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岸的風景》：愛的代價（小説）

------作者：梁艷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20日 09:26

　　她收拾著衣服，把衣櫥裏挂得齊齊整整的不多的幾件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來疊好，放進行李箱裏。暖氣很熱，沒幹一會兒活兒，頭髮裏就滲出了汗。她機械地疊著、放著，像以往他出差前，她給他打點行裝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她打點的是她自己。

　　打開另一扇櫃門，滿滿一排他的衣服。她忍不住用手輕輕撫摸著。這件淺灰色的毛料夾克，是他今年生日那天，她陪他買的。難得倆人一起逛商場，他總提醒她，該給她自己置辦些行頭，或許應該籌備一下結婚時穿的衣服。她嗔怪道：“結婚？都老夫老妻的了，還結什麼婚。”他卻嚴肅地直視著她的眼睛，“這婚是一定要結的，等曉慧那邊的手續一辦完，我們就要熱熱鬧鬧地辦一回事，我要對你有個交代。”他頓了頓又説，“其實這也是對我自己有個交代。”

　　淚還是不知不覺地涌了上來。她把他的衣袖緊緊貼在臉上，柔軟而溫暖，就像他的大手，五年前捧起她的臉問：“跟我走嗎？現在我能給你的只有我全部的愛。我要去北京創業重新開始。”

　　她就這樣坦坦然地牽著他的手，從家鄉來到舉目無親的北京，背負了一身的罵名。

　　那是怎樣的日子，雖不能説吃糠咽菜，也常常是有了上頓沒下頓。租著郊區農民的簡易平房，夏天比蒸籠還熱，冬天比冰窖還冷。在家裏嬌生慣養的她，也熟練得幹起架爐子、運煤球、生火、做飯，他用自己的手緊緊暖著她的手，沒説什麼，她卻從他的眼中讀出了沉甸甸的承諾。這就足夠了。她求的不多。

　　她把他的衣服挑了幾件也疊好，放進了自己的箱子裏。畢竟，在以後的日子裏，他不會完全走出她的生活。

　　她開始整理書架。帶走他倆的書，是在她的堅持下，曉慧才點了頭。

　　志同道合、惺惺相惜，是最初促使他們走到一起的動力。他説，只有她才能懂他，他決不能再犯錯。

　　翻開張愛玲的書，這是她最愛讀的，上面橫七豎八寫了許多眉批。她忽然發現，有一句話用鋼筆重重地劃過??他喜歡用鋼筆。“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縫間的事。”

　　她的淚又涌了出來，放下書，呆坐著。

　　五年，她和他一起共度了人生中最寶貴的五年時光。他比她大十歲，他常常逗她，“説不定哪一天，我先走了，你一定要找一個對你好的人，好好享享福。你跟著我受累了。”她不準他説這話，她從沒給自己想過後路。從她跟著他到北京那天起，他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他的事業也是她的事業，他們一起開公司，沒白沒黑的工作，她已經覺得是在享福了，只要是和他在一起。

　　沒想到，他的玩笑話，就這麼瞬間發生了，就這樣勿庸質疑地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世上。事情來得突然，她仍無法相信有説有笑的他，一頭栽到辦公桌上，沒留半句囑託，沒有再睜眼看她一眼，就狠心離她而去。

　　更讓她始料不及的是，他的屍骨未寒，曉慧已經帶著一班人馬，接手了公司，並限令她三天之內搬出他們的房子。畢竟曉慧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環顧這個剛剛入住的新房，他們的歡笑好像就在昨天。想起裝修時，倆人今兒一個主意，明兒一個主意，弄得裝修隊無所適從。燈、沙發、餐桌，哪一個不是她滿北京地跑，磨破嘴皮子講價，最後才興高采烈地搬回了家。

　　他欣賞她買回來的每一樣東西，他催促著她早早搬家，他對著她的耳根悄悄説，“今年，我要讓你暖暖和和地過一個冬天。”

　　她無法止住淚，他走了，意味著一切都改變了。公司、房子對她來説無足輕重。他才是最重要的。

　　她起身到臥室，把他們的相框逐一放進箱子裏，照片上的他還是那樣寬厚得笑著。

　　她知道，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這絕不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