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伯麟 攝像：李毅
2006年3月1日，遼寧省撫順市一座展廳的開放，吸引了眾多市民前去參觀，是什麼展覽如此打動人心？走進展館，只見三千多平米的大廳，擺放著一座巨大而精美的城市模型，原來這裡是撫順市規劃局的城市規劃展示廳。展廳開放後，每天從早到晚前來參觀的市民絡繹不絕。《走遍中國》攝製組到過國內眾多的城市，但我們發現撫順城市的規劃尤其牽動著市民的心。
撫順，位於遼寧省東部山區，城市的形狀非常特殊，它南北狹窄，東西卻長達30多公里。整個城市被一條貫城而過的渾河分割成南北兩部分。撫順素有“煤都”之稱，渾河南岸就是儲量豐富的巨大煤田，而今天撫順的主城區，恰恰就建在煤田上。
城市到底向哪個方向發展，對於撫順這座城市的總規劃師江潤黎來説，絕非一個輕鬆的課題，因為她除了要常規地考慮地面上複雜的情況以外，還要更多地去考慮地面以下更加複雜的地質情況。這是距撫順40公里的瀋陽新樂文化遺址，30多年前的一次考古發現，曾經轟動一時。在這裡發掘出了一個距今七千年前的原始人生活村落，但最令考古學家驚訝的是，在出土的四十多座房屋遺址中，發現了大量的煤精製品。這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的人類最早用煤的證據。煤精又叫煤玉，是一種稀有的煤種，它均勻地夾雜在煤層中間，被稱為煤中之精華，它比煤堅韌，耐燒，發熱量也更高。
西露天礦是目前亞洲最大的露天煤礦。從建國初期到一九八五年，撫順累計出産了5.9億噸煤，佔全國同期産煤總量的5.6%，而其中煉焦煤的産量達到了全國總産量的六分之一。但是，就是這個曾經給中國帶來巨大財富的西露天礦大坑，今天卻成為撫順城市規劃的一大難點，一直困擾著江潤黎.在江潤黎看來，儘管西露天礦周圍的主城區地下還蘊藏著大量的煤炭，但從保護城市的角度考慮，必須做出“保城限採”的決策。
撫順這座因煤而興的城市，從某個角度上説，就是因西露天礦而興。如果沒有西露天礦，或許就沒有撫順城市發展的今天。然而，同樣也是為了城市的發展，現在它的開採必須受到限制。
今天撫順市中心的一家豪華賓館，上世紀八十年代在擴建賓館時，這裡曾發現了一座漢代古城遺址。
撫順市社會科學院院長傅波，對這座遺址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他查閱了大量資料，確定了撫順用煤作為燃料的歷史。
撫順的煤炭埋藏淺，易於開採，有些煤甚至露出了地表。於是在撫順，在1000多年前的渾河邊上，聚集了大量燒制陶器的手工業作坊，撫順作為城市的雛形也慢慢開始形成。江潤黎告訴我們，八十年前撫順的城市中心，就在我們眼前的這個大坑的上面。面對採掘深度已達400多米的西露天礦，我們很難想象這裡曾經出現過一座繁華的城市。
在撫順採訪期間，從一些上了年紀的老礦工口中，我們經常可以聽到這樣一個名字：千金寨。據説，在清末和民國初年，“千金寨”在東北和華北地區幾乎婦孺皆知。81歲的姚雲鵬老人，就曾生活在千金寨，他曾親眼目睹了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千金寨的繁華。
代以後，元代的蒙古鐵騎踏過之處，手工業遭到嚴重的破壞，渾河邊的大官屯窯也沒能延續它的火種。之後的數百年間，撫順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成為了一個軍事要塞，地下豐富的煤炭又陷入了靜靜的沉睡之中。明末清初手工業的發展，大大增加了對煤炭的需求。而自清兵入關之後，大清國的歷任皇帝，卻在其統治的兩百多年的時間裏，三令五申，嚴禁開採撫順豐富的煤炭資源。
眼前這座建築群，就是被大清王朝稱為龍脈的清永陵，它位於撫順的新賓縣境內。由於這裡埋葬著努爾哈赤的父親、祖父和曾祖父，而被清王朝作為祖陵和龍脈嚴加保護。但19世紀後期近代工業的迅猛發展，加上甲午之戰兵敗，賠款無源，庫銀匱乏，迫使光緒皇帝在1901年下達了開採通知書，極不情願地批准了在清永陵以外的地方開採煤炭。僅僅四年後，採礦權就被俄國人搶走，之後又落入了日本人手中。能源奇缺的日本人，在撫順投入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採煤設備，開始了對撫順煤礦大規模的強行採掘。
煤炭的大規模開採，使撫順再度繁榮起來。當時位於礦區的一個叫千金寨的村莊，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時間，就從一個只有百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迅速發展到擁有二、三十萬人口的城市，成為當時撫順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這一時期在東北和華北地區，許多人甚至只知道千金寨，而不知道撫順。
江潤黎告訴我們，當年的千金寨，就在今天西露天礦的中心位置。日本人在撫順大肆開採掠奪煤炭資源後不久，發現在他們居住的千金寨地下，竟埋藏著厚厚的優質煤層。當時，日本正因為擴大戰爭而能源緊缺。他們算了一筆賬，如果把腳下的煤炭開採出來，將遠遠高於地面上街市房屋的價值。於是從1919年開始，日本人對千金寨實行了強制大搬遷。千金寨的居民被迫搬遷到了西露天礦的西北部，也就是今天渾河南岸的撫順主城區，被稱作新撫順，而當時這裡還是一片沼澤。姚雲鵬一家就是在那場大搬遷中，從千金寨搬到了今天的新撫順。
長達十七八年的搬遷結束之後，千金寨就從地圖上徹底消失了。千金寨，這座挖煤挖出來的城市，又因為挖煤，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這是撫順第一次為煤而做的大搬遷。今天的勘探結果證明，新撫順的地下仍是儲量豐富的煤田。
2000年1月23日，正高高興興準備歡度春節的撫順人，被一條新聞怔驚了。在市區的東部，一塊地面突然塌陷，一家小型木器廠和兩戶人家在一分鐘之內，消失在一個長60米、寬40米、深20米的大坑中。這個塌陷的大坑就在今天的龍鳳煤礦附近。那裏是恰恰是一片因煤礦過度開採而形成的沉陷區。這座因煤而興起的城市，同時也承受著採煤帶來的沉陷隱患。
眼前這座高高的建築物，是龍鳳煤礦的標誌——豎井。它建於1907年，因為它裝備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採煤設備，而使撫順人備感自豪，它甚至被印在了1967年遼寧省和撫順市發行的地方糧票上，從而成為了撫順的一個標誌物。
1999年，為了城市和市民的安全，這座曾給國家創造了巨大財富的龍鳳煤礦正式關停。站在這座依然高大雄偉的豎井面前，我們感慨萬千。有煤田的地方，通常都會伴隨著斷裂帶的地質構造。撫順的地下就恰恰有這樣一條貫穿東西的斷裂帶，從圖上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斷裂帶就分佈在今天的渾河以南。
在權衡煤礦、沉陷、斷裂帶、以及各種歷史和現實的因素之後，撫順市逐漸確定了城市北遷的規劃理念。因為僅一水之隔的渾河北岸，卻具有和南岸完全不同的地質條件：沒有煤礦，沒有斷裂帶，更重要的是，擁有相對廣闊的發展空間。
然而發展一個新城區並不容易，因為不論是老百姓還是房地産開發商，都對成熟健全的老城區更感興趣。新區規劃即使做得再漂亮，人們也會將信將疑地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怎樣才能增強人們對新區的信心呢？我們眼前這棟大樓是撫順市在1997年建成的市政府大樓，它曾經孤零零的在渾河北岸矗立了三年。作為大樓選址的主要決策者之一，江潤黎就是想通過市政府的搬遷來帶動整個城市中心的北移。為此她還被人誤解了好幾年。
正是因為市政府大樓的搬遷，開發商和市民紛紛被吸引到了新區，這一地區的房價也由當初不到2000元一平方米漲到了今天的3000多元一平方米。同樣是城市中心的轉移，對比當年千金寨的搬遷，這次卻更加科學，更加人性化，並從根本上避免了城市發展和煤礦開採之間的矛盾。這些運送礦工們上下班的火車，撫順人稱作電鐵。和糧票上的龍鳳煤礦豎井一樣，它也曾是撫順的一個標誌物。電鐵最早建於1904年，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它最早是用來運煤的，後來逐漸成為撫順市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西露天礦的老工人樊忠厚坐電鐵上下班已經35年了，他告訴我們，現在坐電鐵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隨著城市的北遷，這個一度和撫順人密不可分、息息相關的重要交通工具，也開始從人們的生活中漸漸遠去。新一輪城市規劃與市民見面後，規劃局的城市規劃展廳每天都要接待上千人次的參觀，許多人甚至去了好幾次。城市中心北遷的理念在今天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認可。按照新一輪規劃，還叫撫順的這座城市也許一百年以後或者更長的時間仍然會矗立在這裡。因為新一輪規劃，將會讓撫順人在經歷了因煤而興、又因煤而遷的幾番風雨歷練之後，生活得更安全，更舒適，並獲得前所未有得發展。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