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006年12月20日上午10時25分,相聲表演藝術家馬季先生因心臟驟停與世長辭,享年72歲。24日上午9時,《藝術人生》欄目組與主持人朱軍前往八寶山,出席馬季追悼會並贈送奠唁花圈。他的離開有些突然,他的訣別與謝幕是中國相聲界的悠長遺憾。我們在悲傷和嘆息中深切緬懷相聲藝術大師馬季,特別製作了本期專輯獻給喜愛他的觀眾朋友們。
中式馬季
五年前的冬天,2001年12月12日,馬季先生來到《藝術人生》的現場,穿著一件棕色的中式唐裝,他説相聲是傳統藝術,唐裝代表他內心對傳統的依戀。那天,他的笑聲曾經溫暖我們的心靈,他的笑臉曾經深深打動我們。五年之後,這些珍貴的片段依然帶給我們無比的親切與溫暖。
年輕的心
那一年67歲的馬季先生在節目中動情地追憶了單位裏的老團長江垂一,老人家退休後無所事事,一天起來曬曬太陽,等著拿張報紙,取杯奶一喝,就此打發時光。“一年後我參加了他的追悼會”,馬季先生決定吸取教訓,不在屋裏悶著,積極參加各種社會活動,與年輕人交朋友,心態非常年輕,精神狀況完全不像一位老人。笑稱不願意參加《夕陽紅》節目,因為“一參加就老了”。現場有觀眾問到他的養生之道,樂觀的他詼諧作答:“沒心沒肺”。
| |
馬季先生家住城北洼裏鄉洼邊村,他是榮譽村民。一個鄉鎮工廠給他一塊地方蓋了幾間房,養了兩條狗、幾隻雞、一些魚,魚都是他平時釣回來不吃放在池裏養著的。總結自己的田園生活,馬季先生美滋滋地説:“我住在那裏,挺好。”
啟明茶社的日子
馬季先生的藝術生涯起源於西單啟明茶社,那裏培養了一大批相聲愛好者,後來逐漸走向專業隊伍,他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童年的馬季放學後,背著書包,時常和同學結伴去啟明茶社聽相聲,接受最初的熏陶。節目現場別出心裁地豎立了一塊模擬當年情形的水牌,勾起他對六十年前往事的追溯與回憶。充滿歡樂的相聲陪伴年少的他無憂無慮地度過了艱苦歲月。
小小學徒
14歲那年,少年馬季由於家境不好,背井離鄉遠走上海。他在生産臺布、被單、枕套的宏德製造廠當了一名學徒工。母親的教誨和三年學徒生涯,讓他閱盡滄桑,也讓他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成長為眼勤手快、自強獨立的少年,同時練就一身與各色人等巧妙週旋的本事。他瘦弱的手臂每天要拎著沉重的馬桶,走過長而陡的樓梯,為老闆和工人殷勤地服務。
一切來自生活的磨礪,他都沉默地獨自擔當。
1949年上海解放後,掌櫃的對馬季説“樹槐,回北京看看去吧。”三年離家,想念故鄉的馬季,高興地買了張火車票,歷時三天三夜回到北京。然而他並不知道是被掌櫃辭掉,因為生意慘澹。
追憶老師
1956年全國總工會舉辦了一個全國業餘曲藝匯演,馬季參演的節目是一個“工作上馬虎、推卸責任”的段子,拿了一等獎之後,輔導他的劉寶瑞老師,在中山公園約他談話,問:“你想入這行嗎,以後我就對你負責到底。” 馬季説:“行,我願意”。馬季先生在現場模倣劉寶瑞老師當年的語氣,引來一片笑聲。
進了廣播説唱團,有一個以老藝術家們組織起來的藝委會,質疑新來的這樣一個年輕人誰來教。劉寶瑞説啟蒙教育是我給的;郭全寶説,我也參與了,我去輔導;還有郭啟瑞老先生,還有侯寶林大師,侯先生當時誇了海口,“三年時間,我一定把他培養出來”。經過藝委會討論決定,把馬季分給幾個老師口傳心授,責任老師是侯寶林。領導説:“馬季誰都得學,但是你要認準你的老師是侯寶林。”
侯寶林先生説,“只要是我承認的徒弟,都得站在我身後照張相。” 馬季先生一直保留著這張師徒合影。
| |
馬路浪漫史
馬季先生33歲那年經人介紹結婚。第一次與女方見面的時候,不修邊幅,穿得邋遢,他愛釣魚,夏天曬得跟鐵蛋子似的。當時正值文革熱浪如火如荼,他帶著對方去看大字報,説:“你先看看我是什麼人,然後你再做決定。你要跟我談,咱們就談;要是不談,咱們倆就拉倒。”結果一看,沒想到,她同意接觸。這位女子就是馬季先生相儒以沫的夫人于波。
那天見面後,馬季一直將於波從勞動人民文化宮送到玉泉路。一路的攀談使于波透過他“不怎麼樣”的外貌看到他富於內涵的談吐和誠摯的內心品質。一段一見鍾情的浪漫和一場不離不棄的婚姻就此誕生。
朱軍打趣説:“多虧您當年這一送啊,送得真遠”;馬季先生説:“我是騎車送的,不是走路,不然沒那麼快”。逗得現場哄堂大笑,馬季先生的“包袱”永遠抖得機靈,信手拈來。
饅頭 “伙伕”
在幹校的三年裏,馬季當了三年伙伕,專事做饅頭。早晨起來發面,上午蒸饅頭,下午三點鐘下班,四點鐘天就黑了。在那種環境下,他依然感受著其中樂趣。
那時候他覺得越艱苦,越同心。伙房班長是民樂團的魏誠,他説話有點磕巴,指揮馬季幹活,馬季很聽話,抱起一袋麵粉來和面。“倒,倒,倒”,魏誠説。馬季開始倒麵粉,結果倒多了,魏誠又説“倒起來沒完了”。幽默的描述令現場笑成一團。
父子同臺
馬東是馬季的獨子,五年前應邀來到節目現場。這是馬氏父子首次同臺,馬東由於與父親平起平坐,緊張得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對父親的敬畏與崇拜可見一斑。這次對話見證了他們深厚綿長的父子之情。
馬季回憶,小馬東滿月後就被送到一戶人家看護,馬東在幼年時期,幾乎沒見過父親,有一次,馬季回到家,保姆讓馬東看誰來了,小馬東正在桌子底下玩耍,鑽出來脫口而出“叔叔好!”當時聽到兒子竟叫自己“叔叔”,馬季頓時淚盈于眶。
馬東成年後留學國外,與父親分隔八年。長期疏于見面與相處,遙遠的距離卻使他更清晰地認識父親、評價父親。朱軍問他眼中的父親是怎樣的,馬東用了兩個字:“偉大”。
彼時,我們從導播間的特寫鏡頭裏能夠看到,馬季先生的眼眸中有晶瑩的淚光閃動。
朱軍問馬東為何沒有子承父業,他説父親似乎從小就有意地將他與相聲隔開了,對於馬季的徒弟,馬東一律叫他們叔叔。但馬東發自肺腑地坦呈:30歲以後發現遺傳的力量是巨大的,他無法分清自己目前做的主持人職業是否與父親算作同行?同樣是説話,同樣是為了觀眾。
《一個推銷員》
1984年春節聯歡晚會,馬季先生的單口相聲《一個推銷員》成為經典,二十年過去了,人們對那個賣宇宙牌香煙的推銷員依然記憶猶新。這個著名的相聲也成了他的代表作符號。
朱軍手裏揣著一盒欄目製片組特製的道具??宇宙牌香煙,馬季先生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相聲裏的商品本是火柴,後來改為爆竹。因為在那個年代,火柴不著、爆竹不響,雖然達到了笑的目的,但主題是諷刺商品不重視質量一味在宣傳上下功夫。創作者得知河南的某些地下煙廠生産假煙,於是再改為寫煙。領導審查時有意見認為春節喜慶,上一個諷刺節目不大合適,建議拿掉,馬季錄完音,拿著錄音帶,來到北京醫院給時任廣播部部長並正在安裝起薄器的吳冷西同志,在吳部長的床邊播放,老人家説可以吧,這才得以通過。
理解萬歲
馬季先生談及師徒關係,他説依照上一代的傳統,逢年過節徒弟們都得登門拜謝師傅並問安。但是他淡化處理了師徒之間的交往,稱師傅與徒弟之間是“同志”。徒弟們上了春晚又得去團拜會,很忙碌很辛苦,他不要求他們常去看望師傅。他對徒弟的愛護和疼惜宛如一個父親,每個徒弟的生日他都記得清楚,每次都會先給他們打電話祝賀,這種通達與仁厚令弟子們動容,皆為自己擁有如此平易近人的老師而幸福。在馬季先生去世後,他的學生們紛紛悲痛欲絕、淚如雨下。
當朱軍問到社會上流傳著“躍華下崗、馮鞏觸電、姜昆上網,牛群去當縣長”的説法,他怎麼看,馬季先生説他心中雖有遺憾,但能夠理解。
拯救相聲
關於相聲現狀的低迷,馬季先生語重心長地講述,相聲演員應該具備敏銳的頭腦,將社會現實鮮活地搬上舞臺、融入相聲。相聲是一種紀實性作品,它的生命力就在於它是現實聲生活的直觀反應。作為一位有責任感的藝術家,他這樣説自己:“我是一個相聲演員”。
什麼是相聲未來的希冀?怎樣引領相聲界繼續前行?相聲該如何傳承?這些問題困擾著大師,終究成了他未能圓滿實現的願望。
彈指一揮間
現場觀眾中有兩位是馬季先生四十年前的學生和聽眾,時光荏苒、歲月蹉跎,他們帶著往事來到演播室,與偶像重逢,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現場懸挂著馬季先生的墨寶:“平生道路九羊腸”,這也是大師的座右銘。
朱軍請馬季先生現場題字,馬季先生揮毫而就:“專心致志,寵辱皆忘”,是自己幾十載藝術人生的體會,寫來與觀眾們、與相聲演員們共勉。
馬季先生走了,他還沒有走遠,他的背影輕盈卻又沉重,因為他的笑臉背後承載了太多內容。多少歲月的累積,凝聚成這一刻的別離。大師已隕落,永遠的謝幕,只留下他的中國式幽默。
我們惟有懷念,懷念藝術、懷念真正的藝術作品,懷念真正的藝術家。
敬請關注:《藝術人生》紀念專輯《背影?馬季》
播出時間:12月27日 CCTV-1 22:49 重播:次日淩晨4:19
文 / 耀華 圖 / 劉林江
責編: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