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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陌生人

央視國際 (2005年06月13日 19:14)

  編導:涂華

  一年中有4000多陌生人的電話

  打給一位京郊種菜的菜農,

  聽説這有心靈雞湯,可以滋潤你

  最煩惱、最無奈或最隱私的心情

  (同期)

  超常舉動源自一個簡單夢想

  (同期)

  陌生人的電話為何打給一位普通菜農

  熟悉的陌生人,陳軍,鄉約拜訪

  小片:這是一個又一個來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的電話,電話機裝在樓群中這塊菜地邊的小棚屋。林立的高樓,如織的車流還有繁忙的人群,大城市的早晨到晚上,似乎都會這般一日重復著一日。

  主持人:觀眾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鄉約我是肖東坡,如今這信息時代,工作生活都離不開電話,我這兒有一部電話機是從旁邊的棚屋引到這兒來的,電話機的主人很忙,平時會有很多陌生人給他打電話,即便是此時此刻接受我們的採訪,他也不願意錯過。他是我們今天鄉約欄目的主人公,來北京打工的菜農陳軍。你好陳軍。今天這個電話機放在這兒放著,你覺得今天會有人打來電話嗎。

  陳:一般的情況下會有。

  主持人:平時這個電話會有多少每一天。

  陳:差不多有10個左右。

  主持人:大概都在什麼樣的時候打來。

  陳:基本上什麼時候都有。

  主持人:我知道2000年有一個四川在浙江打工的女廚師,曾經給你打過電話。你認識她嗎。

  陳:不認識。

  主持人:她在電話裏是怎麼跟你説的。

  陳:當初因為她勞工出了意外以後,經濟各方面都比較困難,帶著三個小孩,當時她給我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説陳軍我真沒辦法了我要死去,我活著沒有意義,我活著真累。

  小片:2003年,這位女廚師的丈夫在交通意外中喪生,留下3個未成年的孩子。因為民事賠償,女廚師與肇事者鬧上了法庭,為了贏這場官司,她辭去工作,終日奔波在律師、法院之間,長達1年的時間、金錢、精力的消耗,好不容易得到了勝訴的判決,卻因為執行難又回到起點,一剎那,她絕望了,就在她想自殺的時候,她知道了陳軍的電話,開始通過電話向陳軍傾訴自己的苦惱。

  電話實錄:

  女廚師:我惟獨就是沒辦法,我沒錢, 我煩呀,

  你説是吧。關鍵是我沒有錢,我也好希望錢能拿到。

  陳軍:與其這樣每天痛苦地活著,

  是吧,你這樣每天痛苦地活著,可能讓別人靠笑話,

  是吧。勇敢地面對它,反過來你能活得好一點。

  主持人:聽了你這麼説管事嗎? 這電話?

  陳軍:經過這麼一段時間聊以後,她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主持人:當時你跟她不認識是不是?

  陳軍: 對。

  主持人:為什麼會和一個陌生人去説呢這個事?

  陳軍:是這種真誠,她不是説第一次打電話,就把什麼事都告訴你,

  都説,她肯定要試驗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心真意在聽她們説這些事情。

  主持人:她如果覺得你是在真心真意聽,她就會慢慢把內心深處,隱藏最深的一些秘密講出來。

  陳軍:對。

  那個往往是她們最痛的地方,平常的時候是很不容易對外説的,越不願意説,那心裏會越難受,有時候一旦説出來,就會輕鬆一點。

  主持人:聽了你這麼説管事嗎。

  小片:2004年5月,

  陳軍又接到女廚師的電話,這一次,女廚師説出了埋在心裏幾年的秘密。

  電話實錄:

  女廚師:我跟我老公在一起過的是什麼日子。真的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如果年齡大一點,空下來的時候,

  精神好的時候,真的,

  慢慢回憶,寫一本長篇小説都行,反正全是辛酸事。沒有一點值得我回味的幸福日子。你知道我老公脾氣怪不説,還要打人

  ,我寧願一個人把孩子帶起來我也願意,

  也不要跟他,可惜太遲了 ,真的遲了。

  多次的交流,女廚師慢慢-了解了陳軍,雖然他們沒見過面,卻成了電話中無話不説的好的朋友。

  我勸她找一位,往前走再找一位伴侶。共同承擔這個生活重擔,她説跟我不要提的,但是現在特別想找一位,但是沒有這個合適的,我還答應她,通過媒體我説如果幫她找一個。

  主持人:你們到現在為止兩年了,你們見過面嗎?

  陳軍:沒有。我勸她找一位,

  往前走一步,再找一位伴侶,共同承擔這個生活重擔,她説根本不要急,但是現在特別想找一位,但是沒有這個合適的,我還答應她,通過媒體,

  我説如果觀眾,

  幫她找一個。

  主持人:你不是沒結婚嗎。

  陳:要不大家先幫我找一個。

  主持人:説著就來了。

  這有免提功能嗎電話。

  陳:有,但是效果不好。這就是她。

  主持人:是那個女廚師嗎。你是不是跟她説好了今天。

  陳:沒有。喂,你好,好了,對,好。好。

  主持人:是那個女廚師,現在你們還保持聯絡。

  陳:她基本上經常打。

  主持人:剛才説些什麼。

  陳:上班去了。

  主持人:上班去了也得跟你溝通一下。

  小片:每天,陳軍會接到的各種各樣的電話,電話裏各種各樣的故事,變成陳軍本子上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裏行間你會發覺,陳軍收藏的都是沉甸甸的煩憂。

  主持人:還有討不到工錢的農民給你打電話?

  陳軍:山西的老鄉來了幾十個人,來北京幹了半年以後,包工頭説是你們先回去吧,留下三五個,等著結了工資一塊給你拿過去。這老鄉們以為沒問題,就都回去了,留下他們三四個人,幹到年底了,也發不了工資。最後就給我打電話,我一聽這個電話,我説太令人氣憤了,我説走,

  我幫你去討去,我不相信要不回來這個錢。

  主持人:你跟著他一塊去了討來了嗎 這工錢?

  陳軍:討來了。國家現在有這方面的規定,如果惡意欠錢的話,可以把他清除出北京市場。

  主持人:我聽説你自己還遭到過別人的報復。

  陳軍:也有這樣的小插曲。我記得那個人馬路邊站著,問我是陳軍吧?

  我説是。可找著你了。

  主持人:很高興啊! 你。

  陳軍:可找著你了。我還沒和人家握手呢,那人就打了我一下,

  踹了我兩腳。

  主持人:把你打成什麼樣子?

  陳軍:也不是很厲害的那種,就教訓教訓我,警告警告我。

  主持人:因為什麼? 知道嗎?

  陳軍:因為愛管閒事,你看,

  你把把工資討到了,他就少了。

  主持人:可找著你了。為什麼説到這樣的事的時候,我不知道你還會笑,是因為你的心胸會比一般人寬廣嗎?

  陳軍:我覺得做這樣的事情值。

  真的,如果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這樣做的話,就不會出現欠錢的問題。

  主持人:現在已經採訪過了十來分鐘了,你覺得還會有電話來嗎?

  陳軍:這不一定, 也許吧。

  主持人:咱倆邊聊邊等。

  小片:陳軍出生在河北張北丁家梁村,家境貧寒的他,勉強讀完初中後便退學了。家鄉自然條惡劣,像很多村裏的年輕人一樣,17歲的他,把進城打工作為改變命運的捷徑。首都北京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兜裏只有幾十塊錢的陳軍初來乍道,等待他的會是一個怎樣的開始呢?

  主持人:17歲到北京來能幹一些什麼呢?

  陳軍:到了北京的一個磚瓦廠。

  主持人:幹什麼活?

  陳軍:就是把那個土弄成磚塊,用壓磚機壓了以後, 燒。

  主持人:挺累吧?

  陳軍:是。 那時候沒日沒夜那麼幹。

  主持人:幹了多長時間?

  陳軍:幹了一個月。

  主持人:掙多少錢?

  陳軍:別提了。一個月就給我們把路費給報了。

  主持人:路費報多少錢?

  陳軍:那時候便宜,火車費好像是十元錢。

  主持人:辛辛苦苦幹一個月,把來回的路費給報了。

  陳軍:就是來的路費,回去的路費沒報。

  主持人:怎麼不想著去討工錢?

  陳軍:是呀 ,那時候覺得你一個外地人,惹不起人家

  ,是吧?

  主持人:生氣吧?

  陳軍:第一次好像也有點兒生氣,但不是很生氣。

  主持人:白幹一個月才有點兒生氣?

  陳軍:因為生氣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主持人:要是我就氣死了。那個時候你想過去給什麼人打個電話訴説訴説嗎?

  陳軍:那個時候沒想。

  小片:第一次打工失敗,陳軍回到家鄉丁家梁,繼續種地務農。簡單而又清苦生活中,陳軍做出了一件讓全體村民意想不到的事兒。

  同期===採訪村民

  甲:農村貧困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疾病,這是最主要的。

  乙:1991年欠他1500元錢,當時還了,

  1996年給他了。票都在嗎? 都在。

  陳軍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走訪村民,洋洋灑灑幾萬言,寫出了一部現狀調查:《丁家梁的憂思》。調查中把本村的農民按收入做了分類,記述了他們的生活現狀,提出了成立村民勞動服務公司,在媒體開辦農民信息資訊服務專欄等主張,很多人在想,這小夥子想要幹啥?

  主持人:一個普通農民挨著村走訪寫調查報告,大傢伙都是鄉里鄉親,別人怎麼看你?

  陳軍:有的覺得不可思議。 問我,説你寫這個,

  你問這個幹什麼?

  主持人:你都問些啥?

  陳軍:比如説家裏的收入多少,怎麼種地

  ,賺多少錢,或者賠多少錢,有什麼樣的計劃。

  主持人:我這兒有你的這個報告,這叫《丁家梁的憂思》,我看這兒

  ,怎麼還有ABC,是什麼意思?

  陳軍:他們家有拖拉機沒有, A是拖拉機。

  主持人:有拖拉機的就A。

  陳軍: 對。

  主持人:有摩托車的是B。

  陳軍: 對。C有手機, 電話的。

  主持人:這《憂思》你想幹什麼?

  陳軍:我自己就生活在農村,對農村很了解,可是通過這次調查

  ,我發現,我們所看到的僅僅是表面上的東西

  很多深層次的東西確實沒有看到。雖然説每天就住在農村,我説我就想把我們真實狀況總結出來,我們國家也好

  ,社會也好,想做點什麼的時候,最起碼了解我們。

  小片:站在村頭/不知流浪的孩兒何時能返回家鄉/車兒已停在路旁/我走在離家的路上/不知去向何方/前途一片渺茫/帶著憂傷/帶著夢想/我要離開養育我的村莊……。這是1997年,陳軍再次離家時寫的一首詩。《丁家梁的憂思》並沒有發揮陳軍想像中的作用,陳軍把它交給了當地有關部門後也就沒了下文。之後,陳軍來到北京租地種菜,在城市的邊緣繼續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務農生活。

  淩晨一點,北京某蔬菜批發市場 陳軍在批發自己種的菜

  (紀實生活)小販:給你幾十塊錢

  陳軍: 你説幾十?

  小販:給五十。

  陳軍: 五十塊錢不行。

  小販:你這啥東西?

  陳軍:七八百斤合兩三角錢一斤?

  小販:這是批發,

  你想要多少錢?一兩角錢人家還不要,現在便宜,

  油菜才一角多。

  陳軍:這我連合一角錢都合不到。

  小販:這油菜多便宜,

  沒有錢掙,掙錢的話早把你的菜搬走了,你要再不給我就不要了,是不是。

  陳軍: 這菜多便宜,你誠心要的話多少錢?我給你,

  別説這沒影的事。

  一次,相識的一位打工朋友向他抱怨被老闆剋扣工資的事,陳軍好言相慰。打工者臨走時隨口説,今天和你聊天心情好多了,一句話觸動了陳軍。陳軍再次萌生為農民做些事情的願望,他決定給農民工辦個熱線電話!傾聽他人的煩憂。2003年11月,陳軍專門申請了一部電話,向社會公佈了號碼,煩憂熱線由此誕生。

  主持人:辦熱線電話你覺得現在人們需要這樣的傾聽嗎?

  陳軍:我覺得太需要了,因為搞經濟建設

  ,利益最大化,人性最初的那種真善美,有時候很難找到,必須要有人把這些原始的東西找回來。

  主持人:這種傾聽能起到一種什麼樣的作用呢?

  陳軍:很難起到實際的作用,最起碼能減緩一下當事人的心理壓力。

  主持人:這個很重要是不是?

  陳軍:對。 我覺得人在最困難的時候是很需要的。

  主持人:每天會為此花多少時間精力?

  陳軍:有時候每天晚上,我七八點鐘回家以後,我累得不行,

  我就躺在床上,反正一個電話挨著一個電話講。

  主持人:熱線電話

  在一般人的腦海裏,肯定就會想賺很多錢。

  陳軍:這是普通的電話,一分錢都不收。

  主持人:我要給你打電話,打上一天一夜,你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耽誤你種菜你也不收我錢。

  陳軍:對 。我覺得作為一個人,總得為這個社會做點什麼。

  主持人:會有人給你的這種舉動給錢或者贊助什麼的嗎?

  陳軍:我記得上次有一位記者採訪我,他特別感動,

  走的時候,就給我留下100元錢。説陳軍 ,我不是可憐你,

  你在這種環境當中,做這樣的事情,應該得到我們的幫助。

  主持人:我也是記者

  ,這樣。走的時候,今天我把菜都買下來。

  小片:陳軍所在的肖家河屬於北京市海淀區,就像是漂泊在城市的鄉村,這裡生活著1萬多外來農民,他們和陳軍一樣,遠離家鄉,遠離親人,有時,他們想找人訴説一下內心的痛苦,卻找不到合適的傾訴對象,因為幾乎沒人願意傾聽他們的敘説。而這個時候,一張廣告單悠悠飄來,出現在他們身邊。

  主持人:煩憂熱線,當你煩惱痛苦困惑的時候,請別忘了煩憂熱線的主人,用他微薄的力量支持著你。這個背面是什麼:

  陳軍:搬家公司的。

  主持人:這紙你是從哪兒撿來的?

  陳軍:廢品站買過來的。

  主持人:買了多少?

  陳軍:當時5元錢, 買了不少。

  主持人:當時寫這張廣告單的時候,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

  陳軍:在這以前

  ,我覺得我30多歲了,我奮鬥了這麼多年,我説我肯定完了,我一事無成

  當年我還説,我説我如果不成就一番事業,絕不成家

  ,可是30多歲了,到現在為止,

  一無所成。我説肯定完了,以後就隨便找個人

  完成傳宗接代就得了,就這麼稀裏糊塗過一生吧。當我意識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做這個事情,寫這個單子的時候,

  我覺得我總能夠做一些事情,我的事業可能就在這兒。

  主持人:看到這張紙片是什麼樣的體會?

  觀眾:感覺就像義務為人民服務的那種。

  主持人:如果你走到大街上,有人遞給你這麼一張紙片,你拿到手裏會隨手把它丟了嗎?

  觀眾:有可能。

  主持人:這張紙片拿到手裏之後,你會怎麼處理?

  觀眾:他要是面對面給我的話,我會丟掉, 這是第一反應。

  主持人:陳軍,

  剛才我採訪了兩個人,她們都説第一次見到它,都有可能會把這個紙片扔掉,你心裏有這個準備嗎?

  陳軍:對。

  肯定的。因為你要得到大家的認可是需要一個過程。

  主持人:第一次接到熱線電話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種被人家需要的那種感覺?

  陳軍:很多時候我覺得能夠為別人做一些事情覺得很寬慰,但是反過來又想這種寬慰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又很不是滋味。我最初的時候,我總覺得煩惱總歸是別人的,自己聽聽,

  不過是聽聽而已,又沒什麼了不起的。

  別人的總歸是別人的,也不會成為你自己的,聽聽沒什麼問題,可是後來隨著電話不斷增多,這種事情越來越多,

  加上自己的煩惱會越來越多,就有些承受不了的那種感覺了。

  主持人:想過改成歡樂熱線嗎?

  陳軍:沒有那樣想。

  主持人:想過退縮嗎?

  陳軍:我覺得很多時候都想過。

  主持人:就是, 圖啥 ,又不賺錢?

  陳軍:對。 是什麼支撐你 。一直這樣堅持下來了,

  但是,特別是今年過完春節以後,那位浙江的婦女她給我打一個電話,讓我感到特別欣慰,她説,

  我找一份工作,廚師,

  一個月1200元錢,我這心終於落到地。我説如果我一年收入一萬元錢,或者是更多,用我這一萬塊錢,哪怕換取這一個人的歡樂,能夠讓她從痛苦中走出來,我覺得都值。

  小片:像女廚師這樣通過陳軍的熱線電話重新點燃希望的人現在已經有上百人之多了。儘管每個人的境遇不同,但陳軍都會傾注一樣的熱情和關注。雖然陳軍做了很大的努力,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理解,有人笑他,“你懂心理學嗎?盡給人瞎説”。因為在有些人看來,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普通農民,根本無法思考如此複雜的農民問題。的確,煩憂熱線裏很多農民提出的問題陳軍也找不到答案,他所能做的就是鼓舞,鼓舞,再鼓舞。或許,在人與人之間關係微妙,少有交心朋友的今天,陳軍的煩憂熱線正在成為許多人排解煩惱的地方。陳軍和他的煩憂熱線引起了媒體的關注,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在北京有一個來自張家口張北的有志青年,無論生活中有多少磨難,他都會在電話的另一頭鼓舞著人們。他也因此榮膺2004年度北京十大志願者提名獎。煩憂熱線,一個好溫暖的名字,然而,它似乎並不能減輕主人的煩憂。

  主持人:我知道你整天為別人解煩憂,自己也有很多煩憂的事。

  陳軍: 對。

  主持人:旁邊那個菜地以前是妹妹在種。

  陳軍: 對。

  主持人:我聽説妹妹是在你辦煩憂熱線的過程當中去世的

  ,是嗎?是怎麼回事?

  陳軍:可能就是因為我們太窮了,所以説她的精神狀況也不太好,我是2003年11月份辦的熱線,然後她是在2004年1月份的時候不幸與火車發生了意外。

  主持人:是自殺嗎?

  陳軍:總之人是沒了。

  主持人:她有很多很多的煩憂?

  陳軍:對。

  當時我記得我們有一個公益組織叫打工妹,他們今天很多朋友也來了,我當時還給打工妹打電話呢。

  我説你看我還辦什麼煩憂熱線,我連我妹妹的煩憂都解決不了,還辦什麼煩憂熱線。

  主持人:就是,你怎麼回答自己這個問題?

  陳軍:但是後來我就發現,像我妹妹這樣的悲劇很多很多。

  主持人:是妹妹的照片 ,對嗎?這裡面的這些話

  ,是你寫的嗎?

  陳軍:對。

  主持人:哭聲驚動了鄰居,鄰居勸我不要哭了,你這樣你媽會更難過,就像失去妹妹這樣的煩憂,如果是輪到別人身上,向你傾訴

  ,你會怎麼開導他?

  陳軍:包括昨天還有一位朋友給我打電話,也是因為失去了親人,對外又很難交流,很多人又不理解他,就是很多時候我確實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話去安慰他們。

  主持人:你一般都會説什麼?

  陳軍:我一般勸他們能夠看開一點。

  主持人:你自己能做到嗎?

  陳軍:我覺得我起初的時候我也做不到,我起初的時候,我就寫了一首詩,把我自己比喻成喜鵲,我説就當她出遠門了。我們好好過,

  等她回來。

  主持人:經常會想她,內心的這個煩憂有人訴説嗎?

  陳軍:我習慣於經常寫,包括我現在有這麼多朋友,有時候找馬鈺,

  找三丫老師,還有王芳, 我經常和他們溝通。

  主持人:你覺得這個時候如果找不到人傾訴會怎麼樣?

  陳軍:有可能你如果走不出來,真有可能走向崩潰,真有可能得精神病。

  小片:我是一顆星,在沙漠上空,孤獨而寂寞。用太陽給予的能量,點綴天空。這是陳軍的一首短詩,他覺得自己就是那樣一顆星,微小卻總想照亮蒼穹。

  我國現有1億農村勞動力進城打工,在這龐大的人群中,只有小學及小學以下文化程度的佔到總數的38.2%,初中文化程度的佔49.3%,高中及中專文化程度的佔11.9%,而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僅佔0.6%,受過專業技能培訓的也僅有總數的9.1%。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和新興産業的逐步興起,這個特殊人群在城市中的生存、發展甚至與外界交流都變得異常困難。因為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的所作所為,煩憂熱線的主人陳軍顯得如此特殊而又普通:他能夠正視自己的現狀,肯定自己的價值,同時還能用寬容的心態去看待、思考農民群體遇到的種種境遇,並以更加積極和認真的態度為改變這種境遇而努力。

  主持人:當時有什麼煩惱的事情?

  老魯曾經打過煩憂熱線的人:煩惱的事、、、

  主持人:不好説。

  老魯曾經打過煩憂熱線的人: 對。

  主持人:不好説 就算了。找自己的親朋好友説説不行嗎?

  老魯曾經打過煩憂熱線的人:因為我的事情親朋好友説不了。

  主持人:你説咱們人是不是都有很多這種沒法跟親朋好友説的這種煩惱。

  老魯曾經打過煩憂熱線的人:可能也許吧。

  主持人:跟他説説能管什麼事?

  老魯曾經打過煩憂熱線的人:他其實不管事,起碼是你一個交心的地方,有這麼一個地方感覺親切,起碼有什麼煩惱的事,你可以跟他聊聊

  ,説説。

  主持人:怎麼認識陳軍的?

  詩人女性藝術研究者三丫:我在北京打工妹活動中心搞文學創作班,我去給他們講詩歌創作,有一個人進屋特別醒目,有一個攝像機跟著他拍,我説這個學員怎麼這麼特殊,為什麼拍他

  ,這麼多人,比他帥的,

  比他有才的,比他寫得好的,怎麼都不拍,

  為什麼拍他,我問攝像那個小夥子,他説你不知道他,他可有名了,我説他怎麼有名,

  他是農民 ,我説對 ,是農民,他是賣菜的,我説農民,

  賣菜的, 還有嗎?農民賣菜的,

  辦煩憂熱線,我説這有名了,他説這事你都不知道,《南方週末》整版報,這事多大啊

  ,為中國農民,中國9億農民,有誰想到辦煩憂熱線。

  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王芳:我覺得這樣一件事情,本來是早就應該有人去做,但沒有一個人來做,現在他站出來,

  做了,而且他自己

  從我的觀點來看,他自己也應該是一個自身就有很多煩惱的人,他自己做了一個這樣的事情,

  當時給我的第一印象我覺得這個人很了不起很偉大。

  詩人女性藝術研究者三丫:我覺得陳軍的宗旨我很明白,實際上他就是傾聽,其實一個人傾聽,就是疏導的過程。

  你比如説有痛苦有苦惱,你找個地方傾訴一遍,在心理學上叫治好了一半了,而且那份愛心

  ,他全神聽,,你就以為他全神接納了你,對你的一切他都欣賞,然後與你分擔分憂分享,這個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愛的流轉,一個傳承的過程。

  主持人:現在有很多法律熱線

  、交友熱線,都能給咱農民工朋友提供一些實際的幫助,你覺得這樣一個主要以傾聽為主的熱線,它會起到一個什麼樣的實際作用?

  中國社會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研究生、中國第一個關注農民工的記者馬鈺:陳軍首先他的身份就是讓民工群體對他有一種認同,我看過他接電話的感覺跟我們學院派的人接電話完全不同。

  主持人:學院派怎麼接?

  中國社會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研究生、中國第一個關注農民工的記者馬鈺:您好

  ,這裡是什麼什麼熱線,請問您有什麼問題,請説

  。他會這麼説,但是陳軍不一樣,陳軍一打開話匣子,那就是嘻嘻哈哈,在哪啊

  ?工作開心嗎?

  就像老熟人一樣接電話,所以這種感覺,就是説他雖然沒有學過專業的心理學,不懂得什麼認知學派,人本主義學派

  ,或者是行為學派,但是他用他的實際行動,也在做一個心理諮詢師應該做的事情。

  主持人:你覺得像陳軍這樣的熱線,辦成收費的熱線

  ,怎麼樣?

  中國社會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研究生、中國第一個關注農民工的記者馬鈺:效果要減一半。

  主持人:可陳軍就能維持生活了。

  中國社會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研究生、中國第一個關注農民工的記者馬鈺:假如你沒有收費,他可以向你傾訴的,你一收費的話,不敢接聽了,特別是農民

  ,他經濟條件比較困難,如果以後這種精神大家認同了,人人伸出一隻手,

  捐出一點錢 ,

  或者互相幫助,我相信陳軍以後的生活也會改變。

  主持人:在家裏種菜, 他幹活幹得多嗎?

  陳軍的父親:他幹活不算多, 都是我們。

  主持人:那心裏生他氣吧。

  陳軍的父親:不生氣 ,挺高興的。因為他幹的事不一樣。

  主持人:怎麼不一樣?

  陳軍的父親:我也説不上來 ,不會説。

  主持人:都挺不容易的,跑到這兒來打工,我也看工作生活的這個環境,能理解陳軍的努力嗎?

  陳軍的母親:以前我不這裡, 我也不知道,後來我來了,

  他成天不在這裡,我就説你幹點事, 好好種地 ,掙點錢

  ,成個家

  ,妹妹去世了,你瞎折騰什麼呢,女兒去世了我心裏不好受。

  主持人:人人都要煩惱。

  陳軍的母親:現在我理解點兒了,我跟你父親幹吧,我説你有事情你就忙你的,我賣菜的錢,你能辦點事你就做去吧。

  小片:陳軍在肖家河有2畝蔬菜大棚,旁邊的小屋就是他的家,不到7平米,住著他和他的父母親,對面衚同的市場,是他賣菜的地方,來北京7年,圓明園、頤和園這些旅遊景點他沒有時間去玩,狹小的空間讓陳軍喘不過氣來,他給自己小屋起名“恨憂齋”,一個悲恨憂思的地方。每天下午、晚上的陳軍都要守在電話旁等待別人的傾訴電話。有天夜裏12點,一個在北京打工的女孩子,一口氣兒説了一個多鐘頭。

  電話實錄:

  一個陌生人女孩:很煩

  ,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那一群玩得好的女孩,人家都挺好,都自己結婚了,或者自己開個店,自己幹個什麼事,自己寫點什麼東西,

  工資漲了,而我什麼都沒有,好像什麼都不懂,我覺得我一點沒有上進,想起來特別難受,沒事我就不打擾您了,您就休息吧。

  陳軍:好 ,有時間我們聯絡。

  一個陌生人女孩: 好 再見

  最後女孩子説:她要睡了。可陳軍再也睡不著了……。(電話聲)頻繁響起的熱線,讓陳軍時常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

  主持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有時候你就好像煩得不知道該怎麼著?招架不了了

  。

  陳軍:對 ,招架不了了。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灰暗。

  主持人:如今你最大的煩惱是什麼?

  陳軍:經濟上的困境比較大一些。

  主持人:如果有人有你這樣同樣的煩惱,你怎麼開導他?

  陳軍:再苦再累,如果你的身心愉快一點,你的工作效果會好一點,看這個世界好像挺美好。

  主持人:生活就像一面鏡子 。

  陳軍:對。

  主持人:你對它哭它就哭。

  陳軍: 對。

  主持人:你對它笑它就笑。別人再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始終要對他是一副什麼樣的面孔和心情。

  陳軍:儘量引導大家,向積極向上這一面看,很多時候

  ,人越是痛苦的時候,他越願意把那些陰暗面的東西,

  都把它結合到一塊想去,就把那些美好的東西,可能就遺忘了

  發掘不了,當你用心去發掘的時候,你會發現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

  小片:35歲的陳軍至今沒有結婚,或許是由於性格的原因,周圍的一些人似乎並不欣賞他,如今種地賣菜的活多半交給父母,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熱線。離他的住處和菜地不到20米的距離,是一片建築工地。不久以後,鋼筋混凝土的叢林,將蔓延覆蓋過這裡僅存的幾十畝菜地嗎?那時,靠種菜為生的陳軍和他的鄰居們將不得不面臨另謀生路的煩憂,那根承載傾聽與訴説的煩憂熱線,會在別處安家嗎?

  主持人:我沒有打過陳軍的煩憂熱線,但我卻認真記下了號碼,我想或許有一天,我會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撥打這個號碼,

  向他嘮叨一些本來,不屬於他的煩憂事。因為生而為人難免會有煩惱,而電話那頭的傾聽與鼓勵,至少會讓我寬寬心,向義務為他人解煩憂的陳軍,表示由衷的敬意,他為我們這個社會,創造和諧盡了一份力。今天採訪這一個多小時,幾乎沒有人打進熱線來,我們希望它標誌著許多人此時此刻在快樂著。好了,

  觀眾朋友,今天就是這樣,歡迎收看農業節目的其它欄目,我們下周同一時間再見。

責編:肖闊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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