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南 探 秘

　　編導：楊鳳山

　　1999年12月22日《羊城晚報》在頭版顯要的位置以較大的篇幅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説是廣東潮安老闆西南千里認女兒。這條消息上報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全國許多媒體包括《香港文匯報》也競相轉載。父母認孩子，孩子認雙親，這事古今中外都有，不是什麼新鮮事兒。那麼，廣東潮安老闆西南千里認女兒的消息為什麼能引起這麼大的轟動呢？問題就在這兒。

　　我不是一個好事者，對自己周圍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用八個字就化解了。這就是“責任”、“理解”、“寬容”、“沉默”。因為這些都屬於“人民內部矛盾”，沒必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發動“口舌大戰。”再説，我還有口吃，人家説七句話，我一句話還沒説出來就脖筋一漲，臉色一紅，供油不足——憋滅火啦。咳！缺乏優勢！最令我關心的是中國周邊的一系列問題，如台灣問題、南中國海問題、釣魚島問題等等。我無論走到哪，都要到網上點擊一下我所關心的這些問題，但每次都是只思考，不評論。

　　可是，廣東潮安老闆西南千里認女兒的消息，讓我這個不好事者變得有些不安份了。一開始，我把自己裝扮成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電影中的偵探一樣，穿著一件大號風衣，戴著一頂禮帽，卡上一副墨鏡，繞上一條能遮住臉的圍巾，鬼鬼祟祟地遛墻根、鑽衚同，四處打探消息。最後，將結果匯集起來一看：哇！——他這位女兒與老闆根本就不是一個血統。麻煩了，這個事兒我也説不清了。那誰能説得清呢？對，只有他能説得清。就是那位認養女兒的老闆——廣東省潮安縣彩塘鎮思寶不銹鋼有限公司董事長謝思林。

　　2004年5月 29日中午，我從北京直飛汕頭，開始了西南探密。

　　兩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汕頭機場。前來接我的就是謝思林。

　　謝思林駕駛著從朋友那借來的“寶馬”轎車，離開機場，穿過汕頭鬧市，向潮安縣駛去。我座在後排，通過前面的反射鏡，不時地打量這位神秘的老闆。但每打量一次都讓我在腦中産生一個大大的問號——這個人怎麼這麼面熟哇？好像在哪見過，而且曾經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寶馬”在高速公路上急駛著，我的大腦也在高速地“檢索”著。一個小時過了，“檢索”依然無結果。我無奈地拍拍自己的腦袋：唉！設備不行了，該升級換代啦！

　　“寶馬”駛進了潮安縣城，謝思林的公司就在離這不遠的彩塘鎮。他把我帶進了潮安縣一家三星級酒店。就在他轉身幫我提行李的時候，我眼前猛然一亮：原來是他——在電影《野火春風鬥古城》中扮演保安團團長的關敬陶、在《長空比翼》中扮演志願軍飛行師師長的王潤身。王潤身是我孩時最崇拜的偶像，他的舉止，他的氣質，他的語言表達風格，都是我心目中最精典的模倣樣板。謝思林的相貌與王潤身極為相似。

　　在我住下的房間裏，我與謝思林談起了軍人形象的王潤身。隨著話題的展開，謝思林也有一段讓他難以忘懷的軍旅生涯——

　　謝思林，1953年出生於廣東省潮安縣彩塘鎮。1972年，他應徵入伍，在當時的基建工程兵部隊幹起了開山放炮、築壩架橋的艱苦工作。在湖北參加了葛洲壩工程建設，在河北參加了引灤入京工程的建設，在廣西參加了天勝橋工程建設。這一幹就是16年。1988年，已是連級幹部的他離開了軍營，轉業回到了老家。但他向地方提出不要為他安排工作，不去做官，而要自謀職業。謀什麼職業哪？好歹自己在部隊玩了多年的推土機，又擺弄過近十年的汽車，多少懂得些機械。於是謝思林和他的兩個弟弟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成了一名修車匠。四年後，他離開了生意紅火的修理廠，自己辦了一處不銹鋼製品廠，生産不銹鋼磁化杯。他説，要做好杯，首先要做好人，如果人的品德不過關，那麼，所生産出的産品就永遠不會過關。經過努力，謝思林已成為當地不銹鋼製品行業的領軍人物，他的産品也成了同行業的指導性産品，現在他的企業年産不銹鋼茶杯70萬多個。

　　那麼，謝思林為什麼要認養與自己血緣有著根本不同的女兒呢？是不是當上了大老闆，口袋裏錢多了，在外面尋花問柳而産生孽債了呢？他閉口不答。我提出要見見他認養的女兒，謝思林擺擺手説：別急，我會有安排。

　　第二天，第三天，謝思林安排人員和車輛，帶我去韓江邊、潮州市，每一次出去，我都認為是讓我看他認養的那個女兒，可是每一次都讓我失望。

　　第四天下午，謝思林突然對我説：“準備一下，咱們乘4點的飛機由汕頭去廣州。”難道他怕家裏人知道，謝思林把自己認養的那個女兒藏在廣州啦？不像，因為這件事都被多家媒體捅出來了，他還能保密嗎？我也沒多想，就跟著他飛往廣州了。

　　5點多鐘，我們到了廣州。謝思林沒有帶我看他的女兒，而是又買了兩張6點鐘由廣州飛往成都的機票。

　　我想，這是幹啥呢？這個謝思林是不是在戲弄我？這真竹掃帚頂門——凈叉。由於航班延誤，晚上11點多才到達成都。第二天一早，謝思林調來一部車把我們拉到了成都斧頭山下的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

　　哇——，這裡翠竹蔥蘢，景色迷人，遊人如織。你看那竹林深處，有很多大熊貓：有練拳擊的，有的練摔跤的、有耍少林棍的、有爬樹的、有做遊戲的、還有吃飽了散步的。一個個的憨態可掬的樣子，實在讓人喜歡。那些成群結對的金髮碧眼的外國遊客不停點地按著手中照相機上快門兒，嘴裏流出了一大串的“OK”。還有的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説：“酷、酷、酷畢啦！”大人看到了大熊貓都如此般的得意忘形，那孩子更是高興得直蹦高高兒。還有兩個俄羅斯的小娃娃騎在爸爸、媽媽的脖子上，振臂高呼：“烏啦！烏啦！”那激動興奮的熱淚灑他爸爸一臉。

　　我與這些遊客們一樣，十分喜歡這些大熊貓，但我更想見到的是謝思林認養的那個女兒。心想：謝思林認養的女兒，可能也來這兒看大熊貓了吧。不然，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哪？於是，我略施小計，向謝思林發起突然襲擊——

　　“老謝，你的女兒哪？”

　　“這個就是。”

　　我猛地轉頭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戴著一副特大號的墨鏡、身高不足50厘米、體重足有200多斤的女士正衝著我倆微笑呢。“哇——大熊貓？”我失聲喊道。

　　“對，這就是我認養的女兒，名字叫思寶。我就是她爸爸。”謝思林用那更加燦爛的笑容衝我説道。

　　原來，謝思林認養的女兒是一隻大熊貓。謝思林高興地向介紹説：“思寶今年7歲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過思寶很有責任心，前階段她處了一個男朋友，並與之完婚，再過幾個月小寶寶就要出世了，到那個時候，我就當外公了。哈哈哈！還有一個秘密你可能不知道，我除了認養一個女兒思寶之外，還認養了一個兒子，名叫盼奧，今年二歲啦，長得很乖，很可愛。哈哈哈！”謝思林笑得是那樣的開心，我笑得也如同謝思林那樣燦爛。

　　笑興未盡，我趕緊拉回已經失控的面部肌肉，啟動我那早該“升級換代”的破腦袋，“檢索”出了一段這樣的資料：

　　在動物學上，大熊貓屬食肉目。據專家考證，在200多萬年前的更生世早期到100萬年前的更生世中晚期，大熊貓已經廣泛分佈于我國南半部，組了大熊貓——劍齒象動物群；今天這個動物群的許多種已經絕滅，而大熊貓卻一直活了下來，所以，大熊貓有活化石之稱。

　　雖然，大熊貓經過漫長的歷史發展而能夠生存到今天，但由於食性、繁殖能力和育幼能力高度特化，以及近親繁殖、物種退化，加上天敵危害，疾病困擾，對大熊貓的生存構成了嚴重的威脅，使其面臨著瀕危的境地。迄今為止，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幾乎瀕臨絕跡的大熊貓，只有在我國的四川、陜西、甘肅部分地區的深山老林中才能找到它們的身影。到目前，全世界大熊貓總數量僅為1400多只。保護拯救大熊貓是人類一項任重道遠的事業。

　　回到了賓館，我向謝思林提起為什麼想到要認養大熊貓的事兒，他給講述了一段認養大熊貓的經歷：

　　“1999年7月5日晚，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節目播發了一條消息，説，國寶大熊貓，海外親戚多。來中國認養大熊貓的海外人士，差不多都是腕級人物，其中也有像摩托羅拉公司，日本的NEC，還有日本星火産業等世界知名的大公司。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已有17隻大熊貓被海外人士所認養。我想，大熊貓是中國的國寶，外國人都來認養，我們為什麼就不去認養呢？

　　於是，他帶著滿腦子的問號，撥通了114查號臺，又撥通了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的電話，提出了自己要認養大熊貓的想法。之後又幾次飛往成都與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商議認養大熊貓的事宜。8月18日，雙方簽訂了認養協議。謝思林每年出資4萬元，認養一隻大熊貓，認養期為20年。所謂的認養，就是謝思林在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指定一個認養對象，每年為這個認養對象提供一定的生活費，依然由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負責飼養。

　　在協議簽訂完畢，謝思林支付完第一筆認養費後，各家媒體競相報道。

　　那麼是什麼原因一下子抓住了“老記”們的眼球呢？一家媒體透露出了這樣一段背景：

　　全球知名投資大師、世界第二富豪沃倫巴菲特之子———巴菲特家族財富掌門人霍華德G巴菲特，又一次慷慨捐贈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5萬美元。從1999年到現在，霍華德G巴菲特共向大熊貓基地捐贈了15萬美金。下月，他將再次駕駛私人飛機，邀約一批全球最著名的大富豪飛赴成都，現場向大熊貓捐款。

　　世界富豪、海外人士向大熊貓捐款已屢見不鮮，可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四川大富豪向大熊貓基地捐贈過一分錢。難道《福布斯》中國大陸富豪排行榜上的四川大富豪和其他未上榜的四川富豪真的不願向公益事業捐款，奉獻愛心嗎？有人指出，其實，中國（包括四川）的大富豪不願捐款已是不爭的事實了。

　　在這種情況下，謝思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民營企業家從廣東趕來向四川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捐贈8萬元，成了中國第一個捐款認養大熊貓的民營企業家。

　　謝思林説：“我不是為了爭當這個‘第一’，我只是想通過自己的行動，喚起全社會增強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希望我們中國人行動起來，共同保護我們的國寶。如果我們這些國寶都被海外的有識之士認養了，你心裏舒服嗎？中國還有‘有識者’嗎？”

　　實際上，謝思林在認養大熊貓的過程中也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因為自己經營的畢竟是一個小小的私營企業，20年的認養期要為這只大熊貓支付80萬元的生活費用，如果這個期間，企業在經營的過程中一旦有點閃失，無法最終兌現承諾，愧對社會，愧對大熊貓。心裏呀是七上八下，難下決心。這一天，謝思林在翻閱報紙時，一行文字吸引了老謝的目光，“目前，在四川成都斧頭山下翠竹蔥蘢的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中，尚有13頭憨態可掬的大熊貓嗷嗷待哺，等待熱心人士捐資認養”。想到那些可愛的國寶，這老謝激涌動情，熱血沸騰：堅決認養大熊貓！

　　大熊貓是全球人民喜愛的動物，是世界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標誌，也是和平友好的象徵，四川成都因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擁有這種珍稀物種資源，這在當今世界是首屈一指的。為保護這一目前世界珍稀瀕危野生動物，國家特在成都北郊建立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以擴大和維持大熊貓的物種延續。但這每年需要大筆資金，單靠政府撥款是遠遠不夠的。為此，該基地推出由內外有識之士或企業捐資認養基地內存活大熊貓這一做法，只要每年認捐5萬元人民幣。認養者還可隨時自己來或帶親朋好友來探望“國寶”的成長。這一認養方式反響很好，但遺憾的是絕對大多數是國外、海外等地的企業及友人認養，國內響應者竟出奇的少，僅有成都捲煙廠一家國有企業而已。

　　要保障兌現認養承諾，必須鞏固自己的經濟基礎。謝思林的經濟基礎就是自己生産的不銹鋼真空杯。在廣東省潮安縣彩塘鎮，各種規模的不銹鋼製品企業有750多家，生産上萬個品種。為使自己的企業在激烈的競爭不致于被對手所擊倒，謝思林也確立了一個“兩手都要硬，”一是狠抓産品質量，提出了“天天都是315”口號；二是不斷開發新産品，推出了納米系列真空杯。經過謝思林的苦心運作，他的企業所生産的不銹鋼系列茶杯被評為廣東省名牌産品，並暢銷海外。他所開發出的不銹鋼製品也成了國內同行業指導性産品。在不久前舉辦的一次全國性不銹鋼製品展銷會上，眾多的參展商不是向眾人推介自己的産品，而是圍著謝思林帶來的參展産品看個不停。

　　儘管謝思林生産的産品倍受同行們推崇，不過，不銹鋼製品行業畢竟是一個微利行業，它的利潤一般只能在10%左右。但是謝思林依然能從這10%中看到商機。他認為，只要自己老老實地做人，實實在在地做杯，企業經營經營就沒問題。企業就垮不了，我就能多為公益事業做些貢獻。

　　2001年，北京申奧活動進入了關鍵性階段。為了支持北京申奧，期盼申奧成功，謝思林又認養了一隻雄性大熊貓，取名盼奧。認養期同樣是20年。

　　一個民營企業家認養了兩隻大熊貓，這是在國內舉世無雙的，各家媒體又是一陣驚嘆與讚賞。

　　一個民營企業家認養了兩隻大熊貓，這20年要支付160萬元，各路豪傑又是一陣驚詫與誇耀。

　　頓時，謝思林的手機、電話響個不停，傳真、信件如雪而至。這些豪傑想幹什麼呢？大體可以分為這幾大類：有向謝思林賣稀世珍寶的；有要與謝思林合夥乾大買賣的；有自己做生意賠了，向謝思林要資助的；還有幾個小夥子稱自己生活潦倒，要給謝思林做乾兒子的。總之，他們認為謝思林錢多得沒地方花了。

　　真的是謝思林錢多得沒地方花了嗎？謝思林從部隊回來時，帶來的就是兩隻裝著幾身舊軍裝的柳條箱。但是，十六年的部隊生活，培養了他吃苦耐勞，艱苦樸素和雷厲風行的作風。幹汽修廠時，渾身油污的他鑽到底盤下，一幹就是一天；辦不銹鋼製品廠時，他一個人既是老闆，又是技師，搞設計，造模具，車、鉗、鉚、鍛、焊都是他一個人幹，設備維修，生産調度，質量把關，也都由他一個人來完成。企業有了規模了，他也有了自己的一間辦公室。但他不會跳舞，不會打麻將，更不會賭錢，充其量會唱幾首在部隊裏學的革命歌曲。而且，不吸煙，不喝酒，不穿名牌，不戴手飾，他知道，自己的錢來的不容易呀。

　　謝思林一家四口人，妻子在縣工商局工作，他們有一兒一女，女兒在外面讀大學，兒子縣裏讀小學，謝思林八十多歲的老母親隔上一年半載地來他這住上幾天。自從認養了思寶和盼奧後，家裏又多了幾分歡喜。對他們來説，每年，一家人買上水果，去千里之外的成都看望那一對永遠不會喊爸爸、媽媽的兒女，是往後的日子中一份難以割捨的牽掛。

　　我重新審視了一番站眼前的這位民營企業的老闆。他是那樣的普普通通，又是那樣的謙遜熱情。頓時，敬仰之情從我眼睛裏溢出，從我呼吸中流露。此時的謝思林在我心中不亞於當年“關敬陶”、“志願軍飛行師長”在我心中的位置。如果説，王潤身是我童年時代最崇拜的偶像，那麼，謝思林就是中年時代最崇拜的偶像了。

　　謝思林在企業界還談不上是一個腕級人物，他所生産的産品也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茶杯。但是他憑著自己的責任感，成為全國認養大熊貓超過十年的第一人，憑著自己對國寶的關愛，成了全國同時認養兩隻大熊貓的惟一一人。

　　這就是我西南探秘的結果。

　　不久，我把西南探秘的結果策劃攝製成了一大部型戶外訪談節目《熊貓父親——謝思林》，並在CCTV-7《鄉約》欄目裏播出。

責編：肖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