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原創] 考察行知學校：從失學看開去
——參觀北京行知學校後感發
央視國際 (2004年05月31日 13:40)

　　新聞背景：據央視《面對面》報道，北京市大興區行知打工子弟學校是一所由社會捐助創辦的民營學校，由於學校義務救助了大量失學的農民工子女，學校從創辦之日起就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4月14日，學校因為拖欠7萬元房租面臨被封校的危險，740名學生將面臨失學，這一消息被媒體披露之後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

　　

一

　　十多年前，當我從那個部隊大院走出來的時候，我穿著沒有了軍銜的軍裝。

　　從一個高級首長的警衛到一個等同於保安的私人保鏢，這其間的落差我自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然而，當我還不能卷著舌頭字正腔圓的混跡于這個城市的時候，我看到的更多的是類似二戰時期德國人看猶太人、現在西方人看黑人一樣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盯著我。那個時候，我多少也知道了我足夠心理準備裏的天真。

　　當有一天，一個瘦的如柴雞一樣的小男人用他的食指托著我的下巴，用一種蔑視的目光將我從椅子上挑起來的時候，我聽到他京味十足的話語：你他媽的一個外地人，在這裡沒有你説話的份！那個時候，他所有的身體空檔都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在30秒內用我特種兵的鎖喉讓他無聲無息而且沒有痛苦的結束生命，而且那個時候，我的右手的確摁在我腰間那把鋒利匕首的自動鈕上，我還可以在10秒內用世界上最優美的弧線滑破他的頸大動脈，看他的鮮血如花似噴濺。

　　我用咬碎後槽牙的代價換來那個可憐生命的延續，和我自己可以延續的將來，只種下我心裏的仇恨。

　　二

　　十多年後，當我已經能夠卷著舌頭字正腔圓的混跡在這個城市的時候，這裡已經多少多了一些寬容。來這個城市尋求生存機會的邊緣人也越來越多。

　　每天來來回回的遊歷在這個城市的喧囂和繁榮，我也能夠更多的看到有一些本該上學年紀的孩子，卻在爛菜堆邊、臭陰溝旁、垃圾山中木然的玩著他們手頭上黑乎乎的玩意，或者看著那些和他們同齡卻衣著艷麗歡喜著去上學的孩子。

　　讓那些孩子能上學，也許確實是政府的事情。我們可以質疑義務教育是怎麼回事，然而我們面對的事實卻是，那些孩子現在的確沒有學可以上。

　　在我心裏曾經種下過仇恨，我不知道那些處在城市邊緣，沒有接受教育機會的孩子心裏會種下什麼。

　　那些曾經種在我心裏的仇恨，是自己用了十多年的時間裏，輾轉于幾個知名院校，又研習了更多的佛學、道家、儒家等思想和感悟而逐漸消散了的。我不知道那些孩子會不會有我一樣的幸運的機會，來消散曾經在他們心靈裏種下的那些東西。

　　三

　　今年，春寒料峭時節，我在小區對面的空地上放風箏。

　　一個光著腳丫，穿著單薄的大約4、5歲小男孩興致勃勃的跟著我後面看我放風箏。我能夠判斷，這個小男孩就是門前那個菜市場誰家的孩子。有意的和他攀談。

　　“你怎麼不穿鞋子啊？”

　　“還用穿鞋子啊，俺爸説小孩子不用穿鞋子。鞋子怎麼穿啊？”

　　“小孩子也應該穿鞋子，暖和啊。回家讓你爸爸給你洗洗腳，穿上鞋子。”

　　“還洗腳啊，洗腳怎麼洗啊？”

　　——我一時寂然。

　　一個連鞋子也沒有，洗腳的滋味都沒有體驗過的孩子，我還能繼續問他上不上幼兒園，什麼時候上學，想不想上學之類的話嗎？

　　後來，我去他把爸爸的菜攤上買了他們家所有的菜。臨走，我忍不住還是對他爸爸説了自己忍了半天的話：給你兒子洗洗腳，買雙鞋子穿。

　　我不知道，那個小男孩是不是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第一雙鞋子。我只知道，我淺薄的同情換來了一個星期後半個廚房的爛白菜爛蔥，還有長芽了的土豆。

　　四

　　那天早上，一個叫行知的農民工子弟學校因欠房租將要被關門的消息吸引了我。

　　如果被關門，那將意味著又將有700多個學生繼續面臨失學，有些可能會幸運的找到再上學的機會，有的大部分可能仍然要回去面對臭陰溝、爛菜堆、垃圾山。

　　熱血一涌，我知道我原來還殘留著感動的神經。我想我應該為他們做點什麼。

　　和車友會的幾個朋友一通話，居然得到了共識。

　　這些年，太多的理智和太多的疑惑，讓自己變的漠然，總覺得很多事情和自己無關；然而，也有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些事情，讓自己感觸至深，以至反省，就像這些朋友對這件事情的積極響應和支持。

　　於是有了我們一同驅車來到這個位於大興的行知學校的行動，當然，是帶著想行使一點點善舉的想法，也帶著一些疑惑。

　　五

　　校長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其實他的那些理論我並不想聽，我也不認為他有多麼的高尚。

　　他在做與他自己理想相符合的事情，僅此而已。但是，恰恰是他的理想，成就了700多個農民工孩子上學的機會。

　　記得一個朋友和我説的一個真事：一個教委主任帶著幾個手下暗訪了一個城市角落裏的打工子弟學校，出來後，就有人建議説，這個學校肯定沒有辦學許可，封了他們，抄了他們！

　　這個教委主任沉吟了一會，回答他的那幾個手下，封了他們，你們接收這些孩子上學？

　　也許我們可以無所顧忌的猜想這個教委主任腐敗的天天吃鮑魚，但是就是因為他這句話，讓200多個城市邊緣的孩子保住了受教育的機會。在行政執法的作為和不作為之間，他選擇了人性。

　　有人也許會懷疑校長辦學的動機和目的，但我寧願相信他其實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正因為他的理想主義，才有了這個學校，才有了400多個因貧困將要失學的孩子再次上學的機會！

　　六

　　行知學校的孩子們並沒有統一整齊的校服，甚至都並不整潔。

　　但他們面對課堂的認真和渴求，他們對學習真實的熱誠給了我更深的印象。也許這裡並不能出幾個大科學家、大畫家、大政治家，但是至少他們在他們應該接受教育的時候，有了他們生命中這個重要的機會！

　　獨自晃悠在學校裏，時不時的會對面撞上奔忙著的學生。每次撞見，學生都會純真而自然的禮貌問候“老師好”。他們並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善舉的人，他們也不知道我也許可能是會封掉他們學校的人，但他們還是這樣的禮貌問候著。

　　雖然他們目前仍然面臨著學校被封繼續失學的可能，但我也仍然能從他們的禮貌中看到燦爛和希望。

　　我知道，種在他們心中的至少不是像我以前的那種仇恨！

　　七

　　當我決定要和朋友們一起發起一次針對行知學校救助活動的時候，理所當然的我也迎來了一堆的譏諷和嘲弄，還有不屑和責問。

　　我不想解釋的太多。我和朋友們的這次行為也並不高尚。

　　我們只是簡單的想，如果我們一點點的善舉，能夠讓那些孩子繼續他們生命中的這次教育機會能夠延續，甚至只能夠讓那個13歲還在上三年級的木然女孩清楚的認識男和女兩個字也會讓我們有些許的欣慰。至少那個女孩在社會上不會因為入廁的尷尬，至少她可能會對她將來的孩子説，她曾被善感染過；一種叫做善的東西會被傳承。

　　求你們了，別和我説這應該是誰的事情，別和我説這和我無關。

　　我願意做這件事情。我是成年人，我有判別自己行為的能力。

　　如果你不想做，你情願在理智背後漠然著，你情願在疑惑背後猜疑著，請別干擾我！

　　八

　　很多人都清楚，這應該是誰的事；很多人也都要求，這些事情應該怎麼樣。

　　但目前的現實是，很多類似的孩子將要失去他們生命中很重要的機會。

　　如果我們一起來等，等有人來管他們了，等政策都完善到位了，那麼等來的是一堆堆文盲、漠然者、懷疑者的骨灰，等來的是一個民族一直延續的披著理智外衣下的冷漠，等來的是一個民族的文化和道德的衰敗。

　　也許一個很小的捐助，也許是一次短暫的志願行動，也許是對現狀給予學術的關注，也許是一種監督的建議，也許是一次不經意的過問，等等……只要是出於善良，我想，這些如星星之火般的善良一定會點燃更多的心靈。

　　九

　　明天，我要去捐出十多年來冷漠之後的第一筆善款；明天，我要去面對我淺薄同情行為後可能帶來的譏諷和嘲弄；明天，我要去堅持我心中仍然殘留的一點點的熱情和理想；明天，我要去告訴更多的人我們一樣可以做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善舉——

　　明天，也許還是陽光燦爛。（網友：冷雪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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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任今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