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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康人物

無法癒合的傷口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23日 12:55

  

  解説:照片上這個年輕人叫趙玉寶,他是遼寧省燈塔市柳條寨鎮的普通農民。原本高大魁梧的他如今卻已經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而這一切都源於去年的一次手術。

  解説:2003年3月11日,正在岳母家串門的趙玉寶感覺到腹部疼痛,在吃了兩天胃藥病情仍不見緩解的情況下,3月13日一早,趙玉寶就來到當地的西大窯鎮衛生院就診。當時接待趙玉寶的是一位名叫楊復春的醫生。趙玉寶:兩分鐘吧,按幾下就是闌尾炎,他説你這個情況得做手術,當時我就沒有什麼思想準備,也沒有合計這個事兒。他説這個小手術20分鐘就能完成,半個月以後就好了,沒有什麼事兒。至於錢的事兒,就六七百塊錢,錢沒有什麼問題。手術咱也沒有考慮風險不風險,也從來沒有過病,他説小手術,他説你準備準備吧。

  解説:按照這位大夫的要求,趙玉寶從衛生院回到家後先用家中的肥皂水清洗了要做手術部位的皮膚,又刮了汗毛。然後在岳父母的陪同下帶上錢,于當天10點15分左右再次返回了西大窯衛生院,接受闌尾切除手術。而在手術前西大窯衛生院的醫生並沒有交代手術風險,也沒有要求家屬簽字。

  解説:由於是局部麻醉,所以手術過程中趙玉寶始終十分清醒,手術剛剛開始趙玉寶就發現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現象。

  趙玉寶:當時給我做的手術,先是給我扎了一針。胳膊上扎了一針,這裡打了一針之後,做手術刀口這個位置打了一扎麻醉藥,五六分鐘就開始開刀了。

  趙玉寶:有王穎院長,還有三名護士吧。介紹闌尾炎怎麼開頭,怎麼做手術。當時是這個情況。

  過很長時間我裏邊疼停不了。護士按我胳膊也不行,護士也是看我血流得挺多。

  解説:這到底是手術還是現場教學,不禁讓趙玉寶感到十分疑惑,將近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楊醫生所講的二三十分鐘就可以結束的手術仍然在進行中。在隨後的時間裏,趙玉寶的家人發現手術室中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岳母:我一看姑爺半個點沒有出來,我們倆瞅院長的媳婦出去取麻藥。來回這麼走。

  記者:走了多少趟?

  岳母:四五趟。

  記者:接完電話回來繼續做手術。

  岳母:接著做。

  解説:直到下午兩點左右,楊大夫告訴趙玉寶闌尾終於切除成功了。可是對刀口進行縫合時縫合線總是斷,楊大夫不得不一次次重新打結,再重新縫合。

  解説:像楊醫生所講,原本二 三十分鐘就可以結束的闌尾切除術,卻在將近四個小時之後才結束。然而手術後的趙玉寶一直感覺刀口處在隱隱作痛,而這種疼痛又與手術前截然不同。伴隨著疼痛術後的第三天趙玉寶開始發燒。

  趙玉寶:我手術之後呢,始終高燒。在醫院裏渾身嘴唇都裂開皮了,當時高燒38度。特別難受,又疼。這個期間一直搞消炎。

  解説:在這之後的日子裏,趙玉寶的疼痛在不斷加劇。並且高燒不斷。半個月後,趙玉寶已經直不起腰。

  岳母:説過呀,你這個沒事兒 咱包治。你這病沒事兒,是術後並發癥,打點點滴就好了。當時他發炎。那天是我跟他去的。沒事兒,沒事兒。先扎點消炎針沒事兒。當天扎四瓶點滴。中午到我家吃飯,他説楊大夫我這不行,楊大夫説沒事兒。再一會兒找楊大夫沒有了,不知道回家去哪兒了。這接近五點鐘了,這樣疼得直嘀咕,説姨我不能等死。

  解説:甚至不能下地行動。需要人扶才能坐起,無奈之下,趙玉寶再次來到西大窯衛生院,找到了那位給他做手術的楊醫生。

  解説:2003年5月10日,趙玉寶發覺自己的刀口裏有一個很大的包塊,而且疼得比以前還厲害,實在難以忍受。在家人的陪同下,趙玉寶進入遼陽醫院進行治療。三天之後,遼陽三院從趙玉寶刀口處膿包內引流出了一小碗黃黃的膿水,並從刀口處找到了一粒糞石和一段縫合刀口的線頭。院方初步認定為腸瘺,並且還不能將刀口處徹底縫合。而只能用紗布堵住刀口,並要求趙玉寶10余天內不能進食。

  妻子:在床上翻來覆去打滾,疼得受不了。他穿著衣服,秋天吧,穿襯褲都濕透了。你根本想象不出來他是怎麼疼的,特別遭罪。醫生説他夠

  解説:經過多項化驗檢查後。最終遼陽三院將趙玉寶的病確診為闌尾炎殘端瘺。由於距離第一次手術時間太短,趙玉寶不宜進行第二次手術,只能保守治療,也就是説堅持每天在開著的刀口處換藥,防止感染。

  趙玉寶:當時因為我的病,當時我就説確診了這種情況我活的信心都沒有。一問大夫,他只會説:你這個病不好治。沒有合理的治療方案,就得天天換藥保證你不高燒。興許能長好,興許不能好。

  解説:從第一次手術以來,趙玉寶的治療費用已經超過一萬多元,由於無力支付治療費趙玉寶只好離開了遼陽三院。那麼趙玉寶在術後怎麼會出現闌尾炎殘端瘺?初手術過程到底怎樣?手術時為什麼會有人進進出出?當初手術的環境又是怎樣的狀態?帶著諸多的疑問我們找到了當初給趙玉寶做手術的主刀醫生楊復春。

  記者:當初醫院的條件怎麼樣?

  主刀醫生楊復春:可以實行外科切除手術。可以進行開腹手術闌尾炎的手術,一般屬於丙級手術。

  記者:級別不那麼太高?

  主刀醫生楊復春:在基層還是能勝任的。

  記者:勝任是從技術角度講?環境設施無菌處理這方面呢?

  主刀醫生楊復春:當時咱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屋子都清掃了,都是按照一定的條件消毒的。

  記者:怎麼消的毒?細節能講一下嗎?這個是您做,還是護士做?

  主刀醫生楊復春:護士做。屋子先照著,在屋子噴灑消毒。其他衛生在以前都是弄好了。

  記者:手術的設施是什麼?

  主刀醫生楊復春:無影燈,手術床都齊全。

  解説:當初手術的環境和設施真的像楊醫生所講的那樣衛生和齊備嗎?調查中我們找到了那所在事發後停業,如今已經被外地醫生承包過去的西大窯衛生院。

  記者:當初手術在這兒進行的嗎

  生院採訪 當事人:是

  記者:當初這是手術室嗎?

  生院採訪 當事人:不是。

  記者:這個屋裏面有什麼呀?

  生院採訪 當事人:沒有。

  記者:有手術臺,無影燈嗎?

  生院採訪 當事人: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記者:床是怎麼搬進來的?

  生院採訪 當事人:從二樓拽下來一張床,就擱這地方了。

  記者:這個位置。

  生院採訪 當事人:趙玉寶頭朝南,腳朝北。楊大夫這地方,王穎媳婦,兩女的。楊大夫一邊講一邊教王穎。就是這個位置。

  記者:手術床乾淨嗎?

  生院採訪 當事人:不乾淨,灰我都看見了。是二樓抬下來的,全是灰,老長時間沒有用的。

  記者:有無影燈嗎?

  生院採訪 當事人:沒有。

  記者:那些器械原來有嗎?

  生院採訪 當事人:沒有,就是一把刀。

  記者:剪子,消毒的東西都沒有?

  生院採訪 當事人:沒有。就在這個位置,醫院這個位置是一個大衣櫃。上面有20來個鞋盒子

  記者:就是這環境,原來這有幾張床?

  生院採訪 當事人:三張床。這一個大衣櫃,上面有20來個鞋盒子個鞋盒子。

  記者:留院觀察是幾月份?

  生院採訪 當事人:3月9號住的,一直來了待八天,一直這樣。

  記者:當初這屋的環境怎麼樣?

  生院採訪 當事人:不好。

  解説:而對於手術過程中醫務人員多次進進出出接電話的現象,這位楊醫生又是如何解釋的呢?

  記者:正規醫院醫生和護士可以進進出出的,可以接電話再回來做手術嗎?

  醫院當事人:這個可能正規醫院少一些。

  記者:是允許或者不允許呢?

  醫院當事人:我認為在哪一方面還沒有説絕對的,出去接個電話,哪一方面違規的。

  記者:西大窯衛生院來講,從無菌區到有菌區,他再回來做手術,難免會帶進來一些東西。如果咱們只在強調,他的漏的形成只是殘端的形成,有沒有其他的因素在呢?

  醫院當事人:這我就説不好了。

  解説:隨著時間的推移,趙玉寶的病情並沒有緩解,之後輾轉了幾家醫院,趙玉寶的傷口仍在惡化。

  家屬:傷口還在流膿水。然後吃東西還是老往外排那個糞便,那個糞水。就是情況不是很好。

  解説:面對每天流膿淌水的刀口,面對痛苦的換藥過程,面對同樣在痛苦中煎熬的家人,年輕的趙玉寶甚至動了輕生的念頭。

  趙玉寶:作為一個健康人一下子弄成這樣子,完了。心裏崩潰了,這根本就是越診越遭了。每次換藥,裏面長了啥?這個刀口就容易犯病了。隨時隨地可以犯病。我住院都是因為這個情況,並不是吃東西。也沒有人管,老治老治。幹盼。多少時候能有頭啊?沒有頭啊?乾等著。


  母親:他説我不能活了。媽媽,我不能活了,活不了了。老這麼養著,燒不退,我還能活什麼呀?不能好了,這孩子眼瞅著不行了,不能救了。我心裏涼半截啊,老天爺也不睜眼睛,你説這咋辦啊。我天天掉眼淚

  記者:他沒有當他的面説這些話?

  家屬:沒有,媽媽,我不能好啊,説話都沒有勁了。説媽媽,我不能好了,我還能活得了啊,胳膊都木了,都不好使了,都沒有知覺了。

  解説:在這之後,趙玉寶的家人將事件的投訴材料送到了燈塔市衛生局。然而這份材料從此杳無音訊。在調查中我們找到了曾為趙玉寶的事採訪過燈塔市衛生局的《遼寧法制報》的記者孟錦陽。

  記者:那王雨的那個行醫的執照,還有楊大夫的以及護士的他們都看見了嗎?

  孟錦陽:那沒有沒有。當時就是簡單從微機調了一個文件看,很困難。當時沒有去看這個。但是那個局長説都有。然後我又問他,我説那個局裏的資料都有的話,他當時的衛生狀況我把我看到的跟他描述了一下。然後那個局長説,現在你所看到的衛生狀況不代表他在手術的時候就是那個衛生狀況。他是這麼回答的,然後我又進一步問他,我説他這種衛生狀況,我説他麻醉師

  他沒做任何檢查,就給人去做動手術。這個怎麼理解?然後這個局長就説這個屬於技術問題。

  他無法回答。

  解説:2003年12月趙玉寶一紙訴狀將西大窯衛生院告上法庭,要求西大窯衛生院賠償其治療費,護理費,營養費,誤工費等費用共計9萬餘元。在訴訟階段,西大窯法院又是怎樣的態度呢?

  記者:在這個訴訟過程中你肯定也跟西大窯衛生院的法人王雨接觸過。然後在庭審的時候也都有一些交流。王雨對這個案件一直是保持什麼樣一個態度呢?他是怎麼説?

  趙玉寶律師:他説拒絕承認任何責任,就是説無論是這個病例的事情,還是説他這個手術後果

  他倒是態度特別強硬。拒不承擔任何責任,完全沒有責任,他認為完全沒有責任。

  解説:當初在手術過程中,楊醫生邊做手術邊講解。如何開刀的過程。不免讓我們對這位西大窯衛生院的法人,同時又是直接參與了趙玉寶手術全過程的王宇的醫師身份提出了質疑。調查中我們來了西大窯鎮尋找王宇,在這裡我們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況。

  王宇家人:你有證件嗎?

  記者:有,給你看看。咱們聊聊吧。他在嗎?

  王宇家人:在啊,在後面。

  記者:我們可以進去嗎?

  王宇家人:可以呀,你也可以呀,有什麼事通過法律解決。

  記者:他呢?

  路人:跑了。

  記者:他去哪了呢?

  王宇家人:那你也問我,你看見他走了。

  記者:老太太呢?

  王宇家人:與我無關。

  記者:你是誰

  王宇家人:我在這看著呢。

  記者:你不是説沒關係嗎?

  王宇家人:你走,你走。

  解説:在被推出門後的幾個小時裏我們一直沒有找到王宇。

  解説:在法院審理過程中,趙玉寶提出了做醫療事故鑒定的申請,希望通過鑒定的結果,能夠給自己討一個説法。然而到了2004年7月14日醫療事故鑒定結果一齣,卻完全出乎趙玉寶的意料。讓他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次鑒定的結論居然是本病例不構成醫療事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遼陽醫學會 趙世勳

  記者:這是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的一個精髓。那咱們判斷他是不是導致了這個原因,是不是也完全要依據這個原始病例?

  趙世勳:對。

  記者:病歷是很關鍵的證據?

  趙世勳:對。

  趙玉寶姐夫:我去楊家複印病歷,他阻攔 。我過幾天去發現病歷事實不符

  記者:那你又仔細讀了一下是不是

  趙玉寶姐夫:是。

  記者:他跟當初不一樣?

  趙玉寶姐夫:不一樣。

  記者:哪些不一樣?

  趙玉寶:第一他術前沒交待手術風險。病歷上肯定都寫著呢。

  記者:哦。

  趙玉寶姐夫:第二他身上身體狀況跟當時不符,就出院來説吧,當初是楊復春大夫要他出院,病歷上寫出院是趙玉寶要出院。身體狀況也不符

  記者:病歷上有手術風險?

  趙玉寶姐夫:病歷上有。

  記者:實際上當初他沒交待

  趙玉寶姐夫:我問他不符,他説這是原始病歷後成品。

  記者:然後他承認不是原始病歷?

  趙玉寶姐夫:對,他承認不是原始病歷。

  解説:在燈塔市法院的卷宗裏,我們的確找到了十分詳盡的病歷。而單從術前檢查一欄就不難發現對趙玉寶的術前檢查,原來只是項簡單的物理檢查。如今卻已經多出了包括心,肺等十幾個檢查項目。據了解在《醫療事故處理辦法》第八條中規定:醫療機構應當按照國務院衛生行政部門規定的要求書寫並妥善保管病歷資料,因搶救急危患者未能及時書寫病歷的有關醫務人員應當在搶救結束後6小時內補記。對於記載不客觀的病歷不能做鑒定依據。那麼針對於西大窯衛生院在趙玉寶術後四個多月才整理出的病歷,遼陽市醫學會是如何得出這樣一個鑒定結果的呢?

  趙世勳:專家分析,因為是專家,他不像咱們,他特別對科手術,如何能好,他具有權威性。

  解説:在調查中當我們提出要求採訪參與這次鑒定的專家時,醫學會的負責人稱專家的資料按規定保密,不能提供。這樣專家們是如何得出這樣的鑒定結論,我們也無從查證了。

  律師:這個鑒定結果承認醫生在手術中有違反常規的現象,術前檢查沒有,如果他只從病歷來看,他就不客觀,

  解説:闌尾炎切除術和腸瘺到底有著怎樣的因果關係呢?帶著這個問題我們來到了位於瀋陽的中國醫科大學第一醫院尋找答案。

  中國醫科大學第一醫院 董明教授:這個應該有一些關係,看你闌尾病變的程度了。如果一個單純闌尾炎,原來盲腸壁水腫的很輕,腸胃處理不應該出現腸瘺。如果要是單純的闌尾炎不能輕的,發病時間短的,手術的時間也比較掌握的比較好。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腹腔要是沖洗的不太乾淨,或者一些殘余的,這都有可能造成。

  解説:面對醫療事故鑒定結果,趙玉寶和他的家人根本無法接受。目前他們已向法院提出重新鑒定的申請,為了能夠及時打針和換藥趙玉寶只能住在城裏打工的姐姐家中。妻子則在另外一座城市打工賺錢以償還因治病和打官司所欠下的6萬餘元的債務。2歲的孩子也只能由年邁的父母照看。現在雖然傷口已經開始癒合,然而劇痛和高燒仍在不斷地侵襲著這個已經喪失了勞動能力的年輕人。對於身體的康復,一家人的團聚以及新的醫療事故鑒定結果,趙玉寶現在能做的也只有苦苦地等待。

(編輯:回春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