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 李毅 攝像 方良
廣東省韶關市曲江初級中學一節普通的歷史課上,老師用一首打油詩形象的描述了中國古人類的發展,“你來自雲南的元謀,我來自北京的週口,拉著毛茸茸的小手,是愛情讓我們直立行走”,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裡的同學們不僅要學習元謀人、北京人,而且還要學習馬壩人。
獅子岩位於韶關市西南二十公里處,它是由兩座秀麗玲瓏的石灰岩孤峰組成,一高一矮南北峙立,由北望去猶如雄獅酣睡,由南遠看則好似雄師起舞,人們形象的稱之為獅子岩。馬壩人正是1958年在獅子岩的溶洞裏被發現的。馬壩人發現時只有半個頭蓋骨化石,而且已破成好幾塊,但是仍然可以粘接起來,這是一個中年的男性。然而復原後的頭蓋骨卻讓人類學家大吃一驚:馬壩人頭蓋骨的一些特徵竟與歐洲的尼安德特人十分的相似,他們的眼眶都是比較圓的,而中國出土的許多古人類化石的眼眶卻是長方形的。無獨有偶,1975年,美國著名的古人類學家威廉.豪厄爾斯來中國訪問,並觀察了馬壩人的化石後説:“如果1950年發現于歐洲,這個頭蓋骨會被稱作‘典型’的尼安德特人”。這讓剛剛還欣喜若狂的人類學家們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位於北京市西直門外大街,它是我國研究古人類發展的最高學術機構。吳新智是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古脊椎動物和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多年來,吳新智院士一直致力於中西方古人類發展的研究,正是他在仔細對比了馬壩人和尼安德特人的頭蓋骨後發現,他們之間確有一些基因的傳承關係。
在德國的萊茵河畔,有一個幽美的峽谷叫尼安德特谷。1856年,在這個峽谷的一個洞穴中,發現了一個人的頭蓋骨、肋骨和部分盆骨化石,考古學家稱之為尼安德特人。除了某些較原始的特徵外,尼安德特人基本上與現代智人相當,他們整整統治了歐洲六萬年。但尼安德特人卻在4萬年以前從歐洲突然地消失了。尼安德特人的消亡是世界古人類考古的一大謎團,而馬壩人頭蓋骨上具有的尼安德特人基因又使得這個謎團更加撲朔迷離。
在韶關市曲江區江邊的一條林蔭大道上,每天都聚集了許多消暑納涼的人。幾個聚精會神下棋的老人吸引了我們的視線,他們有的皺眉、有的得意、有的高興、有的沮喪,有時為了一步棋還會爭得面紅耳赤。看著這些和我們一樣具有東方面孔慈祥可愛的老人,我們很難把他們與現代的歐洲人聯絡到一起。與馬壩人頭蓋骨撲朔迷離的種種謎團相比,馬壩人頭蓋骨的發現卻十分的偶然。1958年5月,當地人在獅子岩附近建起了磷肥廠。為了尋找更多的磷礦石,人們首次走進了獅子岩的溶洞。經過幾天的挖掘,一些骨頭狀的石塊被挖了出來,農民們不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有人認為這些屍骨不乾淨,甚至要用黑狗的血來辟邪,挖掘工作馬上停了下來,消息很快傳到了時任曲江縣馬壩區黨委書記吳思浪的耳中。憑著僅有的一些考古常識使他意識到,這些骨頭狀的石塊很有可能是化石。他很快趕到了現場。
就在吳思浪一籌莫展的時候,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陶鑄來馬壩區視察工作,吳思浪就把獅子岩發現化石的情況向陶鑄作了彙報,陶鑄隨即指示要妥善保管好這些化石,並要求文物部門儘快做好發掘保護工作。很快廣東省博物館就派來了兩名技術人員。據鑒定,溶洞裏挖出的骨頭狀的石塊是動物化石。獅子岩溶洞的正式發掘工作開始了,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除了繼續發掘出大量的動物化石以外,考古人員並沒有發現人類的骨骼化石,於是他們準備離開獅子岩的發掘現場。
吳思浪後來來到堆放雜物的小屋,床底下堆著滿滿兩糞箕的化石,借著微弱的燈光,吳思浪在化石堆裏撥弄著,突然幾塊烏龜殼形狀的石塊進入了吳思浪的視線,這使他一陣狂喜,他馬上找來即將離開的兩名技術人員,經過仔細觀察,他們認為這些烏龜殼形狀的石塊很有可能就是人類的頭蓋骨化石,他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頭蓋骨”三個字後,謹慎的在後面畫上了大大的問號。
這些烏龜殼形狀的石塊很快被送到了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經過專家和研究人員的鑒定,這些烏龜殼形狀的石塊就是古人類的頭蓋骨化石,距今已有十三萬年的歷史,並正式命名為馬壩人。馬壩人的發現填補了中國華南地區人類進化系統上的空白。馬壩人屬於早期智人,是介於猿人和現代智人之間的古人類,他的發現使我們更加清晰的了解了我們的祖先從猿人進化到現代智人的過程。
張鎮洪是廣東中山大學嶺南考古研究中心主任,人類學系教授。多年來,張鎮洪一直致力於馬壩人的考古研究工作。張教授告訴我們,馬壩人頭蓋骨是在獅子岩地下溶洞的一條裂隙中發現的。為了進一步了解馬壩人頭蓋骨化石出土堆積層的情況,我們和張鎮洪教授來到馬壩人頭蓋骨化石出土的溶洞裏。自從1958年馬壩人發現以後,出土馬壩人頭蓋骨化石的裂隙就被封住了。在馬壩人遺址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我們進入到了這條裂隙中,希望能有一些新的發現。在裂隙的底部,我們感覺到裂隙的空間非常的狹小。一般的人類遺址發現,通常發現人類遺骨化石的地方,就是人類居住的地方,但是眼前這條狹窄的裂隙,就連一個人行走也非常困難。
上個世紀80年代,美國遺傳學會公佈了新的理論,根據分子生物學DNA的檢測結果:人類起源於非洲,然後分佈到世界各地。他們認為大約十萬年以前來自非洲的移民取代了歐洲大陸的尼安德特人,大約六萬年以前這些西方的移民走到了中國,並完全取代了中國本土的古人類。獅子岩出土的馬壩人頭蓋骨所具有的西方基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DNA檢測是目前世界上比較權威的人類基因檢測的方法,它的誤差率很小。吳思浪怎麼也沒想到一次偶然的發現,卻讓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難道中國嶺南地區的古人類真的來自於歐洲嗎?同樣的困惑也困饒著中國的古人類學家。經過多年的研究,吳新智院士在仔細對比了馬壩人頭蓋骨和中國其他地區出土的許多古人類化石後發現,馬壩人也還是具有中國古人類化石許多共同的特徵,與歐洲的古人類在形態上有著明顯的不同。
面對眼前狹窄的裂隙,如果這裡不是馬壩人居住的地方,那麼會不會是馬壩人的墓地呢?與馬壩人生活在同一時代的古人已經有了原始的喪葬習俗,古人把鮮花和死者生前用過的石制工具安放在死者的身旁,以寄託對死者的無限哀思。但是經過幾次的發掘,考古人員並沒有在頭蓋骨的周圍發現石制工具和鮮花留下的痕跡,馬壩人頭蓋骨死後被埋葬在裂隙中的假説被排除了。
就在研究人員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們卻發現復原後的馬壩人頭蓋骨的左眉骨及其上方額骨有齒傷的痕跡,似乎是被某種動物咬過,加上獅子岩洞中發掘出了大量的野豬、老虎、犀牛、黑熊等動物化石,於是有專家推測,馬壩人頭蓋骨是被猛獸帶進洞中的。
既然不是墓葬,也不是猛獸帶進洞中,那麼馬壩人頭蓋骨又是怎麼進入洞裏的呢?發現馬壩人頭蓋骨的裂隙,長五十多米,深七、八米,而寬度只有一米,根據溶洞內的地形來看,它很有可能是獅子岩溶洞的地下排水溝。為了證實我們的判斷,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我們坐船進入了獅子岩的地下河。借著強光手電的照明,我們發現獅子岩的地下溶洞猶如一個巨大的迷宮,洞中有洞,而且上下溶洞之間是相連的。
在我們拍攝的這幾天裏韶關連續將雨,獅子岩地下河的水位明顯升高,我們無法坐船從地下河進入到裂隙當中,但裂隙是獅子岩地下河的通道已必信無疑。我們可以想見,十幾萬年前的一次偶然的大暴雨,夾雜著大量的泥沙和動物骨頭,當然還包括馬壩人的頭蓋骨,一起衝進了裂隙之中。時光飛逝、斗轉星移,轉瞬之間十幾萬年過去了,又是一次偶然的發掘,馬壩人頭蓋骨終於浮出了水面。然而誰也不曾想到,它卻帶給了我們種種的謎團。
馬壩人頭蓋骨上的西方基因,使我們聯想到馬壩人與歐洲古人類基因交流的可能性,但是這種交流到底是怎樣的,多年來一直是個謎。由於馬壩人發現時只有半個頭蓋骨,要想解開這個謎團,我們只有發現更多的化石,才能找出更加有力的證據。經過幾天的考察,我們發現獅子岩後山的岩壁上分佈著大大小小幾十個溶洞。有許多的溶洞從來沒有人進去過。馬壩人遺址的工作人員介紹説,這些溶洞都是相連的,如果從最下面一層的溶洞往上爬,可以一直通到獅子岩的最高峰。馬壩人頭蓋骨是在前山的溶洞裏發現的,那麼後山的這些溶洞裏會不會也有古人類的化石呢?我們和張鎮洪教授一連尋找了好幾天,然而卻一無所獲。就在我們準備放棄的時候,張教授卻在離馬壩人頭蓋骨出土的裂隙不遠處發現了另外一個溶洞,穿過低矮窄小的溶洞口,我們進到了溶洞的裏面。借著強光手電的照明,我們看到這是一個長二十多米、寬兩三米、最高處達四五米的大溶洞。溶洞的岩壁上很潮濕,雨水滲漏的痕跡隨處可見,透過這些班駁的痕跡,一些白色塊狀的物體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動物化石的發現使大家都很興奮,我們突然想起了1958年那次偶然的發現。在張鎮洪教授的帶領下,我們繼續在溶洞裏行進著,四週的岩壁上隨處都可以看到一些動物骨骼化石的殘片,張教授介紹説,從這些動物化石可以看出這個溶洞曾經生活過許多種動物,如果作為人類的食物來説,應該是相當的豐富。而且這個溶洞的情況與發現馬壩人頭蓋骨的溶洞十分的相似,極有可能出土人類的化石。就在這個時候,在溶洞的一個拐角處,張教授發現了一個很豐富的化石堆積層。
夕陽下的廣東韶關是那樣的安靜恬適,人們悠閒的享受著生活,表情是那麼的輕鬆自然。但人們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馬壩人種種謎團的探詢。正如張教授所説,也許只有在以後的發掘中出土比馬壩人還要早的古人類化石,馬壩人帶給我們的種種謎團才能夠真正解開。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不知又會有什麼樣的謎團在等待著我們?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