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這是一個人狼情戀的故事。主人公在一次打獵中，與一隻狼相遇後，情感發生了變化，幾經週折，把十幾隻狼引回了自己的家，展現出了一個普通人與狼和諧相處的情懷。中央電視臺-7《鄉約》欄目將於8月12日晚9：47分向您推出——

　　李軍：引狼入室

　　編導：楊鳳山

　　1999年，初春的一天中午。俄羅斯遠東軍區第五集團軍某邊防部隊營區裏一片寂靜，官兵們正在休息。寬敞的營區除幾個站崗的衛兵外，見不到其他人影。就在這時，一陣馬達聲打破了寂靜的環境，一輛敞蓬軍用越野吉普車風馳電掣般地駛出了營區，上面坐著幾名荷槍實彈的軍人，其中，還有一位身著便裝的中國人。

　　吉普車沿著公路向邊境線內側駛去。二十五分鐘後，吉普車下了公路，沿崎嶇的山路向一片大森林駛去，並很快消失在莽莽林海中。

　　嘎吱——

　　吉普車停在一棵大樹旁：前邊面沒有路了。“嘩嘩”，推子彈上膛，幾名荷槍實彈的軍人和那位身著便裝的中國人，迅速跳下車，端槍在密林中搜索前進。那位身著便裝的中國人手持一支AK—47衝鋒槍，與那幾個軍人並成一排搜索前進。他想：一會兒，我手中的這支AK—47衝鋒槍就會向密林深處的目標射出藍色的火焰。不由地打亮了一眼手中的這支AK—47衝鋒槍。他們要射殺的目標是什麼呢？

　　咱們先來看看AK—47衝鋒槍的威力。這種衝鋒槍後坐力小、重量輕、有效射程遠，既可單發又可連發，是前蘇聯一位名叫卡拉什尼科夫發明並於1947年研製成功的。20世紀60年代初期，古巴人民抗擊美國軍隊入侵時，AK衝鋒槍令侵略者聞風喪膽；20世紀60年代末，美軍在越南戰場再次領教了AK—47的厲害；1977年的索馬裏與埃塞俄比亞之戰，中美洲的尼加拉瓜、薩爾瓦多武裝起義者都是試用這種衝鋒槍才贏得了最終的勝利；1979年的阿富汗戰爭，蘇聯 “克格勃”第8局的特種部隊全部都裝備了最新式AK—47衝鋒槍，乘安—22運輸機攻佔了阿總統府；20世紀90年代的南斯拉伕內戰以及近年來的海灣戰爭、科索沃戰爭、車臣戰爭AK衝鋒槍歷遍了戰火。據統計，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50多年裏，世界爆發了60多場大規模局部戰爭和武裝衝突，而其中能見到AK家族衝鋒槍蹤影的就有40多場。

　　看到了吧，那位身著便裝的中國人手持的AK—47衝鋒槍絕對是厲害的傢伙！就是不瞄準，一梭子掃過去也能把對方打成粉碎性骨折，如果瞄準那就打成蜂窩狀了。

　　那位身著便裝的中國人漸漸地離開了搜索隊伍，向左側的一片密林走去。尚未溶化的殘雪，沉積的枯葉，橫臥的千年枯木，在他腳下慢慢地移過。林中瀰漫著樹脂的芳香。

　　他警惕地環視著四週：古樹參天，遮天蔽日，猙獰的怪石、可怕的樹穴，瑟瑟發響的低矮灌木叢，讓他感到這裡陰森可怖，危機四伏，周圍陰處可能有無數只眼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所搜索的對象隨時都有可能從怪石後，從樹穴裏、從灌木叢中、從密林深處悄悄地走出來，繞到他身後，先發制人，給他致命的一擊。他沒有害怕，因為手裏的這支AK—47衝鋒槍抵擋十幾個對手沒問題。

　　噠噠！噠噠噠！這時，在他來的方向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槍聲在密林中回蕩，震動的樹上早已枯死的紛紛落下。

　　突然，不遠處密林裏有一個黑影在迅速移動。他迅速靠在一棵大樹上，舉起了槍，槍口隨著黑影移動。

　　他的心在劇烈地跳動，呼吸加快，但他想極力地形成“三點成一線”爭取一槍致命。就在這時，那個黑影停住了，回過頭來，平靜地對著槍口。

　　“三點成一線”已形，他屏著呼吸，開始用食指扣動扳機，就在扳機即要撞擊子彈引火帽的一瞬間，扣動扳機的食指卻慢慢地鬆開了。他透過準星，定睛一看，天啊！——衝著槍口上的是雙美麗的大眼睛！大眼睛裏露出的眼神，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一種眼神，這種眼神好像是向他傳遞一種信息，表現一種精神，體現一種品格：“視死如歸！”

　　他透過準星與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對視了十幾分鐘後，他被對方視死如歸的精神折服了，不由地將槍口移出了目標。

　　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也移出了他的視線，一步一回頭地向密林深處走去。——那是一隻灰色的狼！

　　他茫然地靠在樹上，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那是一隻狼，活生生的狼！人們都説，狼——生性多疑、狡猾、兇悍、殘忍！可是這只狼為什麼衝著隨時都能射出子彈的槍口，與我對視了那麼長的時間呢？它為什麼就不怕死呢？它那眼神裏還告訴我什麼呢？

　　他帶著疑惑端著槍向剛才狼出現的地方慢慢地向前搜索。——繞過一棵大樹後，發現大樹底下一個洞。他往洞裏一看，裏邊有東西在蠕動，原來小狼崽，一共七隻，看上去剛出生不久。這時他一下子明白了……

　　那只大狼為什麼非常平靜地站在我的槍口前不動呢？他推斷有以下幾個可能：一是剛剛生産後體力不支；二是放心不下它一窩孩子；三是求求你千萬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四是為了保護孩子，它寧可犧牲自己。

　　他的心靈被狼的這種精神震撼了，他被狼的這種母愛感動了！——狼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動物啊！

　　這時，遠處又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隨著槍聲他的心發出了陣痛，似乎顆顆子彈射進了他的胸膛。他看了看這七隻小狼，然後，站起來，向剛才那只大狼走進的森林極不放心地望了一眼，然後收起槍走出了森林。

　　這時，那幾個俄羅斯軍人抬著一隻馴鹿和一隻野豬和幾隻黑山雞也走出了森林。領頭的謝爾蓋帕米諾夫少校問身著便裝的中國人：“你沒打著獵物，看到獵物了嗎？”身著便裝的中國人向他擺了擺手，微微一笑。少校説：“下次我再請你來這裡打獵，如果再打不到，你就不夠朋友了！哈哈哈！”

　　吉普車載著獵物與笑聲凱旋了。

　　這個身著便裝的中國人是什麼人呢？俄羅斯的謝爾蓋帕米諾夫少校為什麼要請他打獵呢？他們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他名字叫李軍，是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郊區的一位農民。1991 年前蘇聯解體後 , 俄羅斯遠東地區輕工業産品的嚴重匱乏契合了我國沿邊開放戰略的制定 , 雙方邊境貿易增長迅速。年輕力壯的李軍利用得天獨厚的地區位優勢，率先加入了“倒包”行列。他把國內的童裝、童鞋、生活日用品裝成幾十個大包，然後，從哈爾濱乘船沿松花江東下，穿過黑龍江和烏蘇裏江匯合處，進入俄羅斯遠東地區最大的城市——哈巴羅夫斯克口岸。他用中國的服裝、日用品換回了各種鋼材，再一轉手，就換成了一大把一把的人民幣。他幾乎全年都奔波中俄邊境之間，哈巴羅夫斯克口岸的官員、當地的上層、當地僑民幾乎都認識中國這位誠實、能幹、講義氣的李軍。李軍的生意也因此越做越大。

　　一天，三名俄羅斯軍人出現在李軍所住的旅店。其中一位少校軍銜的軍人對李軍説：“你能不能從中國搞一些麵粉來？中國的麵粉很好吃，我想讓我的戰士都能吃到中國的麵粉。光我所管轄的部隊一月就能消耗一火車皮麵粉。請幫幫忙，這邊的事情由我來負責任。你這裡有酒嗎？中國的白酒？”

　　李軍一聽，這可是找上門的大生意啊，順手把床底下的半箱45度的東北酒十年陳釀送給了少校。少校高興地捶了李軍一下説：“你的，夠朋友。”

　　從那之後，李軍把國內的麵粉一車車運到俄羅斯，再從俄羅斯把一些大型機械設備運回國內。而李軍每次去俄羅斯都給這位少校帶上幾箱白酒。他倆已成為好朋友了。這位少校就是謝爾蓋帕米諾夫。

　　這次李軍去俄羅斯，見到謝爾蓋帕米諾夫，兩人推杯換盞地痛飲後，謝爾蓋諾夫非得要請李軍上森林裏去打獵。

　　晚上，謝爾蓋帕米諾夫讓伙伕端上來煮好的馴鹿肉上和野豬肉，與幾個下級軍官陪李軍品嘗“勝利果實”。酒席間，謝爾蓋帕米諾夫少校舉起一隻油汪汪的馴鹿腿向在坐的人炫耀道：馴鹿在叢裏一露頭，就被他一槍擊中！幾個士兵聞聲向已中彈的馴鹿胡亂掃了幾槍。不知道哪個膽小的傢伙向這頭馴鹿掃了一梭子彈。他媽的，還不相信我的槍法嗎？！在場的人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謝爾蓋帕米諾夫少校問李軍：“那片森林裏動物是很多的，你就沒發現一隻動物嗎？”

　　李軍説：“看到了！看到了一隻狼！我沒有開槍。”謝爾蓋帕米諾夫少校哈哈地笑了，説“我們這邊狼很多，都是從你們中國跑過來的。狼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

　　李軍不解地問：“中國的狼為什麼要跑到你們俄羅斯來呢？你們現在的生活並不好啊？”謝爾蓋帕米諾夫少校説：“我聽一位中國的朋友説，在中國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叫做‘見狼不打三分罪’是嗎？狼身上有很多優點。我們很敬重它，打獵時，我們很少向狼開槍。所以，它們就俄羅斯來了。這也算是‘躲避戰火’吧！”

　　如果以前誰説，狼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李軍絕對不會相信的。這次在森林裏與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對視後，的的確確感受到了。

　　森林裏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深深地印刻在李軍的腦海中，印刻在他的心裏。

　　幾天后，李軍離開了哈巴羅夫斯克，從同江乘火車返回哈爾濱。他站倚在車窗前，向窗外遠眺。這裡是黑龍江三江平原，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黑土地，拖著雙劃犁的拖拉機在地裏吼叫著：農民們已開始春耕備播了。到了夏天，這裡將是大豆、玉米、小麥、水稻構成的綠色海洋；田邊荒草坑裏有正在吃草的牛羊。這樣的場景，李軍已看了數十遍了，沒有太多的新意。那麼，他在看什麼呢？——實際上，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出現在眼前的依然是森林裏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

　　回到哈爾濱後，平時很樂觀的李軍好似得了一場大病。無論做什麼都有些神魂不定。幾個好哥們兒為他設宴接風，他端起酒杯卻看著杯子裏的酒呆呆地發愣，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酒面上出現了。幾個哥們一看，不對勁啊？！説，你這種次去俄羅斯是不是看上哪個美麗的俄羅斯姑娘？她把你的魂勾走了？李軍説——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是一雙狼的眼睛！

　　大夥一聽，太不可思議了，一雙狼的眼睛就能把一個血氣方剛的東北漢子迷成這樣？是不是有病啊？李軍把在俄羅斯打獵遇到狼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向大夥講了一遍。聽完，大夥哄的一笑。一個比較有學問的小兄弟站起説：“大哥，不是小兄弟説話不好聽，你真是有病了！我給你説一堆成語，你的病立馬就好。”這位小兄弟扶了扶眼鏡，扳著手指頭説：“杯盤狼藉、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狽為奸、狼吞虎咽、鬼哭狼號、 聲名狼藉、狼戾不仁、狼煙四起，凡是帶狼字的沒有一個是褒義詞。你怎麼對狼——

　　沒等説完，李軍騰地站起——“叭”一拍桌子，吼道：“你給我滾出去！”

　　大哥怒了！小兄弟們驚呆了，但又馬上意識到，原來那只狼是咱大哥的紅顏知己！

　　這真是：“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地久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相思如刀，斷人腸，心滴血，傷越痛，相愈旺，思更強。所以，有人説，相思如一壇酒，越久越陳，越陳越香。

　　而如今的人越來越難相思，而相思也被人含在嘴裏，嚼爛，嚼碎，嚼成開玩笑時的一種病態。可李軍對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的相思深入骨血，銘刻入心肺，綿綿不絕，絲絲入心。

　　這是一種無名之火，點燃了激情，漸漸地讓你變得抑鬱，惆悵，苦悶，徬徨；

　　這是一種無形之手，支配了意識，慢慢地讓你變得目滯，無語，失眠，嘆息。

　　經過三個月魂牽夢繞的痛苦折磨後，李軍決定退出商海——去找狼，自己的後半生來保護狼！陪伴狼！用自己摯愛來彌補人類給狼心靈上造成的種種創傷。

　　這年的八月份，李軍隻身來到了聽説是狼最多的地方——內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

　　呼倫貝爾大草原是世界著名的三大草原之一。地域遼闊，風光旖旎，水草豐美。放眼望去，藍天白雲，彎彎河水，茵茵綠草，群群牛羊，點點氈房，裊裊炊煙。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天然牧場，清心寧靜，身置於這美麗的大草原中，令人心胸豁然開朗。

　　此情此景，絲毫沖淡不了李軍對狼的相思之情。急切地走向草原深處，期待著能早一天見到日日夜夜思念的狼。

　　茫茫無際的大草原，狼在哪兒呢？

　　他來到一個叫拉布達林的地方。這裡具有濃郁的俄羅斯民族風俗，聚集著很多俄羅斯族人和華俄後裔。華俄後裔被當地人俗稱為二毛子或三毛子。

　　李軍在所住旅店房間有一面大鏡子。他走到大鏡子前仔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也多少帶點俄羅斯血統：方頭大臉，眼角下垂，深眼眶，眼珠黑中泛黃，眉毛奇長；身材魁梧，略有駝背，178米的個頭。心想：憑著這副長相，在當地充一個四毛子也沒問題。

　　他捋了捋那不長的頭髮，轉身走出房間，來到服務台前問：”小姐，你們這地方有狼嗎？“服務小姐眉頭一皺説：“狼？我只聽説過，可從來沒見過，不過在電視裏見過。”

　　李軍走出旅店，沿著大街向前走。他要找一個人，一個當地的老人，只有老人才能知道裏有沒有狼，有多少狼，都在什麼地方活動。穿過一個路口，是一片居民區，在現代建築中，還散落著幾座圓木蓋的老房子。看來，主人是當地的老戶。於是，他走了通往老房子的衚同。

　　“年青人，來這找誰家啊？”李軍回頭看看，跟前也沒有年青人啊。

　　“問你呢？！”李軍停下腳步一看，原來木板房子裏面坐著一位老人，正衝著自己笑呢！。

　　“老大爺，我不找誰，我看你這房子很有意思”

　　“哈哈，你再晚來兩個月就看不到了，要扒掉啦。這種房子叫‘木刻楞’，是用很粗的松木層層壘垛起來的，木與木之間用木釘釘的，很暖和。這是咱中國人跟老毛子學的。”

　　“老大爺，您在這住多少年了？”

　　“那可有年歲了。來進來坐。”

　　老人把李軍讓進院子，順手遞過來一個小板凳，説：“我1951年就從山東老家來到這了。那時我二十歲才出頭。現在快奔八十了。這幾十年一直在這草原上混。這的情況我很熟悉。”

　　李軍一聽，就迫不急待地進入了主題：

　　“老大爺，這有狼嗎？”，

　　“狼？他媽的，老鼻子啦。1962年，我在小烏爾根的時候，那狼多得是，天一黑，狼群就開始進村子找食吃，特別是到春天一開化的時候，住戶家冬天吃不完的牛羊肉吃不了，就開始化凍，再放就會有味了。所以，我們就把剩下的肉，還有牛頭，羊頭，剔下肉的骨頭扔給狼吃。離你也就十來米遠。這狼很有靈性，你不傷害它，它也不惹你。你要是惹了它，它就會跟你玩命。我有一個鄰居，叫楊尊發，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山東鄆城人。那年冬天，他趕著雙馬爬犁從上庫力回小烏爾根。拉爬犁的兩匹馬走著走著，突然不走了，一個勁地打響鼻。楊尊發抬頭一看，原來，前邊路上，有一群狼剛逮住一個狍子，正在分贓呢。

　　楊尊發精神頭馬上就來了，叭叭兩鞭子，打的馬飛快地向前面的狼群衝出。狼一看馬爬犁來了，就馬上散開，給馬爬犁讓開了一條路。誰料到，就在馬爬犁穿過狼群的的剎那間，楊尊發順手把地上的狍子抓起來，扔在爬犁上了。他要拿回家給老婆孩子吃。群狼一看，剛剛到嘴上的肉被人搶走了，那還得了？！眾狼撒開腿就攆馬爬犁。馬爬犁跑多快，群狼就攆多快。一轉眼幾十里路出去了，數九寒冬的，兩匹馬跑得四蹄子流汗。楊尊發一看，害怕了：這下子真把狼惹惱了。趕緊把爬犁上的那只狍子扔下來。你説，那群狼怎麼的？那只狍子扔下來後，它們沒再攆。楊尊發回到小烏爾根後，對一些怕狼的人説，在路上遇到狼沒事，你千萬別去惹它。

　　還有一次，那是春天。一天太陽剛剛落下，就看著一群狼來了，它們從村北頭竄進了村南頭。其中的一隻狼圍著老孟家院子轉了兩圈後，就開始嚎叫，它一叫，所有的狼都跟著叫。這一群狼圍著老孟家房子從房前嚎到房後，嚇得小孩子直哭。大夥拿出大馬鞭子攆也攆不走。依然在那裏嚎叫。

　　這就怪了，往常狼來了，能找到吃的就吃，找不到就走，可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嚎呀？！再説，這群狼還光圍著這家房子嚎！看來：裏邊一定有問題。經過大人們的再三審問，原來，老孟家二小子閒得沒事，帶著村裏幾個淘氣孩子去掏狼窩了，把裏面的一個小狼崽用衣服包回家藏在自己被窩裏了。大人們趕緊把兩個小狼崽拿出屋外，放在離大狼不遠的地方，人躲開後，狼群裏走出一隻大狼，聞聞小狼崽身上的氣味，把小狼崽叼走了。其它的狼也隨即離去。”

　　老人説到這兒，又補充了一句：“狼，這玩藝兒比人強，過去有賣孩子的，現在有生了女孩兒，就扔了的。狼看到自己的孩子丟了，拼著性命去找，找不回來絕不收兵。”

　　聽到這，森林裏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和大樹洞裏的七隻小狼崽的情景又在李軍腦海中浮現了：為了保護孩子不惜犧牲自己，這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愛！狼是可敬，可愛的。

　　“老大爺，現在咱這兒狼還多嗎？”

　　老人一聽，眼睛馬上睜大了：“現在？日他媽媽的，都讓一些狗雜種們打光了，成群的狼見不到了。不過，還能見到零星的一兩隻狼，那還得説是在人煙稀少的僻遠的地方。”

　　李軍決定到人煙稀少的僻遠地方找狼。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李軍背著十根圓火腿腸和幾瓶泉水出發了。出了鎮子，下了公路，向東北方向前進，因為昨天老大爺告訴説，小烏爾根就在東北方向。

　　這裡是山地草甸子，漫山遍野長滿了苜蓿、胡枝子、草木犀、野豌豆、星星草。在這些隨風搖曳的野草叢中，不時地還能看到一簇簇的山蔥和一片片的野韭菜。李軍登上了一座綠茵菌的小山梁，放眼望去，這種綠茵菌的小山梁綿綿不斷，一直延伸到天盡頭。此時天已大亮，牧民們已開始將圈裏的牛羊趕到了山坡上吃草。兩山坡之間鑲嵌著蜿蜒的小河，河邊長滿了一簇簇柳樹條，河水在初升太陽的照耀下泛出粼粼波光。李軍跑下山坡，來到小河邊，蹲下洗了幾把臉。心想，狼每天也喝水，它活動應該離水源不遠。於是，他決定沿小河逆流而上。

　　他背起揹包，甩開大步，沿著河邊向上遊走去，盛開的百合、芍藥，柳蘭等不時地在身邊出現，可他無心欣賞，兩眼不停地向小河兩邊的山坡上掃來掃去。

　　此時，他覺得腳下有東西在蠕動，低頭一看：啊！！——蛇！一條，兩條，三條，滿地都是，滿地都在蠕動。嚇得他立刻踮著腳尖，向前邊一快巨大的斑駁石板上跑去。當他要跳上大石板避開滿地的蛇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那巨大的石板上盤得全是蛇，讓褐色的石板變得十分斑駁。他立即三步並兩步地快速衝出了蛇陣。

　　他在河邊順手折下一根較粗點兒的枯柳條，握在手裏。邊走邊撥打前面的草叢，以防再次陷入蛇陣。這麼一弄，他的眼睛不夠用了，既要放眼尋找狼，又要不時地注意腳下，是否有蛇。

　　他從早上走到太陽偏西，也沒有見到狼的蹤影。此時，他感到十分疲憊，腳掌像刀割一樣疼。他爬上小山坡，就地躲下，掏出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地倒進嘴裏。又摸出一根火腿腸，放在嘴裏慢慢地嚼著，兩眼望著遠外，希望此時此刻能有只狼出現自己的視線內，慢慢的森林裏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又浮現在眼前……

　　突然，一對狼在山坡上嬉戲，看樣子是一對狼夫妻。這時，不遠處一塊大石頭後面伸出一支烏黑的槍口，槍口藍煙一閃，其中的一隻狼應聲而倒；接著那支烏黑的槍口又冒出了一縷藍煙，另一隻也應聲而倒，但它很快站立起來，拼命地向不遠處的密林跑去。不料，剛進樹林，就掉進了獵人設的陷阱。一陣亂箭射向陷阱裏的狼。這時候的狼，身上在流血，身體在抽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含著眼淚向陷阱上邊的人述説著自己的身世——

　　很早很早以前，我們家族是狼丁興旺，一直按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法則生存，我們與人類是非常親近的動物，世界許多地區也曾把狼作為恩獸。可是，不知從何時，在你們民間冒出來了一個《大灰狼的故事》，還有明代馬中錫的《中山狼傳》、清代蒲松齡筆下的《狼》等等，這些故事越傳越玄乎 ，把我們狼氏家族説得狗屁不是，讓人們談狼色變，見狼就打。我的父母和我的幾個兄弟已經死在人的刀槍下了。今天，我也沒有逃出此厄運，這是為什麼啊？？？嗚——這只狼用最後的一絲氣力，向人發出了控訴！

　　是啊，歷史上，拿筆的文人比拿刀槍的獵人還要狠，他們筆鋒一點，就把狼定格為殺無赦的惡魔了。

　　李軍把遠眺的視線轉向手中的那半截火腿腸，品味著中國文化中關於影射狼的經典語言：比如説壞人當權，就説是豺狼當道；人的心腸兇狠，就説是狼心狗肺；人互相勾結幹壞事，就説是狼狽為奸；把壞人或敵人引入內部，就説是引狼入室；人的名聲敗壞到了極點，就説是聲名狼藉，像這樣的句子成了殺狼不見血的軟刀子。到了20世紀末期狼家族已被人類大量捕殺。

　　此時，太陽已開始落山。他想，如果返回這幾十里路就白跑了。不如就在這裡過夜，也許，在夜裏能遇到狼或能聽到狼叫。

　　草原上的夜空深邃，靜朗，點點繁星，撒落在藏藍色的天幕，潔白的余輝映在草原上；近處的丘坡輪廓依稀可見，微風送來野花的芳香。這夜空，這繁星，這微光，這芳香，是都市人絕對享受不到的。這是大自然真實的面孔，真實的心靈。

　　儘管此時已是夏季，可是，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晝夜溫差很大。微風送來野花的芳香，也送來了幾絲涼意。李軍將雙臂抱在一起伏在草地上，側著耳朵，睜大雙眼，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聽著四週的動靜。

　　突然，一隻藍色的東西出現在前方，上下左右地移動，又不見了，接著，又出來了，向上一跳一跳地移動。是狼，是一隻獨眼狼，那是狼的眼睛，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李軍心跳加速了，呼吸也短促了起來，渾身不由地發抖顫動起來：想狼，盼狼，找狼，狼真的來到眼前了，怎麼就變成這副德行了呢？李軍在暗暗地罵自己，鼓起勇氣來，睜大眼睛，仔細瞧瞧日夜思念的狼！看清了，看清了！原來是一隻螢火蟲！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又伏在地上，觀察周圍的動靜。夜空依然是深邃，寧靜的，地上的綠草也在散發著令人陶醉的芳香。

　　森林裏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出現了，它一步步地向他走來，它跪在他面前似乎想説什麼感恩的話，可又説不出來，它只好用舌頭舔他的臉龐，它用舌頭一遍一遍地舔著，舔得他一會兒覺得渾身疼，一會兒又覺得暖洋洋的。

　　李軍睜開眼一看，天已大亮，太陽升的老高，看一下腕子的表，是早上五點半。當他把視線移出手錶時，看到的是滿胳膊全是大包，再看看全身，到處都是大包，原來是他睡熟之後，無數只蚊子在他身上飽餐一頓後留下的。

　　唉——找狼這麼難啊。

　　他站起來，環視了一下四週，跑到河水邊洗了一把臉，背起包，又踏上了找狼之路。

　　他在草原上整整轉了四天了，早已是彈盡糧絕。前面可依稀聽到汽車的喇叭聲，估計離這兒幾公里處是一條公路，他決定向公路方向走，然後搭乘公路上的汽車回去。他淌過小河，翻過一座山梁，走進了一片柳條叢。他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原來，前邊五六米處的一個柳條叢後面有一個土洞，洞口周圍還有狼蹄子印。可能裏面有一隻兇悍的大灰狼，説不定那狼一竄出來會直接掐住自己的脖子。想到這，李軍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躲在一棵小柳樹的後面。在草原上奔波了幾天，這回闖進狼窩裏了。功夫沒白費啊！怎麼讓裏面的狼出來見面呢？他抑制著兩條發抖顫動的腿在想辦法。對，大聲喊！一喊肯定會出來。他放開嗓子衝著狼窩喊了幾聲。沒動靜，可能裏邊的狼睡著了。他又喊了幾聲，依然不見狼從洞裏出來。看來，光喊不行，還得採取點行動。他彎腰從地上拾起幾塊石頭，先往洞裏扔一塊，沒反應，再扔一塊，還是沒反應。李軍開始一步一步地向狼窩口移動，就在離洞口還有兩步遠的時候，李軍明白了，這個狼窩裏面根本就沒有狼。因為洞口上已佈滿了蜘蛛網。

　　冒煙的槍口，射來的利箭，偽裝的陷阱，精妙的套索，帶血的棍棒、鋒利的匕首，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方式，共同向狼殺來……

　　在憤恨與同情中，李軍——這個東北漢子，悄悄地流下了眼淚。冥冥中，他似乎又聽到了狼的申辯與控訴：

　　俺們狼是草原鼠、野兔、旱獺等草原獸害最大天敵，如果沒有狼，一些食量很大的食草動物的數量便會過剩，把草原上的植被吃光，草原變成沙漠。後來就因為我們偷吃了牧人家的一些羊，人類就説我們殘暴。狼歷史上傷過多少人，人們總是唸唸不忘。但人害了多少狼，卻沒人説得清楚。依然説我們狼殘暴，可是“殘暴”的狼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殘暴造成任何一種動物的滅絕！而“仁慈”的人卻用從弓箭到獵槍的所有手段，滅絕了成百上千種野生動物。

　　人類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的主宰者，以動物界“公平、公正、客觀的大法官” 自居，是因為他們智商太高，太聰明，有較高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能力。砍下了狼的頭，還説狼的殘忍，穿著狼皮做的衣服，還説狼的冷酷。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李軍帶著沉思，帶著遺憾，帶著困惑，帶著失望，帶著疲倦，離開了草原，回到了哈爾濱。

　　無論是城市的喧囂，還是朋友的酒肉，讓李軍揮之不去的依然是森林裏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草原上那挂滿蜘蛛網的狼洞。

　　一天，李軍來到了東北林業大學，找到了野生動物資源學院的賈競波教授。向賈競波教授請教狼的生存狀態和狼的品性問題。臨別時，賈競波教授從電腦上打印出一份文章，遞給李軍説：此文的作者也是一位關愛狼的人，你回去看看吧，也許對你認識狼有幫助。

　　回到家，李軍閱讀了兩遍這篇文章，覺得很有滋味，不由地又閱讀了一遍：

　　曾經有一個種族，在我們這個美麗的星球上，在藍天與綠草間縱橫馳騁過，曾經在山川大地間上演過一幕幕威武雄壯、盪氣迴腸的活話劇。它們擁有造物主賦予它們的足以與人類試比高的靈性與智慧，擁有上蒼賦予它們的可以超過人類的忠誠與團結、堅韌與博愛，以及寧死不屈的錚錚傲骨。

　　為了生存，這個種族，曾經頑強地與人類抗爭過，不屈不撓地與大自然抗爭過……

　　如今，我們人類也同樣面臨著惡劣的生存環境和愈演愈烈的社會競爭。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如何在激烈的競爭中勝出並且發展壯大，這是當今每一個人都必須直面和沉思的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下，那些深刻接觸過狼類生活的有識之士，想起了曾經輝煌一時的狼族，想起了對於我們人類來説仍然有著非常深遠啟發意義的“狼道”。

　　在地球這個星球上，沒有哪一種生物比狼的生存環境和生存狀況更加惡劣，也沒有誰能比狼更能堅強地活下來。堅忍不屈是狼的一種天性，但何嘗不是成功者的一種天賦的本性呢？今天的社會中，幸運兒實在是鳳毛麟角。生存已不容易，成功更是難乎其難。而有了狼一般的剛毅與堅強，像狼一樣面對任何困難任何挑戰永不屈服。這樣的人，不成功又有誰會成功呢？！

　　一隻狼落入了獵人設置的陷阱裏，連同它捕獲來的獵物，在悽慘地嚎叫了一陣之後，這頭狼意識到，再呼喚非但招不來幫助，説不定還會把獵人和獵犬招來，一切只有靠自己了。

　　這頭狼休息了一會之後，開始從阱壁上進行挖掘，它要幹的是一項大工程：把阱壁扒出一條稍稍傾斜的斜坡，它就可以跳出來。幸虧陷住的是狼，若是別的野獸，恐怕這會兒早就因為絕望的嚎叫而招來死亡。狼扒著，挖著，用頭拱，用全身每一個可以救命的動作在自救著。和巨大的陷阱相比，狼顯得是那麼的渺小，然而惟一不同的是，狼擁有不屈不撓的鬥志，它明白：挖一點兒就少一點兒，爪子折了，頭破了，皮毛被刮蹭掉流血了，狼仍在不懈地繼續挖著，陷阱雖然能困住狼的身體，卻困不住狼的鬥志。

　　在經歷了一個晝夜的拼死掙扎，一條血肉模糊、傷痕纍纍的狼走出了陷阱，它用堅強換回了自由，它用不屈重獲了生命。步履踉蹌的狼在陽光刺破林海的那一刻，仰天長嘯，像是在向上蒼示威。狼重獲了自由，重新回到了家族中，不但如此，甚至連獵物都沒有丟下。

　　如果説人生的成功如同建造一座大廈，那麼，用剛毅堅強做基石則是最好的選擇。堅忍不拔的狼族啟發著志在成功的人：要做生活的強者！因為成功從來就拒絕弱者！

　　剛毅堅強是在困難的砧鐵上反復錘煉才能得到的。於是，追求卓越的人更願意面對困難，因為逆境更能激發鬥志，鑄造自己的意志，進而迸發更大的能量去挑戰人生，從中收穫成功的喜悅。

　　愛是宇宙間永恒的話題，人類有愛，狼亦有愛。這和人類通常使用的狼心狗肺、冷血無情截然相反。在狼兇殘的背後，狼的奉獻、狼的忠誠、狼的知恩圖報，狼的家庭親情等等，甚至超過了人類。就在人類正在不斷遺棄自己的骨肉時，狼卻奶養著自己最可怕的敵人——人類的孤兒。狼孩的發現幾乎存在於世界的各地，人類傳唱的只是狼的兇惡和狡詐，誰想在狼類兇殘的背後，還存在著世界上最不可思議、最感人的博愛。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東北某地一個山民一次在進山打柴中，看到一頭被捕獸夾夾住的狼，由於掙扎時間太長，狼已經奄奄一息。好心的山民在狼兇狠的注視下，費力打開了夾子，放走了狼。狼久久地盯住他看，然後慢慢轉身蹣跚地走進了密林。時間又過了很久，這件事已經淡忘了。一場山火突如其來，山民被困在火海中危在旦夕。就在他已經絕望時，幾條黑影躥過火海來到跟前，領頭的是一頭跛足的巨狼，只見這些狼咬著松杖發了瘋地衝過火海，一條隱約可見的生路被狼打通了。——山民得救了，看到已是傷痕纍纍的狼，他跪在了地上。

　　……

　　李軍被感動了，淚水從眼角上流下。決定繼續找狼。

　　22天后，李軍離開了哈爾濱，再次赴呼倫貝爾大草原。在北去的列車上，他打一幅呼倫貝爾地圖，尋找此行的落腳點。手指從新巴爾虎左旗移到新巴爾虎右旗、陳巴爾虎旗。最後停在額爾古納市。在地圖上看，額爾古納市有一個座落于哈烏爾河、得爾布幹河、根河三條河流之間的居民點。他想，這個地方地處偏遠，交通不便，人煙稀少。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列車在夜幕籠罩下的草原上飛馳，點點星火像流螢飛走。漸漸地，他進入了夢鄉。

　　森林裏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出現了，它用嘴把樹洞裏小狼崽一隻一隻地叼出來，然後，它遠遠地看著他，兩眼冒著藍光，眼角下滴著血。身邊躺著七隻小狼崽，它們已經死了。那是他用手活活地捏死的。這時，它仰天長嘯，無數只狼從遠方的森林裏，草原上，小河旁匯聚到這裡。它們先是聞了聞那七隻小狼的屍體，逐個地向那七隻小狼崽的遺體告別。然後是一聲響徹雲霄的怒吼，無數只狼潮水般地撲向他，用鋒利的牙齒咬他的脖子，撕他的臉，其中的幾隻狼緊緊地咬住他的腿，腿上的肉一塊一塊地被撕掉了。些時，他真感覺到疼了，雙腿被狼拉得在不停地搖晃。

　　李軍猛地睜開眼一看，身邊站著一個人，頭戴大沿帽，身著肩章的制服，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正嚴厲地盯著自己。幾秒鐘後，那人開口説話了：馬上就要到終點站了，換票。你睡得太死了，半天都沒有喊醒你。

　　李軍摸摸自己的臉，搖搖自己的腿：都在。原來是列車臥鋪列車員催促自己換票。

　　李軍隨人流走出了海拉爾火車站。可是他要去的那哈烏爾河、得爾布幹河、根河三條河流之間的居民點在哪呢？路邊的一位值勤的交通警察看罷李軍手裏的地圖告訴他：那是三河回族鄉。

　　李軍租了一輛“北京2020”吉普車沿著崎嶇不平的公路，從海拉爾直奔三河鄉。他透過車窗向外望去：藍天白雲下，綠茵茵的低山緩坡，起伏連綿，坡下的小河如蜿蜒的綢緞，牛羊成群，氈房點點。

　　此時，李軍發現，遠處的緩坡上，不斷地有一些黑影竄出，並消失在坡的背面。那是狼嗎？！這兒的狼還真不少啊！出租車司機告訴他：現在的牧民也很牛B了，過去放牧都是騎馬，現在都改成騎著摩托車放牧了，那些竄出來的黑影是騎摩托車的牧民。司機的這句話給李軍很大的啟發。

　　看上去，這位出租車司機是中俄後裔，黑頭髮、深眼窩，黃眼珠，卷頭髮，黑紅的臉膛上長著鋼針般的絡腮鬍子，嚴格地説是三毛子，三十剛出頭的樣子。開起車來很猛，不過人倒很熱情，他説：他爺爺是闖關東的山東人，奶奶是俄羅斯人，父親他們哥五個，在早都住在拉布大林。“文化大革命”時，紅衛兵們硬説我們一家是“蘇修”特務，抓起來批鬥遊街，還有一群“紅色專政”的人硬説我們家有電臺，把我們家的火墻子、火坑都給扒了。他媽的，我家哪是什麼“蘇修”特務？哪有什麼電臺啊？“文化大革命”結束後，幾個叔叔移居到俄羅斯的哈巴羅夫斯克了，我爹媽，還有我哥哥，姐姐，還有我，我們一家移居到澳大利亞了。

　　司機點著一支煙又説：“俺爹這個人家鄉觀念太重。在澳大利亞呆了三年後，非得要回來，這不，花了幾百萬在拉布大林建了一座大別墅。這一下子可把我害苦了，派我回來看這座大房子。我他媽的是有一個花倆的人，從澳大利亞回來沒有半年，那五六萬塊錢全讓我踢蹬光了，還不敢向家裏人要錢。我幾個哥們兒説，你用自己的車跑出租吧，一天下來至少能混兩瓶酒錢。所以，就幹起這來了。”

　　吉普車翻過一個小山崗後，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鎮子。司機説，到了，前面就是三河。

　　三河回族鄉原名三河鎮，因轄區地處哈烏爾河、得爾布幹河、根河三條河流之間而得名。它位於呼倫貝爾額爾古納市西南部，轄區總面積3535平方公里，其中鄉中心區面積4.2平方公里，山林地69104.2公頃，耕地50213.1公頃，牧草地193483.2公頃，沼澤地46390.5公頃，三河回族鄉總人口12291人，居住著蒙、漢、回、達斡爾、俄羅斯、鄂溫克、鄂倫春、朝鮮等12個民族，其中回族佔總人口的50.2%。上學時，書本仲介紹的三河馬，三河牛就産於此地。

　　司機幫助李軍找到了一家小旅店。這是一個緊臨大街、坐南朝北的家庭旅店，上下三層樓，兩側和最南側是平頂的配房，中間形成了一個由水泥鋪成的方院，院中央是由紅磚墊起來的六個大條筐，每個筐內栽著幾棵正在盛開的“東洋菊”（當地人稱地瓜花），每個花朵足有碗口那麼大，紅得耀眼，紅得誘人。與“東洋菊”紅得同樣耀眼是墻根停放著的那輛紅色摩托車。見多識廣的李軍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一輛速度快、越野能力強的“捷克-175”。他心裏有譜了。

　　旅店主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漢子。他提著兩暖壺開水，一邊帶著李軍上樓看房間，一邊介紹説：“這是小店兒，條件差點兒。不過倒很乾淨，一個間兒都是兩張床，一張三抽屜桌，兩把椅子，還有電視。電視信號是從樓頂上那只大鍋上接下來的，能看很多節目。”

　　李軍選擇三層樓的一個房間住下了。因為這裡是最高的建築物，站在窗前可遠眺鎮子外的環境。

　　實際上，那位出租車司機在路上説的那些話，和這位店老闆的介紹，李軍都沒有聽進去，他心裏只想一件事兒，這回怎麼樣才能見到狼。

　　晚飯後，李軍開始籌劃明天的找狼行動了。他先端著茶杯來到樓下的店老闆的住處，並對老闆説：“晚上，這裡安全嗎？”

　　老闆説，這裡絕對安全。這個鎮子很偏僻，外來人口很少，基本上都是這兒的老戶，相互都比較了解。小偷小摸基本上沒有。李軍進一步進入話題説，人，我倒不怕，半夜裏，一旦有幾隻狼闖進來怎麼辦呢？

　　旅店老闆一聽，哈哈大笑起來説：“要是在以前嘛，還有這個可能。我小的時候，這的狼很多。院裏或窗臺上曬的牛奶幹子，你晚上不收拾到屋裏去，第二天一看全沒了。哪去了？讓狼半夜叼走了！狼很聰明啊，幹活有分工。它們在偷牛奶幹子的時候，一隻狼先用身體堵住戶的門，然後，另外的幾隻狼才開始下手。得手後馬上撤離。”

　　一説起狼，旅店老闆顯得很興奮，好像終於有機會向外人炫耀自己的見識了。他喝了一口茶，伸開五指在空中推了推説：“我再你講一個我親眼見到的事——

　　我在十二歲那年，正好是秋天，我扛著釤刀跟爸爸打羊草回來，剛爬上一個小山坡，突然爸爸停下了腳步，並示意讓我蹲下。怎麼了？爸爸用手衝前邊一反指，原來，不遠處一群黃羊子正在河邊低頭喝水。黃羊子這有的是嗎？這有啥稀罕的？爸爸不讓我出聲，繼續往前看。這時候，就在這時候，五六隻狼出現了，這些狼沒有馬上向黃羊子發起進攻，而是聚在一起開了個會，好像在商量什麼。一會兒，共中的四隻狼悄悄地離開了，奔小山坡後面去了。剩下的兩隻狼在原地悄悄地觀察河邊那群黃羊子的動靜。約摸十來分鐘後，那兩隻狼突然向黃羊子發起進攻。河邊那群黃羊子一看狼來了，拼命地往山坡上跑，剛到山坡頂上，突然那幾隻狼殺出來，一眨的工夫，幾隻黃羊子就被按在地上了。你説，這狼也會打伏擊戰。

　　這六隻狼逮住了四個黃羊子，它們咬住黃羊子就往一邊拖，拖了二十多米遠之後，把咬死的黃羊子放在地上，沒有馬上去吃，好像是在等什麼。一會過來了一隻大狼，掏開一隻黃羊子的肚子就開始大吃，其餘的幾隻狼就在一邊看著。等那只大狼吃完後，其餘的幾隻狼才一擁而上，吃它們捕獲的那幾隻黃羊子。

　　爸爸告訴我説，那只大狼是這幾隻狼的頭頭兒，這場伏擊戰是它指揮的，也是它第一個向那群黃羊子發起進攻的。所以，逮住黃羊子後，必須讓它先吃。這是狼家的規矩。

　　這時，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那些吃飽的狼開始用爪子扒地，好像是在挖坑。它們這是弄啥呢？我弄不明白。爸爸一動不動地趴在草地上看著狼的行動。

　　過了一會兒，那群狼揚長而去，一直消失在左面的小山後。這時，爸爸忽地站起來説：你待這兒別動。他扛起草叉子向對面山坡上跑去。

　　爸爸淌過小河，直奔剛才狼扒地的地方。只見爸爸用草叉子往地上撅了幾下，從地上拾起來兩隻黑呼呼地東西。然後往回跑，在經過小河時，他把那黑呼呼的東西在河裏涮了幾下。我急忙跑過去想幫爸爸一把。他笑著衝我喊道：“小子，咱可以回家煮肉吃嘍。”跑近一看，原來是兩隻狼沒有吃完的黃羊子。我接過爸爸手裏的草叉子問：“那些狼怎麼沒把這些肉弄回家去呢？”爸爸説：“狼捕食獵物要跑很遠的路，把吃不完的獵物弄回去太費勁了，又怕被別的什麼動物吃掉，所以，它們就把吃不完的東西就地扒坑埋起來，等捕不到其它獵物時再回來吃。”那天晚上，爸爸喝醉了。那肉真好吃啊！”

　　旅店老闆説到這兒，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李軍問：“現在還能看到狼嗎？”旅店老闆收起笑容略帶痛心地説：“不多了，都被人打光了。特別是前些年，土槍土炮人人會造，還青年點的民兵連都有快槍，他們見狼就打。誰打的狼多，誰就是英雄。沒有幾年，成群的狼就不見了。現在有時候還能見到零星的狼。不過，要走出去很遠。”

　　李軍通過旅店老闆的面部表情變化看出來一點門道：他也是同情狼的人。但又不敢十分確定，便試探性地問道：“你怎麼看待狼這種動物？”旅店老闆不假思索地説：“狼是很有靈性的東西。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它該做的，必須做好，不該做的，它從不破規矩。在很多地方，狼比人做的好。以前，我們住在草原上，與狼好友相處。不像外面説的，狼怎麼怎麼害人，要是狼真的害人，就憑它們狡猾性，兇猛性，草原上的人早就被狼吃光了。現在倒好，草原狼少了，老鼠，把草原掘得到處都是洞，草原開始沙化了，一些牛羊一天要走幾十里地還填不飽肚子。你説，要是草原有成群的狼，這老鼠會有這麼多嗎？人啊，都是自作自受！”

　　聽到這兒，李軍就把來這裡的目的一五一十地向旅店老闆説了。老闆很贊同李軍的心情，並説，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説，別客氣。李軍指著窗外的那輛紅色的“捷克-175”説，我想租你的那輛摩托車，租金你定，另外，我再給你5000塊錢押金，你説行嗎？

　　旅店老闆聽罷，哈哈地笑了，説租金就算了，不過，油錢你自己付，要是騎壞了，你掏錢給我修好就行。你的身份證在這兒放著呢，我還要你押金幹啥？我想，你不至於把這輛摩托車騎回哈爾濱去吧？哈哈——

　　旅店老闆笑完，隔著窗子衝外面喊了一聲：“張二頭，把倉房裏那一塑料桶汽油拎出來，給摩托車加滿油！”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李軍便起床，穿上一身迷彩服，登上一雙運動鞋，紮緊褲口，把一副大墨鏡放在上衣口袋裏，又往臉上、手上涂了一些驅蚊油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樓下，叫醒看門的夥計打開大門，推著那輛“捷克-175” 摩托車走出了小旅店，一直走到小鎮外。然後，發動著摩托車朝東面的一個小山坡駛去。到了坡頂，他停下來，關掉摩托車，向草原深處望去：清晨的草原一片寧靜，一彎殘月挂在西南的天空中。迎著輕輕拂面的微風,，他張開雙臂做了幾下擴胸運動，然後張開嘴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品味著草原獨有的韻味。他想：如果這次再看不到狼，與狼的這份情緣就有可能斷了。不行，我一定要找到狼！他騎上摩托車向草原深處駛去……

　　到了晚上八點多鐘，李軍回來了。旅店老闆一看李軍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有見到狼。他讓李軍抓緊洗洗，然後到他屋裏去。

　　半個小時後，李軍來到旅店老闆的住處一看，桌上備好了飯菜，一盆小雞燉蘑菇、一大盤熟牛肉、一盆粉皮狗魚和一大盤涼拌牛肚。這撲鼻的香味讓李軍的口水大增，肚子裏傳出了隆隆的響聲。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一天沒有吃飯了。他身不由己地伸手捏了一片熟牛肉，塞進了嘴裏。

　　“哈哈，我早就知道你餓了，有一首歌裏唱道：朋友來了有好酒！咱哥倆兒喝點兒。”旅店老闆拎著兩瓶白酒進來，並把酒往桌子上一墩，拉著李軍坐下。他一邊往大玻璃杯裏斟酒，一邊説：“憑你喜歡狼的份上，咱倆得交個朋友。我這個人也喜歡狼，喜歡狼的啥呢？倒説不到點子上，今早你出門後，我也出去了。來先弄一口，感情深，一口悶！”旅店老闆説罷端起倒滿酒的大玻璃杯一揚脖，幹了。李軍二話沒説，斟滿酒的大玻璃杯，一揚手，也幹了。

　　酒席間，李軍得知，這位旅店老闆叫陳泉，是山東人，1920年，軍閥混戰時，他爺爺撇下一家老少，從山東逃荒來到了這裡。父親出生在山東老家，十五六歲時，就被父親帶到了這片草原，喂馬、放牧、打羊草，趕馬爬犁。一直到去世，也沒有離開過草原。陳泉出生在這片草原上，後來與一個中俄混血姑娘結婚，並生了兩個男孩兒，現在兩個兒子在滿州裏做邊貿生意。他和老伴帶著兒媳，孫子、孫女，開了這個家庭旅店，主要接待來這裡旅遊的人。

　　出生在草原上的陳泉依舊承襲了父輩們那山東人的性格，義氣、豪爽，且酒量很大。

　　這時，他又端起酒杯説： “來，第三杯！咱們第一杯是一開，第二杯是兩開，這第三杯三開！”説罷，他把自己杯裏的酒喝掉了三分之一。李軍忙擺手説：不行，不行，咱不能喝這麼多，明天我還要出去找狼呢！説到狼，我的話還沒有説完呢，你先把酒喝了，我再給你説。李軍一聽到他要説狼，勇氣頓時上來了，端起杯就喝下去了一半。

　　陳泉一拍手，哈哈地笑了起來。好，給你説：“昨天晚上，你問我：你怎麼看待狼這種動物？我回答了一大堆，可都沒有説到點子上。現在，見過狼，接觸過狼的老人不多了。以後，我在接待旅客時，如果有人問我，你怎麼看待狼這種動物這個話題時，我再這樣回答人家，一是自己白活了，二是對不住人家。我得找一個有學問的人把我的觀點幫助整理整理。今天一大早，你出門後，我也出門了。到旗裏找到我的一個仁侄，他是圖書館的副館長，他給我找到了一份資料，我一看，人家總結的真好哇。我把它抄下來了，我給你唸唸。”

　　陳泉隨手拉開旁邊桌子的抽屜，拿出了一個紙皮的記事本，翻了翻，開始念道：

　　狼的生存哲學：

　　一、臥薪嘗膽。狼為了最終的成功，可以在最惡劣的環境中磨煉自己，並不斷尋找戰勝對手的機會。

　　二、眾狼一心。狼如果不得不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東西，必群起而攻之。

　　三、自知之明。狼也很想當獸王，但狼知道自己是狼不是老虎，所以它從來不與老虎相爭，也不會狐假虎威。

　　四、順水行舟。狼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回報。

　　五、同進同退。狼雖然通常獨自行動，但狼卻是最團結的動物，你不會發現有哪只狼在同伴受傷時獨自逃走。

　　六、表裏如一。狼也很想當一個善良的動物，但狼也知道自己的胃裏只能消化肉類，所以狼唯一能做的只有乾乾淨淨地吃掉每次獵獲的獵物。

　　七、知已知彼。狼尊重每一個對手，狼在每次攻擊前都會去了解對手，而不會輕視它，所以狼一生致命的攻擊很少失誤。

　　八、狼亦有情。公狼在母狼懷孕後，一直保護母狼，直到小狼有獨立的能力。而狼對於人類，也有著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九、授狼以漁。狼會在小狼有獨立能力的時候堅決地離開它，讓小狼獨自去面對大自然。因為狼知道，如果當不成狼，就只能當羊了。

　　十、自由可貴。狼不會為了嗟來之食而不顧尊嚴的向主人搖頭晃尾，因為狼知道，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所以狼有時也會獨自哼哼自由歌。

　　十一、狼子野心。面對生存的選擇，狼從來不缺乏野心有膽量。為了活的權利，狼從不畏懼任何對手，它們永不滿足，總是在突破自我中將威力發揮到極致，它們總是敢於向強于它們幾十倍的對手發起挑戰。

　　十二、屢敗屢戰。同任何捕食獵物相比，狼可能是大自然中最有效率的獵捕者，但它們擁有將近90%的機會會失敗。也就是説，狼的一生中，失敗幾乎是每天必經的生活內容。然而，屢敗屢戰的狼正是在失敗中創造新的生命。

　　念完，陳泉對這篇文章的作者佩服的五體投地。説，你閉上眼睛想想，狼是不是這樣動物，人家看得細，看得準啊。此時，李軍眼前又浮現出森林裏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不知是出於對狼的暗戀，還是對狼命運的痛心，他的眼角濕潤了，慢慢地一顆晶瑩的淚珠淌了下來。

　　陳泉見狀，馬上調節氣氛，説，還有呢。我又抄下來一段。題目叫《狼道是什麼》？我給你唸唸：

　　狼道，是追求卓越的“野心”，是獵獲成功的目標；狼道，是一往無前的勇氣，是不屈不撓的毅力；狼道，是舍我其誰的自信，是挑戰困難的積極；狼道，是雙贏天下的胸懷，是合作互助的理念；狼道，是披肝瀝膽的忠誠，是忠貞不二的節操；狼道，是傲骨錚錚的個性，是中流砥柱的本色；狼道，是聲東擊西的智謀，是蓄勢待發的韜略；狼道，是發掘機遇的慧眼，是順勢而動的權變；狼道，也是貌似兇殘的博愛，是寬恕對手的寬容；狼道，更是永不言敗的執著，是反敗為勝的悲壯……

　　狼道，就是正在流失的可貴的人道，是當今我們存身立命不可或缺的人道，是使我們在競爭中立於不敗的人道！

　　這夜，他倆都醉了。是酒醉？還是被狼的精神所陶醉？只有他倆心裏明白。

　　第二天，李軍騎著摩托車又去了草原深處。傍晚時分，他回來了，滿臉風塵，滿臉倦意。看來是一無所獲。

　　第三天一早，他又出去了。這次他要向西去，向中俄邊界看看去。也許，那裏能看到狼。

　　額爾古納河是黑龍江的右上源，在我國洛古村附近與俄羅斯境內的石勒喀河(黑龍江左上源)相匯後始稱黑龍江。它的上源是海拉爾河。額爾古納河的幹流為中國和俄羅斯兩國界河。早在清初，對岸的俄國人就經常過來進行商品交換，逐漸定居下來，十月革命後，一些富農和白軍為了逃避鎮壓，也越境到中國定居。當時，山東人、河北人闖關東來到額爾古納淘金的單身漢很多。俄羅斯婦女願意嫁給中國人，於是就形成了很多華俄後裔家庭。像從海拉爾拉李軍來的那位出租車司機、旅店老闆陳泉等，都是華俄後裔。

　　李軍站在額爾古納河邊向前望去：河寬200～300米，水深2～4米，河床穩定，水流平穩。兩岸景色迷人，樹木蔥茂、風光秀麗，河道蜿蜒，河中有島，多沼澤濕地，其上柳條叢生，有野鴨、天鵝、大雁等各種珍稀鳥類在此飛翔、棲息。河裏鯽魚穿行、鯉魚跳躍、鯰魚暢遊。河對岸，有無數的俄羅斯人在垂釣，游泳休閒。讓人在此能領略到異國的風情。

　　可是，這些美景在李軍眼裏都比不上森林裏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他轉身而去，繼續在茫茫的草原上找狼。

　　狼，究竟在哪呢？三天過去了，一直就沒有見到狼的影子，難道狼真的在這裡絕跡了嗎？不會，不會的！根據狼的生存哲學，它會極力地保護自己，只是自己沒有看到而已。是啊，過去可以人狼相遇，人狼相處，可是，後來人的殘暴，讓“狼心狗肺”的狼不再相信以高度文明自栩的人類，在充滿殺戮的險境中，狼學會了如何躲避殺戮，保護自己，可人類説，狼這種東西性情狡猾、多疑。狼的狡猾、多疑是人類逼出來的。狼的狡猾、多疑是自我保護意識的完善，它們也應當這樣做。

　　想到這，李軍那沉重的心情變得輕鬆一些，因為，雖然沒有見到狼，但狼畢竟是存在的。於是，他決定，明天離開這裡返回哈爾濱。

　　他見太陽快落山了，就加緊往回趕。進到鎮子，已是晚上九點多鐘了。他先來到一處加油站給摩托車加滿油，然後，又找到一家洗車場，把摩托車清洗了一遍，因為明天要走了，今晚要把摩托車還給旅店老闆。

　　這時，馬路對面傳來一陣吆喝聲。原來是一家小酒館，裏面有人在猜拳。餓，又是一天沒有吃飯的李軍推著摩托車來到這馬路對面的小酒館。小酒館裏吃飯的人並不多，吆喝聲是從裏面套間裏傳出來的，外面大間裏只五六個在吃飯。李軍選了一個位置坐下，點了一盤牛肉，一碗俄羅斯風味的“蘇潑湯”，一碗大米飯和兩瓶冰鎮啤酒。他先是連喝了兩杯啤酒，那個爽，瞬間爽遍了全身。李軍開始大口大口地嚼著牛肉。

　　突然，他咀嚼速度減慢了，最後停了下來，他屏著呼吸，側耳靜聽：有人在談狼。他慢慢地抬起頭，尋聲望去，只見對面桌上有兩個人在喝酒，天一句地一句地在説著狼。李軍放慢了一切動作，靜靜地聽著那兩個的説話。大體內容是這樣：其中的一個人説，今天傍晚，他看到村的一個牧民用鋼絲套套著了兩隻狼，那兩隻狼還活著呢。

　　李軍眼前一亮：村，昨天自己經過過，離這只有30多公里，一個偏僻的只有十幾戶牧民的小村莊。

　　李軍三下五除二地把桌上所有的飯菜吃完。準備馬上去。可是一想，不行，半夜三更的誰能讓一個陌生人進院呢。先回旅店睡覺，明天一早，行動。

　　這一夜，李軍睡眠質量極差，一閉上眼就是惡夢：刀、血、狼的慘叫。一會被惡夢驚，一會又覺得自己在半空中旋騰，好像有一種東西在呼喚他，不讓他睡去。李軍坐起來，看一下表，才淩晨二點，窗外還是黑濛濛的。他點著一支煙，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盼望著天亮。

　　窗外的夜空依然是黑濛濛的。他坐不住了，穿好衣服，推門出去，在樓下的庭院裏踱來踱去。

　　這兩天，旅店的客人不多，加上李軍才有六個人，那幾個人，不是收牛皮的，就是收蘑菇的，還有一個是溫州彈棉花、做被套的。總之都是小商小販。

　　這時，天開始泛亮了。李軍讓開門的夥計打開大門，推著摩托車出了旅店。他沒有像第一天那樣，為了不把別人驚醒把車推出鎮子外才點火啟動。他出了大門踹著摩托車直奔村，因為他心裏發急呀。

　　他穿過小橋，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向西北方向加速行駛。翻過三個小山崗後，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路走錯了。他原路返回，從小橋左側的一條小路插過去。

　　這時，天已大亮，樹上的鳥開始嘰嘰嘁嘁地叫了起來。牧民們開始放牧了，遠處村落裏也漸漸地升起了縷縷炊煙。

　　李軍駕駛著摩托車以時速70公里的速度在起伏的草原小路上奔馳著。不多時，村就出現在他的眼前。李軍進村後，先是低速在村裏轉了兩圈，並沒有發現誰家院子裏有狼。村裏的人一看有外人來，都停下手中的活，用好奇的眼神看著李軍。一位大嫂問：“你找誰家呀？先進屋喝碗牛奶吧。”

　　李軍説：“謝謝大嫂，不喝了。”他摩托車停好，走過去説：“我聽説，咱村裏有人抓住了兩隻狼，我想看看狼是啥樣的。”

　　大嫂説：“噢——，狼有啥好看的。那是包其郎家，是昨天套住的。你想看，村西頭第二家就是，要不，我帶你去。”

　　那位大嫂帶著李軍來到一個用樺木桿捆成障子的院子前，喊道：包其郎！包其郎在家嗎？沒等院子的主人回答，她就伸手從裏面把院子大門鼻子扣開，推門入院。她往院子角落一指説，那就是狼，你看吧。

　　李軍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個大鐵籠子裏面關著兩隻狼；兩隻狼的四肢被拉開，用細鐵捆在鐵籠子的鐵棍上，狼嘴也被細鐵絲緊緊地擰著，鐵絲下面還滲著血。大鐵籠子旁邊還有一個雞籠子，裏邊卻關著七隻小狼崽。

　　這就是我夜夜思念的狼，這就是有著良好生存哲學的狼。此時此刻已經成為人的囚中之物，它們面臨的命運又是什麼呢？李軍的雙手開始發抖了。

　　你好，朋友。如果再晚來一步，你就看不到這畜生了。李軍轉身一看，從屋裏出來一個蒙古族漢子，高顴骨，平臉，小眼睛。他就是包其郎。他指著籠子裏的狼説：一個月前，就發現它們的窩了，我在旁邊下了七個套子。這倆傢伙真狡猾，我去了幾趟都沒見它上套兒，到了昨天一看，嘿，倆。全上來了。哈哈。李軍問，你逮狼幹什麼呀？包其郎説，這你就不懂了。我要狼皮，送給我的朋友。狼皮有一種“威氣”，你要是在荒郊野外睡覺，鋪上狼皮，任何動物都不敢接近你。

　　李軍問：“你的意思要把這兩隻狼宰殺掉？”包其郎踢了踢籠子説：“一會兒就要它的命。中午你就在我這兒吃狼肉吧。哈哈……”

　　聽到這兒，李軍心裏猛地一縮，涌出了一股説不出的滋味。讓自己朝思暮想，曆盡週折才見到的狼，面臨的是這般的慘狀。怎麼才能讓包其郎刀下留情，放走這兩隻大狼和七隻小狼崽呢？他緊皺雙眉，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香煙，點著大口大口地吸著，腦子裏在想救狼的辦法。猛然間，他想了，昨夜自己為啥總做惡夢，一閉上眼睛就醒，莫非是這兩隻狼用意念在向我發出的求救？想到這裡，李軍把香煙往地上一扔，説到：這些大狼小狼你別殺了，你送給我把！包其郎一聽，皺著眉上下地打亮了李軍幾眼：“送給你？你給我什麼？不能白送，你得表示表示吧？”李軍問：“你要什麼？”包其郎伸出手做了一個點錢的動作。

　　“多少？”李軍問。包其郎把做點錢動作的手往前一伸張開五指。李軍説：“五百？”包其郎搖搖頭，把五指又往前伸了伸，不緊不慢地吞出了兩個字：“五千！”

　　李軍心一橫：只要能救出這兩隻狼，五千就五千。接著他又提出，這五千元必須包括那七隻小狼崽和裝狼的兩隻籠子。可包其郎不幹，要求再追加一千。李軍二話沒説，解開腰帶從內褲口袋裏掏出一打面值100元的錢，點出60張，遞給包其郎。包其郎笑了。當他伸手接錢時，李軍卻把錢收了回去，示意包其郎動手，先把捆綁在兩隻狼的所有鋼絲全部解開。

　　包其郎跑回屋裏拿出一把鋼絲鉗子，把手伸到籠子裏，將擰在兩隻狼腿和嘴上的鋼絲，一根一根地解開。當把這些鐵絲全部解掉時，兩隻已經站立了起來。但這兩隻狼不約而同地使出全身的力氣，發出了淒涼的哀嗥——

　　李軍蹲在籠子前靜靜地觀察著狼的神情，這兩隻狼的眼睛與森林出現的那雙大眼睛一樣美麗。不同的是，森林裏出現的那雙大眼睛，充滿了剛毅與不屈；這兩隻狼的眼睛雖然也有剛毅，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李軍慢慢站起來，緩步走到包其郎面前，點出60張面值100元的人民幣，一張一張地遞到包其郎手裏，當遞到第55張時，李把剩下的五張大票一攏，猛地向包其郎接錢的手砸去：那是一雙沾滿生靈鮮血的手，那是一雙為了滿足自己貪婪慾望而殺戮野生動物的手——

　　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就象離不開空氣和水一樣，離不開動物。儘管我們與動物——時而為神、時而為敵、時而為友、時而為役、時而為靶、時而為需、時而為師、時而為侶……恩恩怨怨，愛恨交加，至少，在饑寒交迫的歲月，原始人是通過逐漸學會利用動物，才得以果腹和禦寒的，由此説，動物改變了人類生活。但是，隨著人類地位的自我提升，我們似乎越來越不屑于與動物為伍，甚至生殺掠奪，為所欲為，六親不認，以怨報德。使地球上大量的同樣需要生存空間的、同樣是血肉有情之物的蒼生野種背井離鄉、妻離子散，身陷囹圄，慘遭殺戮，這一切，皆由一個物種：人類所為。

　　此時的李軍好似長出了一口怨氣，心情也輕鬆了下來。

　　可是，他又犯難了，這些狼怎麼處理呢？如果放生，用不了多長時間，又會成為包其郎等人的刀下之物。李軍走出院子，在門口踱來踱去，尋思著辦法。突然，他眼前一亮：對，把狼帶出草原，把它們放到沒有危險，沒有傷害的環境裏去，那就是自己的家——哈爾濱。那麼，怎麼把它運回去呢？李軍用手使勁地搓自己的下巴。有了！找那個旅店老闆。他從揹包裏翻手機，給陳泉打了一個電話：請他幫著租一部汽車來。

　　兩個小時後，一輛“南京-141”開進了村裏。司機一看，是運狼，嚇得渾身發抖，不敢接這個差使。他擔心半路上，狼竄出來把自己吃了。李軍沒辦法，只好在原定的運費上，給司機多加一千塊錢。

　　李軍帶著這輛“南京-141”運著大小九隻狼，回到三河鄉陳泉的旅店。結完賬後，又托陳泉買了五十斤鮮牛肉，分別塞進了大狼和小狼的籠子，好讓狼在路上飽餐一頓。告別陳泉後，李軍帶著車駛出了草原，沿著301國道日夜兼程，行程近千公里把狼運回了哈爾濱。

　　街坊鄰居們一看，頓時炸鍋了：你怎麼把這東西弄家裏來了？這不典型的是引狼入室嗎？李軍把遇到這些狼的經過向大夥解釋了一遍。可大夥説，你這是想當東郭先生第二啊！你不知道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狼行千里改不了吃肉嗎？

　　有的説，這東西一旦竄出來，那可要吃人的啊。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了。一聽這麼説，大夥的恐懼心理上來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狼啊。

　　回到哈爾濱的第一天晚上，李軍把裝著大小九隻狼的兩個籠子，放在自家院子裏。把水放在籠子旁。可是，這些狼不吃不喝，來時，放在籠子的那些牛肉，原樣放在那裏。大有以絕食來抗爭的勁頭。儘管如此，到了深夜，這兩隻大狼又開始發出了陣陣淒涼的哀嗥。

　　聽到這淒涼的哀嗥，鄰居們感到這是不祥之兆，居住的環境被恐懼所籠罩，弄得人心惶惶；而狼面對著人們那雙雙不滿的眼神、頻頻的指點，也弄得狼心惶惶。這種狀態正應了那句話：麻桿打狼——兩頭害怕。

　　為了給狼找到一個安靜的生存環境，第二上午，李軍把所有的哥們兒發動來，兵分多路，到郊區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傍晚，有一哥們兒報告：市西郊很偏僻的地方，有一個棄廢多年舊磚窯，旁邊還有兩間空著舊房子，周圍荒草叢生，很適合狼的野生狀態下的生存環境。

　　晚上，李軍把十幾個哥們招集起來，安排連夜需要辦的事，一是，找一個電焊鋪連夜焊出兩個244米的大鐵籠子，並在天亮前運到舊磚窯安裝完畢；二是，去幾個人把那兩間舊房子打掃乾淨，安上床；三是，讓搞物流的猛子把車開來，今晚就把狼運到舊磚窯去。

　　李軍是這些小兄弟的哥哥頭兒。大哥説了，誰敢不聽。眾兄弟連晚飯都沒吃，就開始行動了。

　　這座棄廢已久的磚窯位於哈爾濱市西郊23公里處，距哈爾濱國際機場28公里處。從這座舊磚窯的規模看，這裡曾經有過燈火通明，人歡馬叫的勞動場面。由於取土燒磚周圍留下了幾個蘆葦叢生的大水坑。舊磚窯的東側是800多年前，是金兀術進犯中原時，開挖的一條直通松花江的運糧河，河床內數百個泉眼涌動，河的上端漸漸地形成了一片濕地。20世紀50年代，當地人對濕地周圍加固增高了北部圍堰，形成容量680萬立方米，水域面積240公頃的湖泊。即太平湖，湖周邊濕地棲息著大群的天鵝、白鷺、野雞等飛禽。在河的旁邊還有一座金代的公主墳。河的西側是當年是金兀術牧馬場；金代女真人將此地作為首都金上京會寧府經水路直達金代界豪邊堡和糧食豐産區的交通要道，屬具有金代文化印跡的濕地草原景觀。這裡還有距2.2萬年閆家崗舊石器晚期古代人類文化遺址等人文自然景觀。

　　李軍讓草原上的九隻狼在這裡安家了。他把兩隻大狼和七隻小狼崽放在一個高兩米長寬各四米的大鐵籠子，讓它們有活動的空間，籠子裏邊又用磚砌了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小屋，做為狼的臥室。兩天后，多日不吃不喝的兩隻大狼開始小心翼翼地進食了，它倆對放進籠子的鮮牛肉先是聞一遍，然後，轉身回到窩裏去，等一會後，再出來聞聞那一盆鮮牛肉，好像擔心有人給它們投毒似的。是的，在人類絞盡腦汁，算盡機關，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捕殺狼的長時間裏，狼也變得更加機警，提高了防範性。

　　狼對眼前的食物聞了幾次後，再用舌頭慢慢舔幾下，先品品這盆牛肉有沒有異味，在確定沒有問題後，再用鋒利的牙齒一點一點兒地撕盆裏的肉，慢慢咽進去。停幾分後，覺得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就開始狼吞虎咽了。

　　可是那七隻小狼崽依然是不吃不喝，不住地呻吟、細聲地哀嗥。經過仔細地觀察後，李軍才發現，那兩隻大狼不是這七隻小狼的父母。孩子失去了雙親，父母失去了孩子，這是一種什麼的痛苦呢？失去孩子的母親，此時會急成什麼樣呢？

　　李軍坐不住了。他把這些委託給一個比較心細的哥們兒來照顧，自己又返回了呼倫貝爾大草原。他要找到那七隻小狼的父母。

　　此時，李軍是心急如焚，嫌火車走得太慢。後悔自己沒有選擇乘飛機直飛海拉爾。既然事情已經如此，只好奈住性子在火車上受煎熬了。在煎熬中，李軍不住地在思考這個問題：那七隻小狼的父母在哪呢？它會不會到包其郎家裏要回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在找孩子的路上，被人打死了，或是被人捕獲了？

　　猛然間，李軍想起了一件事兒，他迅速掏出手機，撥通了旅店老闆陳泉的電話，讓他出去打聽一下，這兩天有沒有人捕獲一隻母狼，如果有，就問清楚此人的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他最後又交待了一句：千萬別讓把狼殺了，幫我看住！

　　到了海拉爾，李軍風風火火地超趕到了三河鄉，直奔陳泉的家庭旅店。一走進陳泉家的大門，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一陣爽朗的笑聲也伴著濃濃的酒味從陳泉屋裏飛出來。李軍掀開門簾往屋裏一看，楞住了。

　　原來，陳泉與那個要殺狼的包其郎在舉杯對飲。包其郎的臉喝得跟猴腚一樣紅。李軍迅速地將上次來這兒找狼的經過在大腦裏檢索了一遍：莫非他倆是一夥的？有意抓狼賣錢？這個陳泉嘴裏喊喜歡狼，愛狼，看來是假的。他接到我在火車上打給他的電話後，又要玩什麼花樣呢？

　　還傻楞著幹啥？進來！陳泉衝李軍吼道。這時包其郎站起來，用有力，粗壯的大手把李軍拉進屋裏，用力把李軍按在一把椅子上。説，我知道你會這個時候到，酒都給你倒好了，我和陳老闆是邊喝邊等。來，你先補上兩杯。也不知道此時的李軍是憤怒，還是高興，端起那三兩三的杯一幹而盡。

　　李軍放下酒杯説的第一句就是：那只母狼有下落嗎？話音未落，陳泉和包其郎便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陳泉説，你先別著急，咱哥仨邊喝邊嘮——

　　原來，李軍出六千塊錢刀下救狼的舉動，讓包其郎深為感動。李軍又出高價租車把狼運回家，又讓包其郎感到驚訝。為了幾隻狼，他這樣做值嗎？不值，他為什麼又非得這樣做呢？那天，包其郎通過李軍那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一個很同情狼的人。過去，草原上的蒙古人一直信奉狼，狼給他們帶來很多的恩惠，把狼作為圖騰。後來，一些蒙古族的人不知不覺地加入了恨狼、殺狼的行列。結果草原原有的生態鏈斷了，狼少了，老鼠、野免多了，天上的老鷹肥了，草原開始荒漠化了，牛羊吃不飽了。

　　李軍帶著那大小九隻狼走後，包其郎想了很多很多，悔恨自己不該糟蹋草原上的生靈。第二天深夜，草原深處傳來一陣陣狼的哀鳴。這是一種久違了的哀鳴，哀鳴在夜空中時隱時現，時近時遠。此時的包其郎心裏明白：這是那只外出捕食獵物的母狼回來後，發現自己的孩子了見了，在四處尋找自己的孩子，在呼喚自己的孩子。這哀鳴讓包其郎感受到了什麼是失子之痛？什麼是母子之情？是自已貪婪的物欲，導致了狼的妻離子散，家破狼亡。但他知道，如果這只哀鳴的母狼繼續在這裡活動，在這裡哀鳴，它的生命很快就要終結了。因為，此時此刻已有人開始打這只狼的主意了。

　　第三天草原的夜空顯得格外寧靜，那只母狼的哀鳴沒了。

　　包其郎感到大事不好，天一亮，就騎上他的那匹快馬直奔山坡南邊的烏力其家。因為烏力其是一個捕狼的高手，他有很多誘捕狼的手段。果然，在烏力其家一個不大的鐵籠子囚著兩隻狼，其中就有一隻母狼。囹圄中的兩隻狼瘦得已是皮包骨，看樣子有很長時間沒進食了，但狼中的那種不屈的精神還在。

　　包其郎讓烏力其想辦法把這兩隻狼送到自己家裏去，不要傷害它們。然後，自己飛身躍馬進三河鄉了。

　　他先來到鄉西頭的一個家庭旅店，打聽前兩天這裡是否住過一位哈爾濱的客人，旅店老闆搖搖説：沒有。你再到東頭的那家旅店問問吧！

　　此時，陳泉剛剛接到李軍從火車上打來的電話，正琢磨上哪打聽那只母狼的下落呢。這時包其郎闖了進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包其郎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地告訴了陳泉，

　　陳泉拍手叫好。包其郎立馬回去把那兩隻狼運到了陳泉的旅店……

　　包其郎見到李軍格外興奮，一邊用大手拍著李軍的肩膀，一邊説：你是大好人，我已做主把這兩隻狼送給你，你把它們帶出這個地方，不然，這兩隻狼會被人打死的。錢嘛，我一個也不要，你把這些狼養好就行。你這個人夠朋友，義氣。我這個人不行。包其郎説著，一隻手開始摸褲子口袋，慢慢摸出一沓子錢，放在桌上，又説，上次我向你要六千塊錢，我不是東西，我把你“黑”了，我退給你一些。

　　李軍一聽，那只母狼已經送到這裡來了，高興得早就坐不住了。他對包其郎説，你先別給我扯這個，咱們先看看狼。

　　陳泉帶著李軍來到倉房前，打開門一看，裏面有一隻鐵籠子，鐵籠子裝著兩隻狼。裏邊還有幾塊黑紅色的肉渣。這時，包其郎擠進來説，那只大點兒是母狼，旁邊那只小點兒是公狼，也就有一歲多一點兒的樣子。陳泉説：這回它倆可吃飽了，剛才，我給它倆了一塊牛肝，足有十幾斤重。

　　李軍不解地問：我那兩隻大狼一開始怎麼不吃不喝呢？

　　包其郎解釋道：狼這東西也很怪，受到驚嚇的時候，它不吃，防止你在食物裏下什麼毒藥。二是，有人時，他不吃。所以，就把它倆放進這個倉房裏了。

　　李軍明白了：光愛狼還不行，還得要熟悉狼的生活習性。還要多向熟悉狼的人請教。他們三人重新回到酒桌後，李軍拉開自己的旅行包拿出從哈爾濱帶來準備送給陳泉的十五斤哈爾濱紅腸，放在桌子，分成兩份，陳泉、包其郎一人一份。在李軍眼裏，此時的包其郎已不是凶神惡煞的惡漢，變成了一個對狼生存環境富有同情心的人。

　　第二天，在包其郎、陳泉的幫助下，找到了一輛從滿州裏返哈爾濱的物流空車，李軍帶著這兩隻狼隨車返回了哈爾濱。

　　李軍回到哈爾濱後，那七隻小狼已經開始進食了，專吃雙匯小火腿腸。吃飽後的小狼格外精神，無憂無慮地在大鐵籠子裏戲鬧玩耍。李軍又做了兩個244米的大鐵籠子，讓那母狼緊挨著小狼住，讓母狼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小狼也可能通過專門給它預留好的通道，去親自己的母親。

　　小狼雖小，但很聰明。一天，為了保持幾隻大狼的野外捕食能力，李軍買了九隻活雞，投放在四隻大狼的籠子裏，雞籠子裏還剩下了一隻雞，便把雞籠子放到小狼的的大鐵籠子裏。第二天一天，雞籠子裏的那只雞身上的毛全被拔光了。這是咋回事呢？原來，那只雞的到來，引起了小狼的極大的興趣，怎麼能把這只雞“做掉”呢？這群小狼開始有想法了：三隻小狼在雞籠子前，四隻小狼在雞籠子後，前邊的三隻小狼一起往雞籠子上撲，籠子裏的雞一害怕就往後退，一退雞毛就扎出籠子外來了，後邊的四隻小狼一擁而上，咬住雞就往下扯，被咬住毛的雞，再使勁往前一衝，毛掉了，前邊的三隻小狼再一起往雞籠子上撲，雞毛又出來了……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努力，雞身上毛全被小狼給拔光了，雞也累得奄奄一息了。

　　四隻大狼終於有了自己的家，它們不再為自己的生存安全擔心了，也不用為了填飽肚子冒著生命危險四處奔波了。一日三餐，有人給送飯，牛肉、羊肉、活雞使勁地吃。小狼也在這種環境里長成了大狼。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這是它祖上從來沒有享受過的生活。

　　一天，狼圈裏突然發生了一場狼與狼的大混戰，那激烈的場面讓李軍嚇呆了：一隻狼的前腿被咬斷了，另一隻狼的嘴被咬裂了，鮮血直流。原來，這是一場狼王爭奪戰。

　　在野生狀態下，一群狼通常為6隻左右，均有血緣關係，有嚴格的等級行為，狼王昂首翹尾，下級則伏首夾尾，序位分明。衝鋒陷陣中，狼王總是身先士卒，享用獵物時，當然也是狼王首先享用。因為它要為群體的繁榮與發展承擔責任。

　　狼王是通過決鬥確定自己在狼群中地位的。狼王爭奪戰是很有原則的，一旦前狼王被打敗，那麼它的下場大多數會被新狼王咬死，或被群狼群起而攻之最後落得血肉無存，但是也有特殊的情況，那就是前狼王成功地逃脫，在此種情況下，狼群的規則是允許前狼王再次挑戰新狼王，如果挑戰成功，那麼狼王寶座仍歸其所有，而失敗的一方則要任由對方處置，一般情形下是失敗的一方必須死！

　　而李軍的這十幾隻狼中，由於沒前狼王，所以沒有出現那種慘烈的現象，只是有兩隻狼負傷後敗下陣來，贏得狼王地位的是包其郎救下的那只青年狼。這只狼將擔負起繁衍後代的重任了。

　　狼一旦選中伴侶，將終生廝守，彼此照顧極為體貼。而李軍想改變這種傳統的婚姻制度，實行新事新辦。他發現狼王通過自由戀愛結為夫妻的那母狼的型體不夠健壯，身材不是那麼時尚，就動手給狼王換“妻”了。把狼王的原配夫人放在另一個籠子裏，把一個自己認為相當不錯的“美女”

　　放在狼王的籠子裏。可那狼王對入室的“美女”不屑一顧，並以絕食抗爭。在相鄰籠子裏的原配妻子走到哪，狼王就隔著籠子跟著哪兒。夫妻倆還隔著鐵欞子相互偎倚著。當時已進入冬季，地面上的積雪已成冰。夫妻倆隔著鐵欞子緊緊地偎倚著，數日不動，身體下的冰都被溶化。

　　李軍被狼對愛情忠貞不渝的精神所感動，把這對狼夫妻重新調到一個籠子裏。夫妻相逢後，格外高興，用舌頭相互舔吮著對方身體，好像彼此在傾聽著離別之苦、相思之情，被拆之憤。這一點，以高度文明自詡的社會人是絕對做不到的。而人卻把自己的不良行為想方設法扣在狼的頭上，比如，把貪大之人稱為野心狼、把負心之人稱為白眼狼，把好女色的男人稱作是色狼。其實，狼的愛情觀比我們人高好幾倍，一不嫖娼，二不搞婚外戀，三不花錢包二奶！我們那些衣冠楚楚，儀錶堂堂，舉止考究，談吐有度，神情冷峻，表情嚴肅的正人君子能做到這一點嗎？君不見，每逢情人節，無論是進口情人節，還是國産的情人節，君子們忙得不可開交，會完老大，會老二，老三未完，老四又在催；君不見，電話中糟糠的一句溫馨的問候，得到的卻是雙眉緊皺下的短促、不奈煩的回應；小情的一句嗲聲，他則在眉飛色舞下發出了變調、耐心的綿綿無盡的話語。這就是我們偉大的人！他創造出了“審美疲勞”這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曠世震天的行為依據。

　　一句話，這些長著狼心狗肺器官的犬科動物，在很多方面都優於品德優秀的人。

　　當然，在極其饑餓的情況下，如果還覓不到食物，它們就要禍及同類了，可見其殘忍。 狼雖殘忍 ，但它們對自己的幼仔則充滿了“母愛”。雌狼一胎生5－7隻幼仔。幼仔出生以後，雌、雄狼共同撫育。雌狼産仔不能外出覓食時，雄狼則四處奔波，獵到食物後先吞下去，回來以後再吞出半消化的食物，耐心地去喂雌狼和幼仔。

　　幾個月後，李軍狼園裏的狼産下了第一窩小狼崽。興奮的李軍總想看一眼狼窩裏的小生靈。可那大公狼加強了警戒，不允許人靠近。萬般無奈的他，買了一架軍用望遠鏡，想在遠距離觀察小狼的芳容。大公狼看破了主人的動機，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狼窩的出口，遮住了他的視線，生怕他的視線傷害自己的幼仔。

　　小狼崽出滿月後，大公狼放鬆了警戒。李軍走進了狼圈，想看看那此可愛的小狼崽。就在他剛要接近狼窩時，突然，大公狼從窩裏竄出來，身體一橫，擋住了李軍的去路。李軍想繞開走，不料，這大公狼抬頭叼住了李軍的一隻胳膊：這是警告性動作，如果不聽警告，我將對你發出攻擊！

　　——李軍只好退出了狼圈。

　　小狼斷奶後，母狼將肉咬碎後哺喂幼仔，還會耐心地教小狼捕獵技巧。狼的繁殖通常在每年的1—4月間進行，雌狼的孕期為60天左右。幼仔以母乳為食，2—3年後發育成熟。狼的壽命約為15年。

　　幾年過了。李軍狼園裏狼氏家族不斷發展壯大，現已40多只狼。只要有時間，李軍就會坐在狼的跟前，靜靜地觀察著狼，不時地用語言與狼交流著；狼也走過不來，靜靜地聽著李軍的話語，不時地伸出鼻子聞聞李軍的手，似乎它也聽懂了一些什麼；李軍通過用眼神、用語言交流感悟狼的精神，豐富狼的文化。每當李軍離開狼園時，園內的40多只狼不約而同地發出溫柔、和諧聲音向李軍告別。

　　目前，李軍是中國養狼最多的人，也是唯一由個人出資保護野生動物——狼的人。這40多只狼每年要吃掉李軍十幾萬元。為了保障這些狼的經濟供給，李軍利用這裡的生態環境，建起了金河生態旅遊公園。

　　經過幾年的打造，金河生態旅遊公園已是哈爾濱市近郊唯一擬建的自然保護區，被專家稱為綠色的肺葉，是哈爾濱市的最後一塊凈土凈水。360個古泉眼集成的247公頃的太平湖碧波盪漾，湖中盛産幾十種野生魚蝦。每逢盛夏之際，太平湖周邊濕地，棲息著大群的天鵝、白鷺、野雞等。他從加拿大引進的新魚種——大眼獅鱸魚也以純綠色的姿態在湖中繁殖成群。湖南岸那800年前金兀術的牧馬場，變成了230公頃原始草原；湖北岸有127公頃土地，森林茂密，綠草如蔭，風景如畫。

　　金河旅遊區是哈爾濱市政府“九五”規劃和黑龍江省政府“十五”規劃中旅遊開發重點項目，並正式對外開放。遊人在這裡可以嘗到地道的東北農家菜。太平湖盛産的野生無污染的魚宴聞名遐爾，遊人在這裡還可以泛舟，在湖上飽覽湖光山色，參加釣魚比賽和浪漫的篝火晚會，住水上別墅，讓人們能深深體會到世外桃園的感覺。

　　李軍想以此為基礎，在這裡建設成東北三省最大的狼園。讓狼子狼孫在野生狀態生存繁衍。待外部環境改善後，再把它送回老家——呼倫貝爾大草原。因為草原的生存離不開狼。

　　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在一份報告中指出，目前世界上至少每分鐘有1種植物滅絕，每天有一種動物滅絕。目前自然物種滅絕的速度比人類干預前的自然滅絕要快1千倍甚至1萬倍。

　　根據《國際瀕危物種公約》有關細則，我國的《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也已將狼列入其中。紅皮書提醒人們，如果對狼再不加以保護，不用幾年，中國的狼將像虎、豹一樣，成為瀕臨滅絕的物種。

　　中央電視臺-7《鄉約》欄目于2006年6月7日走進了李軍狼的世界，在亦莊亦諧中展現了人與狼的情懷，介紹人與狼和諧相處的精彩故事。

責編：肖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