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説:程煜演戲30年,近些年的角色更是好像幾乎都是一水兒的基層領導幹部,了解點兒他的人會覺得,這些人物的性格跟程煜本人都挺像:直接,正義,而且從不勉強自己,所以大家都説:程煜太不像個演員了。
程煜:今天他們還有人跟我説,説你怎麼演什麼都是你自己啊?他們可能是一種貶,也可能是一種褒,但是我認為,他對我説的是準確的。原來二十幾年前,我剛剛當演員的時候,沒幾年的時候,我特別佩服那些,演什麼像什麼的演員。我這輩子,我也要掌握這種技能。──尋找人物的典型性。典型的語言,典型的行為,典型的動作,人物的特點,去尋找。在一些老師面前,在一些藝術家的眼裏,一度我還被別人承認。説程煜還是個所謂的個性化的演員。你看這小子想的玩意,演這個角色就怎麼怎麼樣。漸漸的把自己給否掉了。否掉的原因就是,我不希望在觀眾面前,完完全全的憑著一种經驗,憑著一種所謂的聰明和才智,去玩一種手藝。
我身上好像,確確實實不大那麼多,起碼我這個條件,不是做演員的條件。二呢,我也沒有做演員那種天分。就是演員什麼都能演,演的活龍活現,我不具備,我沒有這個能力。我從這一點上,我也確確實實不大像的演員。
是的。就是這樣的。我聽過很多演員,接受某一個角色的時候,甚至演過很多雷同的角色,某一個類型的角色,突然接到另外一個角色,當記者採訪到,我在看。他説這對我來説是個挑戰。我是沒有能力説這個話的,也不敢。我確實沒有這個膽量去説。我也沒辦法去挑戰。
我就覺得不能像一個有生命的,和你沒有任何緣分的,一個有靈魂的物體去挑戰,這是沒有道理的。挨不著。你挑戰什麼?他是這個髮型,我也梳過這個髮型,像不像,像,這是挑戰嗎?所謂的挑戰,向生命挑戰,向靈魂挑戰,這是人所不能達到,和完成不了,你挑什麼戰。莫不如規規矩矩的,完成自己心裏的,和生命裏的東西,把他釋放得從容一點,純粹一點,這就讓人舒服,你自己也舒服啊。
所以説我這麼多年,一直沒演過歷史戲的原因,也是這個。從來沒演過。我演不了,我不會演,他的話我都不會説,我怎麼演啊。
解説:看程煜如此坦白的承認自己對角色的態度,承認自己所謂的表演局限性,是一種真誠的謙虛?還是30年的表演經歷讓他有了一種真正的自知之明?説他不像演員,是因為他好像真的不太懂得維護自己的形象,同時程煜的臭脾氣也是圈裏有了名的,甚至比他演過的角色更出名,我們時常聽見他戲稱自己是“神經病”,可他會一本正經的告訴你這不是“戲稱”。
程煜:你以為是幽默吧,所以跟我採訪,要小心。
我是神經病似的,我會主動出擊,用不著你招我。甚至對方會覺得,我怎麼突然間就出來了。
不知道,不知道什麼現象能觸動我,我不知道。有些不值得讓我激動的事情,不值得讓我動容的事情,我可能比別人反應強烈得多。──你説今天犯了一個非常小的錯誤,我可能會説,你這樣不對。你犯了個中錯誤的時候,我説你怎麼能這麼作。犯個大錯誤的時候,我拍案,你幹什麼你。我不會。我有時候非常一個,不值得的小事情,我甚至大發雷霆。所以我生活當中的行為是跑調的,不在韻律上,搭不上。莫名其妙。所以這就是患者。神經病患者的狀態。
在片場經常發火。而且我在片場發的火,遠遠超過我在生活當中發火。
有一次到一個劇組,有一個長我幾歲的大哥,説我到我那個劇組串一點戲,──請了百十來號群眾演員,我也穿好服裝了,準備完成這場戲,大的群眾場面。遲遲不拍,沒人喊準備,──我就趴那往裏一看,導演在監視器旁邊磕瓜子,這是我不理解的,還等什麼呢。──我説導演怎麼了,導演看著我,努努嘴,我順著導演視線一看,一個年輕的主演,坐在沙發上,在那打著電話呢。──而且他在那不是個很嚴肅的事,嘻嘻哈哈,聊天呢。我就過去了。當時我説的話也非常臟,──馬上給我滾出去,出去。當時拿著電話,不知道怎麼放下來了。我説看什麼,趕快給我滾。當時我就在説,從現在開始,這個劇組現場任何人不許打電話,只有場工可以打。不好,不尊重別人。你説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我去給別人串一個戲,就這樣。你不是有神經病嗎。
我對遲到是特別討厭的。我對由於睡懶覺而遲到更討厭。我聽説近幾年還有什麼自然醒,我説你把他找來我踢他一頓,我看他是不是自然醒。──憑什麼要別人叫你,你有點太過分了。
很多事情,我什麼都不是,就是個演員,但是很多事情,他們都願意向我反應。我也不願意聽,聽了之後招惹很大的麻煩,影響自己的狀態,一種平靜的狀態。其實這個東西,人家真又怎麼著了,沒怎麼著,就是在一起合作,大家都希望愉快,我也是這樣。但是我覺得,人都應該善良。都應該替別人著想。當這裡面有一種惡的信號的時候,我對這種惡的信號,反應是及其強烈的。我可能就會用惡來對惡。
解説:程煜當年考哈爾濱話劇團時,憑著主考官的一句“總得有人演壞人”這句話,他進了表演圈時到今日,他戲中的壞人角色沒演幾個,戲外的所謂“壞人”卻當了不少回,他有時也會懊惱自己不懂得控制。我們還説程煜確實不太像個演員,如果説他懊惱自己的情緒失控,只是偶爾在事後偶爾發生的話,他自己無時無刻不在真正煩惱著的,就是他的記性,記憶力對一個演員有多重要,誰都知道。
程煜:記憶力特別不好。年輕的時候,記憶力就比同齡人差得多,年齡大了,就差得不得了。
時間長了,要是這個戲,去年拍的,或者今年播出,要開個什麼發佈會,要組織大家座談一下,我是傻子。我得努力的回想,我是怎麼回事的。我叫什麼名字,經常的。
有一次一個製片人給我打電話,説程煜老師,我是某某個劇組的,某某劇組就是這個劇本的名字叫什麼。他説什麼時候要開新聞發佈會,我説這個劇本,你給我寄過嗎。把他説蒙了。──他就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説什麼意思。──這個劇本都拍過了,拍完了,現在要播出啊。我演的。就出現過這種結果。有意思吧。我一點記憶都沒有。──我説是真的,你們可能生活當中,很少經歷像我這樣的人,覺得是笑話。
影響拍戲。很多詞記不住。特別懼怕,什麼時候要拍,我提前幾天去準備,去背這個臺詞,必須得頭一天,或者是兩天,因為我演戲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年演戲,總是不斷的有大段的臺詞。所以我需要背,因為是別人的話,需要我來説。我就要背,不是我的話。
──第二天早上起來,回想昨天晚上背的,忘得一乾二淨。僅僅是拿起來重新看的時候,要比第一次看更順暢多,但是絕不一下子想起來,就背出來,不會的。
──那沒辦法,就下點笨功夫。你不背也不行。因為我總怕現場對不起在場的工作人員。比如説舉桿的,攝影師,錄音室,還有場工。你説一遍一遍來,你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如果你説覺得不以為然,把他們的付出的勞動,覺得你們很正常,就陪著我練吧,我覺得你的良心有點問題。那麼既然有了,會越來越緊張,越來越有壓力,更完了。所以莫不如,提前下點笨功夫,多去背背。沒辦法。你説怎麼辦。──晚上不敢出去跟朋友在一起吃飯。吃了飯就要喝點酒,喝了酒回來就睡,一天很累。所以回避,不出去,在屋裏,一個人在屋裏背。
有充分的準備了,第二天上現場。輕輕鬆鬆的,愉愉快快的上現場,然後完成任務,不讓大家有壓力。沒辦法。你怎麼辦?我老説那些,不像有些演員,演一些生活上的一些戲,都是投入自己生活中。很舒服,我也很羨慕。
説程煜不像個演員,這裡面有他刻意而為之的東西,也有他自己天生帶來的特質。他就這樣依然拍著他覺得自己能夠勝任的角色,忙碌著,個性著。有時我們很難想象,像他這樣憑著好健忘的記憶,帶著炮筒子似的脾氣,還有邊交朋友邊得罪人的個性,怎樣在這個圈子待下去。幹了30年演員,現在的程煜其實心裏很清楚地知道什麼是自己不用去在意的,什麼是自己想要堅持的。
程煜:最早後悔過。現在我不後悔。──年輕時候就覺得,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很多行為和這個圈子格格不入,我怎麼掉到這個圈子裏了。一點點讓這個圈子給我磨的,再加上現在,好像現在幹演員的收入還可以。所以有的時候,幹什麼去啊,所以越來越不後悔了。那沒辦法啊,怎麼辦啊。但是有的時候,怎麼談什麼條件,我也不幹,這也是經常的事情。──磨的也差不多了,弄得現在也不會幹別的了。
我沒有設計,首先從年輕時候開始,就對自己沒有要求,我是沒有理想的人,我是個完完全全沒有理想的人。我不知道我明天會怎麼樣,我對自己沒有設計,沒有理想。從沒有想達到過什麼目的。都是走一步是一步。倒楣,是應該的,往好了弄,可能是我撿著。因為你並沒有付出更多。你並沒有為你現在所從事這個行業,做出某種巨大的犧牲,想換取什麼,我沒有。所以説我一點不傷心。我一點不痛苦,我一點這方面,沒有任何的磨難。導致自己有某種什麼壓力,因為我沒有追求。
所以説我有時候,還是比較輕鬆的。──有時候發點火,罵罵人,有時候也是一種排毒。我心裏還有那種反應,被你嘴和整個理性的意識壓制住了,那種毒素,那種細菌在你的胃腸裏,肯定會滋長。所以肯定要釋放出來。別人先不考慮,先自己痛快痛快。
責編:張淩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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