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億萬富翁的家事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27日 14:53

　　編導：段麗傑

　　2003年的7月13日，這一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而在四川廣安，一個普通的人家裏，卻開著一個特別的會議。參加會議的有10個人，一家七口，一個大家庭。還有兩個他們的朋友，還有一個列席的人，孩子們叫他楊爺爺，他是女主人的乾爹。這個會議有點沉悶，不像一個家庭會議。很嚴肅，一個很正式的會議。

　　2004年的11月份，《鄉約》欄目組來到了廣安，採訪這戶普通的人家。因為他們的那次會議。來了之後，才知道已經有好幾家媒體來過了，也是因為那次會議。女主人叫冉敬芳，是四川廣安富源集團的董事長，她很忙，我們來的第一天，沒有見到她，是他她的總經理接待的我們。在吃飯的時候，他和我們談起冉敬芳的事情。冉敬芳就是我們這期節目的嘉賓。

　　冉敬芳出生在四川廣安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山村，那裏的風景很美，一片片的竹林，一道道的水田，散落的幾戶人家，不走近的話，每一處都是一幅山水畫。但走近幾戶人家，就發現，房子很簡陋，陳設很簡陋。這裡的人們生活還不是特別富有，但是人們的精神狀態很好，生活的很悠閒。

　　冉敬芳出生的房子已經破爛不堪了，裏面陰暗潮濕，很容易讓人想到冉敬芳苦難的童年，鄉親們聽到我們要做的是冉敬芳的節目，紛紛圍攏來，在他們的記憶中，仍保留著三十多年前的冉敬芳。那是因為當時的冉敬芳是他們中生活得最苦的一個。

　　冉敬芳的母親身患哮喘，長年臥病在床，父親也因為身體有病，不能從是體力勞動，這樣，一家四口人的生活重擔就落在了這個小女孩的身上，鄉親們還真切地記得，在那的記工分的年代，他們家每個月只有5個工分。我不知道這5個工分意味著什麼，但是從每個人都談到了他們家最少的工分，我卻能體會到那時他們一家的生活有多麼的困難。冉敬芳也談到，她最苦的記憶，是連續三天，他們一家一點糧食都沒有了，那幾天他們是靠野菜和觀音土度日的。後來，冉敬芳就隨著父親出去要飯了，日子雖然依舊貧苦，但是，她能吃飽飯了，她已經很滿足了。但是直到有一天，一場災難又落在了這個不幸的女孩的身上。

　　那是1976年的一天，隨父親出去要飯的冉敬芳急著往家趕，因為她還要上學。父親和她爬上了一列火車，因為他們沒有錢買票。父女倆分站在兩節車廂的接口處，火車開了的時候，冉敬芳站的那節車廂緩緩開走了，而父親的那節車廂卻沒有動，這時，著急的小冉敬芳跳下了車。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小冉敬芳的一條腿被碾到了車輪下，並被拖出了三十里地。從此，冉敬芳失去了一條腿，這對冉敬芳一家來説，更是雪上加霜。沒有很好的醫療條件，沒有很好的生活環境，一條傷殘的腿，成了冉敬芳最苦的拖累，每到冬天，那條腿都會被凍傷化膿，每次被疼得徹夜難眠的時候，都是眼淚伴她度過漫漫長夜。而二天起來，小冉敬芳依舊是上學，依舊是幹農活做家務。小學畢業後，考上初中的冉敬芳因為家裏實在無力支持她的學業，她被迫輟學在家了。

　　好強的冉敬芳沒有因為身體的原因而消沉，相反，她還暗暗地下決心，一定要做得比別人做得更好。她不停地練習走路，農村裏的農活她也練著用一條腿來做。就這樣，一條腿的她，真的什麼都會做了，而且一點也不比正常人差。直到今天，人們仍能模倣著她的動作走路插秧。

　　講起這一段的經歷，冉敬芳仍然淚流滿面。直到18歲，冉敬芳的生活又有了一次轉機。那天是冉敬芳的生日，1884年的8月9日，冉敬芳的生日那天，他和丈夫借了100元錢，又背了一些糧食，去了重慶，她要安上假肢。到了重慶假肢廠，量好了尺寸，花了90元錢。廠裏讓她等上15天。15天，還剩5塊錢。夫妻倆住到了親戚家裏。親戚是做滷菜生意的，還有幾天他們的租期就到了，他們有要做別的去了，暫時把房子讓給冉敬芳夫妻管理。沒事的時候，他們也試著做了點滷菜去賣，沒想到，第一天，他們就掙了8塊錢。8塊錢，在那時，對他們來説，就是一個月的生活費呀！從那時起，他們開始了滷菜生意。生意在開始的時候，並不是很好，但是，冉敬芳憑著良好的質量和信譽，贏得了顧客，也贏得了財富。作了6年滷菜生意之後，掙了幾萬元錢，冉敬芳回到了家裏，重新翻新了房子。

　　這時的冉敬芳已經不滿足於萬元戶的生活，開始做起了牛皮生意。從此之後，在生意路上打拼的冉敬芳，起起落落，20年的時間，已經成了一個千萬富翁。她有了一個大型的餐飲娛樂廳，肉牛養殖基地，牛肉加工廠。就在人們對這個殘疾的女人投來了敬佩的目光的時候，冉敬芳有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就是本文開頭提到的，開了一個家庭會議，會議的主要內容是與子女簽訂一個協議，一個不繼承協議，就是她的所有財産不給兒女繼承，不是一部分不給，而是全部不給，此協議一齣，立刻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

　　我們欄目組到達廣安的時候，在北京正是初冬十分，天氣漸冷，到了廣安，卻是陰雨連連。好多的外景就在雨中拍攝了。焦峰還好些，他的任務是拍冉敬芳和他的孩子及家人，他可以在屋裏拍，還借了廣安電視臺的新聞燈，一切都好辦了，最苦的是王凡，我們到的第二天，要去冉敬芳的老家去拍。那裏距離廣安還有一百多裏地，而且全是山路，又趕上下雨，車走在上面，還在打滑，走到快到的時候，心裏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車子的前車輪陷進了淤泥裏。

　　陪我們一起來的是冉敬芳的侄女，好在她對這裡還熟悉，不一會就從前面的村子裏叫來了一群人，他們聽説我們是要拍一個冉敬芳的片子，二話沒説，直接走進淤泥裏，幫著推起了車。王凡不失時機地拿起了機器，一邊開機一邊説，我早就料到會出這樣的事。幾個人一用力，車子從淤泥裏出來了。本來我們想不在往上開了，因為前面又是一個大陡坡，車子恐怕開不上去。可鄉親們説，前面的路還很遠，他們幾個人又一同把車子推了上去。王凡跟在車子後面不停地拍。在我們的拍攝路上，已經有過好幾次這樣的經歷了，第一期節目《用生命植樹的女人》是在雨中拍的，《大寨姑娘郭風蓮》路上大雨，幾個攝像險到了泥裏等等，這樣的事情真的是很多了，以至於我們正在策劃的元旦特別節目要把《鄉約》與雨獨立編成一段，奉獻給《鄉約》的觀眾，讓他們和我們一起感受《鄉約》這一年來走過的路。這次拍射路中的意外，又為我們的節目增加了一個難得的素材。

　　車子被推上去之後，我們感謝著他們的幫忙，他們開玩笑的説，冉敬芳那麼有錢，來修修這條路吧。坐在車上，我想，有一天，冉敬芳也許會這麼做的，因為我們前面的路，也就是去冉敬芳家的必經之路，就是冉敬芳修的。那時這條路只是一條羊腸小路，是冉敬芳有了錢之後，把這條路修了起來，原來人們出入這個小村子只能靠步行，如今車子可以開進來了。我們的車就這樣一直進了村。

　　中午的飯是在村長家吃的。我們圍坐在八仙旁。飯菜在我們拍片的時候早已作好了，還挺豐盛的。這裡有一個獨特的風俗，就是他們的喝酒方式。主人用一個大碗盛了滿滿一碗米酒，裏面還放了幾粒枸杞。客人就用自己的小勺舀著喝。開始要連喝兩勺，然後就可以自由地喝酒敬酒了。

　　吃過飯，我們開始回去，這時，雨仍不停地下著。我真擔心回去的路上在有事，誰還會幫我們推車，好在一路平安。

　　回到賓館，王凡晚飯都不能出去吃了，因為他只帶了一雙鞋，鞋子已經濕透了。焦峰這天的工作是拍冉敬芳和她的孩子們，很幸運的是，第一天的時候，她的二女兒張蘭英因為有事，下午回到了家了，被我們遇上了，趕緊抓緊時間拍。張蘭英是個活潑的女孩，和媽媽站在一起，親熱地談著事情，和普通的母女沒有什麼區別。看來，一紙不繼承協議，並沒有影響她們的生活，也許是幾個孩子還小，矛盾還沒有凸現吧，也許根本不會有什麼矛盾，母親會坦然地處理這件事，孩子會坦然地接受這件事。

　　拍張蘭英和母親在沙發上一邊吃糖，一邊談話，然後讓張蘭英 從沙發站起，走開。張蘭英很配合，可是剛剛走出鏡頭，她就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一紙協議，對他們現在的生活，實在還沒有太大的影響，那麼將來呢？

　　對這樣的協議，好多人持有懷疑的態度。一個，孩子們有的還沒有成年，還不具有簽這份協議的資格，另外，這樣的協議的將來會怎樣呢？冉敬芳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真的會不給自己的孩子嗎？

　　這樣的問題，眼前還回答不了，但是從冉敬芳的身上，我卻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很不平凡的女人。從一個一無所有的殘疾女人，到今天的億萬資産，真的是很不容易，更何況，她不僅自己富了，還會想到社會上更多的像她這樣的人。

　　冉敬芳原本是在重慶做生意的，後來，她把生意轉到了鄧小平的家鄉廣安，她想用自己的能力來帶動這裡的人們。冉敬芳的公司裏，還有好多的殘疾人。有了這裡的這份工作，他們的生活就有了保障。

　　至於有著太多議論的協議，我們只要理解一個母親對兒女的一片苦心就可以了，因為冉敬芳之所以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冉敬芳有一個弟弟，也是她惟一的弟弟，自然對他格外地關心，更何況，弟弟從創業起，就一直更在她身邊，一同做生意，幫她帶孩子。就是這對患難的姐弟，卻在生活富裕之後，走上了陌路。

　　自從日子越過越好，弟弟開始不務正業了，吃喝嫖賭全部學會了，每天過上了遊蕩的生活，不再做生意了。錢不斷地揮霍出去，當姐姐的冉敬芳在一開始的時候還不斷地管教他，直到有一天，弟弟因為犯罪被關進了監獄。從監獄裏出來後，弟弟不但沒有悔改，而且變本加厲，不斷地到冉敬芳這裡拿錢，幾天花光之後又回來要。冉敬芳感到不斷地把錢給他，不但救不了他，而且弟弟會越陷越深。冉敬芳斷絕了弟弟的經濟，弟弟開始對姐姐惡言相對，甚至説出了如果不給錢，就殺了姐姐的話。

　　從弟弟的身上，冉敬芳有了對自己的幾個孩子將來的擔心。同時從一些富裕家庭的孩子身上，冉敬芳也看到，有些孩子因為家庭的富裕，有了依靠，而不好好學習有的沉迷于網吧。冉敬芳感到，有錢，在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並不是什麼好事。冉敬芳一共有五個孩子，三個是她親生的，兩個是再婚後丈夫帶來的。冉敬芳想，將來如果孩子們只依靠她的這些家産，而不思進取，那麼流下再多的錢也沒有什麼用。再想想她自己，只有小學文化，不是也做到這麼大了嗎？孩子們將來都會比我文化高，那麼一定會做得更好。於是財産不繼承的想法開始在她的腦海裏形成了。

　　當冉敬芳把自己的想法説給孩子們的時候，孩子們都跳了起來。這麼大的家産不留給他們，這是孩子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從小到大，雖然母親每天忙忙碌碌很辛苦，但是他們的生活是充實的，無憂無慮的。母親還會在空閒的時候帶他們逛公園，去野外。而現在母親的想法讓他們大吃一驚，難道作慣了生意的母親也要和他們做交易嗎？那段日子，母親和孩子陷入了僵持階段。

　　冉敬芳決定先做大女兒的工作，她把女兒領到公園，給她講起了她的童年。這些事情女兒從來沒有聽媽媽説過，她也沒有想到，如今在生意場上揮灑自如的媽媽，竟然還要過飯。冉敬芳之所以以前沒有和女兒説這些事，是她覺得還不到時候，那時孩子還小，説了還會不理解。如今女兒馬上要考大學了，兒子也要去當兵，馬上走入社會了。所以，冉敬芳在這個時候告訴了女兒。

　　大女兒張敏從小看到媽媽每天辛辛苦苦的幹活，為了一家的事情而忙碌，還有舅舅的事情。女兒理解了媽媽的做法。2004年的春節，冉敬芳決定不給孩子們壓歲錢，讓他們自己去掙。她給孩子們出主意，上街擦皮鞋。孩子們的熱情很高，他們還專門成立了擦皮鞋公司，取名叫富源擦皮鞋有限公司，註冊資金是8個零。他們春節的一大早，就穿戴整齊地來到了思源廣場，廣安最大的一個廣場。他們的出現，立刻引起了路人的注意，開始的幾天，生意異常火暴，幾個孩子忙的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幾天過去了，擦鞋的人少了，他們的生意不那麼好做了，擦鞋的價格有原來的1塊錢一雙變成了五毛前一雙，他們此時真正體會到了掙錢的不易。當他們結束這次打工時，每人還賺了23，5元，如果是在以前，他們會大吃一頓，以示慶祝，可是這次他們沒有，他們只吃了一個1塊錢的麻辣燙，剩下的錢存了起來。姐姐張敏還給當兵的弟弟寄去了20元錢。

　　有了這次經歷，孩子們終於理解了媽媽的用意，他們在不繼承協議上簽了字。冉敬芳的做法是否能得到更多的人的理解和認可，我不知道。我的孩子現在已經8歲了，這個方法我也想試試，讓她多去接受點吃苦教育，但是，如果我有了很多錢，不給她，我可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