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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家


  (一個北方城市裏知識分子家庭長大的女孩,厭倦了父母的嚴格管教,在青春期最反叛的歲月裏突然離開正在念的高中,離家出走了。從此離開了正常的生活軌道,進入南方城市黑暗的邊緣地帶。)

  張越:走的時候跟他們談了嗎?告訴他們你走了,你連學都不上了。

  小安:我走的時候就是給他們留了一封信,跟他們講我想早一點獨立,靠我自己賺錢。

  張越:等我混好之後會回來見你們的。你這一走多少年?

  小安:走了差不多有七年吧。

  張越:再沒見到他們,這段時間?

  小安:沒有。

  張越:跟他們聯絡嗎?告訴他們我到了,我在幹什麼。

  小安:從來沒有聯絡過。

  張越:那你可夠狠的,你想到他們會擔心了嗎?

  小安:我不敢和他們聯絡,就是怕我和他們聯絡之後他們知道我的地址再過去找我,再把我接回來。

  張越:你當時去了南方的一個城市是吧?

  小安:是。

  張越:你在那兒,這些年裏面,在南方大致靠什麼職業生存?做過些什麼職業?

  小安:起初到那邊的時候就是在酒店當服務員。

  張越:你的生活狀況呢?交男朋友了嗎很快?

  小安:在那邊是一年之後交了男朋友。

  張越:這個男孩子是幹什麼的?

  小安:他是做生意的。

  張越:你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面,又沒有家人,男朋友是不是成了你最重要的一個精神支柱了?

  小安:對。

  張越:最親的人。

  小安:嗯。

  張越:你第一次接觸到毒品這個東西是什麼時候?

  小安:第一次是95年初的時候從家這邊去廣州的時候,在北京到廣州那趟車上認識幾個遼寧的,去南方那邊做生意的。

  張越:那些人吸毒嗎?

  小安:他們很早就接觸那個東西了。

  張越:你害怕嗎?

  小安:不怎麼害怕。

  張越:為什麼呢?

  小安:因為那時候也不懂也不知道毒品有那麼厲害。

  張越:他們怎麼給你講他們吸毒的事情、他們吸毒的感受?他們跟你説嗎?

  小安:也説過,就是説那時候懂得一點的時候,吸毒會上癮。但他們説不會的,只要你偶爾吸一次的話根本不會上癮。有時候牙痛了、肚子痛了,你吸上幾口馬上就會不疼了,會止痛。

  張越: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吸毒吸什麼呀?白粉?

  小安:白粉。

  張越:你第一次吸是什麼感覺?

  小安:第一次吸完之後頭很暈、噁心、想吐。

  張越:就是感覺一點都不好。

  小安:對。

  張越:也就是説當時沒有對毒品的需要,就是起鬨。

  小安:對對對。

  張越:顯得自己挺帥的,挺會玩的。跟一大幫人挺混得開的意思。

  小安:對,覺得什麼事自己都經歷過。

  張越:經歷豐富,很有滄桑。生活背景單純的小女孩特別容易憧憬這樣的狀況是吧?

  小安:是。

  張越:後來你怎麼就上癮了?

  小安:我後期在那面認識一個男朋友。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兩個見面之後彼此都是挺滿意的,而且我也是一個比較重感情的人。有時候我們倆在一起吵架鬥嘴之後就會説分手,拉倒了,不處了,分開了。一提到分手分開之後心裏就比較生氣,也就有些想不開。然後就想用這個東西來麻醉自己一下,而且也故意告訴他我是因為你我吸毒的。

  張越: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小安:對。

  張越:你們倆性格上有什麼衝突?為什麼總吵架?

  小安:那時候因為我挺好玩的,有時候經常和我們幾個同事一起出去玩,或者有時候我們同事都在一起他也在旁邊的時候,我跟男的同事開玩笑什麼的他就吃醋。

  張越:你為什麼這麼怕他管你?

  小安:因為我不喜歡別人管我。

  張越:你從小家長就管得很嚴是吧?

  小安:對。

  張越:你就特恨你家長管你。

  小安:嗯。

  張越:你從家裏跑出去了所以別人管你對你來説是一個你很不能忍受的事。

  小安:是。

  張越:所以你就不惜用那麼極端的方式反抗你男朋友管你。

  小安:現在也是一樣直到現在我還是這樣的性格。

  張越:怎麼會這麼想呢?很多這個歲數的女孩都會這麼做事嗎?我自殺去,我死給你看,我喝醉了,我抽煙了,我吸毒了,我特別痛苦了,我毀了自己,我一輩子都難受。我讓你難受一輩子。

  小安:挺多的。

  張越:會這樣。

  小安:嗯。

  張越:你吸,你男朋友知道嗎?

  小安:知道。

  張越:那他害怕嗎?他勸你了嗎?

  小安:勸我了。但是他那時勸我已經有點晚了。那時候就是説這個毒癮我已經有了。

  張越:那以前你偶爾抽一次你可以是在跟別人聚會玩的時候蹭著人家的。你可以不花錢,吸一口玩玩。你現在上了癮了,你不能蹭別人的了,你得自己買白粉了。你當飯店服務員那點收入怎麼能夠這個呢?

  小安:後來就是這個錢不夠。不夠之後我就想到看到有人賣,我就想賣那個自己也能掙一點錢。也能把自己吸的這一份也能帶出來,不用再去花錢去別人那買。

  張越:可是你想過嗎?你吸毒的時候你是個受害者對吧?一旦開始賣給別人毒品你已經是害人者了。這個你當時想過嗎?

  小安:那時候我就是想賣這個東西給別人了是害別人,但是他上癮不是我給他帶起來的。

  張越:反正他也吸。

  小安:對呀。

  張越:他不買我的也買別人的。

  小安:是呀。

  張越:不是我讓他吸的。

  小安:對呀。

  張越:從一開始就覺得我可能是能倖免的,我吸毒可能不會上癮,我上了癮可能戒掉,我戒掉不行我還得去賣毒,但是賣毒我不做壞人。你害怕不害怕呀?這個賣毒,怎麼賣啊?你不擔心嗎?

  小安:一開始沒有出事的時候沒有怕過。

  張越:第一次就不怕?

  小安:不怕。因為就是説我沒有賣之前也看到過別人賣。看到他們賣也沒有出什麼事。所以我一開始賣的時候我也不怕。但就是知道一點,賣藥賣可靠的人,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賣的,也是怕出事。

  張越:你能跟我講講那時候的生活是什麼樣嗎?

  小安:很單調。每天就是起來第一件事就必須先把這個癮頂住。

  張越:先吸一口。

  小安:對,頂住癮。然後有人要是買貨的話他給我打傳呼,我就給他回電話,告訴他指定的地點過去把貨給他,然後回來。一天好象就是賣這個東西。

  張越:當時你得朋友圈子,你生活環境周圍的人是不是差不多已經都成了這一批吸毒的人了?

  小安:對。

  張越:你還工作嗎?

  小安:那時候就已經沒有工作了。

  張越:那你男朋友怎麼看你販毒這件事,他管你嗎?

  小安:他也就是沒有説什麼,也就是告訴我小心一點。

  張越:他自己呢?他吸嗎?

  小安:後來他也吸,偶爾也會吸一次。

  張越:就説你們兩個人都裹到這種生活方式裏了。

  小安:是。

  張越:你當時到20歲了嗎?

  小安:上癮的時候有20歲了。

  張越:兩個年輕孩子的愛情本來挺美好的,在異地能有一個人陪伴你,可是現在這個愛情成了你。先是毀了你自己,後來你們兩個裹到一塊兒互相裹著一塊往下墜。因為你知道別人的愛情締結一個家庭的生活是要慢慢越過越好,可是你們倆一起裹著往下墜。這件事你想過嗎?

  小安:想過,我男朋友吸上以後有時候我也會勸他不讓他吸,心裏也真是不情願讓他吸上。但是有時又想我自己本身我都吸,我根本就是説沒有這個能力去説服他不讓他去吸。

  張越:那你們這樣的日子過了多長時間就是賣毒、吸毒。

  小安:過了差不多又四年。

  張越:那你販毒被抓是什麼時候?

  小安:那是97年。

  張越:那是怎麼回事?

  小安: 就是交易的時候被人家點水了。

  張越:什麼叫點水?

  小安:就是有人給你揭發出來。

  張越:那你男朋友呢?

  小安: 出事那一次就不是我正式賣了,出事那次就是我中間停了一段時間是我男朋友來賣。

  張越:是他賣的時候你跟著他一塊兒被抓了。

  小安:是。因為那時候我們兩個出事後我是把責任全部攬到我一個人身上。

  張越:為什麼呢?

  小安:就是説我在吸毒期間沒有賣的時候,沒有錢他都會給我拿錢。我説想戒的時候他也會拿錢來幫我戒。所以我覺得就是説我欠他的。

  張越:你就把責任都全攬到你自己身上了。

  小安:攬到我身上之後當時分局的人不相信認為是我男朋友在販毒,不是我。但是我一口咬定他們也沒有辦法,都對我挺好的。在那裏他們對我管得特別松,我隨便想抽煙他們給我煙抽,我想吃什麼讓我自己拿。對我管得特別松。

  張越:這麼照顧你。

  小安:後來我就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拿了一個打火機到倉裏去了。拿到倉裏之後把打火機裏面的氣全部放出去然後就吞下去。

  張越:吃打火機?那怎麼能吃得下去呢?

  小安:一開始也是吃不下去的,就使勁往裏壓給它壓下去。

  張越:有水嗎?還是硬咽一個打火機?

  小安:硬咽的。

  張越:很難受嗎?

  小安:當時真是很難受。當時打火機卡在喉嚨這裡想咽口水咽不下去,想吐出口水那口水好像就是吐不完的,總是往外流口水。

  張越:你吃那打火機幹嘛?想自殺嗎?

  小安:不是想自殺。為了保外就醫出來不去坐牢。

  張越:你當初為了嚇唬你男朋友自殘,結果現在在監獄裏又用自殘的方式。出去了嗎?保外就醫了嗎?

  小安:出去了,保外就醫了。

  (男朋友的父母終於知道,自己的兒子在一個女孩的連累下染上了毒癮,堅決反對他們繼續交往。而小安戒毒不成,一再復吸,也令男友絕望。他們的關係破裂了。)

  張越:也可以説你是因為愛他吸上的毒,或者是説愛他之後的自暴自棄也好,放縱也好,   總之跟這場愛情有關你吸的毒。你吸上毒你再也不能回去見你爹媽了,你沒有別的親人了,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他再走了你想過嗎?你怎麼辦?

  小安:分手之前他跟我這樣講過。他説如果這一次你真正能把你的毒癮戒掉的話我還可以幫你,我家裏的工作我可以去做,儘量讓家裏能接受我們倆的事情。但那一次我還是沒有做到,我還是吸了

  張越:就是那種自己扛著不吸不吸,到最後 實在不行又吸了的時候那是什麼感覺?

  小安:犯癮的時候就是想著吸。頂住癮之後吸完之後就是後悔,就在那兒想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辛苦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一半了,為什麼過去這一半挺不下來。

  張越:你知道你們完了。

  小安:平時我們倆吵架的時候過後他都會,我一吵架轉身我要走的時候他會拽著我,不讓我走。或者説走了之後也會過來哄我。但是最後一次我拿著行李走出門口。下樓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有説。

  張越:你就走了?

  小安:當時我一看他這樣對我,真的好像我們兩個已經分開,而且分開的根本不是很友好。我心裏這股氣馬上就憋不住了,我放下行李轉身回來上廚房,我拿了一個很薄的像刀片的那種刀

  張越:你真想死嗎?

  小安:當時是真的想死。真的,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唯一跟我在一起想處這麼多年有個依靠的人都沒有了。

  張越:一到感情激烈的時候就用這種自我傷害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每次都這樣。

  小安:是。割完了之後當時還真是緩解了一下。住院的時候他天天在醫院看護我。就是平靜下來之後我自己就走了。

  張越:出事是什麼時候?

  小安:出事是去年5月份的事。

  張越:怎麼出的事?

  小安:後來就是改成注射嘛。有的時候會吸,有的時候也會注射。

  張越:我不懂這個,吸和注射的區別是什麼?

  小安:注射就是説上頭感覺特別快,而且注射比吸厲害程度還要大。

  張越:往哪打?胳膊上腿上?

  小安:往腿上打。有一次扎,那裏面的東西,因為那白粉不是很純的,也有一些雜質。那個雜質沒有消毒好,感染了。

  張越:這種感染是什麼樣?發作起來可怕嗎?

  小安:當時就是腿疼、發腫,然後慢慢腿就伸不直了。再到最後嚴重的情況下就是那個腿好象沒有知覺了,站都站不住了。

  張越:然後呢?

  小安:醫生看我的病情不行,就是説好象挺嚴重的,就希望和我家裏人聯絡讓我家裏人過來。但是我當時我就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們。

  張越:人總有軟弱的時候你有男朋友的時候還好。離開了男朋友就剩一個人了,而且生活那麼絕望,再生病。你沒有軟弱的時候或者希望找媽媽的時候嗎?

  小安:想找她。但是那時候我想我絕對不會找。

  張越:不敢,怕他們不原諒你?還是覺得沒臉?

  小安:沒臉找他們。

  張越:想死嗎那時侯?

  小安:想啊。那天早晨5點多鐘我躺在那裏睡不著,後來想一想吸毒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戒掉,搞到自己一無所有,又沒有臉回家。現在又搞成這種地步,我就想乾脆真的死了算了。那時候我就自己從病床上爬下去,我爬下床爬到陽臺,靠我這條好腿站起來。我想從那個樓上跳下去。當時因為這個腿有病,很沉,根本抬不起來,那個陽臺那個欄杆很高我跳不下去沒有辦法。

  (當年負氣離家的女學生終於走到山窮水盡、萬劫不復的地步。她留下一個電話,讓朋友在自己死後通知父母來收屍。朋友害怕,提前打了電話。7年來四處張貼尋人啟示的父母終於得到了女兒的消息。)

  張越:你能描述一下七年之後在這種情境之下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小安:我第一眼看見我爸就覺得覺得我爸老了,老了很多。而且在醫院我爸護理我那些天的時候每天也都在哭。

  張越:你以前看過你爸哭嗎?

  小安:從來沒有看見過。而且那個時候我爸和我説話,説話的語氣也特別親切。

  張越:以前都是他們狠狠地呲你,你狠狠地恨他們想要跑。第一次親人之間有親切感了。晚了點。

  小安:是晚了。我還記得在醫院準備要回來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腿腫得很厲害不能穿褲子,我爸就上市場去給我買了睡衣,穿睡衣方便。拿了兩件睡衣過來問我:這兩個顏色你喜歡哪一種?當時看著我爸這樣對我我又後悔為什麼不早一點回家。

  張越:那我想可能在你離家出走這七年當中他們也發生了什麼是吧?

  小安:我走之後有時候我爸和我媽會爭吵。

  張越:吵什麼呢?

  小安:我媽經常和我爸講如果不是説你那種教育方式的話我也不會走。

  張越:管她管太嚴了把孩子逼走了。

  小安:所以我媽一直都是怪我爸,就是説有一天她不回來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張越:實際上你的出走不僅僅是一個孩子走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因為這個被完全改變了。他們的性格也在改變我想。

  小安:是。

  張越:那你是在家長幫你作主和陪伴你的情況下把腿截掉的?

  小安:對。

  張越:當時你能平靜地接受這點嗎?

  小安:我當時就想截肢就截肢吧,因為我最終可以回家了。

  張越:你截掉了?

  小安:截了。

  張越:截到哪啊?

  小安:小腿的。就是整條腿的三分之一。

  張越:回家的心情是什麼樣的跟七年前離開家的心情相比?

  小安:好象做夢一樣,從走到回來好象都是一場夢。只是沒有想到我還能有回家這一天。

  張越:現在爸爸媽媽養活你?

  小安:我爸嘴上是説過只能養著了,但是我想他也不會甘心就一直讓我這樣。

  張越:那你想過自己的未來嗎?你想做什麼?

  小安:就是自己做點小生意吧,我能靠我自己生存不用靠家裏就可以了。

  張越:你會做夢夢到你以前的生活嗎?

  小安:有一天晚上我躺在那塊兒睡覺,我做夢就夢到説我這個腿自己又重新長出來又好了 ,好了之後我就很高興。我就想我這個腿好了我這個假肢放到哪去啊?我不能這麼拎著假肢在路上走吧。我就想把假肢怎麼處理,到食雜店買那個大的塑料袋把假肢裝進去。當時心情特別高興,還在問我這不是在做夢吧?在夢裏自己問自己不是做夢吧。啊,不是做夢。但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知道我是在做夢。

  張越:你想果到底都是因為什麼呀這一步一步的,怎麼就會走成這樣呢?

  小安:我太任性了吧。

  張越:少年人的反叛,離家出走了,生活沒有明確的目的,對自己和外面的世界周圍的人沒有一個特別清楚的、特別肯定的想法,就隨著你所碰到的人和碰到的事。碰到吸毒的你可能就吸毒了,碰到別的人混到一塊兒玩什麼的別的你可能就玩別的去了,正好碰到是另一群可能你就去幹另外一群事去了。就這麼隨波逐流地走了。

  你覺得這是你一個人的還是很多你這個年齡的孩子在這個年齡段都會出現的?

  小安:都會出現的,很多的。只不過方式不一樣。

  (小安:我最喜歡高跟鞋了,但是高跟鞋現在穿不了了。如果當初我能改變一下我的想法的話,可能現在會過得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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