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張潔 攝像:韓曉輝 方振國
2005年夏末的一天,從蘭州市區黃河北岸白塔山上的甘肅省黃河奇石館,傳出了一條消息:有人為館中的一塊石頭,開出了10萬美金的天價。
原來,這是一塊畫面酷似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的石頭。經過專家鑒定:這塊石頭出自黃河,石質為石英變質岩,是一塊黃河水洗紋理石。開出天價的人認為這塊佛祖石像惟妙惟肖,最寶貴之處就在於它是一塊自然天成的黃河石。那麼波濤滾滾的黃河水究竟是怎樣洗出了這樣的石頭呢?
(同期聲) 趙希璋 蘭州大學教授
我們蘭州就處在黃河中上遊這樣一個有利地段,而且黃河中上遊地段,它流經的地方都是石質山地,石質山地意味著是石頭所組成的,另外一個它有其它地質作用的配合,你光有石頭是不行的,還有強大的風化作用,有強大的流水的搬運作用,有強大的風的作用,有雨水的沖刷作用,然後把這些岩石從基岩上支離破碎地把它滾下來,滾到河床,然後經過黃河的搬運,長期的搬運。
黃河從蘭州市區穿行,水流匆匆而過,石頭卻留了下來。懷著對母親河的感念,蘭州人格外看重這些石頭。在他們眼中,滔滔黃河所感受的自然變遷,中華民族所經歷的風雨滄桑都沉澱到了這些石頭上。在蘭州,黃河岸邊常有人光顧,這其中就有一位退休教師。
(同期聲) 宋志剛 甘肅省黃河奇石館館長
我就在黃河邊長大的,然後老在黃河邊蹓跶,反正就在那裏揀石頭,再加上曾是一個插隊知青,能幹活,反正那個東西沒人要錢,咱們就拿自行車沒命地往家馱,所以就越馱越多,越看越喜歡,就這麼漸漸地玩起來了。
宋志剛的石頭越揀越多,他對石頭的喜愛也日益加深。出自母親河的黃河石用不同的色澤、不同的紋理、不同的形狀向他呈現了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他原想自己的後半輩子,就這樣到河邊散散步,揀幾塊自己喜歡的石頭便心滿意足了。沒想到後來一塊奇石竟然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同期聲) 宋志剛 甘肅省黃河奇石館館長
有一年冬天,我提著我的水瓶子,騎著車子,我就到有挖石頭的地方,去揀石頭去了,去了以後,我忽然發現了這塊石頭,這塊石頭當時也看不出來,我就拿水衝啊,洗啊,磨啊,冬天它動不動就結冰,但是還是隱隱約約看見這塊石頭不一般,我就挺高興的,我就趕緊放在自行車上,裝到麻筋帶子裏頭馱回來了,等回來以後呢,我把它整個洗乾淨以後,我忽然心裏就亮了,踏實了,感到我揀到了一個確確實實是一個大寶貝。
宋志剛得到的“寶貝”,正是那塊被人開出天價的佛祖肖像石。自從有了這塊黃河石中的奇品,宋志剛就告別了“揀石頭隨便玩一玩”的階段,每次揀回石頭,他都要從形態、構圖、石質、色調等很多方面去觀察、去打理。積累了很多黃河石之後,宋志剛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黃河石的百態千姿正是大自然的刻意創造。天地萬象,人間風物,幾乎都能在黃河石上呈現出來。從黃河石上不僅能看到形象和色彩,還能讀到歷史,悟出文化。於是,他有了一個新的念頭。
(同期聲) 宋志剛 甘肅黃河奇石館館長
慢慢揀起來以後,咱們蘭州玩石頭的人不是我一個,有好多石友啊,大家互相參觀,互相觀摩,慢慢看的人也多,所以我就想著,不如給它搞一個大型展覽館。
就這樣,宋志剛拿出自己大半生的積蓄,在蘭州市黃河北岸的白塔山公園裏,辦起了這個黃河奇石館。把自己十多年來採集、收藏的幾萬塊黃河石統統搬到這裡,一一展示出來。人們都知道宋志剛有一個挺大的黃河奇石館,卻不知道他這個奇石館是靠自己的一雙手揀來的。在宋志剛的奇石館裏,一塊塊天然的黃河石不須任何雕鑿修飾,自有鮮亮的色彩、清晰的圖案、奇妙的形態和深邃的意境。一年四季,來館裏參觀的中外遊客從未間斷過。
一百個人眼裏有一百個莎士比亞,一百個人眼裏有一百個不同的石頭形象,這個説得好。詩人毛澤東曾以“人猿相揖別,只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這寥寥數語,就輕鬆自然地道出了人類如何靠石器完成了從猿到人的偉大跨越,而宋志剛覺得自己從一位賦閒的退休教師到現在的奇石館館長也算是通過石頭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一大跨越。旁人也許無法理解宋志剛年復一年擺弄著石頭的舉動,可在他的眼裏,黃河石中有哲理、有知識、有詩意,還有他自己諸多的人生感悟。除了把石頭認真地按類別分開,他還要根據每塊石頭不同的石質、石形、石紋和石色為它們起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名字。其實他是很享受這個過程的,因為這正是他認識黃河石、解讀黃河石的歷程。
(同期聲) 宋志剛 甘肅黃河奇石館館長
有一次我在黃河邊揀了塊石頭,不太大,就跟手掌這麼大,上面有一白塊,白塊隱隱約約看著像個人,我把它拿水洗乾淨以後,我就仔細端詳,結果當時圍上來好多石友,這個説這像個人,有的人説這像個農民,有的人説這像我爺,亂七八糟,七嘴八舌地在説這個,最後我仔細端詳以後,感到這個人他的神態各方面,不是一般的人,是一個很有高深修養的人物,所以我就聯想到咱們的古典故事,我就想它應該是個老子形象,表面看著是個農民,實際上的話,是高深莫測,所以我喊出來以後,他們仔細端詳了以後一看, 這個人物形象就是應該起“老子”。這個石頭上面只有一朵梅花,其它還有一些枝桿,當時大家在一起,不知道這個石頭起什麼名字,最後我就聯想到,咱們有一句古話叫“一葉知秋”,所以我就説既然一葉能知秋的話,那麼一梅也可以報春,所以我就起了個名字叫“一梅報春”。
黃河石的獨特風采,吸引了不少人來宋志剛的奇石館參觀。幾年來,宋志剛一方面要花精力清洗整理源源不斷的藏石,一方面還要為維持這座奇石館的房租、工作人員工資等多項開銷而奔忙。為了擺脫困境,宋志剛在徵得白塔山公園方面同意後,在自己的奇石館門口實行了購票參觀制度,每張門票兩元人民幣。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花兩塊錢去看一些黃河石。所以宋志剛仍然長期為經營的舉步為艱而犯難。終於有一天,發財的機會來到了他的面前。
(同期聲) 宋志剛 甘肅省黃河奇石館館長
今年來了一個泰國商人,他在我的館裏參觀,參觀以後他看到釋迦牟尼佛這個石頭以後,他來回看反復看,當天回去後,第二天又來看,最後他提出他想修一座廟,他説把這個石頭出10萬美金他買走,當時在這種情況下的話,我也非常矛盾,我也特別地喜歡錢,為什麼呢?要建這樣的一個展覽館特別需要錢,但是反復考慮再三,這個石頭如果要是賣給他的話,這個館裏的鎮館之寶就沒有了,所以在這個利弊之中權衡,還是拒絕了他的這種要求,説這個石頭一定要留在我們蘭州,一定要留在我們甘肅,作為我們黃河奇石館的鎮館之寶。
這是蘭州市一隻船小學四年級的一堂語文課,張老師正帶著學生學習課文“中國石”課文內容講的是幾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在駐地發現了一塊黃河石,它的形狀很像中國版圖。難道真像課本所説,有這樣的石頭?那這石頭,現在在哪呢?
這就是小學課本上提到的那塊中國石。他的主人就是照片上這位名叫吳恭讓的軍人。當初,正是吳恭讓和戰友們在戈壁灘上發現了這塊石頭。現在這塊石頭就珍藏在他手中。吳恭讓給我們的第一印象,就是手裏總是拎著水壺,隨時給架子上的石頭噴水。
(同期聲) 吳恭讓 軍旅作家
它是典型的傳統中國畫,它S型構圖這邊是水,這是石頭的親水性,黃河石的親水性,因為它的表面比較粗糙,你弄上水以後分子結構就變得很細,所以一下反光,它一親水馬上就很清楚,所以我們的比喻就是石頭加上水就像姑娘見到情人一樣,馬上能夠大放異彩。
身為部隊專業作家的吳恭讓,在大西北生活了幾十年,由於創作的需要,他幾乎跑遍了黃河中上遊所有的地區,滔滔黃河給他的創作注入了活力,也讓他與黃河石結下了不解之緣。吳恭讓常説千千萬萬的黃河石沒有任何重復,這是大自然的神奇創造,是黃河文化的天然載體。因此他特別擅長從文化的角度去發現黃河石、欣賞黃河石。他收藏在自己手中的每一塊黃河石,也都稱得上是對黃河文化的解讀。而説起這些黃河石的來歷,每一塊石頭又都有著只屬於自己的故事。
(同期聲)吳恭讓 軍旅作家
這石頭有好多是揀來的,有的也是換來的,有些時候是由於我喜歡,人家看我再三説這塊石頭真好真好,人家不好意思送給我的,但也確實有的是我自己一眼看上的,不惜血本買來的,你比如説像"仙境"那塊石頭,就這塊石頭,這是我在青海西寧那個小峽奇石一條街上,那天我是從果洛剛好下部隊回來,當時也翻了車,他們也給了我一筆養傷費,所以我當時看這塊石頭,看了好多的石頭都我不中意,我説你們這兒沒好石頭,當時賣石頭的老闆很不服氣,説我臥室裏面還有一塊,然後就給我一看,這個石頭因為是黃河裏面的一塊毛石,沖刷還沒有成,我一看這是難得的一塊好石頭,尤其在黃河石裏頭出現這種七彩的石頭,非常少,這個老闆當時就跟我講,就説有一個好家,曾經給了他3000塊錢他不賣,我當時下決心説我拿4000塊錢買,隨後請人去説 4000也不賣,最後要4500,4500給了以後,最後要5000,我最後借錢,5000就5000,反正這一下豁出去買了就買了。
現在,蘭州有很多人喜歡黃河石,在黃河石收藏鑒賞的圈子裏,人們都以“石友”相稱。在市內黃河南岸的一棟小樓上,有一個石友之家,這一天,很多石友聚集到了這裡,目的是要共同欣賞吳恭讓新近得到的一塊奇石這是一塊人物造型石,石質為變質岩,整個石體呈現出中國佛教禪宗創始人菩提達摩的形象,結構比例合理,形象靈動鮮活,與畫家范曾筆下的達摩如同一人。一塊黃河石的品質到底怎麼樣,“玩家”們一看就知道。石友們對吳恭讓的這塊黃河石評價很高,都認為是石中極品。漸漸地,就有人動了心思,想從吳恭讓手中買下這塊奇石。或許是這塊自然天成的達摩奇石魅力所致,或許是求石的人尋寶心切,到最後,為它的出價達到了人民幣兩百萬。蘭州黃河石再次被開出了天價。看來這一次雙方一定能夠成交。然而事情的結果出乎人們的意料,吳恭讓最終堅持不為之所動,他還是那句老話:“黃金易得、奇石難求。”黃河石在他的心中早已不是石頭了。
(同期聲) 吳恭讓 石友
我説黃金易得,奇石難求,實際上黃河石收集是最難最難的,這個黃河石可能是萬里挑一的這種概率,甚至更大。但是我收藏這麼二三十年黃河石我這個體會就是,黃河石第一它是天道酬勤,第二它是奇石在緣,這種緣分是你對黃河石的一種執著的熱愛,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面對著我一架子的黃河石,我經常就自問,我為什麼癡迷它,為什麼去看它,究竟是為什麼,其實我逐漸地明白,展示黃河石是在展示自己,它是展示自己的一種自信,展示自己的一份自在,展示自己的一份自豪。
或許人們會以為,蘭州黃河石縱有天價,卻從來無人出手,其實也不儘然。步入老年才玩起了黃河石的退休教師張辟疆,為了收藏自己喜歡的石頭在所不惜,先後花掉了自己十多萬元的積蓄。在他的收藏中,聽説有一塊叫“夔龍”的黃河石,圖案清晰,形象逼真。可惜我們現在能看到的只是這張圖片。原因是在我們之前,有位不速之客來到了他的家裏。
(同期聲) 張辟江 石友
他就找到家來了,一問價錢,我説你給十萬,人家説我考慮考慮,第二天車又開來了,説是八萬怎麼樣,我説那就割愛吧,我也需要錢,二話不説錢已經帶來了,一撂,姓甚名誰不説,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就這麼個人,拿上石頭就走,當時這個成交以後,我説這樣,我還有個鳳,龍鳳呈祥,你也算是花了不少的錢, 對你來説也可能無所謂,對我來説一個工薪階層這八萬塊錢不少了,我把鳳單獨留著沒意思,我也贈送給你,把一個鳳也贈送給他。
(同期聲) 張辟江 石友
2002年第九屆國際賞石展是在韓國的光州舉行的,我參加了中國代表團。當時到韓國去的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包括咱們中國台灣,我當時到韓國帶了一塊石頭,為什麼帶它呢?就是説它比較能夠代表咱們蘭州畫面石的特點,富有文化內涵,有景有人物,《詩經》上我記得是這麼説的,“兼葭蒼蒼,白鷺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很有詩情畫意,所以韓國的朋友們還有其他國家的朋友們都很欣賞這塊石頭。在蘭州市內,像宋志剛的黃河奇石館那種規模的不太多,可是像這種小型的奇石展館卻有很多,聽説這家展館的主人從千島湖來到蘭州,找到了石頭,找到了財富,還找到了媳婦。
(同期聲)徐健 石友
因為我來的時候年紀比較輕,就是22、23歲到了蘭州,因為在這個範圍裏我也接觸不到我們那邊的女孩子,所以就到這裡來了,也是無意當中,“有緣千里來相會”,然後我們就見面了,這麼就成了。我最終的目標就是搞一個奇石館,讓大家全國全世界的人都到我們那個千島湖去看看,千島湖也有從這個蘭州遙遠幾千公里,把這個文化發展到那邊去,把我所收藏的石頭給他們看。
在蘭州的藏石圈裏,石友之間的日常溝通也是很頻繁的,跟著一位玩家,你就可以認識很多不同階層的石友。李憲琦是這個小院的主人,他説自己是個退休工人,每月工資幾百塊錢,沒什麼家産,最值錢的寶貝就是這一院子的石頭。
(同期聲) 李憲琦 石友
自己每一塊石頭都覺得有一定的感情了,現在,所以人家有人到這裡來,外地人來説看上我的石頭想買,我都不願意給他們給,有的甚至出高價,前一個時期我一塊石頭出六萬塊錢,我都沒有給他們給,因為我覺得這個東西給它注入了感情,自己揀來的這麼多年,所以捨不得,錢這個東西多少都無所謂,只要生活上夠就行了,可這個石頭你要是真沒有了,那永遠這塊石頭你不會再有了。和李師傅相比,朱若丹的生活擔子要重得多,他和愛人相繼下崗,女兒正在上高中。黃河石給這個家帶來了不少愉快,也留下了很多遺憾。
(同期聲) 朱若丹 石友
一般比較喜歡的,先擺在家裏觀察幾天,自己欣賞看幾天,完了你為了生活不賣也不行,雖然喜歡也要賣,我們蘭州市有個隍廟,那地方有個黃河奇石市場,我拿到那去能賣就把它賣掉,價錢差不多就賣掉了。
朱若丹師傅所説的隍廟,就在蘭州市區最熱鬧的老街上。這裡面有好幾個黃河石交易點。
石友們常到這裡來,見到特別喜歡的石頭,可以買回去,需要出手的石頭,可以在這裡賣出去。最重要的是大家可以在這裡交流鑒賞黃河石的不同見解。如今,蘭州市內的黃河石市場還不止一家。在這裡,你會發現黃河石鑒賞收藏文化已然成為蘭州群眾文化的一部分。
在石友們的眼中,黃河石是他們與自然親近的標誌,是故土家園的象徵,是人生感悟的濃縮,是思想文化的載體。雖然它常被外人假以天價,但在石友們的心中,它是無價的。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