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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距離感受死亡的人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8日 12:32

  2004年8月30日早晨8點,北京松堂關懷醫院正在查房。

  醫生: “劉老師,劉老師,好點了嗎?”

  老人: “好點了,好點。”

  醫生: “多喝點水啊,多喝點水,還行,這位還是科學家呢,她是發明乙酰螺旋黴素的。”

  醫生: “還可以吧?老賀。”

  老人: “可以。”

  醫生: “可以是吧,來跟抬一抬,現在使勁。哎,真不錯,行,好了,好了。”

  這裡是北京的一家臨終關懷醫院,被送到這裡治療的老人年歲已高,因為多年重病,大多喪失了自理的能力。他們的兒女由於各種原因無法守在身邊,只是定期過來看望,因此很多老人在這裡度過了人生最後一段旅程,走向他們生命的終點。

  朱麗是這家醫院的心理諮詢醫生,每天清晨她的工作就是按照慣例問候所有的老人。

家屬王麗亞
臨終關懷
心理醫生朱麗
志願者張大諾

  心理醫生朱麗: “您是什麼地方人啊?”

  老人: “長安啊。”

  朱麗: “我也是長安人。”

  老人: “是嗎?”

  朱麗: “高興吧,高興。你看我前天不是告訴過你,您又忘了。”

  老人: “主治大夫太多了,記不清楚了。”

  朱麗: “好好養著啊,天天來看您的,好不好?然後你要有什麼事,您就告訴我,好不好啊?咱拉勾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好不好?”

  朱麗: “他是屬於一個就是腦梗塞的病人,然後現在是生活不能自理了。但是他的思維還是比較清楚的,然後那個在家裏兒女照顧不過來,他可能情緒上有時候比方説工作了一輩子,現在動不了了,現在感覺到心理上好像是,怎麼説呢?怎麼形容呢?就是感覺到對不起這個社會一樣,其實我們大家都在做他的工作,因為您畢竟工作了一輩子,現在您動不了了,肯定就是該享受的時候了,然後大家就儘量的哄著他吧,因為他心情有時比較煩燥,都掉淚了,心情也是比較煩燥。

  張大諾,一個年輕的志願者,每天上班路過送堂時,他都會在這裡停留一個小時,慰問熟悉了的老人。

  志願者張大諾: “奶奶非常關心奧運會的事情,但是那個電視不是很清楚,然後報紙也看不了,每天早晨來了,我就給她講講得了幾枚金牌了,然後把其他文章給她念一念,非常關心。”

  記者:“奶奶你最近聽奧運會了嗎?”

  張大諾: “聽沒聽奧運會?”

  老奶奶: “我現在主要是奧運會,每天我們國家能夠得到多少金牌,我特別關心。他很好,來告訴我多少金牌誰得了,我就很高興,我們女排是真艱苦得了金牌,真高興。現在我們國家排第二。”

  記者:“張大諾好不好啊?他是誰?”

  張大諾: “奶奶他問你我是誰?”

  老奶奶: “他姓張,張同志。”

  張大諾: “張同志,對。”

  王麗亞,一位70歲的老人,每天早晨10點鐘準時會到這家醫院來看望自己的老伴。老伴曾在大學教書,7年前患有帕金森病,今年2月突發第三次腦梗塞,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記者:“眼睛往我們這邊看的時候,他知道我們在這邊,是嗎?”

  家屬王麗亞: “他知道,知道。”

  記者:“他有意識的都知道,但是他就是聽力怎麼聽不見了?”

  王麗亞: “聽力也可以呀,他這個聽力也可以。這位小姐是廣播學院畢業的,她是位記者,她來採訪你,所以你用手抬起來表示歡迎,把手抬起來,這個手壓住了,來抬起來,把手抬起來,再抬高一點好嗎?抬高一點,表示謝謝。”

  記者:“您好。”

  王麗亞: “抬高一點,擺擺手跟這位記者小姐,擺擺手,謝謝她來採訪你。”

  董爺爺和張奶奶算是這裡病情最輕的老人了,如今也都患上了帕金森病和腦萎縮。由於多年的習慣,張奶奶還是忘不了自己當護士長的老本行,喜歡管管事,因此在這裡大家都封她為大廳的廳長。可是張奶奶大腦萎縮的厲害,時常會無端的發起脾氣,朱麗會像哄孩子般的對待她,因為讓張奶奶不停的説話會延緩大腦的衰退。

  朱麗: “因為這些老人確確實實是挺可愛的,他們就像孩子一樣,因為您去哄孩子吧,也許會好哄一些。這些老人他們有各自脾氣,可能説是比較難一點,但是來了你只要心與心的交流,然後你要用誠心去對待他們、跟他們交流、跟他們説話,他們可能會感覺到這些年輕人並沒有忘記我們這些老年人,我們年齡這麼大了他好像覺得這些年輕人是不是不去接近他們、不跟他們説話,他們也許會感到孤獨的。”

  朱麗: “他是您的兵,您是領導。”

  張奶奶: “我不要這兵。”

  朱麗: “您是領導,你就要關心下屬,咱是廳長,知道嗎?”

  張奶奶: “知道。”

  朱麗: “知道不這麼做,為什麼嗎?”

  張奶奶: “他來就來唄。”

  朱麗: “怎麼啦?”

  張奶奶: “我非得照你那個做呀。”

  朱麗在: “你跟我説説,為什麼?什麼原因?我給你調解調解。”

  張奶奶: “我上級在這,不用你。”

  朱麗: “不用我呀。”

  張奶奶: “不用。”

  朱麗: “為什麼?他是上級呀。”

  張奶奶:“對,她是我上級您看。”

  朱麗: “她説您是上級。”

  董爺爺:“她是廳長,我是秘書。”

  朱麗: “您看看董爺爺説話了,當官能管人。”

  張奶奶: “我不管人,管人還不好。”

  朱麗: “我都想管人。”

  張奶奶: “你管人,你坐著管吧。”

  朱麗: “管你行嗎?”

  張奶奶: “你管我不行,誰管我也不行。”

  朱麗: “為什麼?”

  張奶奶: “我不讓人管,我沒有錯誤。”

  朱麗: “那你管我吧。”

  張奶奶: “我沒錯誤,沒錯誤,我沒錯誤不讓任何人管我。”

  朱麗: “你管我,我要錯了你就管行嗎?”

  張奶奶: “你沒錯誤,我不管你。”

  朱麗: “那我要是錯了呢?”

  張奶奶: “你錯了我管不著你。”

  朱麗: “説的不對咱不理他。”

  張奶奶:“他兒子在那呢。”

  朱麗: “那我能不能跟他兒子説?”

  張奶奶: “他兒子知道啊。”

  朱麗: “行,真是他會改的,不就完了嗎?”

  張奶奶: “行,她跑這來上這跟我上課。”

  朱麗: “不是上課,奶奶。”

  張奶奶: “我用不著你上課。”

  朱麗: “是來問問情況。”

  張奶奶: “不用問,我不聽你的,你不是我的上級。走,走,你不是我上級。”

  朱麗: “給你調解調解。”

  張奶奶: “我不用。”

  朱麗: “又發脾氣了不是。”

  張奶奶: “她管得著嗎?”

  董爺爺: “她不是管你,她問問情況。”

  張奶奶: “我知道人家有好多人管,調解用得著她調解對嗎?”

  董爺爺: “走,走,沒人説話不就完事了嗎?這不説話不就完了嗎?”

  朱麗: “行,行。”

  董爺爺: “你非得教育教育她,她也不聽。”

  朱麗: “老人就是老小孩。”

  每一天,每一個這樣的清晨,朱麗都會這樣不厭其煩的與住在這裡的老人交流,與其説是跟老人交流,還不如説是跟老人説話。因為這裡的老人意識清楚的已經不多了,他們大多已經大腦萎縮,相同的話早已被重復的無數遍了,在這裡朱麗內心清楚,與時間流逝的還有一個個凋零的生命,因此她早已習慣把自己的問候帶到每一位老人身邊。

  朱麗: “劉奶奶呀,她以前比較好以前是能自己出來走,能坐輪椅。後來有一次就發病了,一下子就不清楚了,以前在院子裏老是跟我們吵呀、鬧呀、逗著玩,後來就變成什麼都不知道了。這種事情反正誰也無法預料的,因為你畢竟是看著他們一天一天在這待著,每天你都看著他們,在他們即將要離開的時候,你心理多多少少的有一點觸動吧。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有點接受不了,我總覺得在家裏的時候,肯定看不到這麼多老人每天都有死亡的、都有去世的。但是在這來講,時間慢慢長了,就感覺到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的。”

  王麗亞: “我們現在看他,我覺得他沒有什麼痛苦,所以我經常問他難受不難受呀?他説不難受,我就覺得很滿意,我希望他沒有痛苦,很愉快的、很輕鬆的,因為覺得他現在問他難受不難受,他説不難受,但是這個病程,人生肯定都要走這一過程的,這樣他病也比較多,所以很可能他會突發肺病感染,或者是其他的感染了,突發其他的疾病,最後還是要走的。我就希望他能夠不痛苦的、很愉快的、很輕鬆的走完人生的旅程,就可以了。這位護理員在這裡照顧他五個月了,我覺得我很放心他。我還經常問他,我説我沒見過一個人走是個什麼情況,我今天還問她你怕不怕,她説她不怕,她問我怕不怕,剛開始頭一天看這個老太爺的時候面黃肌瘦的我有點害怕。但是現在我看見他已經五個月的時間了,慢慢也就習慣了。

  他翻譯了很多書,他英文也很好,我跟他説句話,老爺爺,How are you today?”

  老爺爺: “very good。”

  王麗亞的老伴在一天天衰老,意識也越來越差,漸漸老去在王麗亞心中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王麗亞: “你看他能夠説,他翻譯了很多東西呀,他懂好幾國文字,別看這位老先生他懂很多東西、很多外文、給社會做的很多貢獻,但是最後多大的能耐、做了多大貢獻,最後你也要走人生歸宿這條路。我就覺得對人生的看法呀,我自己覺得好像是放的很輕鬆了,都是這麼一回事情了,就是覺得這個人生你做再多的貢獻,最後也要歸宿。所以我現在就對這個人生哲理,我現在就不害怕了,因為每個人都要走,所以我覺得我這一輩子活下來,對國家、對人民、對家庭、對子女,我都做到了盡心盡力,所以至於我自己,我就準備要捐獻遺體了,我覺得我一半叫奉獻吧。最後我的身體能夠給國家的任何人,(把)器官給他們用上去都可以,所以我是覺得我思想還算是比較開朗的。”

  張大諾:“因為跟這些老人接觸,就是他們生命中的一些感情中的一些從容也好、樂觀也好、堅強也好,最關鍵是那種坦然,我覺得那種東西對我來説確實是一種財富。”

  朱麗: “您説什麼?您再説一遍我沒聽見,您再説一遍。”

  老人: “我也喜歡他們。”

  朱麗: “他們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們呀,喲,真好。敬禮!敬禮!敬禮呢。”

  朱麗: “你是美女嗎?是,你就是美女了。”

  朱麗: “其實這些老人吧,怎麼説呢?在他們彌留之際可能我感覺到,不是有句話説迴光返照嗎?可能他們心裏多多少少也都明白,有時候你要去握著他的手,他們可能能感到一絲安慰,他好像覺得能走得安詳,就讓他快樂吧,儘量的滿足他的快樂,只要他高興。”

  繁華落盡、落葉歸根,朱麗漸漸意識到生命之花終究是要經歷花開花謝,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往往是人們對它的恐懼,面對這些即將走完生命旅程的老人,朱麗的心願就是讓他們走的心滿意足,不帶走任何遺憾,讓他們的生命之花在最後的時刻也是璀璨的。

  松堂關懷醫院院長李偉:“我們最終的目的叫他們舒適安寧的、非常心態平和的離開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知道真善美的東西是美好的,那麼生老病死是自然的,是真實發生的,應該是被社會來認可的,可能我們的社會原來太強調優生,我們忽略了優死,那麼一個成熟的民族,對於優生優死都要同樣關注的,那麼顯然臨終關懷這個課題是應該全社會來給予我們支持的。就是我們所有的社會公民提供他們一個特別美好的環境,完成他們生命最後的成長,

  回歸他們的尊嚴,我們總説我們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但願每個人都笑著離開。”

  我們的每一個生命從誕生開始便享受著陽光、空氣,我們的生命經歷了無數次愛的撞擊,直到有一天我們的思維減退了,我們的行為更自然了,我們一天天老去。但是我們知道愛應該充實在我們生活的全部、生命的全部,直到最後老去。

  在這裡:愛充滿了老人最後生命的全部,他們會笑著離開的

(編輯:回春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