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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岸的風景》:暗戀(小説)

------作者:梁艷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20日 09:32

  阿芳俯在欄杆上,癡癡地望著下面的車水馬龍。記得剛來這裡時,她還不敢向下張望,總有些眼暈;流動的車、穿梭的人,夜晚的燈紅酒綠,和霓虹燈下人們五顏六色的面孔;只坐了兩晚的火車,阿芳的世界就兩樣了。

  阿芳情願看著窗外,她有些怕見小安。

  屋裏燈火通明,不管有客沒客,就這樣一直亮到深夜。垂地的玻璃窗上映出阿芳的臉,阿芳一抬頭就又看見小安瘦削的身影,她急忙收回視線,玻璃窗上那個紅頭髮的姑娘,深紫的嘴唇緊抿著,表情有些憂鬱。

  不用再捋一下頭髮,也能感覺到小安剪髮時,輕輕柔柔的觸動;甚至,耳後溫熱的噓氣。來這家店時,阿芳的頭髮隨意在腦後一挽,長短不顧。小安先給她剪成利索的短髮,試著把留海染成紅色;後來乾脆剪成板寸,全都染紅,襯得阿芳飽滿的臉有了異域風情。小安説,理髮店裏夥計的髮型是活招牌,就像美容院裏美容師的臉一樣。

  窗上有些哈氣,阿芳用袖口把眼前的玻璃擦亮。空調開得很大,外面隆冬寒九,屋裏卻熱得出汗。阿芳常想,要是住在店裏該有多好,即不用上下班在漏氣撒風的公共汽車上站一個多小時,也不會每天醒來,鼻子、臉都凍得冰涼。

  屈指一算,來這裡已經快兩年了,阿芳從剛開始的學徒到現在常有人點名讓她洗髮、按摩,阿芳知道,靠的是自己的勤快和好學,還有小安手把手、不厭其煩的教導。

  阿芳還是忍不住,從玻璃窗上瞟了一眼正在幹活的小安。

  這家理髮店就開在臨街的小三層樓上,生意做得久了,回頭客自然多。有時忙得飯都吃不上,有時也會一天見不著個人影。今天就沒有什麼客人,另兩個洗頭妹正窩在沙發裏竊竊私語,一個大工請了假,另一個也提前走了。

  天轉眼間就暗下來了,好像是阿芳一走神的功夫。街上已經開始叫賣各種小吃。不知什麼時候,小吃鋪上都亮了燈,明晃晃的一串,來吃飯的人也多了起來。

  小安讓那兩個洗頭妹先下了班,吩咐阿芳再留一會兒。

  阿芳的心突然“別、別”地跳得厲害起來,儘管她最後一個下班的情況以往常有,但她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同。

  她又想起一個月前,下大雪那一晚。

  那晚鋪天蓋地的大雪,讓人猝不及防。最後下班的阿芳,在公共汽車站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一輛已經嚴重超載,車身像孕婦一樣歪斜的汽車。車門艱難得打開後,阿芳和車裏攢成一團的人們對望著,沒人下車,阿芳也沒做無謂的嘗試,眼看著車子“吭吭吃吃”地開走了。

  後來,路上的車根本開不動了,首尾相聯,像凍僵的蛇,沒有一點生氣和希望。阿芳原地未動,在雪地裏站了兩個多小時。

  等阿芳返回店裏才發現,小安也被大雪困住沒走成。

  阿芳、小安和衣擠在店裏唯一的一張沙發床上,將就了一夜。

  開始,阿芳睡不著,聽見小安響起均勻的呼吸聲,才偷眼看看他。睡夢中的小安,更像一個無辜的孩子,沒了平日裏的少年老成;睫毛濃濃的、長長的,增添了幾分可愛。

  阿芳的倦意忽然襲來,像喝足了奶的嬰兒,靠在母親的臂彎裏,踏實地睡著了。

  從那天之後,阿芳不能再和小安對視,心裏涌動著什麼、憧憬著什麼,連她自己也説不清。

  最後一位客人送走了,阿芳和小安一起打掃著地上的碎頭髮。

  兩人都沒説話,外面的喧囂聲清晰起來。

  “我要結婚了。”小安忽然説,“我還是打算把店繼續開下去,阿芳,留下來幫我吧。”他沒頭沒腦地加了一句,“我一直拿你當妹妹看。”

  阿芳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一向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猛然間從別人口中説出,於是,整件事都好像離她很遠、與她無關,她反倒成了旁觀者;又一瞬間,這種忽遠的距離又拉近了,像一根被抻直的猴皮筋,猛地彈回來,重重打在她心上,疼痛在一點一點散開。

  “喔,是嗎------”阿芳聽見自己生澀的聲音,陌生、遙遠。

  阿芳緩慢地走著。她感覺到粗糙的雙手刮著衣服兜的襯裏,她把雙手抬到面前,仔細看著上面的裂紋、凍瘡,一滴淚忽然滾落下來,掉在她伸展開的手上。

  2002年1月7日

(編輯:李恩泉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