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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調查] 河流與村莊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16日 09:20

  CCTV.com消息(新聞調查):

  總製片人:梁建增

  製片人:張潔

  編導:白雲升 張龍

  出鏡記者:長江

  攝像:孫海南 席鳴

  錄音:呼和

  策劃:張潔 余仁山

  解説:林賀

  策劃主管:汪力

  責編:杜曉靜 王琦冰

  合成:呂剛

  監製:李挺 莊殿軍

  總監製:孫冰川

  採訪人物

  沈丘縣周營鄉黃孟營村支部書記 王林生

  黃孟營村診所醫生 王世文

  黃孟營村村民 肖俊海

  黃孟營村村民 肖 莉

  張桂芝之子 王東亮

  沈丘縣環保局局長 劉加強

  民間環保人士 霍岱珊

  北京大學醫學部教授 陳小川

  中國中醫研究院廣安門醫院腫瘤科主任 林洪生

  王慧美

  王慧美母親

  河南省沈丘縣周營鄉黃孟營村坐落于淮河最大的支流——沙潁河畔,大約從十幾年前開始,這個美麗的村莊就逐漸開始被癌症的陰影所籠罩。這場災難究竟來自何方?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新聞調查》記者來到了黃孟營村。

  7月8日清晨,記者驅車來到了河南省沈丘縣周營鄉黃孟營村,剛一進村就趕上了一場葬禮。死者名叫孫美蘭,66歲,生前患有偏癱和腦血管疾病,7月6日猝死在家中。聽村裏人説十幾年來黃孟營村癌症多已經在當地出名了,今年這一年就新增了17個癌症病人,其中8人已經死亡。

  村民:俺這邊死人可多,十年以內俺這邊據統計有十來家。怪得很這幾年。

  記者:每年都有?

  村民:最近這十來年死亡率高。

  記者:一般都得什麼病死?

  村民:與癌症有關的多些。

  王林生,沈丘縣周營鄉黃孟營村村支部書記,從小就生活在黃孟營,擔任支書已經有十幾年,他帶記者來到了村裏一條普通的街道。

  王林生:這一家來這兒之後一直沒有生,到現在還是個植物人,也可以説一是不能生育,二是不能勞動。

  記者:男的女的?

  王林生:女的。

  記者:多大歲數?

  王林生:今年不到30歲……這一家老兩口現在患肺癌,本人也不知道。

  記者:老兩口兩個都是肺癌?

  王林生:男的是肺癌,女的現在沒有發現啥情況。這一家突然死亡,30多歲,因為他是在地裏幹著活的時候倒下死亡的。這一家女的死的時候是40多歲,她也是胃癌死的。這一家四年連著開了三回刀,到現在還沒有錢治療,在家裏保守治療。

  記者:也是癌?

  王林生:也是癌。

  記者:我看了以後怎麼一家都沒隔?

  王林生:沒隔,從這個路前面一直到這兒,甚至拐過去,每一家都有病人。

  記者:只有這一條街是這樣還是村子裏還有這種現象?

  王林生:村子裏頭其他的地方像這兒一樣,都是這樣的。

  就在這條有著十幾家住戶的街道上,一連八家都有癌症病患。這幅照片上的人也是黃孟營的癌症患者,名叫張桂芝,已經在2001年去世,去世時55歲,臨終前他已經無法進食或喝水,記者找到了他的兒子。

  記者:她拍完這張照片多長時間就沒了?

  王東亮:有幾個月,她從得病到死是一年。

  記者:什麼病?

  王東亮:食道癌。

  記者:食道癌,一發現是早期還是晚期?

  王東亮:知道了都是中期。

  記者:知道是中期,然後治療了嗎,這段時間?

  王東亮:治了。

  記者:治了。

  王東亮:沒效果。

  記者:花了多少錢?

  王東亮:花了一萬多塊錢。

  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黃孟營村近二十年來第一例癌症死亡病例出現在1986年,此後村裏患消化道癌症死亡的人數也越來越多。五十七歲的肖俊海兩個月前被診斷為直腸癌,家裏人一直瞞著他。

  記者:什麼地方疼啊?

  肖俊海:肚子。

  記者:肚子疼啊,這個白天晚上都疼啊?

  肖俊海:嗯。

  記者:肚子硬嗎?

  肖俊海:嗯,這都是疙瘩呀。

  記者:是疙瘩啊。

  肖俊海:嗯,不小。大手排不出來它堵在肚裏。

  記者:你把手拿開我看看。

  村民肖俊海四年前得過胃癌,貸款做了手術,可是半年前腫瘤又轉移到了腸道,他的女兒肖莉一直在浙江打工,得知父親病重的消息後馬上趕回家中照料父親。

  肖莉:見了我爸,哎呀,我老爸怎麼瘦這麼狠呀,我感覺我爸就是一張皮了,都是骨頭。看著我想哭,就是不敢哭。

  記者:那怎麼辦呢,商量出一個辦法嗎?

  肖莉:我還是想出去一段然後掙點錢回來給我爸看病。

  記者:你擔不擔心你出去掙錢錢還沒掙夠……

  肖莉:我就是擔心這個,我很害怕。

  在黃孟營村,有兩個以上癌症患者的家庭有20多個,其中有兩戶已經人煙絕跡。這裡曾是村民王自財的家,但是當他們一家四口相繼死於癌症之後,家裏的房子被拆得乾乾淨淨,只留下王自財當年栽下的樹。

  王林生:這幾棵樹都是王自財栽的樹,包括這柳樹都是王自財栽的。

  記者:樹在……

  王林生:樹在人亡了。

  黃孟營是一個大的行政村,包括黃孟營、蘇樓、李寨三個自然村,主要經濟作物是小麥和玉米。截至記者到達的前一天,這個村莊有2471人、726戶,人均耕地還不到一畝,人均年收入不足800元,距離沈丘縣城15公里。在沈丘縣這個國家級貧困縣裏,黃孟營村也算得上一個貧困村。村裏只有一個很小的醫療診所,村裏人身體有了毛病一般都是到這兒來看。王世文是這裡惟一的醫生,村裏誰得了什麼病都是他最先知道。

  記者:你能不能給我這麼一個大致的數字,十幾年前這一個村如果自然死亡的話一年大概能走幾個?

  王世文:前幾年在1990年之前,俺這個村一年也就是正常死亡十來個人,這是正常死亡的。

  記者:這幾年呢?

  王世文:這幾年俺這一個自然村最多一年死了22個,我們這一個行政村最多一年死了30多,誰要一有病一檢查就是癌症,不是肝癌就是肺癌、直腸癌,就這一類的。

  王林生:過去胃癌、肝癌,但是其他結腸癌,其他疑難疾病很少很少的,所以1994、1995、1996,特別是1996年老支書在任的時候,死一個人,病故一個人,十元錢,十元錢一盤炮,表示大隊的幹部到那兒去慰問,意思是説安慰安慰家屬。

  記者:等於村裏給出的?

  王林生:嗯,村裏出的,到了1996年下半年,現在村裏辦公經費緊張,死人的錢都出不了了,把這個錢就斷掉了,死的人太多了。

  記者:拿不起了?

  王林生:拿不起了。到了1996年村裏人就計算,今天埋出去誰,再隔多長時間誰可以還會埋出去,因為有排班的了,這一班車走了下一班車該誰走了。

  記者:死亡名單?

  王林生:死亡名單。

  根據村委會對1990年到2004年全村死亡情況的統計,14年中共死亡204人,年平均死亡率達到了8.2‰,而以往該村的自然死亡率在5‰左右,死亡率明顯偏高。在死亡的人中,癌症105人,佔死亡總人數的51.5%,正常死亡77人,佔37.7%,不明死因的22人,佔10.8%,癌症的患病率也明顯偏高。癌症死亡年齡大多為50歲左右,最小的只有1歲。在調查走訪過程中,記者發現黃孟營村的殘疾及其他疑難病症也很多,據統計,村裏失明、聾啞、四肢殘疾的有41人。六歲的王慧美一齣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而醫生分析她的病並不是來自遺傳。王慧美只要稍一跑步就心跳過速、頭昏、嘴唇發紫。

  王慧美的媽:慢著慢著,這就不能再跑了。

  記者:給我手,我摸摸,坐下坐下,呦,突突突突,特別快。看她嘴唇紫,難受不難受?

  王慧美:難受。

  記者:哪兒難受呀,告訴我?

  王慧美:這兒。

  記者:這兒怎麼難受呀?

  王慧美:這一摸就跳,媽,你摸摸。

  王慧美的媽:你跟阿姨説,説心裏不透氣。

  記者:心裏不透氣呀?醫院裏的大夫説像她這樣的先天性心臟病怎麼治呀?

  王慧美的媽:他説她大了之後能不能做手術,就是沒錢。

  記者:大了以後可以做手術,手術要多少錢?

  王慧美的媽:人家説得十來萬,俺們能治得起嗎?

  記者:大夫説了嗎,如果不治會怎麼著?

  王慧美的媽:不治,反正像她這樣的只能長到十七八歲。

  記者:只能長到十七八歲就不行了。

  記者:除了得癌症還有沒有其他人有一些得的病也很反常?

  王世文:有。像呼吸道傳染病,像腦血管硬化,這類病也多,這是一個。再一個,育齡婦女不育症的多,不生育的多,到這個村。

  記者:過去有沒有這種情況?

  王世文:過去少,就是現在不生育的這些婦女都是年輕的,就是二三十歲。

  記者:我看村子裏邊也有一些小孩……

  王世文:殘疾的多,先天性殘疾的也多。

  記者:這個有沒有比例?

  王世文:俺這個行政村裏在周營鄉殘疾人是最多的。

  記者:也是這幾年才有變化?

  王世文:也是這幾年變化,殘疾人是最多的,一齣去這個小孩,殘疾人一齣去,哪兒的,黃孟營的,這在這一片是有名了。

  記者:一個原本寧靜美麗的村莊為什麼會一反常態連年來不斷出現那麼多不正常的疾患、癌症和死亡?如果按照公共衛生學的角度來看,出現這種情況一定和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比如説食物、水、空氣等等的基本生存條件發生了質變有關係。那麼十幾年間,黃孟營村究竟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呢?

  民以食為天,在農村,食物是對人們生活影響最大的因素。

  王世文:這個食物方面的變化,現在我們這個地方都是以小麥為主,吃的都是小麥,以前在十幾年前生活條件很差的條件下,發病率也沒這麼高。

  記者:是不是過去吃什麼現在吃的還是什麼?

  王世文:以前我們這個地方以前吃的都是紅薯面,現在我們這兒從1980年往這兒以小麥為主,吃的都是小麥麵。

  記者:就沒有説有什麼吃的方面的變化?

  王世文:這個還沒有。

  記者:空氣有沒有什麼污染啊?

  王世文:這個地方的空氣,在我們這個行政村的周圍,沒有大型的污染企業。

  記者:也不會是空氣污染?

  王世文:不會,沒有污染企業,既沒有大型的造紙廠,也沒有農藥廠,沒有。

  據記者調查,黃孟營村村民的食物與一般北方農村基本相同,村莊周圍也確實沒有什麼空氣污染源。那麼究竟是什麼給黃孟的村民帶來了癌症和死亡呢?

  如果不是空氣、食物這些因素,那麼最有可能導致癌症的就只能是村民的飲用水了。記者發現,黃孟營村有很多的坑塘、溝渠。

  記者:有沒有規律啊,逐漸死亡的人他們住在哪兒,他們吃什麼,什麼樣的家庭條件?

  王林生:靠坑塘、靠溝渠,靠這坑邊居住的發病的比較高。

  記者:離水近的發病高?

  王林生:離坑塘遠的人發病低。

  記者:這裡還是得問你一個基本情況,這村裏的人是喝這坑塘的水嗎?

  王林生:不喝這坑塘的水,他吃的水是坑塘浸透過去的水。

  記者:滲透過去的水,滲透到哪兒?

  王林生:滲透到地層,通過坑塘的土壤浸透到壓力井裏去。

  王世文:家家戶戶都喝這個行政村的飲水來源,就是靠這個壓水井,五六年前、六七年前,戶戶都是。

  記者:平常你們喝起來這個水跟十幾年前有沒有什麼變化?

  王世文:有,像這個地方地高一些還好一些,像東邊的水喝多了,你説不出是啥滋味,説鹹不鹹,説甜不甜,到現在也是這個味。

  記者:看著挺渾的。

  村民:就是渾。

  記者:現在吃也還是這個水?

  村民:吃的這個水。

  記者:就打出來就燒飯?

  村民:澄一會兒。

  記者:也讓它澄一澄。聞著聞不出來,喝著可不好喝,這個水。這個井是多少米?

  村民:十米吧。

  村民:十米。

  記者:村裏大部分人都用這個水?

  村民:是,深井很少,有個別的打二三十米深。

  黃孟營村有大小16個坑塘,300多畝水域,佔全村總面積的五分之一,各個坑塘之間又有四通八達的溝渠相連,村外還有三條大的幹渠環繞整個村莊。100多名癌症患者基本都居住在坑塘和溝渠的附近,而坑塘和溝渠周圍幾百米內的人家幾乎都有消化道類的疾病。看來這些造成癌症、疾病和死亡的最大可能就是水污染。

  記者:這個水塘是黃孟營村最大一個接受上遊幹渠來水的水塘,佔地有六十多畝,過去當時發生死亡的人家大多數都是圍塘而住,看來,進入到黃孟營村的這些污水很有可能就是使得這個村子發生連年不斷的疾病和不正常死亡的兇手。那麼水裏究竟有什麼物質,怎樣危害著人的生命?為了搞清楚這些問題呢,我們現在從離這裡最近的安徽省阜陽市請來了一些專業人員,準備從村子裏五個不同的水域取出五種不同的水樣進行科學檢測。

  這五種不同的水樣分別取自村裏的坑塘、村外的幹渠和村民家裏深度不同的壓水井,只要按照水被污染的順序檢測出污染源、地表水和地下飲用水的污染物成分,村裏的癌症、疾病、死亡與水污染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就能夠得到科學的解釋了。坑塘裏的水屬於地表水,由阜陽市環保監測站負責檢測,壓水井屬於地下淺層飲用水,由阜陽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負責檢測。這是村民孫德義家的壓水井,井深8米。這是村民王曉天家的壓水井,井深10米。這是村民王新立家的壓水井,井深30米。根據技術要求,為了防止水質變化,水樣必須6小時之內送到30多公里之外的實驗室,所以記者只能冒雨採樣。

  記者:這就是幹渠啊,書記?

  王林生:這就是我村裏三條幹渠中的第一條幹渠,這條幹渠是從沙河過來的。

  記者:沙河的水進入這個幹渠?

  王林生:沙河的水進入這個幹渠,通過這個角進入第一個坑塘。

  記者:第一個坑塘就是剛才取樣那個坑塘?

  王林生:對,取樣那個坑塘,村裏用的水都是從這一個幹渠過去的。

  記者:三條幹渠全是沙河的水?

  王林生:三條幹渠全是沙河的水。

  沿著村外幹渠來水的方向,記者找到了兩公里以外的沙河。

  記者:據村裏人講,流入黃孟營村的水就是來自於這條河——沙穎河,當地老百姓習慣地把沙穎河流入到沈丘段稱為沙河,而沙穎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也是歷年來污染最嚴重的一段水域,在我們的請求下,工作人員也從沙穎河取了水樣,現在從表面上看沙穎河是黑色的。

  五天以後,記者來到了阜陽市環保監測站,監測站提供的水質化驗結果表明,沙河沈丘段、黃孟營村水塘、幹渠等三種水的化學需氧量,也就是COD,以及氨氮等五項指標已經超過五類水的標準,應當屬於劣五類水。根據我國《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地表水按照水質好壞依次劃分為五類,其中:Ⅲ類水可以被用於飲用水的水源地、魚蝦可以很好的生長,人可以下水游泳,低於三類的水人體最好就不要直接接觸;而沙河和黃孟營村的地表水這種劣五類水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既不能用於工業,也不能用於農業灌溉,更不能作為公共給水的水源。化學需氧量COD和氨氮是反映水污染的最主要指標。COD可以反應水中有機物、亞硝酸鹽等物質的污染情況,而氨氮則可以反映出水中新近的有機物的污染狀況。由於黃孟營村在兩年前堵住了沙河污水流往村裏幹渠的入口,因此在報告中可以看到,氨氮的指標並不高,而COD的指標卻非常高,這表明黃孟營村地表水在幾年前曾受到過嚴重的污染。

  我們又來到了阜陽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經過6天的檢測,水質評價報告表明,黃孟營村8米、10米、30米三種壓水井的水質都不同程度地超過了《國家飲用水水質衛生規範》的標準,水井越淺,超標的項目越多,污染物的含量也越高。村民孫德義家中8米深的水井中有八項污染物超標,而村裏的壓水井大多在8米左右。三種壓水井的超標項目主要包括:硝酸鹽氮、錳和總硬度。其中8米井的硝酸鹽氮超標近3倍,錳超標近6倍,總硬度超標近3倍。而幾年前黃孟營村水污染更嚴重的時候,水質超標的程度也應該更為嚴重。那麼這幾種污染物超標對人體健康和生命安全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我們找到了相關的專家。

  潘小川,北京大學醫學部公共衛生學院教授,中國環境醫學專業委員會委員,近來正在研究水污染和人體健康的關係。他在認真分析了《新聞調查》記者提供的水質化驗報告之後接受了採訪。

  潘小川:國際上有很多的研究報告發現,過量地攝入高硝酸鹽氮的水或者食物會誘發一些消化道癌症,比如像食道癌,像胃癌,甚至肝癌。

  記者:我想得到這樣一個概念,就是這個坑塘裏的水,黃孟營村的,那麼旁邊這些壓井是老百姓喝的水,喝的水,假使説坑塘裏的水是被污染的那麼他們喝的淺層地下水?

  潘小川:可以説肯定會有污染,我可以這麼説肯定會很快地污染到他喝的壓水井的水質。

  林洪生,中國中醫研究院廣安門醫院腫瘤科主任,多年從事腫瘤的病理研究和臨床治療。

  林洪生:那麼亞硝銨含量過高呢那它可以引起體內的一些機體的變化,就是説它本身是一個致癌因素,那麼機體體內會變化,它活化一些致癌物質,這樣引起的癌基因,引起了一些腫瘤。所以它在短時間可能看不出來,時間長,越是隨著時間的延長可能發病率越高。

  記者:這個村子裏面我們能夠看到它有問題,啞巴,而且殘疾很多……

  潘小川:它這裡面有一個錳的問題,錳是超標的。那麼錳呢,現在國際上研究都發現,錳跟大腦神經系統是有關係的,高錳的暴露的話,會對腦子,大腦産生危害,會産生大腦皮層的一些壞死,一些不利的影響,會産生對人的智力發育或者對大腦的神經活動都會産生一些干擾,或者危害。

  根據科學的檢測和專家的分析,黃孟營村十幾年來發生的癌症、殘疾、甚至兒童的先天性心臟病都與水污染有著密切的關聯。而就在這十幾年間,黃孟營村的水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聽村裏人説,十幾年前的黃孟營碧水盪漾,魚蝦成群。

  王林生:十多年以前,這個村也可以説稱得起江北水糧之鄉,特別是像這裡,每到五點鐘以後坑裏洗澡的人(很多),(坑塘)就像一個大游泳池。1990年以後,坑塘裏洗澡的人沒有了,洗完澡之後,他渾身起疙瘩,起紅的,癢癢得難受。

  自從沙穎河的污水流入了黃孟營,幹渠和坑塘裏的水越來越黑,水裏的魚蝦逐漸絕跡,而村裏的癌症和死亡卻一年比一年多。那麼,沙潁河的河水究竟是怎樣被污染的呢?

  沙潁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全長619公里,佔淮河來水量的60%以上。從上個世紀80年代末開始,上遊的鄭州、開封、漯河、許昌、週口等地的工業污水和生活污水全都被排放到沙潁河支流,在週口匯入沙穎河。劉加強一直是沈丘縣環保局局長,他見證了沙穎河十幾年來被污染的歷史。

  記者:這工業污水的污染源主要是什麼?

  劉加強:工業污染源有這幾個方面,據我所知有化工行業,有釀造行業,有造紙行業等其他行業。

  沙潁河上有一座著名的槐店大閘,興建於1959年,是淮河灌溉的樣板水利工程,每年攔蓄約2億立方米的沙潁河水,通過四通八達的幹渠水網,灌溉了沈丘縣500多個村莊、75萬畝良田。

  記者:這就是位於沈丘縣縣城內的槐店大閘,大閘現在正在放水,水果然是黑色的。我數了一下,閘口一共有十八個,現在開啟的是四個,已經有氣味了,實際上老百姓告訴我們,我們站的這個地方並不是最嗆的地方,橋面上有車輛和行人過往的地方是最嗆人的。現在這個氣味越來越濃,怎麼形容這個氣味呢?比較接近的是臭雞蛋、臭鴨蛋,比那個味道還濃,還難聞,還複雜。

  沙潁河的污染物幾乎佔到淮河干流污染物的一半,歷年來沙穎河也一直是淮河治污的重中之重。1996年、1997年和2000年,《新聞調查》為了調查淮河污染曾經數次來到沈丘,那時也是沙潁河污染最嚴重的時候。

  劉加強:最嚴重的時候COD(化學需氧量),90年代吧,他們來的時候,COD每毫克升達到270 、280,像我們大閘就不能走人氣體,氣味刺鼻,烏黑髮臭,老百姓説一河臭水向東流,確實形容的這個情況,兩岸的群眾是怨聲載道,這是真實的情況。

  在淮河兩岸流傳著這麼一首歌謠,叫做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質變壞,80年代魚蝦絕代,90年代拉稀生癌。

  這是一組反映沙穎河污染狀況的照片,作者就是霍岱珊。十幾年前他開始以攝影的方式關注沙潁河的污染,並走訪了沿河兩岸的許多村莊,發現了黃孟營村反常的癌症高發,近兩年他又組建了民間環保組織“淮河衛士”。

  記者:在您看來沙潁河的污染這麼多年來給沈丘縣帶來什麼危害?

  霍岱珊:我感覺最大的危害是它的生態災難,也就是説許多的工廠很不負責任地、原始地把這些污染物排放到沙潁河,沙潁河成了一條公共的排污溝,我感覺就是他們殺死了這條河,沙潁河已經沒有生命力,它裏面沒有生命,不能工業用,不能農業用,更不能飲用,它就是一條死亡的河,它流到哪就把死亡帶到哪。

  槐店大閘曾經使沈丘縣成為全國有名的糧食高産縣,但是自從清水變成了污水,四通八達的幹渠水網把上億立方米的污水送到了全縣每一個村莊,給沈丘的百萬人民帶來了巨大而持久的災難。

  劉加強:我們全縣21個鄉鎮全部都被污染。

  記者:全部都被污染?

  劉加強:對。

  記者:那就是説,如果不治理的話全縣人喝的水都是受影響的?

  劉加強:淺層地下水都受影響,特別是靠近主幹渠的,兩岸的,沙河兩岸的,據我們調查,初步調查,有50米的淺層地下水不能飲用。

  記者:就是地下50米以上的水都有問題?

  劉加強:不能飲用。

  記者:但是像黃孟營這樣的癌症高發村在沙河流域還有沒有?

  霍岱珊:沙河流域有,我直接去看的村莊就有20多個。

  記者:20多個都跟黃孟營村差不多嗎?

  霍岱珊:類似。

  記者:也是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病?

  霍岱珊:疾病、癌症,癌症是以消化道為主,就是説它跟飲水是正相關。

  要解決沙潁河兩岸被 污染地區的飲用水問題,目前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打幾百米深的水井。沈丘全縣有8口深水井,只能解決縣城幾十萬人口的飲用水問題。但是如果要讓全縣一百多萬人都喝上清潔的飲水,打井及其配套設施就需要至少3-4億元資金,這是沈丘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無力承擔的;而對於黃孟營村來説,打一口深井及其配套設施就需要花費60多萬元,這對他們而言更不異於一個天文數字。

  王林生:確實是沒辦法。

  記者:今天走一個明天走一個……

  王林生:真是沒辦法,不再講了,就不講這個事了也習慣了。

  記者:習慣什麼了?習慣污水了,習慣得癌的,習慣死亡了?

  王林生:對,這三條都習慣了。得癌症,吃污水和每天起來要洗臉的,這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埋死人,辦喪事,這個都習慣了,不再講了,講也沒辦法,不講也沒辦法,現在咋説呢,要錢沒有,打井打不成,只有過一天少一天。

  打深水井對黃孟營村和沈丘縣來説是都是目前難以實現的,另外根據資料顯示,淮河流域過量開采地下水已經造成地下水位的大面積下沉,地下水的儲量畢竟是有限的,所以要根本解決飲用水的問題,治理污染才是長久的良策。淮河十年治污,國家已經投入了600多億元,1997年國家環保部門要求沿淮企業排污達標,2000年零點行動要求實現淮河水質整體變清,上遊沙穎河沿岸的企業通過了達標,沙穎河水也曾一度變清。

  劉加強:國家投入大量資金治理污染源,治理好以後,那一個時期的水質確實讓老百姓看到了希望。

  根據記者得到的檢測結果,沙穎河水質確實有所改善,COD從最嚴重時期的270下降到了近40。然而,沙穎河的水質仍然屬於不能達標的劣五類水,而且這是在豐水期,枯水期的污染曾經更加嚴重。

  記者:淮河治污,到了2000年的零點計劃這個水質應該有明顯的改善,這個結果你看到過沒有?

  霍岱珊:我看到了,我也盼望著這一天。我看到了,我們也發了新聞公報。但是它好景不長啊,馬上這個事一過,水又污染起來了。

  記者:在您看來零點行動之後淮河這個水質,這個污染是有所反彈呢,還是説沒有從根本上得到一個治理?

  霍岱珊:沒有從根本上得到治理,這是肯定的。

  淮河十年治污關閉了大量的“五小”企業,沿河的排污企業基本上也都建立了污水處理設施,沙穎河的污染有所改善。但是一些效益較好的大中型企業,比如項城的蓮花集團、漯河的銀鴿造紙廠、週口丁集的德傑皮革廠等多家企業仍然在排放污水,再加上日漸增多的城市生活污水,使得沙穎河的污染無法根治。

  霍岱珊:我就感覺淮河十年治污一場夢。

  記者:這麼説是不是太悲觀了?

  霍岱珊:如果夢醒以後還不算悲觀,如果再弄十年那人成什麼樣了?!

  王林生:以前,從我當支書以來,村裏死了人之後我可以説第一個到現場,一是幫他們處理事,二是幫他們操辦喪事。2000年以後,啥時候我們村死了人,我出去不見這個,避免聽那些不三不四的話,避免聽到那些悲傷的哀樂。

  在採訪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們得知,週口市政府和沈丘縣政府已經決定投資90萬元為黃孟營村打一眼深水井,這對黃孟營村民來説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喜訊。然而,黃孟營村只是沙潁河畔的一個小村,整個淮河流域還有很多像黃孟營這樣的村莊,他們的生活狀況也同樣堪憂,他們的未來會如何呢?

(編輯:回春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