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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人生》走進鄧玉華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12月05日 13:01 來源:CCTV.com

  朱軍:親愛的朋友們,在額爾古納樂隊小夥子們演繹的一首《情深誼長》的歌聲當中,我們請出了本期《藝術人生》的主人公鄧玉華老師。在這裡首先掌聲歡迎鄧老師。

  鄧玉華:我是被他們剛才的演唱陶醉了,非常美!

  影響了一代人的《情深誼長》

  朱軍:確實非常美。我想問問小夥子們。你們最早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多大?

  歌手:小學時候。

  朱軍:小學時候。

  歌手:對。

  朱軍:今年多大?

  歌手:我二十六。


  朱軍:也就是説十七八年前聽到這首歌。應該説這首歌是陪伴你們長大的。

  歌手:對。其實就是知道鄧老師的歌不僅是我們這些人,我們草原上的牧民都喜歡。

  朱軍:都喜歡。

  歌手:都喜歡,所以説我們用我們獨特的方法,獨特的演繹,把這首歌表現一下。

  朱軍:那今天見著鄧老師了,有沒有特別想當面説給鄧老師聽的話?

  歌手:別的那種客套話也不用跟大家説了。我們的歌聲可能不是非常成熟。但是確實是代表了我們蒙古族還有就是非常普通的牧民們,對鄧老師的一番敬意吧。

  鄧玉華:謝謝。

  朱軍:好的,謝謝,那麼在這裡呢,讓我們再一次感謝額爾古納樂隊這群小夥子給我們帶來的這首《情深誼長》,非常感謝。

  朱軍:鄧老師,我們在準備這期節目的時候,做了一個觀眾的調查,我們總結了幾個最。首先這個最呢,就是最受觀眾歡迎的歌。是剛才由額爾古納樂隊的小夥子們唱的這首《情深誼長》。那我特想問問,您自己覺得為什麼大家會特別喜歡您的這首歌?

  鄧玉華:一個是我自己感覺它的旋律很美。另外一個就是除去它的旋律之外,它唱得就非常有情感,所以就很有味道。聽完了之後呢,能夠感覺心裏頭特別愉悅,很高興,我想可能是這個原因。


  朱軍:聽完這歌大家會覺得心裏很愉悅快樂。

  鄧玉華:快樂,對,這個答案大家覺得滿意嗎?

  觀眾:滿意。

  鄧玉華初試啼聲的臺前幕後

  朱軍:今天來到現場的全是歌迷,按現在的話來講叫粉絲。還有一最就是您最早唱紅的那首歌,或者説最早讓您走紅的一首歌,您告訴我們是哪首。

  鄧玉華:比這個《情深誼長》還要早一點。

  朱軍:那當然您在《情深誼長》以前就已經有名了嘛,就是給您帶來名的這首歌。

  鄧玉華:《毛主席來到咱農莊》。

  朱軍:就這個旋律是吧。毛主席來到咱農莊(哼唱),這個我剛會説話就會唱這首歌了。我已經唱了好多年了,您唱這首歌的時候多大年紀。

  鄧玉華:大概是二十歲吧。


  朱軍:二十歲。六三年?六二年?

  鄧玉華:六二年。

  朱軍:六二年,你看這首歌鄧玉華老師唱紅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鄧玉華:當時作者是通過我們團裏吧,我們煤礦文工團嘛,這個團裏找到了我。就是希望我能夠試唱這首歌,就剛剛寫出來這歌。我拿起唱了一下覺得真好聽,特別的美。一下子被這個歌就吸引了我,我就很願意唱這個歌。

  朱軍:這張唱片非常難得,這種膠木唱片已經很難找到了。我們聽聽當時條件下錄出來的這首歌歌是一個什麼樣的動靜。

  (現場播放《毛主席來到咱農莊》)

  朱軍:其實我覺得那首那種在那樣一種錄音條件下,對一個歌手的要求會更高。現在可能通過一些電子技術,通過一些電腦,數字技術的處理,會對你的聲音有些潤色。當時就實打實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但幾十年過去了我們聽您的歌聲依然是這樣的甜美。這是一首歌。接下來還有一個最,那就是最傳奇的一首歌。您覺得應該是哪首?

  鄧玉華:最傳奇的,那應該説是電影《地道戰》的插曲吧。

  朱軍:那不是。

  鄧玉華:不是。


  朱軍:電影《地道戰》的插曲應該是大家聽到的最多的。或者説播放次數最多的一首歌。是吧。

  鄧玉華:嗯。

  朱軍:我説最傳奇的一首歌。

  鄧玉華:傳奇,那可能是《革命熔爐火最紅》。

  朱軍:為什麼是這首。

  鄧玉華:你説的傳奇,那麼我想想哪個是傳奇呢。就是説這首歌曾經我們敬愛的周恩來總理,他曾經非常喜歡這個歌。也讓我把這歌教給他唱。我想可能這一段算個傳奇吧。

  (朱軍、鄧玉華現場演繹周總理學習歌曲的傳奇場景)

  來自周總理的動力和力量

  朱軍:當然咱們這個肯定是演繹,我特想知道當時您教總理唱這首歌的時候,總理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鄧玉華:當時是北京飯店的一個晚會上,當然這個歌是我剛剛唱,一首新歌。唱完了以後總理就叫別的演員到後臺把我叫到他的身邊。當時總理在前面,一個圓桌上面有些茶,在那喝茶。然後我到總理身邊以後,總理説小鄧坐,讓我坐到他邊上就説你剛那個歌挺好聽的,歌詞寫得很好。總理後來説的這歌還有什麼那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做一顆永不生銹的螺絲釘,歌詞很好。總理聽了一遍歌詞就能記下來,記憶力很好。然後説你能不能教我唱啊?(總理的平易近人感動了鄧玉華,總理想學習這首歌曲的要求卻難住了鄧玉華,她該用怎麼樣的方式幫助日曆萬機的總理完成這個願望呢?)

  朱軍:那對於一個演員來講的話,能給總理教歌其實也是一個榮耀。

  鄧玉華:是,也十分受感動。這麼幾十年總理跟我學唱歌那個情景,經常縈繞在我的腦海裏。

  朱軍:閉上眼睛以後還會出現那樣的畫面。

  鄧玉華:但是我覺得總理對我的,實際上表達了對演員的關心一種愛護。這麼多年幾十年下來以後,總理和我學唱這首歌,變成一種動力。當我遇到了那些什麼困難,想到總理那樣關心愛護我,我就都能是一種力量。

  朱軍:説完了最傳奇的,還有一最,那就是翻唱最多的歌。被翻唱最多的歌您覺得應該是那首。

  鄧玉華:翻唱最多的歌,那《映山紅》,是嗎?

  《映山紅》:唱了幾千遍仍然感動

  朱軍:對了,《映山紅》。各種版本翻唱了很多。但是我知道您在練這首歌的時候其實特別下功夫。聽説您在唱這首歌的時候,為了搞懂這個映山紅到底是個什麼,還專門跑到植物園,跑到山上去看映山紅是什麼,有這樣的事嗎?

  鄧玉華:當時是文革當中有一個叫《杜鵑山》的這麼一個京劇,當時在戲裏面看見過那樣的花叫杜鵑花,就是映山紅。但是還沒有體會。當時我的愛人他特別喜歡畫展,喜歡看畫,他告訴我美術館有一幅畫專門畫的杜鵑花,叫映山紅。後來我就馬上騎著車,騎著自行車從我們家跑到美術館去看這幅畫。站到那一看慢慢越來越看越喜歡,越來越喜歡就體會到了開遍滿山的時候,人的這個情緒就是一種喜悅,一種興奮,一種歡笑,一種勝利的這種。那種氣氛一下子就感染了我,就有了那種感覺了。那麼唱起《映山紅》的時候呢,就知道了,當紅軍回來的時候,就是馬上開遍了映山紅的那種情景。

  朱軍:春天到了,它是在三四月份開花。春天到了也預示著我們革命的春天來了,於是就搞懂了,那剛才説了這是一首翻唱最多的歌,您覺得翻唱得比較成功的是誰?

  鄧玉華:我覺得我比較喜歡聽的像夢鴿唱的歌。

  朱軍:夢鴿唱的歌。

  鄧玉華:她的聲音很甜美吧。

  朱軍:還有誰?

  鄧玉華:還有劉歡。

  朱軍:劉歡唱的。

  鄧玉華:用通俗的感覺唱這歌。

  朱軍:還有呢?

  鄧玉華:還有一個女生小組唱,那種通俗的。

  朱軍:唱得也不錯。

  鄧玉華:唱的《映山紅》,然後他寫的其他聲部發展了一下,

  朱軍:讓它更厚重一些。朱軍翻唱的您聽過嗎?

  鄧玉華:那是不是大家現在歡迎他給唱一個吧。

  觀眾:好。

  朱軍:唱就唱,話筒。

  (朱軍將如何演繹《映山紅》,他的翻唱能讓原唱者滿意嗎?)

  朱軍:確確實實這首歌是陪伴著我們長大的。《閃閃的紅星》播放之後,這首歌不知道唱過多少遍,但一直沒有機會當著您的面唱一遍。既使是班門弄斧咱們唱一遍也覺得痛快。所以剛才我發現不光是我在唱,我們現場很多觀眾在一起和著在唱。這首歌的確留給我們特別深的印象。您還記不記得這首歌您唱過多少遍。

  鄧玉華:好像也記不得唱多少遍了,大概要按年頭算的話,從七四年開始唱的話,到現在應該是有三十年了吧,七四年,三十一年了。按這一年能唱的一百場,那不止了,三十年也有,有幾千。

  朱軍:好幾千遍。

  鄧玉華:好幾千遍了。

  朱軍:但我相信您如果今天唱起首歌的時候,依然會覺得很有感情對吧。

  鄧玉華:是。

  朱軍:那是不是現場咱們請鄧老師也再唱一遍。

  (鄧玉華演唱《映山紅》)

  性格改變命運

  朱軍:謝謝鄧老師。您知道嗎,我剛才在聽您唱歌的時候,心裏特別地感動。咱們很多觀眾朋友還不知道我為什麼感動。這個在今天的節目當中咱們會搞到一個特別好的答案,那説我感動這事之前,咱們先説説性格。都説您是一個性格改變命運的一個人。您的性格您的性格成就了您的事業,同時您的性格也給您惹了不少事兒。您的性格讓您的朋友甚至於家人有時候覺得您這人似乎不是很懂事。我特想知道您怎麼評價您的性格,您覺得您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性格?

  鄧玉華:我的性格呢,我曾經跟有些朋友講過,我説我兩方面都很突出。就是我的好的一方面的性格很突出,很讓人稱讚,還有一方面就是特別不好的性格,也讓人覺得很不可理解,或者並不是非常喜歡我這個人。好的地方就是人很直率,心地很善良,很透明。就是説沒有壞心,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然後對自己的事業特別酷愛,執著。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能夠堅持,一直堅持到現在還在唱。這是讓人覺得可愛的地方。不可愛的地方就是不管人愛聽不愛聽,想説什麼就説什麼,惹惱了很多人。後來我慢慢地成熟了,長大了,覺得不應該凈考慮到自己了,不管對方的什麼感受。這樣其實也讓我失去很多好的機會。

  朱軍:我們能感覺到您這一路下來是在思考人生,或者説是到了這個年齡之後開始有意無意地在反思自己的人生。

  鄧玉華:對。

  朱軍:對的不對的,好的不好的,都在琢磨這事。但我想無論如何您的性格是給您幫了大忙。聽説您走上歌唱事業這個道路,幹這一行就是因為毛遂自薦,那時候人都管你叫鄧大膽。

  鄧玉華:對。

  朱軍:是這意思吧。

  鄧玉華:對,天不怕地不怕。

  朱軍:好像還有兩次。我們説説這兩次毛遂自薦是怎麼回事。咱們先説第一次。

  第一次毛遂自薦

  鄧玉華:第一次就是我十歲的時候,當時在“話匣子”裏,就是現在叫無線電,老聽見好多小孩在唱歌,唱了很多很多非常好聽的歌。唱完了以後我就感覺自己特別心曠神怡,我就抑制不住自己,一定要參加這個合唱團。後來一打聽就叫中央少年廣播合唱團。後來我就自己給老師寫了一封信,就表達説我願意參加這個團,我説哪個哪個學校的,我幾年級的學生。在信封上那個郵寄的地址就寫北京中央少年廣播合唱團收。

  朱軍:就寄到了。

  鄧玉華:然後我就發出去了,就扔到信桶裏了。寫完了以後當然心裏面的願望抒發了一下就覺得好像放下來了。但是我想誰會理我這麼一個小孩寫的信呢,我就沒抱什麼希望。

  (機會最終還是遇上了沒有抱什麼希望的鄧玉華,因為她的大膽和主動,鄧玉華被“貴人”相中,進入了她朝思暮想的北京中央少年廣播合唱團)

  後來就這樣我們學校裏有兩個同學,一個我,還有一個叫吳夢雲的同學,一起考上了我們少年廣播合唱團。從那兒以後接受了一些聲樂的基本知識的學習。試唱練耳。然後經常錄音、唱歌,經常參加演出。有時候我還唱過一些獨唱是那樣的角色。我們老師教大家唱歌錄音,老師唱一句我們唱一句。然後老師説下面就請鄧玉華小朋友給大家唱一遍。我就去這個角色。

  朱軍:你就作為示範性的,給小朋友再唱一遍。

  鄧玉華:對對,錄音廣播嘛,地在少年廣播合唱團生活了五年。每週都能活動兩次。

  朱軍:很快樂的童年。

  鄧玉華:很快樂,非常幸福,我覺得我童年時代、少年時代最幸福的就是在少年廣播合唱團這五年,最高興的時候。

  朱軍:如果説第一次毛遂自薦屬於幼年無知,所謂無知者無畏。反正膽大就去了,但是第二次就不一樣了,第二次就初中畢業了,初中畢業對一個女孩子來講的話就已經進入青春期了,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害羞。這鄧大膽跟其他女孩還是不一樣,聽隔壁阿姨説,煤礦文工團在招生,就自己又去了,毛遂自薦就去了。

  第二次毛遂自薦

  朱軍:去了以後一看人老師也不在,就蹲在團裏一個什麼地方反正蹲著。最後老師來一看那蹲著一女孩,説你幹嘛呢,説老師我是來考試的。結果人家老師一看,又黑又瘦特不起眼一女孩。完了以後家裏條件可能也一般,穿的也不怎麼的,尤其那個年代,也沒什麼好衣服穿。結果倆老師就相互之間嘀咕了幾句,我估計那意思是説瞧瞧就這還考試呢,誰家的孩子。據説他們當時交流的這個眼神您都看到了。看到了沒有?

  鄧玉華:剛才朱軍是在表演在演繹,演得特別好,給他鼓掌。

  朱軍:不是您説,您説有沒有這事吧。

  鄧玉華:反正有我毛遂自薦,去到煤礦文工團考試這麼件事。但像你説蹲在旮旯什麼這沒有。

  朱軍:那不是我演繹,那是他們給我演繹啊。然後呢?確實我是聽説當時好像您去考的時候老師並不看好你,就覺得好像不是那種特打眼的,是這樣嗎?

  鄧玉華:我説真話説假話。

  朱軍:當然説真話。

  鄧玉華:真話就是團裏的領導很欣賞我,很喜歡我。

  朱軍:那是聽了您唱歌以後。

  鄧玉華:對。

  朱軍:對啊,沒唱歌以前呢?

  鄧玉華:那可能是不怎麼喜歡。

  朱軍:對嘛,我就特想知道您當時作為一個少女,看到人家在那交頭接耳,怎麼還有勇氣站到那個地方,還能唱那麼好,什麼東西在支持你。

  鄧玉華:你剛才不是説我叫鄧大膽嘛。所以説別人在説我什麼,我還是挺有勇氣的。

  朱軍:無所謂。

  鄧玉華:無所謂。

  朱軍:我用實力證明我自己,證明給你們看。

  鄧玉華:既然我來嘛,我就覺得我不怕人説我醜。實際上也就是黑點,沒別的。

  朱軍:您一點都不黑,就是不怎麼白。這個我跟您挺像的。我先自己自謙一點。

  鄧玉華:因為我那個時候特別喜歡運動,老在體育場,長跑短跑了,我還代表咱們西城區參加全北京市的一個中小學的體育運動,我是八十公尺低欄,少年組第三名,全北京市第三名。所以人很黑就是那時候曬的。

  朱軍:那一次就考上了?

  鄧玉華:當時我覺得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就是我們鄰居的阿姨跟我講説,你知道煤礦文工團嗎?我説不知道。我真是不知道煤礦文工團。然後她説那我説煤礦文工團是不是就是搖煤球的那個。阿姨説不是,就樂了,不是搖煤球的,説是這個團就是專門為挖煤的工人服務的。阿姨説我們這個團挺好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經常到全國各地演出。但是阿姨説我們這個團特別苦,你怕不怕苦?我説我不怕苦,能唱歌嗎?阿姨説能唱歌啊。我説能唱歌就行,我不怕苦。後來阿姨説那好,我給你介紹吧,就安排我去到那考試了。

  苦練技術直到張不開嘴

  朱軍:如願以償就考上了。成了一名專業的歌唱演員。而且還是獨唱演員。但我分析,到了團裏之後,多多少少可能會有一些心裏的不自信,於是鄧玉華老師就迎頭趕上,開始苦練,但練得不是很科學,我説練得不是很科學,這個唱歌要求口腔要打開,要鬆馳。據我所知鄧老師在練的時候,那種張嘴,聲練得到最後自己張不開嘴了,有這事吧。

  鄧玉華:有有。就這個地方得了關節炎了。

  (為了完善自己的歌唱技術,鄧玉華用近乎瘋狂的態度進行練習,幾倍甚至幾十倍地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終於把自己給練傷了。)

  朱軍:那個是真正的激情燃燒的歲月,一段青春的往事,現在回過頭來再想那一段,是不是覺得特美好。

  鄧玉華:是,非常美好,也非常難忘。

  朱軍:那麼執著地追求著,為了自己的歌唱事業。還記得到了煤礦文工團之後第一場演出嗎?

  鄧玉華:能記得。

  朱軍:在什麼地方。

  永遠難忘的第一次演出

  鄧玉華:我記得我第一次是下煤礦吧,撫順礦區。因為我第一次到煤礦嘛,沒有去過煤礦。首先感覺到煤礦工人對我們這個文藝隊伍特別熱情。那時候就是敲鑼打鼓夾道歡迎,放鞭炮。然後舉著紅旗貼的標語。當時那寫的口號都是把我們比得很神聖了。黨中央毛主席派來的慰問團,都是這樣對待我們。然後我們每一場演出下來之後。都是勞動模範上來,把他們辛勤地勞動了一年所得的這個勞動獎章,送給我們演員。當時就覺得唱歌不光是唱歌,還有表達了一種情意,一種情感,所以工人對我們這些演員這麼地愛戴,就印象特別深。另外一個我還是第一次下井,下井,到井下去看工人怎麼採煤。所以就使我終身就沒有離開這個煤礦文工團。

  朱軍:被他的那種工作的狀態所吸引。

  鄧玉華:對,我是坐的那種叫電梯實際上不是電梯,四週圍都沒有框子。

  朱軍:都是空的。

  鄧玉華:就是大鐵簾子圍著四週,站在中間,把著一個鐵做的棍。然後一下去的時候刷就下去了。這樣,一下下去了。下到就是幾百米深處了,嘩啦嘩啦,四處都在落水。有雨有水。這整個煤地上都是水,趟在地上也是水,穿的很高的大長筒靴,一直走到長子面,就挖煤的地方叫長子面。一看工人在那勞動,那有的工人勞動長面很窄的,根本就站不起來,貓著腰或者趴著挖煤,再繳到地面上,裝到車裏。我就覺得煤礦工人太辛苦了,太了不起了。像我們唱歌還説演唱者鄧玉華,還讓人們知道是誰在唱,煤礦工人哪能把他的名字刻在煤上。説你燒煤的時候先看看這煤誰挖的,沒有,我覺得特別特別了不起,真是無名英雄。他們下井的時候天還沒有亮,等上井的時候已經黑天了。但是他們採出的煤,卻是有光和熱的。

  朱軍:溫暖別人。照亮空間。

  鄧玉華:對,所以我就第一次下井,第一次下煤礦,給煤礦工人演出的印象非常深。

  讓鄧玉華緊張了一輩子的小紅旗

  朱軍:也就從那一刻結下了緣。就像您説的一輩子就沒有離開煤礦合唱團,一直在為煤礦工人演唱。不過我還知道您還有一個毛病到現在也沒改。演出前緊張。(一個唱了一輩子的藝術家,上臺之前真的還會緊張嗎?鄧玉華説,紅旗,是她緊張的最大原因。可是紅旗和緊張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鄧玉華:我很在意這紅旗。

  朱軍:非常在意。

  鄧玉華:非常在意,非常在意這個榮譽。但是説實在跟大家講,我得不了紅旗不是我笨,我工作太多了。

  朱軍:那不幹了不就不扣了嘛,什麼都不幹你説扣什麼分呀,對不對?反正我就唱我一個歌,下來我什麼都不幹,然後就得一紅旗,那多好。

  鄧玉華:沒有,那時候特別乖。

  朱軍:不敢那麼想。

  鄧玉華:沒有。不敢那麼想。

  朱軍:也就沒那心思這麼想。

  鄧玉華:那時候就想領導給我工作是對我的信任,對我的培養,那麼一定要努力地去做好。當時就那麼想。

  朱軍:就是要努力進步。

  鄧玉華:對。

  文化大革命中下放農場,堅持練歌

  朱軍:當這個事業正是處在一個上升很快的這樣一個階段的時候,又被下放到農場去了,當時到農場去的時候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

  鄧玉華:我們是七零年七一年下放到天津軍糧城農場。後來我們知道了,這實際上還是周恩來總理對我們整個團的一個保護。因為文革當中就是説除去樣板戲以外,除去個別的一些團體以外,其他團體全部解散。然後總理就是要保證我們這些團不被解散,那麼都去勞動吧。都到一個部隊裏去鍛鍊吧。當時我們就整個全團的一個建制。不止我們了,包括很多很多的團,包括一些部隊的團,還有藝術院校什麼的都是集體下放,就在那個時候我們下放了。當然勞動我們沒什麼不願意去的,因為在文革當中,我們下去之前就每年都要去勞動一次到兩次。

  朱軍:那叫學工學農,一定得去。

  鄧玉華:對,改造思想。勞動鍛鍊。

  朱軍:勞動鍛鍊。那個時候聽説您下去就到農村了,在農場那樣一個環境之下,還是自己跟自己較勁。

  鄧玉華:我都給忘了,你説我一想起來還真是有的。練踢腿沒練好自己來一跟頭。

  朱軍:那個時候還能唱歌嗎,在農場的時候。

  鄧玉華:有些人能唱。當時我就屬於被重點的,比別人要更注意改造。所以我有一條紀律,宣佈我一條不可以唱歌。

  朱軍:不能唱歌。

  鄧玉華:不能唱歌。要認認真真地改造。連聯歡會都不讓我參加,都不讓我唱。

  朱軍:就大家在一起聯歡的時候都不讓參加。

  鄧玉華:對,讓參加不讓我唱歌。

  朱軍:那著急嗎?

  鄧玉華:當然著急了,

  朱軍:是啊,那怎麼辦。

  鄧玉華:他們不讓我練他們也管不住我,我偷著跑出去,跑出幾裏地以外練去。

  朱軍:找沒人的地方,對,晚上農村啊,廣闊天地,走哪,跑出去二里地他也聽不著了自己就開始練。

  鄧玉華:一般都是下雨的時候,不勞動了,或者是下雪或者是特別冷的時候,也不種地了,大家都集中學習或者休息,我就利用這個時間跑出去,特別遠特別遠。然後找一個麥垛,或者一個房後頭,反正能夠讓他們那邊人聽不見我在唱歌,我就去練歌,去唱。

  朱軍:還記得那時候練得最多的歌是什麼。

  鄧玉華:唱什麼恨是高山仇是海。那是白毛女,歌劇白毛女選曲。

  朱軍:那時候就唱這些歌。

  鄧玉華: 恨是高山仇是海。(唱)(掌聲)

  朱軍:這事聽出來了吧,要唱得一首好歌得有生活。如果沒有這段的壓抑恐怕也沒有這種爆發力。但是其實除了不讓唱歌,這是精神上的一種摧殘,更重要的是在生活當中也遇到了許許多多的特別不幸的事。母親在那個階段去世了是嗎?您是在什麼情況下得到這個消息。

  喪子喪母的巨大打擊沒有奪取她對歌唱事業的堅持。

  鄧玉華:那是一生當中的第一大難吧。我生我兒子的時候,在坐月子的第八天我母親去世了,她是得的癌症,腸胃癌。當然我在生小孩之前,我就知道她是生命不長了。在我做月子之前我是每天都去看她。我生完孩子就沒有辦法去了,體質很弱。我在第八天,當時我的爸爸還有我的其他的親屬吧,他們可以説是一個良好的謊言,就説現在媽媽已經很好了,就是説非常想你,你來看看她。後來我就去了。

  朱軍:你自己有感覺。

  鄧玉華:有感覺。肯定不是非常好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得去,就去看看她了。一看她當時她非常的精神,就等於是迴光返照。又跟我説,説這個説那個。還囑咐我什麼的。然後因為身體不太好,全身都扎得全都紫了,真是人已經到了皮包骨頭,我就安慰她,要好好地配合醫生治療,我説我再來看你。後來就聽説我走了之後她就一直昏迷了,就去世了,當天就去世了。當時我家人一直瞞著我。説是很好。

  朱軍:因為你還在坐月子。

  鄧玉華:對,老是説很好很好沒問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十幾天之後,才慢慢地跟我講,不太好了可能堅持不住了。最後就才告訴我實話。那時候他們已經都把我母親的屍骨都已經料理完了,我也沒送終,覺得挺遺憾的。

  朱軍:那按照傳統的習慣您也不能送終。您還作著月子呢。這中間除了母親去世之外呢,還有一些打擊或者説考驗,比如説孩子流産。然後孩子生下來以後夭折。那我想這個打擊可能對於一個母親來講的話,比自己失去母親更加的痛苦。

  鄧玉華:現在時間很長了,提起這些事還,就是從感情上自己覺得可以放下了。

  (在嚴苛的勞動壓力下,鄧玉華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但是,命運並沒有結束這個悲劇,為了保證演出,她沒有時間休息,於是第二個孩子先天不足,在出世以後不久,便夭折了。)

  鄧玉華:那是我又過了幾年之後,我們大家都回到了北京。煤礦文工團當時也恢復了演出。叫抓革命促生産,可以下基層演出去了。那時候我的願望還是想要一個女兒吧,當時想一兒一女嘛,人是最幸福了,一兒一女嘛。結果就是由於自己對自己的責任感吧,所以我一直就唱。懷著孩子一直唱唱了七個多月。勒著大綁帶。

  朱軍:總是在很努力。

  鄧玉華:很努力地工作。但是後來生下了孩子以後,孩子受傷了。

  朱軍:就是因為當時那種過度的勞累。

  鄧玉華:對,生下來以後不健康,就是四肢也沒長好,眼睛也瞎了。那也沒辦法。不能不放棄她了。醫生説你不能要,你要要了她將來你就沒辦法幹你的事業。後來我説我不行,我不能放棄她。但是在家,家裏一再做工作和醫生也一再做工作的情況下,最後還不是我放棄的,家裏面放棄了,放棄了之後他們才告訴我。也怕我傷心吧。

  朱軍:後悔嗎?

  鄧玉華:有的時候後悔。但是我覺得事情已經發生了嘛。後悔也沒用。現在就是我安慰自己就説命嘛,命中註定沒有閨女嘛。

  打擊接二連三,與目標的看似遙不可及的距離幾乎毀了鄧玉華

  朱軍:我能理解您。其實呢,那種痛苦或許可以被一種快樂所取代,那就是當你站到舞臺上,放聲高唱的時候,它所帶給你的快樂,可以使你暫時地忘卻失去女兒的那份痛苦,但是我想接下來的這個打擊恐怕對您來講的話,就近似于滅頂了。那就是得了這個甲狀腺瘤。治療的手術導致聲帶沒有張力,沒有辦法正常地去演唱的時候。那個時候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鄧玉華:我覺得就是當我知道我是長瘤子的時候,可以説就像就快沒有生命了,就那種感覺。可以説情緒低落到極點,我就感覺到就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而且當時我就是電視也不看,電話也不接,來信也不回。就這種狀況。只要是誰一提唱歌我就落淚,電視上有人唱歌,我眼淚嘩嘩就下來。誰要是給我打電話一問起我來,我也是無言以對,那不知道應該説什麼。當時我記得那時候歌唱家的一個專輯,藝術家專輯,中國的藝術家專輯第一冊,徵求我的簡歷,應該説對於我來説應該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朱軍:很快樂的事情。

  鄧玉華:很快樂的事情。當時我都沒給人回信,我也沒把我的簡歷寄過去。我已經顧不過來了,我已經忘了這事了。我是怎麼知道的,後來我看書,這書裏頭沒有我。後來説徵集第二集出,我一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那些人都在第一集,那怎麼回事啊。後來人家編輯人説我們給你去了好幾封信給你打電話。讓你給我們寄來,你不給我們寄來,你根本當時就是置之不理啊,我們還以為你架子很大呢,怎麼回事啊。後來才知道你當時生病了。就是説當時情緒特別特別的低。

  朱軍:您覺得您想明白一些事了嗎?

  鄧玉華:我到四十歲以後好多事才明白。人説四十而不惑。我就感覺到總結得挺對的,四十歲以後我才明白好多事。

  朱軍:我想在這之後您還能經受什麼事。

  鄧玉華:後來又是經過一次大難。

  生死關頭,鄧玉華明白了人生的價值。

  鄧玉華:得了膽囊結石,當時一直沒有發現。當時膽囊結石,已經充滿了整個膽了。老是胃疼,當時就老經常痙攣,一到醫院查醫院就説胃病,老説是胃病。後來發現膽囊結石之前得了胰腺炎,正在外地演出。經過了一個生死關,我當時是在長沙,到了長沙醫科學院去看病。因為剛剛極性發作,各項指標沒有到達診斷的指標。所以當時看不出什麼病來,但是説很危險,臉都是黃的、綠的。

  朱軍:膽汁都流出來了。

  鄧玉華:流出來了,我不停地疼啊,然後又吐又泄,特別厲害。因為當時已經買了火車票了,就上了火車了。就説到北京再去治。這胰腺炎挺怪的,不喝水了,也不吃飯了,這一宿躺在那兒這胰腺炎好了,不疼了。我以為好了呢,然後回家幾天也沒有犯,又吃了一個有油的東西。

  朱軍:又不行了。

  鄧玉華:又開始疼了,到醫院去,人家一查膽囊結石充滿了石頭,説你做手術吧,你不做手術的話,這麼大的,這麼多的石頭這麼嚴重不會好。我説還是保守治療吧。在這個時間是開刀還是不開刀的過程當中,這幾天突然我父親去世了。

  朱軍:又是一次打擊。

  鄧玉華:對。我父親去世了,我一著急,一難過,膽囊就破了。膽汁流在腹腔裏,腹腔就化膿了。後來就做手術了。醫生説你再晚做幾個小時手術你就沒命了。因為這個腹膜炎會引起敗血症。我聽醫生説的,如果得了敗血症就沒有治了。就等於又經過了一個大難。

  朱軍:那是大難不死了。

  鄧玉華:對,經歷了大難,等於開膛破腹了。整個對唱歌特別有影響。

  朱軍:又有影響。第一次這個等於説,腺體的這個瘤就影響了聲帶,從唱不了一個八度,苦練練練好不容易能唱,突然肚子又來一下子,腹肌沒有力量,又不能唱了。想沒想過放棄,咱就不唱了又怎麼著了。

  鄧玉華:沒有,沒想過放棄。我在這個唱歌上我就挺倔的。

  朱軍:你都付出那麼多了,為了唱歌你失去了那麼多,自己又受了那麼多罪,還唱呢,不唱那不就沒事了嗎?

  鄧玉華:較勁,我就非唱不可。我覺得不唱歌了好像就沒生命了。事實過來驗證了,就是證明我自己好像在藝術上,就這麼一種好像潛意識的東西。

  朱軍:把自己的聲樂事業當做是自己的生命,如果沒有它的話我活著也是行屍走肉,沒有意思。

  鄧玉華:反正腦子裏就是想唱歌唱歌,就是這樣。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克服它也要唱歌。

  事業的第二春來了,快樂卻依然沒有來到她的身邊

  朱軍:好不容易通過自己的努力,所有的溝溝坎坎都算過來了,也堪稱叫大難不死。到了一九八九年,終於如願以償地成功地舉辦了個人的獨唱音樂會。應該説迎來了藝術上又一個春天,繼這個《情深誼長》《東方紅》歌舞之後,應該説又是藝術的春天來臨了,但是好像您那段時間也還是不快樂,為什麼?

  鄧玉華:當時通俗歌曲很盛行。然後我們唱民歌的好像就沒有什麼市場了。當時同臺的演員遇到過。就是一上去唱歌,唱民歌,然後底下觀眾就起鬨下去吧下去吧。九十年代初就是那種狀況。所以雖然聲帶恢復了,我唱了獨唱音樂會,但是當時沒有我的舞臺了。但是我始終沒忘了唱。在那種情況下我就自己主動把我自己歌聲送到基層,送到礦上去。我主動地給礦物局的局長打電話。我是煤礦文工團鄧玉華我想到你們那兒去輔導,給你們業餘宣傳教教課,然後給你們演出演出,義務演出。我在那幾年過程當中,我始終就一直下基層。為煤礦工人演出,給他們教學,交了很多的朋友。

  朱軍:在這個過程當中尋找著自己的一種快樂。

  鄧玉華:對,我覺得一個藝術,一個搞文藝的人,我得到了這樣一個感想,就説我要廣闊天地是基層,我作為煤礦文工團來説,廣闊天地在礦區,工人就是我最好的觀眾,最好的工地。

  朱軍:其實我覺得作為您來講的話,這個大歌舞《東方紅》和《情深誼長》,您當年二十二歲就站到了那樣一個重要的位置。當然後來經歷了很多人生的坎坷打擊磨難,無論如何還是挺過來,後來又開了自己獨唱音樂會,然後大家又都很喜歡你的歌,説起鄧玉華老百姓都還知道,這很好的一件事,您就歇了不就完了嘛,還自己跟自己較什麼勁啊。

  鄧玉華:我覺得不光是我自己吧,從一些,能做出一些所謂的成就,個人演員被大家所喜愛。我覺得就剛才你説感悟嘛,要想做出成績來,人還真是得有一種較勁的精神。也就是説你要有一個努力的方向,我就喜歡唱歌。當然我不是説我就想要成名,那時候真是沒有這種想法,就是要唱好歌,我要唱歌讓別人喜歡聽,就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想法。後來慢慢地隨著時間的轉移,時間長了唱得也長了,就變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就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你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執著、追求。那就能。就得到你追求的目標。

  朱軍:永遠地衝著你的目標下去,總有一點會走到這個目標點的。

  鄧玉華:對。

  朱軍:咱們換一個問題,如果讓您重來一回,您今天就當再重來一回以後,您所遇到的坎坷災難,還都將再經歷一遍,您會怎麼選擇。

  鄧玉華:我想我還選擇唱歌。

  朱軍:還是無怨無悔。

  鄧玉華:無怨無悔。

  朱軍:即使還要面臨喪子,面臨手術。

  鄧玉華:這我想,在重新過一下的話,一生的話,我想還是選擇唱歌。因為這些難,這些難,經過我的抗爭我去努力我去奮鬥,都終成為過去了,都過去了。但是給我幸福的給我快樂的,那就是在站在臺上那一剎那最快樂。

  鄧玉華:像我唱歌的時候,我想我的那個十分鐘也好,二十分鐘也好,我是非常傾注在我的藝術裏面,我的歌聲裏面,我去欣賞作曲家們和作詞家們寫的這歌,他的作品,我受到這歌曲的感染,然後我進行的演唱,我演唱完了以後觀眾給我抱以熱烈的掌聲,或者是他們對我歌曲的這種理解和一種愛和感染。我覺得那一剎的幸福勝過於許多許多。

  朱軍: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但是我信。我也時常會反思,就説你們那一代人,我們的長者,我們的長輩,他們經歷了那麼多坎坷的時候,那麼多磨難的時候,為什麼可以挺下來,為什麼可以那樣堅強地依然用笑臉面對人的時候。其實我覺得答案挺簡單的,就是心裏的那份信仰。對生命的那份信仰,對理想的那份信念。

  鄧玉華:因為我覺得在一個奮鬥的過程當中有很多幸福,有很多快樂。我的體會就是雖然我從十歲算,我現在已經唱了五十多年了,在不斷地奮鬥,在不斷地和自然的困難和自己的病痛做鬥爭。或者是社會上給予自己的一些困難。但是換來的呢,還是取得的勝利,換來的是克服了困難,前進了。那麼這種幸福這種愉悅是根深蒂固的,能夠銘記在自己心的,也是能夠鼓勵自己不斷地前進這一種動力。我覺得這個難也好,困難也好,坎坷也好,我覺得是一好事。

  朱軍:它讓人堅強。

  真摯感謝曾經“痛恨”的人們

  鄧玉華:對,剛才我給你回憶我的年輕時代,説遭一些別人的白眼,人家永遠,我永遠得不到他們的愛,永遠老給我提缺點,老給我提毛病。就是我夾著尾巴我怎麼努力地工作,有時候還要説我名利思想,個人主義,還要扣這樣許許多多我自己認為接受不了的帽子。我現在非常感悟,應該説徹悟了,我非常感謝這些人,假如沒有他們那麼鞭策我,沒有他們老説我不好。那我想我也許驕傲了,我就不去努力了,我就停滯不前了。

  朱軍:您説的是心裏話。

  鄧玉華:心裏話,真的,非常感謝,真誠的感謝。

  鄧玉華:我覺得從我的事實我的經歷來講,我覺得這是很辯證的。任何事情都有好有壞。你看我有一個朋友,我現在把他作為我良師益友。是我們歌舞團的一個副團長。我唱過很多他的歌,但是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特別恨他。(因為嚴格的要求,鄧玉華恨上了恩師,可是多年以後她才發現,當年她所痛恨的那些嚴格要求,居然成了一生的財富。)

  朱軍:您現在回過頭來想,當時批評過您的人,當時覺得對自己特別不公平的那些人,實際上都幫過您的忙。讓您更加堅強,讓您更有毅力。

  鄧玉華:現在想起來呢,我挺感謝他們的。就是沒有他們的鞭策,沒有他們這麼老是説我不好的話,我沒有今天。

  朱軍:你説我不行我就要做給你們看。

  鄧玉華:你盼著我出事故,我就不出事故。我上臺之前我一百遍兩百遍地背這歌詞。我睡不著覺我也站起來練,我起來我照著鏡子一招一式我得表演好。所以唱一個新歌,就能要下掌聲來,唱一個新歌他們就驚訝,這是新歌剛剛排練幾次,怎麼鄧玉華唱得這麼好啊,其實我在背地裏,我已經不知道唱過多少遍了,幾百遍,上千遍地練哪。所以説為什麼我現在老較勁還那麼緊張,就那時候養下的習慣。

  她是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卻是一個失敗的妻子和母親

  朱軍:但是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上,我在跟您交流了這麼長時間之後,我突然想問您,您在事業上無疑是成功的,戰勝了那麼多困難。我依然現在站在舞臺上,鄧老師的日程表一年,就現在每年還得有一百多場的演出任務。當然這裡麵包括教學,包括一些學術上的交流,包括正常的演出。要一百多場,你想平均三天一場,對於一個六十多歲的長者來講的話,挺不容易的了。那回過頭來我就在想,我是一男人我就在想,您是一個好妻子嗎?您是一個好母親嗎?

  鄧玉華:很慚愧。很慚愧。

  朱軍:怎麼慚愧呢?

  鄧玉華:一個好妻子吧應該經常陪伴在自己的丈夫的身邊。應該給他溫暖,應該多做幾頓好吃的,對他的冷暖對他的疾苦都應該給予理解,給予愛護安撫,但是這些我都做得太少太少,所以不是一個好妻子。也不是一個好媽媽,我的小孩從一歲多,因為我勞動去了嘛,就托給別人來看管。然後一去到農場呢,又送到農村我的婆婆家。那時候農村沒有奶,那只好我們從北京每月寄去兩袋奶粉,再給孩子們寄去一斤香腸,這是最好的做母親的對他的一種愛了,再沒有能力了。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和母親,把全身心都放在歌唱事業上的她,沒有精力和能力更好地照顧自己的丈夫孩子。對於他們,她的心裏只有慚愧和歉疚。)

  鄧玉華:我的孩子有多大了,還經常給我提意見呢。媽媽,我對你有意見,我説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啊。我就沒有一點點思想準備,也沒有感覺到。兒子還能對我説意見,因為我覺得我已經傾注我全部的愛了,但是很可憐的一點愛給他。他説你太自私了,我説媽媽怎麼自私啊。我説我多一年都在基層給工人演出,我可以説是忘我地工作了,你怎麼能説我自私呢。你老説你的事業,你的事業、你的事業,你怎麼不想想我呀。

  朱軍:這兒子多大。

  鄧玉華:十幾歲。所以後來我又反思兒子説得也對,也沒什麼不對。我也只能説媽媽對不住你,給你道歉。

  朱軍:您是歌唱家鄧玉華,您更是母親鄧玉華啊

  鄧玉華:只能是跟孩子道歉了,確實沒有給他很多的愛。

  朱軍:不管怎麼説我想當他看到這期節目的時候,當他聽到他的母親當著這麼多的人,説出心裏的這份愧疚的時候,他一定會非常感動。話説到這兒呢,我覺得還有一個人呢,挺讓我感動的。就剛才我們在上場之前,就在這塊擋板的後面。前邊那個組合在演唱,有一個男同志拿著一個小DV,始終地在照著拍,鄧玉華老師在後面就告訴我説他是我先生。我覺得他其實挺不容易的。在身後一直支持著你,按您這個脾氣恐怕年輕的時候還時不時跟人家發點脾氣什麼的是吧?

  鄧玉華:年輕的時候可以説他就等於是我出氣期筒吧。非常抱歉,真的很對不起他,很對不起我家先生。

  朱軍:那我們把他請出來,您當著面跟他説好不好。

  鄧玉華:好的。

  朱軍:來來,我們掌聲有請他。

  和丈夫的幸福生活

  朱軍:坐。我發現我們《藝術人生》的這兩把椅子,它具有考試的功能。所有的夫妻到這兒來只要一落座,家裏誰是老大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告訴你為什麼,一般來了以後你這坐坐。從感覺講的話,挨著茶几的似乎應該是正座。完了副手坐邊上特正常。您就心甘情願在家裏做這個副手。

  丈夫:怎麼説呢,這過程已經造就了我。

  朱軍:這個過程造就了您要做副手。為什麼呢?你也曾年輕過,你也曾血氣方剛過。憑什麼呀。

  丈夫:為了她。

  朱軍:就為了她。

  丈夫:對。

  朱軍:因為什麼為了她,因為愛。

  丈夫:因為愛,因為我特別喜歡她這種精神。

  朱軍:什麼精神。

  丈夫:對歌唱的精神,我這人最喜歡唱歌。特別喜歡。

  朱軍:一老歌迷。

  丈夫:對。是歌迷。

  朱軍:這我理解。可是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嘛,您就沒有煩過。

  丈夫:有。

  朱軍:有煩過。您也有野心在心裏。

  丈夫:對。沒成功。只有輔佐一個人,獻出我自己的能力,能做什麼做什麼。

  朱軍:既然我不成,那麼我全力以赴輔佐這個能成的人。

  丈夫:對。

  朱軍: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啊,需要一種默契。這種默契呢,是兩個人長期生活所形成的。

  丈夫:就説我們兩個互補,我是個獨生子特別嬌,我兒子説我是懦弱,我不是懦弱,比較不是像那個那麼粗獷那樣的人。

  朱軍:比較含蓄,靦腆。

  丈夫:靦腆。她呢,你剛才問她了吧,她就闖蕩的那個勁頭。

  朱軍:可是剛才您沒上場之前,我問到你們倆這關係的時候,我發現鄧玉華老師,第一句話的表達就是挺內疚的。覺得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她沒有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沒有照顧好您,沒有照顧好孩子。

  (他是一個好丈夫,結婚三十七年,沒有一次跟鄧玉華發過脾氣吵過架,一個大老爺們,是什麼讓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克制忍讓呢?)

  丈夫:如果你那個男同志,連自己的妻子都不尊重的話,那你肯定不會尊重你自己。

  朱軍:我覺得最後這一句話是所有的男同胞都應該深深記住。如果一個男同志連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尊重的話,你就等於不尊重自己。

  丈夫:那是。

  鄧玉華:他就是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經常有這句話。而且我的心裏確實是對家裏這一攤一點都不擔心,沒有後顧之憂。這個不但是家裏這些事他都替我做。而且他的人品非常好。有些人説,你常年出去你也放心?對你們老公你放心啊,我説我很放心,因為他的品質也非常好。可以説就是我也運氣很好,非常幸運,非常幸運。

  朱軍: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失就必有一得嘛。在工作當中受了那麼多的坎坷,經歷了那麼多坎坷。如果家裏頭要再沒這麼個丈夫支持著,就很難説我們今天還能坐到這個地方談話。是不是?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責編: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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