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rce: CCTV.com

01-16-2008 16:17

      驚聞百度CFO遇險身亡

      節前最不願意聽到任何不測。尤其是自己景仰和神交已久的朋友或公眾人物過世,我將不堪重擊。

      昨天(12月29日)傍晚,一個朋友急促的電話鈴聲讓我在路邊強勁的寒風中震愕:百度CFO王湛生前天在海南度假時不幸遇險,不治身亡。我如五雷轟頂。王是我一年多前認識的好朋友,而且用他的話説,“不打不相識”。

      都説禍福相伴,百度不久前剛剛代表中國企業率先進入NASDAQ百強,而幫助百度成功上市的眾位功臣中可能要首推CFO王湛生。聖誕前夕,為了慶功,王在著名的蘭俱樂部請了些好朋友小酌暢飲。我有幸前往。湛生兄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他在聚會中專門介紹了我,説媒體的朋友並不可怕,是可以結為知己的,“比如我和楊銳。”湛生兄曾多次在不同場合提到和我的遭遇戰。

      那是兩年前,在一個互聯網的內部研討會上,我與他邂逅相遇。我主持會議時故意蕩開一筆,奚落湛生兄為難會議的同聲傳譯。因為他不自覺地用中英文同時雙語演講,而他英語之漂亮與他對互聯網財務運營的熟悉使得他的發言滿堂喝彩,但在座也不乏呆若木雞的觀眾,因為同聲傳譯有時反應不過來。我於是在他演講完走上臺去,講了個真實的故事。央視的某個中文訪談欄目一次請來一位小觀眾。主持人在席間提問身邊的小觀眾,什麼是“白領人士”。小觀眾語出驚人:“阿姨,就是那些一説話就中英文夾雜在一起的叔叔阿姨們。”台下一片善意笑聲。不僅如此,我借勢進一步擠兌湛生。我説,我曾經溫和地提醒過前幾位演講嘉賓,不要中英文串著用,給工作人員和台下的觀眾製造不必要的麻煩。言猶在耳,百度的CFO就率先破壞規矩。我説,“湛生兄一再在演講中提到公司的信用,我在這裡把你的信用等級向下浮動一格,請你受用。”台下一片更開心的笑聲。

      中場茶歇時,我走上前去找到湛生兄,説:“認識一下。我叫楊銳,是九套的主持人。”我話音剛落,他就熱情地説, “我當然認識你。很喜歡你們節目的選題和你的主持風格。不過,有時你喜歡打斷別人,建議你可以再溫和一些。” 這是我們相識的第一個回合。他軟中帶硬地回了我一句。但是,他那黝黑而厚道的東北漢子的笑聲和真誠的握手讓我瞬間感到這是一個可以深交的朋友。

      很快,我們約好在麗都假日飯店會晤。我正式提出請他上我們的節目,並回答一些關於百度搜索引擎的若干有爭議的技術問題和盈利之間的關係。他先是爽快地提出願意回答任何問題。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我跟組裏年輕的編導沈樂説,請你認真調查一下百度用戶對百度都有哪些不滿的建議和意見,比如GOOGLE和百度的技術專利之爭,付費排名和反百度陣營。我説,我們採訪這家IT的朝陽企業不是作宣傳,而是探討它的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以及解決的辦法。

      沈樂的功課做得特別好。當我胸有成竹地在演播室裏與王湛生環環相扣地追問這些問題時,王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了。東北老鄉一般都喜怒形於色。但是,他沒有發作,直到我起身準備離開演播室。湛生兄很克制但非常坦率地説,“楊銳,我沒有想到你這樣執著地對一些你所謂的問題窮追猛打。我來這裡不是給你當靶子的,而且事情的複雜程度不是你所了解的那麼簡單,我也不可能在電視上利用很短的時間跟你解釋清楚。但有一點,楊銳,如果我們的企業文化不是包容百家,共度時艱,就不會有今天的業績和信譽。你們調查的素材都是在百度自己的引擎裏搜索到的。技術上講,我們可以非常輕易地將這些不利於我們的言論抹掉。但是,這不符合我們原則。關於音樂吧和下載音樂的法律官司,我們已經勝訴。對於網上搜索音樂,我們只是提供工具為人所用,不存在你們道聽途説的對知識産權的違反。”

      接下來,我請他到臺裏的咖啡廳小憩,先讓他息怒。我説,“湛生兄,我的工作就是提出問題和提問問題。不去問,或對某些問題視而不問,那是我的失職,如何回答則是嘉賓的任務和智慧。”我説,DIALOGUE有自己的判斷尺度,也兼聽他人意見。我們請您過來不是只談業績。在恭賀你們創業的輝煌時,也有很多人希望更多了解光環下的困難和挑戰,甚至那些曾經令你們尷尬的發展中的細節。這樣,我們的報道才更加全面客觀和可信。”令我感動的是,王湛生非常直爽地説,“楊銳,你們可以按照自己編輯方針行事,可以播,我無權阻攔。但是,你也應當認真想想,我們民營企業的艱難,想想我們所能想到和做到的公正。你應當公正地看問題。”

      回到辦公室和家中,我輾轉反側。從對外宣傳的大局出發,似乎我們沒有必要自曝家醜,也沒有輿論監督的職能,況且,王湛生言辭中肯,沒有一味地地為自己的企業粉飾什麼,而是非常實事求是,擺事實,講道理。於是,我決定重新採訪。我希望我們的節目更加平衡,更加全面,更加客觀。與王湛生的演播室外的交流我認為是真正的對等交流,而不是在演播室裏強烈的鎂光燈的照射下的我大權在握時的咄咄逼人。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幾次同一主題二次錄像的案例。這個過程本身就是新聞調查和取證,同時也是我們學習的過程。

      央視本身就是強勢媒體。一般接受調查的公司,單位或個人沒有誰敢輕易把央視等閒視之的。但是我一再告誡自己,媒體監督社會,可是誰來監督媒體?我們不是西方社會,更沒有法律保護下的所謂無冕之王的美譽。我們的新聞工作者的素質參差不齊,魚龍混雜。借央視名義在社會上招搖撞騙的不乏其人。而缺少職業道德,並不真正具備客觀公允和為民請命的素質的業內同行也是不乏其人的。結論是,我們記者必須加強自律。

      後來,我與湛生兄成為非常好的朋友。在事業上,大家各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在為人和做事的分寸把握上,我認為自己從這件事情當中學到了一些關於公正的道理。

      湛生兄關心央視,願意加強溝通也可以從另一件事情上得到印證。CCTV-2的《大國崛起》播出後,他興致勃勃的找到我,説希望多了解一下編導的想法。因為他説雖然片子的社會反響特別強烈,可是當中有些觀點似乎欲言又止,沒有深挖下去。於是,我託人找到本片的總導演任學安先生,《新聞調查》的製片人張潔和社科院的陶文釗老師,大家一起做客茶館,暢所欲言。討論主題是五百年間,九個西方主要大國的興衰到底為中國的復興提供怎樣的思考。我們共同提出了制度建設是現代化新的征途上的立國之本。

      湛生兄甚至提出,讓我以後到百度在上地新建的大廈裏與年輕的百度員工暢談國際大事,豐富員工的知識和視野。

      沒想到,聖誕之後竟成永別。

      湛生兄,你走的太匆忙。未及道別,淚已雙流。哥們兒,別無長物,輓聯一首相送:“眾裏尋他千百度,精湛人生回眸處。”

 

Editor:Xiong 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