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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歷史觀(四)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12月15日 15:08 來源:

  嚴嵩的死,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他就是岳飛。岳飛的死,可以説是中國歷史上天字第一號的大冤案。其讓後人之痛心疾首,一如明代詩人文徵明的《滿江紅》所説:“最無辜堪恨更堪憐,風波獄!”然而岳飛曾經是極受信任和器重的,宋高宗趙構甚至對他説過“中興之事,一以委卿”的話,還對王德等人説“聽飛號令,如朕親行”。所以文徵明才説:“慨當初,依飛何重,後來何酷!”這就和嚴嵩不乏相似之處。嚴嵩最得寵的時候是很風光的。因為年紀大,嘉靖特許他乘肩輿出入紫苑,還為他修辦公室,每天賜禦膳,賜法酒。最後呢?寄食墓舍以死,也就是睡在墳場裏,靠人家上墳的供品過日子。岳飛和嚴嵩在皇帝那裏所受的“兩重天”待遇,真是何其相似乃爾!

  或許有人會説,你怎麼能拿嚴嵩和岳飛比?一個是公認的大奸臣,一個是公認的大忠臣。一忠一姦,涇渭分明;一功一罪,天壤之別!這當然不錯。但我們要問:奸臣就可以冤枉麼?壞人就該冤死麼?罷免(後來又抄家)嚴嵩,處死嚴世蕃,固然是實現了“實質正義”,然而這種正義如果要靠不正當的手段來實現,那就只能叫做“荒唐的正義”。我在《帝國的惆悵》一書中,使用的就是這個標題。

  正義要靠非正義的手段來實現,這種荒唐的事情只可能發生在荒唐的時代。不過,即便在那個荒唐的時代,也有很多人不以為然。張居正在主修《世宗實錄》時就説,嚴世蕃是該殺的,但罪名應該定為“姦黨”而不是“反賊”。其實,就連説嚴嵩父子是“姦黨”,也是冤枉的。他們兩個惡貫滿盈不假,對皇帝卻是忠心耿耿。我們知道,嘉靖皇帝為了長生不老,是要親自煉丹的。丹煉好以後,要找人吃一下,試一試。誰試呢?嚴嵩。嚴嵩多大年紀呢?七八十歲。然後吃下去還寫實驗報告,説什麼臣夜服仙丹一丸,渾身燥熱,痛下淤血二碗云云。這正是鉛汞中毒的症狀。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心甘情願的充當皇帝實驗室的小白鼠,你還説他是奸臣?所以,嚴嵩只能算是“姦賊”,不能算是“奸臣”,更不是“姦黨”。

  實際上嚴嵩原本也是“正人君子”。《明史》説他身材高大,眉目清朗,聲音洪亮,才華橫溢,名重一時,初入官場時也還正派,能和其他大臣一起反對嘉靖的胡作非為。但是,自從嘉靖皇帝發過一次“雷霆之怒”後,嚴嵩身上原本不多、卻好歹還有的那麼一點“正義感”,就蕩然無存了,他也從此踏上了媚上、邀寵、弄權、謀私的不歸之路。可以説,嚴嵩這個“奸臣”,其實是嘉靖“培養”出來的。

  那麼,嘉靖這個混賬皇帝,又是誰“培養”出來的?何況中國古代的皇帝,又有幾個不混賬呢?只不過混賬的程度各有不同罷了。還説岳飛這個案子。岳飛的死,在民間常常是歸咎於秦儈之罪的,但史家卻另有説法。許多歷史學家都指出,大宋一朝,原本有一個比較好的傳統,就是不妄殺重臣;岳飛以前,也不曾有一位大將被殺。秦儈膽敢破此先例,謀殺岳飛,沒有高宗的默許,幾乎就不可能。至少,也是投其所好。文徵明説得好:“彼區區一儈亦何能?逢其欲。”也就是説,秦儈那賊,不過算準了皇帝的心思而已!

  同樣,嚴嵩幹了那麼多壞事,沒有嘉靖的縱容,也不可能。不要以為嘉靖在西苑煉丹就兩眼一抹黑了。實際上就連一隻蒼蠅從朝堂飛過,他都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嚴嵩都幹了些什麼?不過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有意放縱罷了。等到不想放縱時,他自有辦法對付。所以,嚴嵩混賬是因為嘉靖混賬,秦儈醜惡是因為趙構醜惡。皇帝,是所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但你不能説皇帝就天生混賬,皇帝的混賬也是被“培養”出來的。誰的“培養”?帝國制度。前面説了,秦儈謀殺岳飛,是看準了高宗的心思。什麼心思呢?“徽欽既返,此身何屬!”也就是收復了中原,迎回了欽宗(其時徽宗已死),趙構就得讓出皇位來。為了保住皇位,他就不能把仗打得太大,也只能向敵人曲膝求和,甚至幫敵人除掉岳飛。“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復。”這,也許就是他默許甚至暗示秦儈殺掉岳飛的原因之一。

  其實宋高宗也好,明嘉靖也好,如果不當皇帝,也未必就有多壞。靖康之難時,當時還是康王的趙構,也曾有過“慷慨請行”赴金人軍營談判的壯舉,而且表現還不俗。嘉靖的個人素質也不差,至少是個明白人。但是一當皇帝,就對不起了,既沒有是非,也不講道理。“盡忠報國”如岳飛,“貪贓枉法”如嚴嵩,在他們眼裏並沒有什麼兩樣,都是想用就用想殺就殺的。原因和道理也很簡單,就因為他們是皇帝。

  從這個意義上講,混賬和醜惡的就不是嘉靖和趙構,而是皇帝制度。或者説,嘉靖混賬,是因為皇帝制度混賬;趙構醜惡,是因為皇帝制度醜惡。正因為這個制度是混賬和醜惡的,所以,就連皇帝本人,也未必都有好結果。黃仁宇先生就説,他《萬曆十五年》一書中所涉及到的人物,從權臣到名將,從清官到太監,從貴妃到皇子,其“最後的結果,都是無分善惡,統統不能在事業上取得有意義的發展,有的身敗,有的名裂,還有的人則身敗而兼名裂”,包括皇帝,也不例外。顯然,制度才是問題所在,皇權才是萬惡之首。

  所以,我覺得對於歷史人物,確實要有“歷史之同情”,要看到他當時的那些處境和原因。最後我們得出的結論,也不應該是個人品質的優劣,而是制度的問題。簡單地把歷史人物分為好人和壞人、善人和惡人、君子和小人,是沒有意義的。人性中不會純粹是善,也不會純粹是惡。壞人也有好心,惡人也有善意,小人也曾想做君子。我們要弄清楚的,就是這些原本也有好心和善意的人,是怎麼變壞變惡的,如果有此可能的話。

  曹操就恰恰是這樣一個可以讓我們做分析的人。一些朋友不理解我現在的講法。他們質問:你為什麼要用那麼多的時間和篇幅去講曹操?為什麼不多講講高風亮節鞠躬盡瘁的諸葛亮?講曹操這個“姦雄”,有什麼教育意義呢?你究竟是“品三國”還是“品曹操”?我當然是“品三國”,不是“品曹操”,但重點是曹操。講曹操,或許沒有多少“教育意義”(其實未必沒有),卻很有“教訓意義”。大家知道,我們對這個節目的想法是四句話:以故事説人物,以人物説歷史,以歷史説文化,以文化説人性。這就要有一個典型。曹操,就恰恰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可以讓我們實現自己想法的典型。

  為什麼曹操是這樣一個典型呢?因為在他的身上,善與惡是並存的,而且都很突出。他的人生道路,也是一個由“不太惡”到“比較惡”的過程。曹操這個人,可以説是少年“頑劣”,青年“英雄”,中年“梟雄”,晚年“姦雄”。這就很有意思了,值得分析。比方説,他臨終前曾留下一份《遺令》,其中説到婢妾和藝妓們平時都很勤勞辛苦,我死了以後讓她們住銅雀臺,不要虧待她們(見本書第一集),很有些人情味。但是,也就是在他去世前沒多久,他的一個兒媳婦──曹植的妻子,僅僅因為穿了一件漂亮衣服,便被他以“違制命”的罪名賜死。這就不但毫無人情味,而且簡直是暴戾、恐怖了。

  那麼,曹操又為什麼要以如此之小的罪名處死他這個兒媳婦呢?是因為他嗜殺,以殺人為樂,或者容不得別人對他的命令稍有怠慢嗎?恐怕不是。在我看來,他殺曹植之妻,是為了敲打甚至貶抑曹植;敲打貶抑曹植,是為了讓曹丕順利接班;而讓曹丕順利接班,則是為了保證曹魏政權韆鞦萬代。此外,他殺崔琰、殺楊修,也都與此有關。所以,他如此濫殺無辜,只是為了權力。而且,他能夠這樣濫殺無辜,也因為他擁有權力,並且是不受監督、限制和制約的最高權力。這種權力,才是比任何惡人都更可怕的東西。它甚至能使一個人從“不太惡”到“比較惡”和“非常惡”。我以為,這樣看問題,才是“現代視角”。

  我“品三國”,講到最後,將會回答這些問題。我在前期,是想把這段歷史盡可能按照原貌先交待出來,結論是放在後面的。但是我不會歸結于個人道德品質的優劣,只會歸結于制度,包括曹操的悲劇,包括諸葛亮的悲劇,都是制度所使然。

  不過,制度問題也不簡單。比方説,我們前面做的比較,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法治”優於“德治”。其實不是的。中國古代的問題,主要不在於主張“德治”,而在於實行“君主制”。美國人能夠防止他們的總統作惡,也不僅僅因為“法治”,還因為他們實行“民主制”。民主制主權在民,政權民授,總統自然可以監督。君主制主權在君,君權神授,誰能奈何得了?就連曹操這樣的“準皇帝”,還有孫皓那樣的“小皇帝”,也拿他沒有辦法。所以,討論一個歷史人物是君子還是小人,是沒有意義的。爭論法治和德治孰優孰劣,也是沒有意義的。一個健全的社會和現代的國家,都既不可以沒有法律,也不可以沒有道德。道德管底線,法律管顧忌;法律防止作惡,道德使人向善,二者是相輔相成並行不悖的。比如我們講“反腐倡廉”,就是既要有法律(反腐)又要有道德(倡廉)。這大概才是比較理想的制度。

  其實就連中國古代那個問題多多的制度也有他的道理,也有一個演變過程,而且在誕生的時候還是不錯的。否則,我們這個民族早就滅亡了,更不可能有讓全世界矚目的燦爛輝煌。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個制度又是有問題的。而且,正是由於自身的弊病,終於導致山窮水盡,不可收拾,最後被革命所推翻。現在我們建立了新中國,我們有了新制度,這是值得慶倖的事情。然而,一個新制度的建立決非一朝一夕之功,它需要長時間的甚至幾代人的努力,其中就包括今天的諸位,將來都要為我們新中國的新制度做出自己的貢獻。為此我才要把我們的歷史做一個回顧,知道我們歷史上有過哪些成就,走過哪些彎路,又有哪些謬誤是我們現在需要避免的。這才是我出來講史的一個真實的意圖,這也就是我的歷史觀。

  當然這裡面的內容是很多的。由於各方面的原因,今天只能説到這裡,算是開個頭。諸多問題,只好留待將來。不過我還是很感謝老牛先生,讓我有機會把這些思考整理出來。雖然我至今不知道這位先生的真實姓名,但我真的很感謝他。

  事實上,學術討論的目的,不是比個高下,爭個輸贏,而是探明事理,啟迪智慧。成都武侯祠有清人趙藩之“攻心聯”雲:“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我略改數字,以為自勉,並與諸君共勉: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書非好辯;

  不審勢,即褒貶皆誤,後來治學要深思。

責編: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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