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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在烏蒙山深處的故事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8月21日 15:58 來源:

  發生在烏蒙山深處的故事

  編導:楊鳳山

  2005年1月24日,星期一。北京。

  我急匆匆走進辦公室,放下手提電腦,順手抓起桌子上被同事們稱為“巨無霸”的大茶杯,渾身裹挾著一股冷氣,跑到茶爐泡上一杯濃濃的茶。然後,心安理得地把冒著茶香氣的“巨無霸”放在桌子上,輕輕地蓋上蓋,轉身下樓,向大門外走去。

  此時已是早上8:15分,是上早班的時間。

  馬路上,各種車輛幾乎是首尾相連,形成了一條長長的、寬寬的車流;人行路上,往上看是攢動的人頭,往下看是無數急匆匆的腳步,不少邁著急匆匆腳步的行人把脖子盡可能地縮進衣領裏邊,以減少寒冷帶來的不適。人行道早已變成了各種顏色共存的滾滾的人流。

  我站在路旁,向人流深處張望著。

  就是他!一個人的身影在人流深處時隱時現。我向他招手示意。他沒有看見,依照茫然地隨著人流往前走。

  我與他沒有見過面,只是通過電話交流了幾次,而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我已瞭如指掌了。

  今天,他上穿深紫色的球衣,下穿牛仔褲,腳下是雙白球鞋,一副近視眼鏡後面閃爍著一雙張望的眼睛。

  沒錯,就是他!我再次向他招手示意,他看見了,加快腳步小跑一般地向我走來。

  我迎上去,很有把握地問道:“小徐,徐本禹?”

  他那樸實的臉上隨即綻出更加樸實的笑容,並伴隨著一句試探地問:“你是楊——,楊老師吧?”

  我同樣用憨厚的臉綻出了更加憨厚笑容。

  他就是我的採訪對象,前天剛剛被評為“感動中國”2004年度人物之一的華中農業大學學生徐本禹。

  我拉著他走進了辦公室,將那杯熱茶遞給他。他説“剛剛吃完飯,不渴。”我説:“渴了不一定喝茶,喝茶不一定渴。”他笑了,笑了,笑得依舊是那樣的樸實。雙手端起了“巨無霸”,禮節性地沾了兩小口。

  他那近視鏡上下是一張黝黑的臉,皮膚顯得很粗糙;嘴唇泛白,似乎要龜裂了;黑髮中有幾根白髮顯現;雙手也顯得很粗糙。他今年才22歲呀!

  在我眼前,他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夥子。但他那震憾人心的人格力量很難與普通聯絡在一起。

  在一個月前,也就是“感動中國”2004年度人物評選活動還沒有揭曉以前,我就把目光盯上了徐本禹。通過電話與徐本禹所在的學校——華中農業大學和他支教的地方——貴州省大方縣委宣傳部進行多次溝通後,就著手策劃採訪方案。方案出來後,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與徐本禹本人溝通。1月17日,我給徐本禹打電話説明我的想法,要他晚上到鄉政府找一部固定電話進行長談。他説,正好,我後天,去北京參加一個晚會,到時候我去找你。實際上,徐本禹所説的晚會,就是央視“感動中國”2004年度人物頒獎典禮錄像,當時徐本禹並不知道。

  説起來,我與徐本禹是老鄉,都是山東人。他老家在黃河北岸的聊城;我老家在黃河南岸的菏澤。徐本禹説自己的出身很貧寒,從他有記憶起,就知道村裏最矮的土坯房是自己的家。父親教了一輩子鄉村小學,最多的時候每月能拿到270元的工資,最少的時候一個月只有十幾元,直到2003年轉為公辦教師後,工資才漲到了800元。這點工資幾乎就是全家的收入來源。所以,1999年初秋,當他揣著大學錄取通知書來到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的武漢,走進夢寐以求的大學校園時,心裏是忐忑的、茫然的。他知道知識可以改變貧窮,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念完大學。

  其實,徐本禹的學習和生活狀況早已被學院的領導和老師看在眼裏,挂在心裏。不久,學院將他列入特困生進行幫扶,為他安排了一個打掃樓道的勤工助學崗位。當他領到第一筆勤工助學報酬時,他感到自己是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人;當他看到同學們走過乾乾淨淨的樓道去上課時,他發現自己是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他從領到的50元報酬中取出7元錢買了兩斤瓜子跟同學共享勞動的收穫,剩下的43元錢捐給了希望工程,用來資助山東費縣一個叫孫姍姍的特困小學生。他後來回憶道:“錢捐出去以後,心裏特別的高興,畢竟是用自己的勞動所得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徐本禹在大學的四年中,通過學校提供的勤工助學崗位、困難補助、特困生獎學金和國家獎學金,得到上萬元的資助,此外還得到老師、同學和社會上好心人的資助。這些愛的甘露滋養了徐本禹的心靈。

  2002年秋,徐本禹作為華中農大唯一的學生代表出席了共青團湖北省第十一次代表大會,並被評為湖北省大學生社會實踐先進個人。在這年,他還因學習成績優異獲得6000元國家甲等獎學金,學校為他免了全年4000多元的學費。2003年夏,他完成大學本科學業,畢業論文被評為優秀,同時還被評為學校優秀畢業生。

  在交流中,我問徐本禹:“這次來北京,是不是回山東老家看看父母?”

  “不行,那邊還有很多事要做,回不去。”

  “馬上要到春節了,回老家過年嗎?”我又問。

  徐本禹説:“我打算利用寒假期間給六年級的學生補補課,看樣子又不能回家了。”

  “你有幾年沒有回家過年了?”

  “自從去了貴州支教,我就沒在家過了春節。”

  “想家嗎?”

  徐本禹沒有回答。他雙手捂著“巨無霸”茶杯,目光落在杯中的那片茶葉上,兩顆淚珠在眼鏡片後面閃動。

  我無語了,呼吸的頻率也壓了下來,生怕我一個無意間的小舉動,碰掉那兩顆欲滴的淚珠。

  不料,在一個月後,在億萬觀眾面前,白岩松一個大舉動把徐本禹碰得淚流滿面——

  如果眼淚是一種財富,徐本禹就是一個富有的人,在過去的一年裏,他讓我們淚流滿面。從繁華的城市,他走進大山深處,用一個剛剛畢業大學生稚嫩的肩膀,扛住了傾頹的教室,扛住了貧窮和孤獨,扛起了本來不屬於他的責任。也許一個人力量還不能讓孩子眼睛鋪滿陽光,愛,被期待著。徐本禹點亮了火把,刺痛了我們的眼睛。

  ——2004感動中國頒獎詞

  徐本禹為什麼從繁華的城市,走進大山深處呢?

  那是2001年12月一個晴朗的週末,徐本禹像往常一樣乘公交車穿過繁華喧囂的街道,從武昌去漢口做家教。在做家教的過程中,他不經意地讀到《中國少年報》上一篇報道《當陽光灑進山洞……》:

  “當陽光灑進山洞,清脆的讀書聲響起,穿越雜亂的岩石,回蕩在貴州大方縣貓場鎮這個名叫狗吊岩的地方。這裡至今水電不通,全村只有一條泥濘的小道通往18公里外的鎮子,1997年,這裡有了自己的小學——建在山上的岩洞裏,五個年級146名學生,三個老師……”讀著讀著,徐本禹哭了。他想起在鄉村小學教書的父親,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覺得這一切是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我要去貴州幫助他們! 2002年6月,徐本禹同另外四個同學組成了赴貴州社會實踐小分隊。他們頂著酷暑走遍武漢三鎮,募集到了三大箱衣物、一大捆圖書和500元錢,踏上了去貴州山區的征程。經過輾轉和顛簸,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周圍山寨的村民知道大學生支教隊要來,特地把崎嶇的山路重新修整了一遍。

  到達狗吊岩村,行李還沒有整理好,徐本禹就直奔魂牽夢繞的岩洞小學。他後來寫道:“當我走進岩洞時,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岩洞裏的教室僅僅是用兩堵一人多高的墻隔開的,中間是過道,南邊是一、四年級複式班,北邊是六年級,一、四年級的黑板是用兩根棍子搭在岩洞上,然後在棍子上搭了一塊木板作黑板。這邊上課,另一邊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無論怎麼也想不到這裡的條件會如此差。”

  接下來的日子裏,除了給孩子們上課,只要不下雨,徐本禹和同伴就會去村民家裏進行社會調查。當地落後的經濟狀況深深震撼了徐本禹。村裏90%以上的農戶都欠債2000-3000元,不少農戶辛勤勞作一年,收穫只夠吃半年,無力供孩子上學唸書。那些孩子們每天都要背著背簍上山打豬草,他們用稚嫩的肩頭為父母分擔著艱難的生活。最讓徐本禹受不了的是課堂上孩子們的眼神。那一雙雙純凈如山泉、明亮如水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你,那眼神中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和對外面精彩世界的憧憬。

  二十多天的社會實踐一晃就結束了,徐本禹要回校繼續他的學習。狗吊岩的孩子們拿著自製的小紅旗簇擁在他身旁,把煮熟的雞蛋塞進他的揹包。他們捨不得徐老師。他們一直把他送到十幾裏外,每個孩子都流下了眼淚,他們不停地問:“徐老師,你還會回來嗎?”

  徐本禹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他沒有告訴孩子們,他正在準備考研究生。面對孩子們的眼神,他感到自己有一種無法回避的責任。他大聲告訴他們:“明年我畢業了一定回來教你們!”

  他的聲音在灑滿陽光的山谷中久久迴響。就這樣,這個貧困大學生向孩子們許下了他的諾言。“有的人一輩子收穫不了一滴眼淚,可這一個暑假,我幾乎每天都被感動包圍,收穫著淚水。”孩子們的淚水就像山泉沁進了徐本禹的心田。他知道,總有一天會長出新芽的。

  從岩洞小學回到學校,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孩子,成天埋頭復習,準備考研。2003年春天,美麗的校園鳥語花香,一派生機。徐本禹以372分、專業第二名的好成績考上了本校農業經濟管理專業碩士研究生。四年來夢寐以求的願望終於變成了伸手可及的現實!當天晚上,他平生第一次失眠了。他突然發現,自己面臨著兩難的選擇:是滿足自己和父母的願望,還是實踐自己向孩子們許下的陽光下的諾言?

  經過一整夜的思索,第二天,他找到學院領導:“我要申請保留研究生學籍,去貴州義務支教兩年!”

  學院領導望著面前這個神情懇切的山東小夥子,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在華中農大歷史上,還未曾有過這樣的先例。研究生招生指標是寶貴的教育資源,佔著指標兩年不用,而別人又不能用,這樣公平嗎?再者,這意味著你將推遲兩年參加就業,少兩年工齡和工資,經濟損失至少四五萬元,而兩年後沒準會實行交費政策,你還得額外支付數萬元的學費。你是學經濟學的,難道就不算算這個經濟帳?此外還有一個問題:團中央西部志願者計劃並沒有給學校分配貴州支教的指標,你如果到貴州就得不到“體制內”志願者每月的生活補助,你將成為一個毫無生活來源的“體制外”的志願者。這一切,你認真想過嗎?

  徐本禹處於激烈的思想鬥爭中。晚上,他沿著運動場跑了一圈又一圈,跑累了,就在草坪上躺下來。就在他看見頭頂被繁星綴滿的天空的一瞬間,他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即使讀不成研究生也要去岩洞小學當一名支教老師。他一躍而起,到電話亭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鼓足勇氣對父親説:“我不想讀了,我想去貴州當一名志願者!”在電話的那一邊,父親很失落地嘆了口氣,默默地挂上了電話。徐本禹後來寫道:“我非常理解父親當時的心情,但我想父親一定會支持我,因為兒子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對山區的孩子許下過諾言,我説了就一定要做到!貴州山區太貧窮了,孩子們對知識的渴求化作一種力量,驅使著我無論如何要再一次走進岩洞小學。”

  當時,徐本禹並不知道,學校已經開會研究了他的申請。學校認為,徐本禹的選擇體現了當代大學生自覺承擔社會責任的可貴精神,支持他、幫助他,則是大學應當履行的職責。學校決定為徐本禹保留兩年研究生入學資格,並在他義務支教期間為他提供必要的經濟資助。

  當輔導員把學校的決定告訴徐本禹時,他流下了感激的眼淚。在他看來,這是母校又一次幫助了他。

  這一消息經媒體報道後,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他寢室裏的電話幾乎被打爆!社會各界人士紛紛向他表示欽佩和支持,並踴躍為山區孩子捐贈衣物和文具。武漢地區別的高校還有學生來到華中農大校園裏張貼尋人啟事,尋找徐本禹,要同他一起奔赴貴州支教。華中農大附小的學生捐出自己心愛的圖書和零花錢。武昌一位年僅17歲的保姆把身上僅有的200元錢捐了出來。一位家住筒子樓沒有電話的阿姨為了能夠聯絡上他,特地買了一張電話卡,托他幫自己帶些衣物給山區的孩子。武漢理工大學一個貧困生用200元錢生活費給孩子們買了圖書和玩具,托他捎去。華中農大的離退休老幹部給他開了一個歡送會,一位沒有留下姓名的老黨員把自己得到的優秀黨務工作者的500元獎金捐了出來。學校的各個部門也紛紛給他開綠燈:打印室免費給他打印資料,照相館的師傅義務為他沖洗膠卷,畢業生離校後宿舍原本要停電的,水電管理科特地等他走了以後才停電……

  2003年7月16日,徐本禹帶著社會各界捐贈的3000冊圖書和幾大箱衣服登上列車,去實踐他陽光下的諾言。隨行的還有7名大學生。臨行前,徐本禹從自己剛獲得的6000元國家獎學金中拿出2400元交給輔導員崔蜜蜜老師,請她給自己一直資助的湖北沙市孤兒許星星每月寄100元作為生活費。

  2003年7月17日,徐本禹一行抵達貴陽。在武漢和貴陽兩地新聞媒體的幫助下,他們順利到達了大方縣貓場鎮狗吊岩村。很快,這群充滿激情的理想主義者發現現實遠比他們想象的嚴酷得多。這裡不僅物質條件十分艱苦,而且是一個沒有電,不通車,不通電話和郵路,寄封信也要跋涉18公里崎嶇山路的信息孤島;一日三餐一成不變的包谷渣和酸菜湯,缺油少鹽,難以下咽,不時還有蒼蠅掉進碗裏;成堆的跳蚤和臭蟲不停往身上爬,咬得人渾身疙瘩,無法入睡……

  夥伴們一個接一個病倒了,繼而一個接一個離去了。到8月1日,徐本禹發現,大山裏就只剩下自己一個外鄉人了。曾因為志願者的到來飛揚著歌聲笑語的山寨,現在又因為他們的離去變得寂靜。

  文化差異造成的心理隔膜和話語障礙使徐本禹難以融入當地的環境。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無助的蠶蛹,被孤獨和寂寞緊緊包裹著。對從小吃慣了苦的徐本禹來講,艱苦的生活並非不能忍受,而內心的孤獨和寂寞才真正令他痛苦萬分。沒有人交流,沒有人傾訴,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他就拿出山外的來信和貼著親人、同學照片的相冊,一遍遍地讀、一遍遍地看,常常不知不覺流下眼淚。

  支教工作也遠比他預計的困難。岩洞裏的教室非常昏暗,上課時,老師的講課聲、學生的説話聲交織在一起,在岩洞中共鳴,顯得十分嘈雜。他每週要上6天課,每天上課時間8個小時。除了教語文、數學外,還要教英語、體育、音樂等。學生基礎極差,對外部世界全然無知,寫一篇200多字的作文有幾十個錯別字是很普遍的現象。全班40名學生沒有一人知道焦裕祿和孔繁森,只有4個人聽説過雷鋒。學生的記憶力和理解力都很差,有時一個簡單的問題講了一二十遍他們還是不懂。

  更讓他焦心的是那些曠課和輟學的孩子。貧困使鄉村小學的入學率和鞏固率極不穩定,孩子們隨時可能輟學。每到課餘或週末,他就要挨家挨戶動員那些曠課和輟學的孩子回到課堂上去。2003年12月8日,天上飄著雨雪,十分寒冷。何福洋和他的弟弟何偉都沒有來上課,徐本禹踏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他們家,問他倆為什麼不去上學。“我們沒有鞋穿。”何偉説,説完兄弟倆哭了起來。當徐本禹把目光投向他倆沾滿泥巴的小腳時,心裏一陣刺痛:我穿著皮鞋還冷,而他們卻打著赤腳,他們怎麼能夠受得了啊!“你們想不想上學?”他問。兄弟倆使勁點頭,哭得更厲害了。徐本禹給他倆佈置了作業,然後返身跑回住所,拿了50元錢送去,讓家人給他們買雙鞋穿。

  在精神和物質雙重匱乏的山村,他更多的時候感到自己是在掙扎。一次,徐本禹回到母校華中農業大學做了一場報告。他站在講臺上,拿著話筒的手在顫抖,嘴唇囁嚅著,半晌説出了第一句話:“我很孤獨,很寂寞,內心十分無助和痛苦,有幾次在深夜醒來,淚水打濕了枕頭,我感到自己快堅持不住了……”本以為會聽到激昂的豪言壯語的同學們驚呆了,沉默了。許多人的眼淚奪眶而出。報告會的第二天,徐本禹隻身一人悄然返回狗吊岩,回到他牽掛的孩子們中間。“只要跟孩子們在一起,我就會感到充實和快樂。”他説。

  2003年春,一直關心徐本禹的貴州團省委將他納入貴州省扶貧接力計劃,每月發給他400元的生活補助。但他節衣縮食,省出大半用來資助當地孩子和老鄉。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岩洞中的小學因徐本禹的到來開始迅速發生變化。孩子們可以聽懂普通話了,甚至可以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與人交流了。來上學的學生也多了起來,原來只有140人,現在超過了250人。孩子們的學習成績也有了明顯提高,作文的篇幅長了,語句順了,錯別字也少了很多。數學參加全縣統考,最高分原來只有83分,現在提高到99.5分。更讓他開心的是孩子們有了越來越強烈的求知渴望,只要他走上講臺,一雙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就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2004年春,大方縣大水鄉黨委書記沈義勇邀請徐本禹去做了一場報告,並領他參觀了這個鄉的大石村。大石村看到的一切讓徐本禹寢食難安。與大石小學相比,狗吊岩村為民小學簡直算是天堂了。於是他又轉到大石小學支教。大石村是一個深深掩藏在大山褶皺裏的小山寨,至今不通公路、不通電話、不通郵路,放眼望去,滿目石叢,石頭縫裏只要有一捧土,勤勞的村民都要種上一棵玉米。去年全村人均收入僅300元,勞作一年,收穫糧食僅夠吃半年,不足部分靠政府救濟。大石村民風淳樸,歷來有尊師重教的人文傳統。村裏的小學建於1943年,原名“國立大石小學”,至今已有60餘年歷史。現在小100多名學生在一棟搖搖欲墜的破木樓裏上課。教室用竹籬分隔,透光透風。屋頂大面積破漏,用塑料布和硬紙板遮雨。地板早已磨得凹凸不平,四處開裂,嘎吱作響,走在上面令人提心吊膽。教室裏光線昏暗,課桌殘缺不全,學校共有6個年級、6個班,孩子們用破木板搭在兩端的課桌上,擠在一起上課。在這裡,徐本禹用稚嫩的肩膀,扛住了傾頹的教室,扛住了貧窮和孤獨,扛起了本來不屬於他的責任。

  2004年6月26日,華中農大的教授彭光芒和一位教師來到了貴州省大方縣。他們看望了徐本禹,考察了貓場鎮狗吊岩小學和大水鄉大石村小學,深受震動。歸來後,他倆把在大方縣拍的照片選出100幅,配上簡要文字,以《兩所鄉村小學和一個支教者》為題發到了網上。接下來的事情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僅僅幾個小時的工夫,存放照片的服務器就因為訪問量過大而發生堵塞,跟帖的數量急劇增加,不少熱心的網友更是將這篇帖子整理後發到了國內外各大論壇。從發出帖子的7月11日到7月20日短短9天,這篇帖子在各個網站點擊總數就超過了百萬!很多網友是流著眼淚讀完這篇帖子的。他們在跟帖中用得最多的一個詞是“感動”。

  我在策劃採訪方案時,被感動得流淚。今天,這位讓人感動的小夥子是這樣的樸實無華,講起話來語速也很慢,沒有一點的修飾與雕酌。儘管這次來北京參加頒獎典禮,他的衣著是那樣的樸素,也依舊是在大山裏穿的那一身衣服,但他的行動卻讓人感到震憾。

  一個年僅22歲的農家子弟、華中農大學子,他何以能感動中國?我們要把鏡頭對準這位“點亮了火把,刺痛了我們的眼睛”年輕人—— 徐本禹。

  我在提及拍攝時間時,徐本禹説:“現在拍不成了,因為學校放假了。要拍得等到過了正月十五以後開學時拍。”

  我在徐本禹口中得知,學校開學時間是3月1日。我就把開機時間定在了3月3日。

  這時,已到中午11點了,我要請徐本禹吃飯,他謝絕了。

  徐本禹回貴州大山裏去了。幾天后,我也帶著家人赴威海朋友那裏過年去了。但心裏一直惦記著徐本禹,運作著赴貴州拍攝之事。

  春節後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給我的老朋友、曾經在山東省威海市挂過職的大方縣縣委書記沈曉春發了一份傳真,向他説明了我們攝製組的赴大方縣的時間和日程安排,並希望老朋友給予大力協助。老朋友就是老朋友,很快把整個工作佈置下去,並安排縣委宣傳部長潘智、辦公室副主任陳亞林全權負責此事。同時,我又給華中農業大學宣傳部長彭光芒教授發去一份傳真,請他安排校方有關領導和曾經與徐本禹一起去狗吊岩支教的學生赴貴州一起參加拍攝。彭光芒教授也給我了一個很滿意的答覆。

  2005年2月26日上午,我帶著王凡、焦峰、陳通、王峰登上了飛往貴陽的班機。

  些時,天氣格外晴朗,我在12000米高空向機翼下方望去,華北平原與太行山蜿蜒的接合帶盡收眼底,太行山中的道路、溝壑依稀可見,山頂上的積雪返射的陽光不時地竄進舷窗。飛過西安之後,大地被一望無際的白雲所覆蓋,白雲所折射的陽光比太行山上的積雪折射出來的陽光更加刺眼。我們在茫茫雲海上空向西南飛行。

  這時,機艙內傳來乘務員甜甜的聲音:我們乘坐的班機將在20分鐘後抵達貴州機場,請各位乘客係好安全帶。

  不多時,飛機開始下降,鑽進了茫茫霧海。

  機身猛然一抖,著陸了。此時已是下午2:20分。

  走出機艙一看,剛才那刺眼的陽光此時已被陰雲攔截了,地面正下著似雨非雨,似霧非霧的東西。這是極不利於拍攝的天氣。

  大方縣委辦公室主任陳亞林早已在出口等著我們。他帶來一輛麵包車和一輛轎車。我們從貴陽到畢節的公路直奔大方縣。

  在車裏,我問陳亞林主任:“這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陰天的?”

  “從去年秋天。”陳主任笑著説。

  “一直就沒有晴天嗎?”我又問。

  陳主任介紹説:“從每年的10月份到第二年的四月份,一直就是這種天氣,前兩天還下了一場凍雨。所以, 我們這裡地方的天氣很特殊。那天我在電話裏不是給你説這個事了嗎?”

  是的,在我們來的前幾天,陳主任給我打了幾次電話,詢問幾時登機,同行人員數量,並囑咐我們來貴州時一定要多帶些衣服,因為這裡的天氣還很冷等等,最後還建議我們最好能推遲幾天過來,因為這裡的天氣不好,陰雨濛濛的。當時,我還認為,老天爺也有打盹的時候吧,如果老天爺能小憩兩個小時,我們一切都搞定了。誰料到,老天爺敬業精神很強,責任心很高,連續工作六個月都不眨眼。

  從貴陽到大方縣150多公里,行程約三個小時。我們的車沿著貴陽——畢節高等級公路向西北方向駛去。

  貴陽至畢節高等級公路,路面也就有12米,是2002年初建成通車的,但它以橋梁數量之多創造了一項新的吉尼斯紀錄。由於特殊的喀斯地質地貌,使得貴畢公路成為貴州高原上千姿百態、形態各異的“橋梁博物館”。這條全長179.05公里的公,共有橋梁151座,平均每1.186公里就建成一座造型各異的橋梁,其中中小型橋122座、大型橋20座,特大型橋9座,橋高305米,橋墩高90米,橋高與墩高居全國第一,最大的六廣河大橋長564.2米。

  從車窗望去,我們的車行駛在高山之巔,地平線就是腳下的莽莽群山。透過細雨薄霧,遠處的重巒迭嶂就好像一幅淡淡的倣古山水畫。此時才感覺到,我已登上了雲貴高原。

  傍晚,我們抵達了大方縣。

  大方縣位於黔西北中部烏蒙山區,總面積350.75平方公里,耕地面積75.64萬畝。全縣轄36個鄉鎮(18個民族鄉)389個村(居)委會,居住漢、彝、苗、白、蒙古、仡佬、布依和滿族等23個民族,95.15萬人。其中少數民族佔總人口30.44%

  這裡地處雲貴高原,海拔最高2325米,最低720米,年平均氣溫在11.8攝氏度,無霜期長達254天,年平均降雨量1180.8毫米,屬亞熱帶季風性濕潤氣候。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山川秀麗,景色迷人。大納路沿線平均海拔1564米。境內以能源、生物、旅遊“三大資源”為主,礦産資源有無煙煤、硫鐵礦、高嶺土、石灰石和大理石等19種,煤炭、硫鐵礦産資源量大質優,理論儲量分別達112億噸和109.7億噸;生物資源豐富,農特産品以“類多、質優、稀有”而聞名遐邇,烤煙優質多産,生漆以量大質優而馳名中外,漆器與茅臺酒、玉屏蕭笛並稱“貴州三寶”,天麻、杜仲、竹蓀、刺梨、獼猴桃等資源豐富。

  縣城為群山所環抱。街上的行人與其它城市裏的人一樣,都帶著一件裝物品的包兒。不過其它城市裏的人背的都是精美的小包,而大方人背的都是大大的竹簍。上至六七十歲的老人,下至妙齡少女,他們身上都背著一個這樣的大竹簍。他們為何要背竹簍,而不背皮包呢?特別是那些妙齡少女們?

  環顧四週,遠處有三座古塔最引人注目。這三座古塔分別位於城南、城西和城東。這三座塔始建於何年?為何選擇在這樣的位置?其中肯定有許多故事。

  晚上6點時許,大方縣主要領導設晚宴為我們接風,人員有我的老朋友、大方縣縣委書記沈曉春,縣長李玉平,副書記項導、宣傳部長潘智、縣委辦公室主任、廣電局副局熊長髮等。

  在餐廳門口,沈曉春書記與我握手的一剎那,我頓時感覺到這位老朋友身上有一個小秘密不為他人所知。接著又一種意念在我腦海中一閃。

  大方縣拿出當地的土特産品來招待我們:餐桌擺滿了魚腥草、竹蓀、野生蘑菇、雞絲豆腐、蒸臘肉,還有幾大盤子令北方人望而生畏的紅辣椒等。

  沈曉春致完歡迎辭後,大家就開始進餐了。酒席間,我悄悄地對身邊的沈曉春説:“在你20幾歲的時候,你出過一次事兒,你身上有傷,那年正好是你的本命年。”

  沈曉春兩眼注視著我,不解地問:“這都過去20多年了,你怎麼知道?”

  我説:“剛才,在咱倆一握手的一剎那,我就知道了。”

  沈曉春説:“是的,在我還是小夥子的時候,有一次一家工廠失火。我奮不顧身地衝進火場撲火,胳膊燒傷了。那年正好是我的本命年。因為這件事,我還被評為省裏的學雷鋒標兵。不過,不脫下內衣,誰也看不出來的,再説,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在場有人包括我都向這位書記投來敬仰的目光。

  接著,我們開始商量拍攝日程。按照原計劃,明天一早8:00去狗吊岩拍小片,後幾天就在大水鄉拍攝。

  沈曉春説,這幾天一直下雨,去狗吊岩的路不好走,建議調整一下,先去大水鄉,然後再去狗吊岩。

  我問,縣城距大水鄉有多少公里?沈曉春説,直線距離不足20公里,但要走兩個半小時。

  2月26日,天依舊是陰濛濛的,空中飄浮著似雨非雨,似霧非霧的東西。

  8:20分,我們向大水鄉出發了。

  為了配合好我們這次拍攝,大方縣從各部門抽了六部“三菱帕傑羅”,陪同我們的有大方縣宣傳部長潘智、縣廣電局副局長熊長髮、縣宣傳部幹事趙韻、魏毅、縣新聞信息中心鄭志平等,大水鄉黨委書記沈義勇、鄉長郭光雯也專程趕來迎接。

  我們的車隊沿著一條蜿蜒而且路面狹窄的公路,向東南方向的大山裏駛去。

  這時候,我才知道,不足20公里的路程為何要走兩三個小時?原來,這條公路從這個山頂,又繞到山下,從山下又繞到對面那座山的山頂,這樣,上上下下,繞來繞去,車在山谷中盤旋而行。

  路邊上不時地看到三個一幫、五個一夥趕路的人,但他們的身上都背著一個大竹簍。我問身邊的潘智部長,這些人為什麼都背著竹簍?潘部長指著對面的山峰説,這裡是山區,農民的土地都在山上,春天,他們要把各種土雜肥一簍一簍地背上山;秋天,他們再把收穫的玉米一簍簍地背下山。竹簍就是農民的裝載工具,而且是多用途的裝載工具。進城賣菜、買日用品也都用這種背簍。

  你看,這幾個是進城上學的學生,他用的書本、被子、衣服都用竹簍來背。我順著潘部長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幾個鄉下的學生背著書本和衣物的背簍在匆匆地趕路。原來,寒假將過,要開學了。

  我們的車隊依然沿著這條狹窄的公路圍繞著座座大山上下左右地盤旋。我突然,發現這裡的人們還用沒有長成的小馬駒幹活。你看,前面那人,把幾塊幾十斤重的大煤塊捆在小馬駒身上,讓它馱煤。潘部長解釋説,這不是小馬駒,它就長這麼大,是貴州的特産。別看它個小,但耐力很好,馱上300斤東西,一口氣走上幾十公里沒問題。

  我把臉貼在車窗前,目光射向窗外,希望能多發現點新的東西。而眼前的喀斯特地貌早已成了我的新看點。實際上,這種地貌我並不陌生,在我老家的魯中山區就是這種地貌,石林、峰林、殘崖,溶洞、坡立谷等是這種地貌的最基本的特徵。

  所謂的“喀斯特地貌”就是我們老祖宗在史書中記載的岩溶地貌,《徐霞客遊記》記述最為詳盡。它是碳酸鹽類岩石(如石灰石、白雲岩、石膏和岩鹽等)分佈地區長期被水溶解、浸蝕而形成的特有地貌現象。其地區的地表常見的石芽、石林、峰林、溶溝、漏斗、天坑、落水洞、溶蝕洼地、盲谷以及地下發育的溶洞、地下河等各種洞穴系統以及洞中石鐘乳、石筍、石柱、石瀑布等地貌形態。碳酸鹽岩石在 全國各省區均有分佈,但以桂、黔和滇東部地區分佈最 廣。湘西、鄂西、川東、魯、晉等地,碳酸鹽岩石分佈 的面積也較廣。在山東省沂源縣境內就有一個九天洞,我曾經去過兩次。

  過去,我們中國一直把這種地貌稱為岩溶地貌。那麼,為何又改稱為喀斯特地貌了呢?

  因為在南斯拉伕西北部一個高原,叫喀斯特高原,是一個典型的岩溶地貌。為了與世界“接軌”,19世紀中葉,我們就把岩溶地貌改稱為喀斯特地貌。中國是世界上喀斯特地貌分佈面積最大、發育最好的地區之一,不過貴州的喀斯特不同於雲南石林喀斯特、也不同於廣西桂林塔狀喀斯特、它是錐狀喀斯特。綿延高大山體,使這裡生産力下降,經濟基礎薄弱,人民貧窮。所以這裡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

  我們的車隊依然沿著這條狹窄的公路圍繞著座座錐狀喀斯特大山上下左右地盤旋。時而,見到路下邊的許多樹上都挂著一堆堆玉米秸稈。他們為什麼要把成捆的玉米秸稈挂在樹上呢?

  這時,我們已來到了大水鄉駐地,鄉黨委書記沈義勇熱情地讓我們進辦公室喝杯熱茶再上路。我説,別停了,繼續趕路吧。

  大水鄉離徐本禹教的大石村還有11公里,有一段車子能通過,是“鄉鄉通”公路,另有一段路小車是進不去的。沈義勇讓我坐他的“裝甲運兵車”即:一輛前加力的老式北京吉普車。我們又出發了。我坐在那輛“裝甲運兵車”比全身按摩還舒服,因為這條“鄉鄉通”公路是一條簡易的砂石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加上早已失去減震性的老吉普行駛上下顛簸,左右搖晃,全身發抖,就像坐在震蕩機上一樣。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煎熬,我們下了“鄉鄉通”,駛進了“車不通”的鄉間小路。由於連續幾個月的陰雨天氣,土壤裏的水分早已飽和,車子走上去,四輪子打滑,左右調定。稍不小心就會掉進溝裏。這時,我發現,前面有不少村民用背簍背碎石正往路上倒,還有幾個人正手握空氣在路邊上的巨石打炮眼,準備炸石。

  沈義勇向我介紹説,為了配合好你們的這次拍攝,我們縣裏領土完整導班子專門開了兩次會,成立了由宣傳部&&,縣委辦公室、縣政府辦公室協從,由廣電、文化、教育、公安、交通、公路、供電,以及貓場鎮還有我們大水鄉主要領導參加的領導班子,各部門各負其責,全力配合好這次拍攝。為了讓你們的車子能直接開進大石村,縣交通局和公路局專門對這條進村的小路進行了勘察,對路進行了平整拓寬。因為這條小路上有很多大石頭,需要炸藥才能把它搞平,縣公安局會同縣武裝部特批了一些炸藥。這不,就剩下這兩塊大石頭了,一會就把它搞掉。

  沈義勇接著説,以前大石村村民出行,只能靠摩托車,其它的機動車根本就進不來,而摩托車全村才有幾輛,還是他們靠外出打工掙錢買的。這樣一拓寬修整,像“三菱”這樣的越野車可以開進來了。

  果然如此,後面拉著我們攝像組的幾輛“三菱”越野車直接開進了村裏,而我與沈義勇坐的“裝甲運兵車”行至離村子還有2公里處時,在一個小上坡面前就無計可施了。我們只好棄車步行。

  沿途有幾十號村民用簍背、手搬、肩扛地在運石頭、修路,那場面就好像抗美援朝時,朝鮮老鄉在搶修被敵機炸毀的志願軍交通運輸線一樣,他們當中有六七十歲的老大爺、老大娘,有年青力壯的漢子,也有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場面十分感人。我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一邊連聲説謝謝,一邊向會吸煙的人遞上一支香煙,以表達我對他們的敬意。當我問正在修路的老大娘高壽時,她非常熱情地對我講了很多話,但我一句也沒聽懂。旁邊的大水鄉鄉長郭光雯向我解釋説,老大娘講的是仡佬語,説,中午你不要走,一定要到她家去吃飯。我向這位老大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大石村。那座搖搖欲墜的破木樓裏,依然有學生們坐在裏面上課。這座始建於1944年的木制小樓,座北朝南,木制樓梯在樓的後面;樓兩側的竹制山墻,有一側已經掉下,冷雨寒風穿堂而過。保存比較完好的就是木樓上的青瓦,看樣子,這座木樓也曾經翻修過,修于何年?我不得而知。木樓的南面是一片簡易的操場;緊靠操場東側是一座磚瓦結構的兩間簡易小樓,以前是村委會辦室,現在已成為徐本禹和其他支教者的安身之地;緊靠小樓的下面是塑料布搭起來的一間教室,六年級的學生正在這低矮的“教室”裏上課;操場的側面一棟兩層樓的新教學樓正在緊張地施工,據説,是徐本禹的學校——華中農業大學與社會各界共同捐資建設的。

  潘部長對我説,徐本禹就正在操場東側的小樓裏。我登上樓,徐本禹在忙碌于什麼,他見到我先是一笑,而我上去就來了一個西洋大禮——擁抱,此時的徐本禹卻靦腆的不好意思了,拉著我的手一個勁地微笑。春節後的徐本禹與春節前的徐本禹大不一樣了:滿臉憔悴,鬍子也長了很長,頭上的白髮又增添了許多。但今天他穿了一件深黃色呢子半截大衣,説是,他的一位老教授從身上脫下來送給徐本禹的。我站在小樓上向四週望去,大石村稀稀落落的竹木民居建在山坡上,山坳裏;山下有一塊不足兩平方公里的“平原”,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把小平原分成了兩半,河邊幾片越冬油菜在春雨中搖曳著。

  此時,王凡、焦峰、陳通、王峰四位攝像,按照來時的計劃都分頭去拍攝小片。我與潘部長在商討拍攝現場的佈置,電源保障、音響的安排等事項。潘部長説,這你都不用管了,我已經安排供電部門調來一台發電機組,做備用電源,明天他們還派出一個作業組把電線電源都給你裝好,音響設備2日上午12點前,由廣電局的劉局長親自送來,並安裝調試。一切都按計劃執行。

  潘部長拍著的肚子説:“餓了吧?走,吃山芋去。”

  在操場旁,一位老鄉用特大號的鋁鍋煮了滿滿的一鍋土豆。此時已是下午2點多了,大家也都餓了,一見土豆煮好,不用讓,抓起來就吃。我們當然也不客氣啦。

  潘部長一邊吃著土豆,一邊向我介紹説,大方這個地方山高地薄,土壤貧瘠,糧食畝産量才有200來斤。為了節省糧食,這的農民每天只吃兩頓飯,早上吃一頓,晚上一頓,中午就煮點山芋墊墊肚子,特別是大石村這個地方較為典型。

  大石村,原叫大石板村,是因村頭有一塊巨大的石板而得名。村民楊氏祖先為逃避官府而舉家遷至於這個偏僻的山坳裏。經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現在已成為幾百戶的大村。這裡的家宅都是老式竹木結構的,而且依山而建成,這些民宅,夏天只能遮雨,冬天絕不能避寒。

  到了傍晚,天空似雨非雨,似霧非霧的東西越下越緊。氣溫也開始下降了。潘部長命令所有人員抓緊撤回縣城。

  2月27日,天空似雨非雨,似霧非霧的東西沒了。但是,天還是陰沉沉的。今天,我們要去貓場鎮的狗吊岩,也就是徐本禹第一次來支教的地方。

  8:30分我們的車隊出發了。貓場鎮離縣城直線距離是21公里,而實距離是72公里。汽車要行駛近三個小時。出了縣城不久,我們就進入了大山腹地。這裡的山比大水鄉的山還要大,溝還要深。對面的山路也就近在咫尺,可汽車要繞很多彎才能盤旋過去。

  眼下已到了備播季節,很多農民用竹簍背著土雜肥,排著長隊沿著蜿蜒的山路緩緩地行進,把肥料運上高高的山頂。潘部長説,這山太大,太高,一個人一天也就能背兩趟。我看到這些,心裏非常沉痛,但又説不出來什麼。只好隔著車窗看著與我們擦肩而過的各種車輛。

  我發現很多車上都寫有貓場,牛場的字樣,便向潘部長詢問究竟。潘部長介紹説,我們這裡以動物場取名的地方很多,不但有貓場,還有狗場、牛場、馬場、豬場、羊場,不管是什麼場,都是地名。潘部長接著説,我在貓場鎮工作了好多後,先是任鎮長,後來任書記,由於山高路遠,除了進城開會之處,一個月都回不了家一趟。他補充説,現在還行了呢,通公路了,以前是沒有這條公路的,進城都要走山間小路。

  11:20分,我們終於到這了貓場鎮。貓場鎮離狗吊岩還有18公里,鎮黨委書記建議我們吃完中午飯再去狗吊岩。潘部長征求我的意見。我説,先去狗吊岩,回來吃飯會更香。

  狗吊岩是一個坐落于奇峰峻嶺間的小村莊,自然景色非常優美。但這裡正如第一次隨徐本禹來支教的華農學生李怡所説,它因山而美麗,也因山而貧窮。竹木結構的民居四處露風。村裏最好的建築就是就香港商人捐資修建的小學。徐本禹曾經在這裡支教八個多月。

  我們沿著山路向上走,一個岩洞出現在我們的眼前。這就是本文前面所提到的為民小學。這個岩洞呈喇叭口形,外大裏小。大的地方有近百個平方。據村民介紹,這個岩洞因為很嚴實,以前,夏天時婦女抬著木盆在裏洗澡,冬天時,就成了收藏糧食的地方。後來,村裏的吳道江從部隊探親回來看到村裏的孩子上學困難,就自己出資,把這裡改成一岩洞小學。2001年《中國少年報》以文圖並茂形式登出了一篇介紹岩洞小學的報道《當陽光灑進山洞》,感動了香港的一位熱心人,他捐資在村口修建一座新學校,這樣,孩子們才搬出了山洞。現在,這個山洞已成村里加工玉米的作坊。

  我們的四位攝像兵分幾路,拍攝狗吊岩的鏡頭。攝像高手焦峰帶著設備,爬到對面的高山上,以與眾不同的視角拍攝岩洞小學的全景。這兩天就一直陪同我們的大方縣廣電局局副局長熊長髮(後來大家都稱他“熊TV”,是一位幹了近二十電視業務的老手)説,你們的攝像選角度很“刁”,也很賣力。我陪同很多攝像記者來過,但沒有一個人從那個角度來拍這個岩洞的,你們“要的”得很!不“土球”。哈哈!

  我問潘部長,你在貓場工作那麼多年,也算得上是一位老“貓頭”了,這個村為什麼叫狗岩呢?潘部長説,你看到沒有?這裡山高崖陡,像刀削的一樣,狗上去都會掉下來。

  説到這兒,我馬上回頭看看對面山上正在拍鏡頭的焦峰。哈哈,俺哥們兒比狗強,沒掉下來。

  離岩洞不遠處就是村委會主任的家。熱情的主人硬要拉著我們到他家去烤火。我想,這個天還不算太冷,還用得著烤火嗎?潘部長見我有些疑惑,便説,你去去就知道了。

  村主任家是當地典型的木制結構的小樓。大小三間,正門在中間,左右的兩間各有一個側門。正門那間要比左右的兩間向裏凹進去一米多,上面與兩側相齊的屋檐就成了門樓。樓內雖然是上下兩層,但上面那層要比下面矮得多,主要是用來放糧食、農具和一些雜物的。正門裏面是客廳,側門裏面是臥室,或是廚房。儘管房子是這樣設計的,但裏面基本上是家徒四壁,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具外,其它的什麼就沒有了。不過,一隻燒得通紅的大火爐卻放在屋裏的正中央。一家人正圍著爐子烤火。見我們來了,紛紛地讓座。這顯然,木樓根本就無保暖性能,只要天氣一冷,大家就圍著爐子烤火。這也許是他們生存的方式。徐本禹在這裡支教兩年,看來每一個冬天也是以這種方式度過的。

  拍完岩洞小學,我們又進村裏拍了一些村民們生活狀況的鏡頭。其中,有一家農戶的生活狀況讓我們感到觸目驚心:一道低矮的土墻內,一處籬笆般的木房搖搖欲墜;站在墻外,就可以看到屋裏的全部家當;一張舊竹床,一個煮玉米飯的木桶,一隻舊式的皮箱和幾件簡單的農具。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正坐在院裏烤火,他是一個殘疾孩子,見我們來了,臉上露出尷尬的微笑;爸爸、媽媽都上山幹活去了,他還要拖著不便的身子用那只大木桶煮飯。墻壁上挂著一個天藍色的書包,上面已佈滿了灰塵,看來,這個小男孩兒已經失學了。

  旁邊的一個村民對我説,我們這裡太窮了。一畝地也就能收100公斤的玉米,都不夠吃的,有好多農戶到每年的六七月份就斷糧了,只好到親戚那裏借點,等秋糧下來再還給他們,可是還上今年的,到明年還是不夠吃的。其中有的農民是嗜酒成性,打點糧食就去換酒喝。

  我説,既然種地不行,為何不出去打工呢?這位村民非常坦率地説,像我們30幾歲的人出去打工都沒人要,因為不識字。現在我們都明白了,能讓孩子上學的儘量讓他上學,識字多了,出去打工也有人要。

  下午3點,我們離開了狗吊岩。回到貓場鎮吃飯。這時,大家都餓了,也不管是辣的,還是鹹的,抓起筷子就往嘴裏塞。

  飯後,潘部長對我們,今天大家都很累了,其它地方咱們也不去了,不過到了貓場,必須接受愛國主義教育和革命傳統教育。一會帶你們去梯子崖,何長工曾經在那裏負過傷。前兩年他還派人來過。

  潘部長接説,紅軍長征時期,咱們的隊伍曾在梯子崖打了一仗,當時叫貓場戰鬥,那一仗打的很苦。

  貓場戰鬥?我好像在那本書裏讀過這段歷史?好像在第五次反圍剿後發生的!我坐在車上極力地回曾經在史書上看到的那一頁,漸漸想起來了——

  1935年1月遵義會議後,紅九軍團奉命脫離主力,在烏江北岸單獨作戰,掩護全軍西進。紅九軍團以2000人的兵力牽制敵人6個師,並在黔東北老木孔地, 大敗"雙槍兵",以17個連的兵力重創敵軍5個團,俘敵1800多人。戰鬥勝利後,部隊向烏江上遊運動,四天行軍200多華里,13日到達了貓場鎮。貓場是一個很大的集鎮,在些宿營是絕對沒問題,但是地形卻不利。整個鎮子都一條深深的峽谷裏,背後唯一的通道,叫梯子崖,是陡峭的懸崖上硬鑿出來的一條天道,有100多階石,窄的地方只能容下兩個人通過。如果遇到敵軍襲擊,或堵住後路,部隊跑都跑不了。由於連續行軍的疲勞和接二連三的勝利,部隊也産生了麻痹思想,就在這裡宿營了。不料,第二天早上淩晨4點,從黔西跟蹤而來的敵軍一個師的兵力,向我紅九軍宿營地發起了偷襲。我軍戰士立即迎戰,阻擊敵人,掩護軍團機關向梯子崖方向撤退,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下午3點,部隊才翻越了梯子崖,脫離了險境。然後,從"虎跳石"渡過北盤江,進入雲南,攻佔宣威和東川, 接著又強渡金沙江,于1935年5月中旬在西昌與紅一方面軍匯合。

  據史料記載,貓場戰鬥,九軍團傷亡300多人,不少團級以上的幹部負傷。是九軍團脫離主力部隊最大的一次損失。

  “楊導,這就是梯子崖,下車感受下吧。”潘部長把我從回憶中拉過來。下車抬頭一看:哇——,眼前是一堵數百米長,數十米高的峭壁,那峭壁光滑得如刀削一般。

  環顧四週,一條峽谷呈喇叭口形,前面寬,後面窄,而裏卻是整個喇叭最窄的地方。潘部長説:“現在這裡已經修公路,可以出去了,在以前是一個死衚同。人要想出去,必須通過梯子崖。”

  我問,梯子崖在哪呢?

  潘部長指著峭壁處説:在那,看到沒有,有兩個背竹簍的女孩子正往上爬呢。

  我順著潘部長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有兩個女孩子往上爬,身上還背著大竹簍。我説,那不是梯子,像是一個山洞。

  潘部長説,你們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隨即招呼王凡、焦峰、陳通、王峰四名攝像上梯子崖。這四個小夥子説,這太高了,俺上不去,還你老人家去感受感受吧。

  我説,好吧,你們在底下看著,我要重走長征路,接受再教育啦!

  接著,縣宣傳部長潘智打頭陣,縣廣電局副局長熊長髮壓後陣,縣宣傳部幹事趙韻、魏毅、縣新聞信息中心鄭志平等,還有貓場鎮黨委書記、鄉長,順著峭壁基部緩緩地向梯子崖爬去。沒走多遠,我就氣喘吁吁了,腿好發軟了,大汗球子順著頭髮稍直往脖子裏面滾。壓後陣的“熊TV”趕過來説:“怎麼樣,楊TV,不行了吧?不過,累不累,想革命老前輩,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你上去,我賞大煙土二兩,哈哈!”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大喘氣,我們終於爬到了梯子崖。

  的確,這梯子崖就是陡峭的懸崖上硬鑿出來的一條天道。開鑿者用回轉式的設計,把這條天道引向上方,而每一折都呈45度的角,並鑿有100多階石,窄的地方也就只能容下兩個人通過。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這條天道鑿于何年?我不得而知,但能看出它曾是走出深谷的唯一的一條通道,也就是這條天道,曾在數十年前挽救了紅九軍團的生命。

  登上梯子崖,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對面山上有一處溶洞。潘部長介紹説,當年紅九軍團的戰士掩護軍團機關向梯子崖撤退的時候,那個溶洞裏藏有四個土匪。四個土匪不停地向部隊開槍射擊。我紅軍狙擊手用子彈把他們調出來,一個個地消滅了。

  儘管幾十年過去了,峽谷裏也修通的公路,而這條天道依然在發揮著作用,附近的居民生産、生活用品也要通過這條天道運載。

  從梯子崖下來,我們的車隊開始返回。行駛了20多分鐘,我發現路走錯了,不是返回貓場鎮的路,便對身邊的潘部長説,咱們走錯路了。潘部長説,沒有走錯,咱們去九洞天。到了大方縣,不到九洞天,是一大遺憾。

  黃昏時分,我們來到了一個碩大的岩洞前,洞口有三十米高,二十米寬,裏面卻是一條清澈的河,離洞口不遠處地有一個碩大的天坑。潘部長説,這就是九洞天。現在你看到的只是一個天坑,裏面還有八個天坑。

  九洞天,是六仲河流經大方、納雍兩縣交界處的一段伏流,也就是地下河,長約7公里,下游約兩公里有9個洞口可見天光,每個“天窗”處都集合有一組風格迥民的岩溶景致,故稱“九洞天”。這裡集伏流、峽谷、洞穴、天橋、天坑及古生化石等多種典型的岩溶特徵為一體,形成了一處雄奇秀麗的岩溶大觀。中國、新西蘭岩溶專家考察隊,對“九洞天”聯合考察後結論為:“九洞天”岩溶景觀的集中性和典型性、使其具備了很高的旅遊價值和科研價值。這在國內、國際都並不多見,可以認為,“九洞天”是中國岩溶的教科書。

  我們穿上救生衣,乘坐一條小船,沿著地下河,欣賞這大自然這鬼斧神工般的傑作。這河水面有寬有窄,洞中氣象萬千,神秘奇特,怪石崢嶸,鐘乳發育,玉珠飛濺。時而天空一現,時而暗瀑飛懸,濤聲不絕,浪擊壁岩。其景其險驚心動魄,此時此刻身歸自然。船工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山歌,歌聲在洞內回蕩,在浪花中飛旋……。

  2月27日上午,大方縣委召開全縣保持黨員先進性教育大會,並邀請徐本禹作先進事跡報告。因此,沈曉春書記安排我們上午休息,下午赴大水鄉。而縣廣電局的熊TV不讓我們休息,要帶我們去看看奢香墓。攝像的小夥子們想在房間裏美美地睡覺,不想再出去了。我只好和也是來採訪徐本禹的《山東商報》記者劉茂玉,隨“熊TV”去參觀奢香墓。“熊TV”在車上對我們説,到大方縣不看奢香墓,就不能了解彝族文化,不了解彝族文化,就不能了解大方縣的歷史。

  驅車10分來到大方縣城北0.5公里處雲龍山下,一處民族風格建築的門額上用漢彝兩種文字寫著“大方博物館”。奢香墓就座落于其中。墓的主人何許人也?館內當講解員的一位

  彝族姑娘向我們介紹了她這位祖先的歷史——

  奢香,彝名舍茲,生於元順帝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係(四川藺州)宣撫使、彝族恒部扯勒君長奢氏之女。明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年方十四,嫁與貴州彝族默部水西(今大方)君長、貴州宣慰使靄翠為妻。其夫靄翠,元末襲任順元宣撫使,八番順元宣慰使加雲南行省左丞。在與丈夫共同生活的過程中,奢香逐步增長了攝政理事的政治才能,受到族人愛戴。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靄翠病逝。由於子尚年幼,不能承襲父職,奢香毅然克忍居孀撫孤之痛,代襲貴州省宣慰使職。 奢香以國家統一為重,堅持不捲入使西南分裂割據的旋渦,積極讓明軍在境內安營紮寨,主動貢馬、獻糧、通道,支持明軍經貴州進伐雲南。為明王朝實現了對西南邊陲的統一,作出了重要的貢獻,是我國歷史上為維護民族團結和國家統一建立了豐功偉績的巾幗英雄

  明洪武二十九年(公元1936年),奢香病逝,年僅35歲。明王朝遺使到水西奢香故里,參加祭奠葬禮,加溢奢香為“大明順德夫人”,並賜以朝衣錦帛。墓葬按正三品的規矩結合彝俗的墓建風格營造。

  奢香逝世600年來,其墓葬幾經滄桑,日久年湮,瀕於毀廢。1960年,人民政府貫徹發展政策對奢香的歷史功績認真作出評價和肯定,對奢香墓進行了初步維修,並列為貴州省級文物保護單位。1985年起,中央和省、地縣各級政府撥款修葺奢香墓。1988年元月,經國務院批准,奢香墓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修葺後的奢香墓,在規模和結構上恢復了原貌。佔地面積2萬平方米。墓葬圍石封土,高4.5米,直徑6米,圓圍18. 84米;採用須彌座式。墓地四週為倣古馬前漢墻圈圍環護,內有水池亭榭,石欄小橋,花樹草坪,的幽雅環境。

  午飯前,潘部長來到我下塌的房間,告訴我説,明天他要支畢節開會,不能陪同去大水鄉了,縣裏安排一位副縣長和團縣委書記陪你們去。接著他問我上午去看奢香墓後,感覺怎麼樣,我説,從中了解到不少大方縣的歷史與文化,並感謝部長的週密安排。這時,我又想想起了城邊上的那三座古塔。潘部長介紹説:

  城南那座塔叫奎峰塔,是七級六菱形石塔。塔高14.1米,第一級六邊形塔基邊長為3.54米。奎峰塔始建於明代,清代乾隆元年(1736),大定知府李曜重建,乾隆四十一年(1776),大定知府姚學瑛又重修,保存至今,塔體基本完好,距今已有二百多年的歷史,是三塔中修建最早的一座。

  城西牛頭坡上的那座塔叫的扶風塔,建於清嘉慶二十三年(1818),為圓錐形,1918年塔毀。1922年,黔軍第三旅旅長易筱南駐節大定時,以罰款重修。改建後,為三級四菱形。

  城東的塔,叫聯璧塔,是清嘉慶二十三年建的。因那一帶為強雷電區,塔頂屢遭雷擊而毀壞。1978年,“熊TV”他們為轉播電視節目,在那座塔所的萬松山建了電視差轉臺。一開始是用水泥電桿安裝發射天線。後來,為提高轉播效果,“熊TV”要毀掉石塔建發射塔,可老百姓不願意,認為聯璧塔為鎮火之塔,毀塔老天爺將發怒,火災會頻繁。這樣卻把塔保存下來了。於是縣裏把塔基加固,重修石塔,在石塔上面再建鐵塔,並儘量照顧原塔的建築風格,形成一種中西合璧、古今同在的石鐵混合塔。1983年,為提高電視覆蓋面積和覆蓋效果,重新設計、修建鐵塔。鐵塔為兩級遞減,加上石塔和安裝發射天線的桅桿,其高達三四十米,在三塔中是為最高的塔了。

  從昨天下午3點到今天中午12點,我的收穫不小。如果把這些時間用於睡覺,我就無法了解到大方縣歷史的、自然的和文化方面的東西。這也算一筆財富,來充實我的閱歷。

  午飯後,我們準備開赴大水鄉,並決定住在大水鄉,這樣可以減少從縣城到大水,再從大水到縣城這段路途上所耗費的時間。我們把所有攜帶的物品收拾好,拍攝後,直接從大水鄉回貴陽。

  下午2:30分,我們向大水鄉進發了。一同前往的宣傳部、縣委辦室、政府辦公室的幾位領導和工作人員外,還有畢節電視臺幾名同行,他們也要和我們一樣,晚上住在大水鄉。

  平時,大水鄉很少有外面客人光顧,鄉政府設的兩間招待室也常年閒置著。這一下了來了這麼多人,可沈義勇感到措手不及。不過,這老兄還是有些辦法的,讓我們一行五人住在鄉里招待室裏,其它人員包括六名司機都到附近的沙廠鎮宿營。

  徐本禹上午在縣裏作完報告隨著回到大水鄉,今晚也住在鄉里,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大石村。鄉里的兩間招待室一個是三人間,一個是兩人間,正好能住下我們五個人。我與陳通住在兩人間裏。可是徐本禹沒地方住,我就讓他與我同住一張床。而徐本禹賺我的塊頭太大,願意跟瘦的陳通擠一夜擠。徐本禹在脫衣服時説,我渾身癢癢,身上有跳蚤。陳通一聽有跳蚤,眼鏡“刷——”地一聲就跌在地上了,但沒有言語,就睡覺了。

  夜裏,我睡不著,心裏一直惦記第二天的天氣。如果那個似霧非霧,似雨非雨的東西不停,將會影響整個拍攝計劃。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5點,我就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站在鄉政府院內,仰望天空;天,依然是陰沉沉,那個似霧非霧,似雨非雨的東西依然在下著。我掐著手脂肚算了算:今天是戊寅月癸未日,也就是2月28日,農曆的正月二十。如果天氣轉好,在這個時間的5點鐘是能看到月亮的,而且此地時月亮的位置在西邊偏南一點。可是沒有。

  我在院子裏,在霧雨中,或者説在雨霧中,踱來踱去,大口大口地吸著香煙。慢慢地,我停住了,煙掐滅了,莊重地昂起頭,雙眼注目蒼穹,用心靈意念之電,非常虔誡地向遙遠的地方發出了求救訊號。

  我默默地等待著,默默地等待著。沒有回應。

  ……

  我定的是早上7點吃飯,半個小後,準時出發。我們的四位小夥子經過昨天一天的休息,一個個精神抖擻、幹勁十足,早早地填飽肚子,備好機器,準備開戰。可是車還沒有到,車到了司機們還沒有吃飯,等到8:30分,我們才上路了。這一天,王凡、焦峰、陳通、王峰四名攝像使出本事,拉開架子,樓上樓下,村裏村外,山下山下,整整拍了一天,幹起活來真是精雕細刻、精耕細作、精益求精,好中求好。畢節電視臺的幾位同行看到眼裏,記在必中,非常佩服。一天下來,十幾個小片全部拍攝完了。晚上6點,我們在撤回時,焦峰提出自己晚走兩個小時,再補拍一些徐本禹晚上工作、學習的鏡頭。這樣焦峰和王峰到了9點多才回到鄉里吃上了晚飯。

  這天晚上11點多,2004“感動中國”人物之一的田世國來了,曾與徐本禹第一次到狗吊岩支教的華農在的學生李怡和張麗也來了。李怡和張麗是我這次採訪請來的十個嘉賓中的兩個。她倆是從武漢坐火車來的。

  3月1日淩晨,我突然醒了。原來,剛剛做了一個夢:天空中的陰雲迅速地散開,太陽滿面笑容地出來了。山顯得是那樣的青,樹顯得是那樣的綠,接著就是白雲朵朵,百鳥爭鳴……

  此時,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4:00分。我眼前猛地一亮,心知肚明了,笑了。

  3月2日,天,依舊是陰濛濛的,似霧非霧,似雨非雨的東西照下不誤。可今天音響要到位,搖臂要到位,請來的嘉賓要到位,現場安排要到位,還有主持人要到位。

  昨天晚上,我安排陳通隨縣政府辦公室的陳亞林主任去貴陽機場接肖東坡,其餘人員去大石村佈置現場。

  早飯後,王凡、焦峰、王峰乘坐第一輛車赴大石村佈置現場。15分鐘後,我乘坐第二輛車也向大石村進發了。與我同行的有田世國和李怡、張麗。在車上,這兩個女孩子一個勁地問我給她倆設計了哪些問題?採訪時應該怎麼樣説?我説,你倆就講第一次來狗吊岩支教時最難忘、給心靈帶來最大衝擊的幾件事情,表述時要自然,話語在樸實,等等。

  突然,我們的車停下了,原來路上堆了一排石頭。大家紛紛跳下車,搬開路上的石頭。因為田世國為母親捐腎做了手術,大家不讓他伸手。我想,不對呀!我們前邊那輛車剛剛過去,怎麼路上會突然出現了一排石頭呢?司機説,可能是村裏的幾個淘氣孩子擺的。

  我們的車繼續沿著高低不平的山路向前行。剛剛轉過一個山頭,一個幾百斤的大圓石頭氣勢洶洶地橫在了路中間。我和李怡、張麗使出吃奶的勁把那個大圓石頭一點一點地移到路邊。我問,這大石頭從哪來的呢?前面的那輛車是怎麼過去的?司機非常自信地説,這不明擺著嗎?石頭是從上邊的坡上剛剛滾下來的。

  我從上到下仔細打亮了一下路右側的山坡,便對司機説,咱們走錯路了。如果説,石頭是從上邊的坡上剛剛滾下來的,那麼它就會從坡到坡下留有新的滾動痕跡。可是沒有。

  我接著又問司機昨天到過大石村沒有。司機説,他是今天一早才從縣裏抽出來趕到這的,以前也沒有去過大石村。

  原路返回吧。絕對不起是走錯路了。在我們同行的五個人中包括司機,只有我還認識去大石村的路,他們都是第一次來。

  這是一條“鄉鄉通”的簡易盤山路,一邊是山,一邊是溝,路面很窄。我們需要到前面找一個車掉頭的地方。車又轉了兩個山頭後,發現前面有兩個小孩子靠著路邊在緩緩地往這邊走。田世國對司機説,問問前邊的小孩子去大石村怎麼走。車開到跟前後,這的確是兩個小孩子,是兩個小女孩。不過,太小了,一個八歲,一個六歲。一問三不知。再問她倆幹什麼去?大的女孩説上學去。

  這是一條山路,沒有行人,沒有車輛,沒有村莊,只有這兩個小女孩在孤孤單單地行走。她倆去哪上學去呢?大點的女孩説,在前邊。

  這時,車已經掉好頭開過來了,我們邀請兩個小女孩搭一段車。孩子高興了。車行駛了十幾分鐘後,小女孩説,到了,學校就在那裏。我順著孩子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山坡裏露出了幾間小草房。

  我們趕到大石村時,已是9:30了。前來陪同我們的女副縣長和團縣委書記早已來到了現場。王凡、焦峰、王峰在補拍一些鏡頭。接著,送凳子的車趕到了,送音響的車趕到了,送搖臂的車也趕到了。整個現場忙碌起來。

  把拍攝現場選在大石村小學的操場上,組織1000名觀眾,再加上音響、搖臂配合,這是在我們來大方縣之前定好的。明天上午9:30分準時開機,也是先前定好的。所以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10:30分左右,大方縣委書記沈曉春、縣長李玉平來了。沈書記對我説,我們畢節地區行署專員來看你們來了,一會就到。

  不多一會,三輛吉普車從木樓西側的山坡上開進了學校操場。畢節地區行署專員黃家培對《鄉約》欄目人員千里迢迢來到大方縣表示熱烈歡迎,對《鄉約》欄目為大方縣所做的工作表示感謝。隨後,他又看望了徐本禹,並了解了大石小學教學樓的建設況後離去。

  中午。大水鄉黨委書記沈義勇給我們二十幾個人包括陪同人員和司機送來了盒飯。大家一圍,蹲在地下就呱呱地吃起來了。

  這時,王凡、焦峰我們三個人商量,咱們一人資助兩個學生,或從一年級資助到初中,或從六年級資助到上大學。我們三個一拍即合,吃完飯就去找校長。校長拿出學生花名冊讓我們選挑,可是選了七八個,這些學生都有主了。王凡又通過徐本禹選了兩名學生作自己的資助對象,並交出這兩個學生的第一年的學雜費。沒多時,徐本禹接到了華農李書記的電話,稱,學校的幾名領導已經到了大方縣,並速寫為了15300元錢,把所有尚未資助的學生全包了。我和焦峰只好靠邊站了。

  到了下午2:00,空中那似霧非霧,似雨非雨的東西變成了雨,越下越大。大家都找地方避雨。我冒著雨,在已擺好板凳的操場上踱來踱去,手裏的香煙早已被雨滴打滅。“如果發生意外怎麼辦?”我在自問。“不會。”我又自言自語地説。

  我離開操場,直奔徐本禹的宿舍,貴州衛視操作搖臂的兩位同行正在裏面避雨。我問他倆:“這種大搖臂安裝調試,你倆需要多長時間?”

  其中的一位回答説:“需要一個小時吧。”

  我説:“明天9:30分準時開機,你倆要提前把搖臂安裝調試好。”

  他倆説:“明天還是下雨,搖臂肯定出不了。”

  我説:“明天上午是多雲天氣。明天一早你做好安裝調試就好了。”

  我下了樓,跑到正在建設的教學樓裏,找到一位年紀較大點的民工。問:“大爺,根據你老的經驗,明天應該是什麼樣的天氣?”

  老民工把頭探出門外,沖天空看了看説,“明天還是這樣的天,下雨。”

  此時正在木樓裏避雨的潘智部長衝照我喊道;“楊導,別到處跑了,趕緊進來避避雨吧!”

  我跑進木樓裏一看,這幾天一直陪同我們那十幾個人都在裏面呢。熊TV説:“楊TV,看來明天拍不成了,再往後推推吧。”

  實際上,我們已經把明天返京的機票都訂好。計劃是這樣的:明天上午9:30分開機,11:30分結束,12:00前撤離大方縣,下午4:00前趕到貴陽機場,乘4:20分的班機返京。如果其中的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那麼整個計劃就會泡湯。眼前,關鍵是天氣。

  我對潘部長説:“你給氣象臺打個電話,問問明天的天氣如何?”

  潘部長撥通電話後,裏面傳出的聲音是:今天白天到夜間,中雨;明天白天,中雨……。

  我懷疑自己的耳朵沒有聽清楚,又讓潘部長撥了一遍,電話裏傳出來的聲音依然是:今天白天到夜間,中雨;明天白天,中雨……。

  我問:“這天氣預報是哪個氣象臺發佈的?”潘部長説:“是大方氣象臺發的。”我説:“大方氣象臺報的不準,明天是多雲天!”

  天啊,我又把天機洩露了,剛才已經洩露一次啦。心裏很懊悔,但又無法收回。

  ……

  這時,已是晚上5點多了,雨越下越大。潘部長説,咱們趕緊撤,不然,誰也走不出去啦!我通過對講機,一遍遍地呼叫王凡、焦峰、王峰。王凡回答説,他與王峰在一起,正在村裏拍徐本禹生活的鏡頭;可焦峰沒有回答。他到哪去了呢?有人透露説,焦峰,就是那個長頭髮的人,領著一個小姑娘進山了。

  我拿起對講機繼續呼叫焦峰。依舊沒有回音,原來他沒帶對講機。

  此時,又有提供線索説:焦峰陪著張麗去家訪去了,就在那個山頭的後邊。我讓剛剛從村裏趕回來的王峰跑步前進,把焦峰找回來。不多會,焦峰、張麗和王峰一起跑回來了。焦峰氣喘吁吁地説:一到學生家,他父母不讓走,把那麼大一塊過年都沒舍得吃的臘肉往鍋裏一放,非得要留我們在他們家吃飯,我們説,不行,就找個藉口竄出來了。

  潘部長又催促説,咱們馬上走,這裡山高、路窄,下雨又滑,晚上行車是很容易出事的!

  這裡,王凡要求留下,住在村裏,以便明天早早的佈置機位。他留下了。

  我們欄目的製片人兼主持人肖東坡,今天下午2:40分飛抵貴陽,然後乘汽車到大水鄉。我算了算時間,他7點前應該到了。

  我們到了大水鄉一問,主持人還沒到。我邀請的華中農業大學的同志到了。他們是校黨支部委副書記李桂芳、組織部長羅政、宣傳部長彭光芒、經濟土管學院黨委書記陳興榮、校團委書記楊少波、後勤集團總支副書記陳國順、校辦室副主任程華東,加上昨晚趕來的在校學生李怡、張麗,一共八個人。他們除了帶來15300多元錢外,還給大石村的孩子們帶來幾千冊書籍。

  各路神仙都到了,那我們的肖製片,肖主持幹嘛去呢?原來,肖東坡下飛機後,要通過黔西縣直插大水鄉,這樣,要比去大方縣城再來大水鄉要少走很多路。可是接他的那位司機只知道前後左右,不知道東南西北,接二連三地走錯路。本來兩個半小時就可以趕到大水鄉,結果他用了七個小時,害得肖主持多坐了四個小時的車。半夜十一點才回到了大水鄉。我把這幾天的工作情況做了簡要彙報後,我們就熄燈了。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

  我睡不著,不時地抬起頭向窗外望去。

  3月3日淩晨4點,我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裏,抬頭仰望天空,雨點不斷地打在我的臉上。雨絲在大門口那路燈的射出下,顯得是那樣密集。我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説,因為所有的一切昨天就暗示給我了。

  早晨6點,我再次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裏。當我仰頭向西邊的天空望去的時候,哇——,非常感謝!已經……

  天空的陰雲迅速散去,月光開始普照大地。我迅速跑回房間,衝著肖東坡説,兌現啦,兌現啦!這都是老天爺幫忙!

  我們吃早飯的時候,沈義勇見到我就是重重一拳,説,楊導,你太神啦!潘智部長瞇縫著眼問:楊導,你怎麼就知道今天一定是多雲天氣呢?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這是天機。

  我們吃完早飯,直奔大石村。沿途所看到的景象又令人感到驚訝:昨天,這莽莽的大山還是萬物萌芽、雨中顯綠的春色,今天卻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冬景;草上、樹上、山上都挂著白白的積雪;剛剛升起的紅日又給這潔白的大地灑上了一層金色。

  在溫暖的陽光照射下,所有的人都感到興奮,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話。

  各部門已各就各位,嘉賓已各就各位,千名觀眾已各就各位,主持人肖東坡與採訪對象徐本禹也各就各位。

  上午9:30分,訪談節目《播火者徐本禹》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開機了。

  ……

  11:30分訪談結束,12:00前我們撤離大方縣。

  為了保障我們準時登機,沈曉春書記考慮的非常週密,安排得非常到位,他派一輛警車開道。在我們剛剛駛上貴畢公路時,正遇到前山體滑坡,所有的過往車輛一律禁行。但我們的車隊,在沈曉春書記安排的警車帶領下,一路綠燈。在此,我代表《鄉約》欄目向沈曉春書記表示感謝,向李玉平縣長表示感謝,向潘智部長圾示感謝,向所有配合和支持我們工作的同志表示感謝!

  就在我們離開大方縣還不到一個小時,沈曉春書記打電話告訴我説:你們走後,大方縣上空,陽光快速收起,陰雲迅速聚集,密集的的雨滴從天而降,天氣又恢復到昨天下午的狀態……

責編:肖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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