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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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1月16日,中宣部、中央綜治委、公安部、中華見義勇為基金會在人民大會堂召開第九次全國見義勇為表彰大會,大會隆重表彰了14名見義勇為英雄和50名先進分子。在這些先進英模中,有一個抓了一輩子小偷的農民。他叫朱守營,是山東省章丘市明二居的一個普通農民。
記者對老朱的第一印象,來自發生在2003年3月23日的一起案件。那天上午,朱守營正在街上溜跶,他發現了兩名形跡可疑的人,老是圍著停放在某小區門口的摩托車轉悠。以他多年的捉賊經驗,他認為這是兩名盜車賊,隨即電話通知了當地的派出所--明水第一派出所。就在派出所的廣大幹警正在實施抓捕時,躲在附近一輛白色麵包車裏隱藏的一名盜車賊,見到情況不妙,發動汽車,準備逃走。眼見盜賊要漏網,老朱發現了,他迅速撲上去,兩手死死抓住敞開的車門。車不僅沒停,反而越開越快,那一年朱守營5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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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採訪首先從這起案件引入。
“拖著你往前走,你當時50多歲的人了,這手能抓得住嗎?”
“行啊,能抓一會兒。”
“拖了多遠?”
“20多米”
“他要不停地開下去,你就不停地抓著,當時沒想著撒手嗎?”
“我就想不能讓他跑了!”
“不管怎麼著也不能讓你跑了,當時緊張不緊張?”
“比這兒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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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約》作為一檔戶外訪談節目,要求有嘉賓有觀眾。節目錄製拍攝的現場,我們放在與朱守營工作生活有著密切關係的百脈泉廣場,組織了一個400人的觀眾隊伍。節目開拍前,老朱很緊張。老朱上場前喝了點酒,但還是無法緩解內心的緊張情緒。剛開場時,他緊著跟主持人説,他很緊張。
在鄉約的嘉賓中,懼怕我們攝像機的人屢見不鮮。開拍前,我還著實為老朱是否怯場的事,擔過一陣子心!吃午飯時,章丘公安局的郭際冬政委就説,老朱很緊張。上午,攝像帶他到他家的一畝麥地裏補拍鏡頭,老朱緊張的連地該咋鋤都不會了!
説的是笑話,本來是想活躍吃飯氣氛,可老朱如果由於緊張不上場或嚇跑了咋辦?作為這期節目的編導,這一點,不能不想到:400多人等著你,老朱呀,千萬別出意外!這下,我無論如何也吃不下飯了。一遍遍撥打老朱的電話,可就是打不通了。直到節目開拍前,我一直為沒和老朱聯絡上,盯著他提心吊膽。
“當時是個什麼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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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老朱,不善於表達。我將介紹這個案情的任務交給了當時參加那次抓捕行動的明水第一派出所教導員鄭濤。
“當時我距離小區北門這個地方大約有二三百米吧,這個麵包車正發動車往後準備倒車。這個時候我就看見朱守營同志上去,一把抓住這個車的左門,這個車繼續往後倒…”
“當時危險嗎?”
“非常危險,朱守營同志就像挂在這個車外面一樣,隨著車的往後倒,他來回擺。他腳就拖在地上。我們邊追邊喊,站住站住,再不停車,我們就開槍打死你了!結果那個車一下子倒在那個墻上了,朱守營同志被這個車,由於慣性一下子摔出去四五米。”
回到所裏之後,鄭濤就審問這個犯罪嫌疑人。
“我説你當時知道不知道,車上有一個人。他説我知道,我一看是個老頭,我以為一開車,他就能害怕下去了,結果沒想到這個老頭,他不怕死。”
“當時如果是他在右車門上會有什麼差別嗎?”
“右邊停放了一些農用車和拖拉車,如果從右邊的話,朱守營啊就有可能被擠死或者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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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危險!犯罪分子沒有想到這老頭不怕死!
(一)
1947年,朱守營出生在山東省章丘市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自幼他身板強健,嫉惡如仇,辦事認真,眼裏不揉沙子,平時只要見到有人幹偷雞摸狗的勾當,他總會挺身而出。鄉親們見他是把治安的好手,在他20歲時就推舉他為村治保主任。1972年,有一天,老朱在明水大集上閒逛,突然,一個老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原來他賣糧為兒子治病的100元錢被人偷了。老人悲痛欲絕的樣子,像一根鋼針深深刺痛了朱守營的心,平時,他最見不得人偷雞摸狗,更何況是偷老人給兒子的救命錢。
“那個時候100元錢,可不是一個小數啊!”
“現在想起來,還恨得牙根癢癢,他不管啥錢就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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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七十年代,章丘市明水鎮社會治安比較混亂,打架鬥毆、小偷小摸的不法事件時有發生,為維護社會治安,各村各街道紛紛成立了護村隊、護街隊,協助公安打擊各種犯罪行為,後來老朱又加入了護村隊,開始時專職從事打擊違法犯罪的工作。久而久之,朱守營漸漸捉賊成癮了。
“喜歡抓賊是不是?”
“喜歡。”
“有多喜歡?”
“看見就不想讓他跑。”
“一天不抓賊,心裏就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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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心癢手也癢,我只要看見就不想讓他跑,除非看不見,碰不上他,那就沒法説了……”
(二)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沐浴著改革開放春風的章丘農民,靠種植章丘大蔥等農作物逐漸富裕起來。章丘産蔥,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其特點可用四個字來概括,那就是高、長、脆、甜。市裏開始舉辦一年一度的物資交流大會,全國各地的客商紛紛來這裡,採購、銷售進行貿易,鱗次櫛比的店舖,摩肩接踵的人群,也為扒手們作案提供了可乘之機。每年這個時候,也是老朱大過捉賊癮的時候。曾在明水派出所和老朱抓過賊的章丘市公安局政委郭際冬,提起此事,不吝溢美之詞:“那時候,老朱上街帶上一根繩子,一會兒就能拉回一串賊來!”
“用一根繩子?”
“一根繩子抓兩三個,就拴著這兩三個人,自己就提溜回來了!”
“你一根繩子一天多的時候,能拴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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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拴四五個。”
“你比如説這個賊我抓住了,我給他拴上,然後呢那邊又來了賊,這時候怎麼辦?”
“不光我自己,那時候還有大會保衛組,有人協助。”
“你一般出去都準備一根長繩子吧,越是那種人多的場面,繩子越要長,這一根繩怎麼綁?”
“拴胳膊上。”
老朱捉賊眼力過人,30多年的反扒經驗讓他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識賊技巧。行色匆匆的人群,扒手的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隨時隨地向老朱發來賊的信息。有一次,老朱發現一個可疑的人,就跟蹤了,當這個賊發現有人跟蹤他的時候,就不再下手了,吃飯的時候把那個包存放下了,然後轉了兩個小時以後,回來又偷被老朱捉個正著。抓住以後 賊想抵賴自己的偷竊惡習。老朱説,賊在一個地方放了一個包,郭政委他們找來,一搜,果然包裏全是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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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就是眼神厲害,混跡於人群當中的小偷,一旦進入他的視線,隨即就被他跟蹤。賊人不作案則已,只要一下手,定會人贓並獲,30多年來,朱守營沒抓錯一個賊,在章丘公安局的檔案中,我們找不到一個抓錯記錄。
(三)
崔錫瑞,現任章丘市公安局局長,二十年前曾和老朱一塊在明水第一派出所抓過賊。在他眼中,老朱不僅有一雙識賊的火眼金睛,抓起賊來還是個“拼命三郎”。1981年9月7日,他和老朱正在章丘蔬菜公司門口調查一樁案子,兩個操著外地口音的男子從他們身邊走過。隨即,老朱急促地對他説了一句:盜賊。説著,兩人一前一後,撲了上去。
“其中有一個對老朱實施暴力,把老朱打倒。他騎著自行車奪路而逃,但是老朱不畏強暴,爬起來之後,截了群眾的一輛自行車。推過來,騎上就追!人家這個自行車上,有個暖水瓶膽,剛從百貨大樓買的,這樣他騎上以後,自行車一顛簸,那個這個暖水瓶膽‘叭’地 一聲 ,爆了。這一爆以後,前面那個賊以為是放槍呢!‘啪’,就趴在地上了。”就這樣,賊人被擒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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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看不法行為就繞著走,可老朱不怕。他説:邪不壓正,既使遇上比自己高的賊,他也不害怕。老朱管這兒叫做:他作賊心虛!現在朱守營年齡大了,也學會了機智靈活地對待案情。平時他騎著自行車在大街小巷轉悠,發現單個作案的直接上前抓獲,遇到團夥就打電話通知派出所民警。
在節目中,明水第一派出所的所長趙敬友講了一件老朱被打的事兒。
那是2004年7月21日上午11點左右,就在市政府對過的門頭房,朱守營發現了三個盜竊摩托車的犯罪嫌疑人。因為考慮到朱守營歲數比較大了,怕他有危險,派出所給他配上兩個年輕人始終跟著他,一是保護他的安全,再一個是想和他學學捉賊技術。發現這三個人後,朱守營説這三個小子,是偷摩托車的,一塊上去把他們三個制服了。可沒想這夥賊一共來了四個人,其中一個躲在對過門頭房裏,那一個一看一個老頭抓住他一個同夥,就急了,從裏面拿著根棍子就出來了,照著老朱就幹上了。
“打到什麼地方了?”主持人問。
趙敬友説:“老朱一看不好,一閃身,打到背上了!”
“棒子有多粗啊?”
“就是平常用的鎬把,老朱一看掄他一棍子,回頭一抄手,就把棍子奪過來,又把他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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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小看老朱這個歲數了,幹一個小賊還是很有把握的。在周圍群眾的幫助下,老朱和他的兩個徒弟把這個四個盜車賊押到了派出所。一個四人盜竊摩托車犯罪團夥案就此告破。事後,趙所長看了一下老朱的後背:一道血印,全腫起來了!他讓老朱趕快去醫院看看,老朱晃了晃膀子,説沒事,沒傷著骨頭,回家吃點藥就行了。説完,騎著摩托車,領著他兩個徒弟就走了,又上街上轉悠去了。
(四)
老朱沒上過學,大字不識幾個。種地本事亦未有何過人之處,卻是真正的反扒高手。在熟悉他的人眼中,他描述的永遠沒有做的精彩。33年來,他老朱勁頭十足,幾乎天天上街溜達,幹啥?憑藉過人眼力捉賊!只要竊賊還在街上,老朱就一直跟著。有時發現一個竊賊,從早晨七八點跟蹤,一直到華燈初上萬家燈火時。
朱守營居住的明二村地處濟南近郊,是一代詞宗李清照的故鄉,這裡的百脈泉、墨泉、梅花泉、淑玉泉,泉水甘裂、泉涌若注,堪稱“天下奇觀”,素有“小泉城”的美譽,吸引了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遊客。改革開放後,村裏的許多農民紛紛利用這一得天獨厚的優勢,圍繞旅遊做起小生意,而一心迷戀捉賊的朱守營,對這一商機卻提不起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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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守營家有耕地一畝。因為有泉水,這裡的土地能種植優質香甜的水稻,可朱守營卻不願種,因為種水稻要花很多農時,這樣他就沒有多少時間上街捉賊了。因此,老朱和村裏做生意的村民一樣,也選擇了容易管理的小麥種植,每年秋季,老朱就會草草地將麥田灑上麥種,澆上幾茬水,就等著第二年收麥子了。
1994年,妻子患腦血栓偏癱在床。為了照顧生病的妻子,老朱辭去了治安聯防的工作。幾十塊治安聯防員的工資沒了,老朱還是忍不住上街抓賊。起初老朱還瞞著妻子偷偷上街,後來索性變得光明正大了。為了不讓照顧妻子和抓賊衝突,老朱和妻子的一日三餐都比平常人家早。他對妻子的照顧也僅僅停留在做做飯上。
朱守營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四個兒女都以打工、擺地攤做小買賣為生,如今他們早已各自成家,單立門戶去了。朱守營的家坐落在明水城區繁華路段,周圍的鄰居紛紛蓋起了二層小樓,而一心迷戀抓賊的朱守營,一直和妻子住在這兩間陰暗潮濕的平房裏。為此,村裏的鄉親都説老朱是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家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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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章丘的社會治安越來越好了,可朱守營的家依然十分簡陋,好象除了這臺彩電,再也找不到什麼更值錢的東西了。可老朱説他不窮有些“財産”,還拿出來如數珍般地給我們看。老朱的財産就是這些政府部門頒發的各種獎章和證書,有的因為年代久遠,磨損的不像樣子。據公安機關的不完全統計,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到現在,朱守營親手抓住的賊大約1600多人。
責編:肖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