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兩年前的五月，我們在北京師範大學這所十分普通的教師住宅中，見到了已經九十二歲的我國著名的書法家、畫家、文物鑒定家——啟功。

　　主持人：您好，中央電視臺的姓曲，曲向東，今天來採訪您。是不是有事啊，現在？

　　啟功：不。這是揚州來的一個朋友。

　　主持人：嘿，這個！您喜歡這個是吧？聽説您特別喜歡這樣的娃娃？

　　啟功：看見它就很高興呀！

　　解説：時隔兩年，當初採訪的書房現在已變成了追思先生的地方，學生們點燃了香燭，倒上了先生最愛喝的雪碧，放在他常用的書桌上。房間裏還存放著啟老的許多照片，每張照片中他的神情都是這麼開心。書架上還留有他的讀書卡，只是他再也不會去翻動它們了。

　　就在一年前，啟先生接受了我們的採訪，這也是他生前最後一次接受訪問，那時他因為身體的原因，幾乎不再接受任何媒體的採訪，最後在與他的學生協商下，答應讓我們試一試，但學生也提醒我們，這將是一次冒險的採訪。果然採訪還沒有開始，主持人就領教了老人的脾氣。

　　主持人：這樣您跟他先聊著天我們稍微準備一下。

　　啟功：我不知道他要聊什麼？他打揚州來，我一個朋友托他來看我，我不知道他要問我什麼？

　　主持人：他來看您來了。

　　啟功：所以您説我跟他談。我先得問問您要談什麼，您來一個樣，我問您您要談什麼呀？

　　主持人：我這倒好辦，就來採訪您。

　　啟功：是，他那兒也好辦，他也來採訪我。

　　解説：自從八十年代，啟功成為我國著名的書畫家之後，求字索畫的人也蜂擁而至，這給啟功帶來了無盡的煩惱，起先，他是有求必應，但隨著登門拜訪者日益增多，讓他實再難以應付。漫畫家華君武所畫的這兩幅漫畫表現了啟功的苦惱；他的好友，漫畫家丁聰，也用畫筆記錄下了他病中的無奈之舉。但未曾料到，就連這樣的紙條也被人偷偷揭下拿去收藏了。啟功的書法深受世人的喜愛，是因為他的作品都表現出優美的韻律和深遠的意境，並體現出內緊外松、遒勁俊雅、佈局嚴謹的獨特風格。

　　主持人：前些年有很多人來找您幫他給鑒定一下畫,或者求您的字吧?

　　啟功：現在不行！一打電話，我是山東啊。我説山東先生你要幹什麼呀？他説讓您給我寫個什麼題目，我説我是一個字寫不了。我眼睛黃斑，兩個眼睛眼底黃斑好厲害。我就這麼看，您的左邊眉毛眼睛是迷糊的，這邊您的右腮、鼻子、嘴這邊還比較清楚。假定您下午再來，我還是不認得您。

　　解説：那時啟功的眼睛剛剛動完白內障手術，再加上黃斑病變嚴重影響了他的視力，以至於長期以來他已很少動筆。這是我們能找到的啟功最近期的創作鏡頭，不過它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十年了。在那個時期，這位已經八十多歲的老人把詩、書、畫、文物鑒定完美的結合在一起，使他獲得了“中華第一筆”的美譽，我國書法界曾這樣評論他的書法作品：“不僅是書法之書，更是學者之書，詩人之書，它淵雅而具古韻，饒有書卷氣息；它雋永而兼灑脫，使觀者覺得余味無窮。”而更有甚者，把啟功視為繼明朝書法家董其昌之後，百年難遇的書法奇才。

　　解説：啟功原名愛新覺羅啟功，屬於清代皇族的支系，始祖弘晝是清朝雍正皇帝的第五個兒子，和乾隆皇帝是同父異母的弟兄。由於宮廷之間的權利紛爭，自始祖之後，這一支系的爵位被逐代降低，到了啟功曾祖父這一代，受封爵位的俸祿連養家糊口都難以為繼，之後啟功的祖輩都是以老百姓的身份參加科舉考試，依靠自己的努力謀取了一份功名。

　　1912年，就在中華民國宣告成立、清朝走向終結的這一年，啟功降生了，在他剛滿周歲時，他的父親就已經去世，從小他就跟隨曾祖父和祖父生活，並且深受書畫藝術的啟蒙和熏陶。啟功的祖父毓隆對書法和繪畫都有很深的造詣，這是啟功保存至今的祖父的墨跡，這些書法繪畫作品讓啟功從小就對中國的傳統藝術著了迷。

　　啟功：我小的時候是曾經想，看見我祖父畫那個畫，隨便拿我小孩拿著的扇子他就畫，畫什麼紅的綠的我覺得很有興趣，我就想要能像他那樣隨筆即來那多有意思啊。

　　解説：但是就在他十歲之後的兩年中，曾祖父和祖父相繼去世，就剩下了孤兒寡母，而那些豪親貴戚又對他們惟恐避之不及，幸虧祖父一些門生經常接濟他們，才使得啟功在十二歲那年，能夠進入匯文小學唸書。在這張入學登記書上，啟功徹底拋棄了“愛新覺羅”這個皇家姓氏，從此再也沒有使用過。

　　啟功：到現在我還叫啟功，有人給我寫愛新覺羅啟功，我給人回答：“查無此人”。

　　解説：這是啟功小學三年級時的畫作，那一年他剛剛開始拜師學藝，跟隨吳鏡汀、齊白石等著名畫家學習作畫。這個一直陪伴他的鎮紙，原來的顏色是古青銅色，啟功在鎮紙銘中説，因“日夕持以壓紙，其銹漸失，遂露黃銅本色。”當時啟功的努力程度可見一斑。

　　在那段時期，恰逢故宮博物院開始對外開放書畫陳列室，他得以近距離地觀摩那些名家的真跡，並能經常聽到老師們對名作的評論，在這種名家名畫的熏陶中，啟功的書法繪畫水平大有長進，同時也鍛鍊了他在書畫鑒定上的眼力。

　　啟功的學生趙仁圭：他小時候看得太多了，太熟了。可以説都熔化到一種血液中或者刻在人的腦海中了。我有一次跟他看一個國寶展，收藏的都是最有名的中國的古代字畫。當時啟先生的眼睛已經不行了，推著輪椅。這邊是那個展櫃，輪椅離著展櫃起碼還有一米多，那展櫃裏邊的作品離這個展櫃又有半米，啟先生根本就看不見這畫是什麼，只能大家告訴他説這個是什麼什麼畫，是什麼書法作品。一説這名字啟先生馬上説，你們看這個畫上哪兒畫的是什麼，哪兒它是怎麼畫的，它畫那個是什麼目的，那點兒它有什麼特點，那個書法作品你們看它哪行中間是哪兒落了一個字，它哪兒又加了一個字等等，他都説得一絲不差。他根本看不見但是他説得一點不差。

來源：CCTV-10《大家》

責編：雍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