該説是要有一定境界的,人格是非常崇高的。那麼您覺得,您的一生真的就做到了任何事情都能説真話嗎?
張光鬥:基本上。所以我跟溫迪雅講,她説我是不是都説真話,我説我做不到,我只能做到少説幾句假話,在中國的社會,有些真話也不能説我就不説了,也不説假話就完了。一個人活著,人生觀到底為什麼,為了名利?對於我講起來,説一點名利思想也沒有,也不好説,可是比較淡泊。
主持人:那您的人生價值是什麼呢?
張光鬥:人生價值有兩條,我們吃的住的,生活都是靠老百姓,我們應該給老百姓做些工作,國家很危險的時候,應該為國家做些工作,這是頭一條。第二條,我們今天的生活,有電燈、電視、汽車,都是前人的勞動結果,我一生應該為後人做些事情,這是我的人生哲學。人生觀、價值觀,一個人能夠為老百姓,為後人做些工作,才有價值,名和利過眼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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