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31日，中央治理商業賄賂領導小組通報了全國15起商業賄賂違法犯罪的典型案件，其中有3起都發生在醫療衛生領域。醫療衛生系統成為商業賄賂的高發區。我們今天要講的就是被通報的15起商業賄賂案例中的一起。這個案件能夠順利偵破，一把小小的鑰匙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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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疑的鑰匙 |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這把鑰匙和平時的這些防盜門，和門的鑰匙，車子的鑰匙，都不一致。必須要弄清楚這把鑰匙它到底是什麼，它的謎團在哪。
看上去，這不過是一把普通的不銹鋼鑰匙，但是，在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的眼中，這卻是打開一起重大案件缺口的有力武器。
2005年5月的一天，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得到一個重要線索：該市醫療衛生系統有人涉嫌鉅額受賄。涉嫌受賄的人名叫蔡先全。
對這個名字，檢察院的檢察官們並不陌生，蔡先全是資陽市管轄的簡陽市中醫院的院長，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
四川省簡陽市中醫院醫生：我們院長還是可以的，對工作還是肯幹的。
四川省簡陽市中醫院副院長陶飛：成績應該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那麼説這個口碑還不錯的院長受賄，這個線索又是從哪得到的呢？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行賄案當中發現了。
原來，此前不久，四川省的另一個城市破獲了一起醫療系統的行賄案件。據犯罪嫌疑人、成都某公司總經理羅某交待：她們公司除了在當地行賄外，還“在與簡陽中醫院業務往來中供給予該院院長蔡先全70萬元好處費。”
很快，資陽市檢察院的辦案人員趕到簡陽市中醫院，拘傳了院長蔡先全。然而面對辦案人員的訊問，蔡先全的回答非常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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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 |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他説他沒有任何經濟問題，也沒有任何受賄問題。
其實，早在得到蔡先全受賄70萬這個線索之前，檢察機關就接到過匿名舉報，説蔡先全存在經濟問題。可是，要確定蔡先全到底有沒有接受過70萬元的鉅額賄賂，最終還是要靠事實説話。那麼行賄人羅某憑什麼説她送給了蔡先全70萬呢？
羅某供述：我用蔡先全的名字辦了一張卡，分幾次把錢打到了卡上，卡號我記不起來了。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她也説出了通過某個銀行，但是這個銀行查不到，浩如煙海，沒有卡號什麼其他確實的賬號，確實無法查出來。
查不到蔡先全接受賄賂的直接證據，就無法給他定罪。但是專案組經過分析認為，如果羅某説的是真的，那麼70萬畢竟不是一筆小數目，不可能不留一點痕跡。最後他們決定，先依法對蔡先全的家進行搜查。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最開始沒有發現任何存單存摺現金。
屋裏唯一沒有搜查過的只剩下一個梳妝檯了。
仔細搜查之後，梳妝檯裏面也沒有發現問題。
最後，辦案人員搬開了梳妝檯，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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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先全家的保險櫃 |
墻中竟然鑲嵌了一個保險櫃。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那麼這個時候我們就要求他，把他的所有鑰匙提供出來。
保險櫃打開了，但是裏面的情形卻讓辦案人員有些失望。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總共也就是三十多萬。他從事醫療工作一二十年，那麼又當了這麼多年院長，應該有二三十萬的正常收入也是很合理的。
可是，鑲嵌在墻中的保險櫃又讓辦案人員感到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他們又對房間裏的每件物品進行了仔細地檢查。突然，有一件東西吸引住了辦案人員的視線。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一串鑰匙當中，有這麼一把鑰匙，我們覺得這個很特殊。
那麼這到底是一把什麼鑰匙呢？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他愛人説不清楚，拒絕説。那麼隨後我們又把這把鑰匙由辦案人員帶到審訊現場，審訊蔡先全的現場，出示這把鑰匙，他又是沉默。
直覺和經驗都告訴辦案人員，這把鑰匙的背後肯定有文章。可是鑰匙的主人不肯説，又該如何揭開鑰匙的秘密呢？突然,辦案人員在蔡家抽屜裏看到了一張卡片。那是一張成都市招商銀行明信片，上面介紹了銀行的一些業務，在這些文字中，辦案人員發現了一個關鍵。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其中有項業務就是，銀行保險箱業務。通過法律程序，找到這家銀行協調，最後解開了這個謎。
原來在招商銀行成都分行，蔡先全夫婦租用了一個保險箱，這把鑰匙正是打開這個保險箱的。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當打開這個保險箱之後，那麼就出現了這麼兩個盒子。這兩個盒子打開之後，就是他隱匿的贓款兩百多萬，有兩百多萬存單存摺。
兩百多萬，這個數字顯然超出了蔡先全的正常收入，甚至大大超出了行賄人羅某的供述。在獲得了這些證據以後，資陽市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對蔡先全實施了刑事拘留。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按照我們最先開始的設想，可能他會馬上低頭認罪，但是讓他出來看這兩個紅盒子之後，沒有任何反應。
而對於那兩百多萬，蔡先全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第一個是他和他愛人的這個，正常的工資獎金收入，第二個，他和他愛人做了生意，賺了錢，那麼就形成了這麼多錢。但是這些，通過我們大量的證據，偵查所證實，有些都是虛構的。
可是，查獲的所有存摺裏面卻沒有羅某提到的她給蔡先全存行賄款的那張卡，這使偵破工作又陷入了困境。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葉彬：查不到那個的話，那麼這個案子就無法定，雖然他有那麼多的錢，那麼最後全部定鉅額財産來源不明的話，對蔡先全的話，那麼就太有利了。
鉅額財産來源不明，也是經濟犯罪的一種，但是它在量刑上和受賄罪有著很大的差距。我國刑法規定，個人受賄十萬元以上的，就會被處以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甚至是死刑。而鉅額財産來源不明，最高刑期為5年，所以很多犯罪嫌疑人都企圖拒絕説清財産來源，以逃避應有的制裁。為了説明事實的真相，辦案人員必須找到羅某説的那個銀行帳號。
那段時間，辦案人員幾乎跑遍了周邊城市大大小小的銀行、儲蓄所，一直毫無進展。但是，另一路偵查員那裏卻出現了柳暗花明，辦案人員在羅某一個不起眼的電話本裏，發現了一串數字。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當時我感覺這個極有可能是一個卡號。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順利起來，通過這串數字，辦案人員很快在成都市的一家銀行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這果真是一個銀行卡帳號，開戶人正是蔡先全。
順著這個線索，辦案人員終於在銀行的原始記錄中，查到了羅某所説的存給蔡先全的那些賄賂款，存入的時間和金額與羅某供述的完全一致。面對這個鐵的事實，蔡先全終於承認，他的確接受過羅某給他的70萬的所謂好處費。2005年6月15日，蔡先全被依法逮捕。
蔡先全：我對不起黨組織對我的培養，對不起我的父母也對不起我家人。當初就不應該伸這個手，伸手就必捉。
隨著調查的深入，辦案人員發現蔡先全收受的賄賂遠不只那70萬，向他行賄的也不僅僅是羅某一個人。那麼，這位縣級中醫院的院長和行賄人之間究竟有過怎樣的交易？
羅某筆錄：我算了一下成本，決定給蔡先全50萬好處費。
2003年，蔡先全産生了簡陽市中醫院計劃購置一台CT。在一次和羅某一起吃飯時，蔡先全把這個想法透露給了身為成都一家醫療設備公司總經理的羅某，羅某當即表示要蔡先全從她們公司購買，與此同時，精明的羅某迅速在心裏算了一筆帳。隨即，她給蔡先全開出了回扣50萬這個條件。
回到醫院，蔡先全很快做出了決定，以349萬元的價格，從羅某的公司購進了一台CT機。這個價格只比羅某開出的價格少了1萬元。羅某也沒有食言，生意成交後，好處費也如約存進了蔡先全的帳戶中。數額正是她承諾的50萬。
而在此之前，羅某還因為賣彩超給簡陽中醫院，向蔡先全行賄過20萬，加一起正好70萬。醫療衛生領域的商業賄賂，除了發生在醫療設備的交易上，另一個多發的通道就是藥品採購了。據商務部的統計資料表明，在全國藥品行業，作為商業賄賂的藥品回扣，每年侵吞國家資産約7.72億元。這些藥品回扣以各種形式存在，其中人們聽説的比較多的可能就是醫藥代表，上門推銷。可是，在簡陽市中醫院，近年來，卻看不到醫藥代表的身影。
據醫生們説，簡陽中醫院之所以見不到醫藥代表，是因為蔡先全在任期間對醫院的藥品採購進行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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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簡陽市中醫院院長蔡先全 |
蔡先全：為了規範這種行為的話，就採取一家公司，就説我們在那個派送權轉讓的方式，以派送權轉讓的方式，對我們醫院的藥品進行派送。
聽上去，這是個不錯的辦法。事實證明，它也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杜絕了醫生拿回扣的弊病，但是，卻打開了方便蔡先全自己受賄的另一扇大門。
行賄人筆錄：每一次都是在蔡先全的辦公室，將先準備好的回扣現金裝在郵局買的信封中，都是關一下門，給錢的時候動作很快，迅速塞進他的辦公桌。沒有人看見。
這是成都某醫藥公司的業務員梁某在檢察院的訊問筆錄中的一段話。2003年年底，醫院準備選定兩家公司集中給為醫院配送供藥。成都一家醫藥公司的業務員梁某了解到了這個信息之後，就直接找上了門來。
梁某：我就問他，就是能不能把我們公司定下來，他就説，有很多公司都比較有實力，那為什麼我要選擇你呢，那個當時那意思，他話説的就比較曖昧。我當時就是脫口而出，承諾給他5個點，作為回報，他當時就笑了。
不久，簡陽市中醫院和梁某所在的那家醫藥公司簽訂了藥品供銷合同，而梁某也兌現了當初的承諾。
梁某：就是陸續給了他7次9萬塊錢。
蔡先全：這個錢又不是我單位上的，也不是我貪污的，又不是我伸手要的，又不是敲詐，又不是…
在蔡先全看來，這些錢是人家主動給的，他收了錢也沒有損害到誰的利益，那麼真的是這樣嗎？那麼，人家給他的那些錢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行賄人羅某筆錄：我們的底價才280萬，如果賣350萬，就能賺80萬。
張榮：那麼這一個最後的價格，最後那實際上要醫院承擔，醫院承擔，那麼它這個最後醫院，它也要對外進行醫療活動，那麼最後這個加到患者頭上。
而在藥品方面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
梁某：就是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藥品），可能需要有一點什麼名堂。
梁某的意思是説，現在由於國家一再出臺措施規範藥品市場，很多藥品的價格已經有了大幅度的下降，只有一部分藥品有比較大的利潤空間，他給蔡先全行賄主要就是為了讓醫院儘量多采購一些這樣的藥品，那麼，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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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衛生法學會秘書長吳崇其 |
原簡陽市中醫院副院長付梁：直接傷害就是病員，最終就傷害到病人。本來同一個病，那麼可以用一般的藥或者是普通的藥，或者是不怎麼好的藥，就是不是價錢那麼貴的藥，就可以治療的，那麼由於這種利益驅使和其他的一些運作。造成這種情況，就把這個負擔轉嫁給病員。
中國衛生法學會秘書長吳崇其：我們一個醫生要承擔那麼多人員的健康，你商業賄賂毀了我一個醫生，就等於毀了我們國家一個安全的墻角，就等於針大的洞，斗大的風，一個道理。我開出去的藥也可能今天涉及到10個人，也可能涉及到100個，也可能涉及到1000個人。這面廣，面寬，危害性就比較大。
醫療領域的商業賄賂不僅侵害了國家利益，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秩序，還會直接損害到廣大患者的利益。可是，簡陽市中醫院畢竟是一家公立醫院，蔡先全難道能夠自己決定一切嗎？
其實，在簡陽市中醫院，遇到重大決策也是要開會的。
這是一份簡陽市中醫院的會議記錄，會議的議題是購置CT專題會，從與會人員名單上看，當時的院裏的主要領導和科室負責人都參加了會議。
簡陽市中醫院副院長陶飛：當時我們條件不是很寬裕，當時有些同志説買便宜，有些説買質量好點的。
那麼當時蔡先全的態度如何呢？
蔡先全：就是説這個設備的話，要用到病人身上，要給病人，要對病人負責，質量要可靠才行。
而在當天的會議記錄上，還記載蔡先全説過這樣的話：要有一定前瞻性，3－5年不致于落後。看上去，蔡先全並沒有明確表態要買羅某公司的産品，但是，會後他便組織醫院有關人員到去考察，其中也包括羅某推銷的CT機。對此，羅某和蔡先全早就心照不宣了。
羅某在筆錄中説：醫院進行了研究，但院長肯定起決定性作用。
記者：它的價格到底該怎麼定這個價格，你們特別清楚嗎。
簡陽市中醫院副院長陶飛：我們是大的原則是買，這個我們應該是不清楚。
記者：有沒有過大家的意見和院長最後的意見不太一致的時候
簡陽市中醫院副院長陶飛：這種情況是比較少，應該説是比較少。
四川省資陽市檢察院檢察官張榮：這些集體的研究，這個其他的産品人員，都是要看院長的眼色行事，要揣摩領導的意圖，到底用哪家，那麼實際上，最後他已經形成早就定的哪一家。
行賄人梁某：你院長説的算的話，什麼關口都是虛設。
最終，檢察機關認定蔡先全通過設備訂購、藥品採購以及基建工程承包等幾個方面，共收受賄賂114萬元。另有70多萬元人民幣無法説情來源。
2006年1月，資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蔡先全做出了判決：蔡先全因犯受賄罪、鉅額財産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16年。
蔡先全：真實的感受，自由最珍貴，失去自由的滋味非常之難受。確實在高墻裏確實天天都在懺悔自已，説實話自己如果是沒有伸這個手，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治理醫藥購銷領域商業賄賂是中央治理商業賄賂專項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衛生部在組織全國衛生系統開展專項工作中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在11月10日，衛生部召開了治理商業賄賂的新聞發佈會，我們欄目的記者採訪了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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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 |
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醫藥購銷領域存在的一些商業賄賂行為，它嚴重影響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公平競爭的原則，也影響了正常的醫療秩序，還腐蝕了極少數醫務人員，廣大人民群眾和廣大醫療衛生工作者對此深惡痛絕，所以治理醫藥購銷領域的商業賄賂行為是必須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
衛生部主要採取自查自糾、查辦案件和建立長效管理機制等三項工作同步推進的方式，狠抓治理醫療購銷領域商業賄賂專項工作。
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建立長效機制,是治理醫療購銷領域商業賄賂工作的一個重要目標。一是要加強對醫療衛生機構在藥品、醫用器械採購方面的管理，比如我們現在正在推行一些省份採取的，藥品網上集中招標採購的辦法，增加透明度，減少環節，降低藥品的虛高定價；同時，我們最近也要求各級各類的醫療機構要實行院務公開，向廣大患者公開服務和價格方面的信息，二是我們要求醫療機構加強內部的財務和審計工作的管理，加強自我約束機制的建設。
記者：在下一步有沒有什麼計劃？
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結合我們在專項治理工作中發現的一些問題，我們還要完善相關的制度，比如説，醫療衛生機構在接受醫藥企業贊助方面如何採取管理，同時，對一些向醫療衛生機構行賄的企業，我們還有建立黑名單制度。這些都將有力地保證我們這個長效機制的建設和專項行動的健康發展。
責編：孔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