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
央視國際 2004年04月29日 15:45
編導:涂華
提要:有一種旋律,伴隨著江南水鄉的百姓走過千年風雨;(情緒激昂一句同期)有一種節奏,承載著鄉土韻味的故事感動千家萬戶。(娓娓道來一句同期)宣卷,本意是宣讀寶卷,是由佛事活動發展而來的民間藝術,被稱為同裏一寶。(學小孩現場表演)芮時龍----65歲,宣卷傳承的代表,攜帶著被冷落的民間藝術瑰寶走進鄉約。
肖東坡:觀眾朋友, 大家好,歡迎收看鄉約, 我是肖東坡。
我現在是在素有江南水鄉之稱的蘇州同裏, 這同裏有三多:
水多、 橋多、 深宅大院多,還有一個惟一,這裡是惟一齣宣卷的地方。説到宣卷,可能很多年輕的朋友不太清楚, 它類似評彈,有兩三個人伴奏,一個人現編現説現唱,沒有固定的詞曲,內容多為民間故事,你瞧一人多角,張嘴就來,還得讓現場的觀眾入戲, 不容易。得, 別説得太多,咱們現在先來聽上一段。
小片:子女都是好後代,文的住進中南海,武的能造原子彈、、、、宣卷是同裏的文化“土特産”,演出班子有2—4人組成,用二胡、揚琴、木魚做配樂,唱詞全用地方方言,曲調以宣卷調為主,摻和申曲、錫劇、越劇、評彈等,很合當地農民口味。在同裏農村有著廣泛的影響,每年一到農閒時節,當地總要請宣卷藝人演出,時間最多可持續半個月。
肖東坡:芮先生, 你好,請坐。這位就是宣卷的腕級人物芮時龍。蘇州、 上海、 浙江一帶到農村裏,提起你芮先生,沒有人不知道,你怎麼會這麼有名啊?
芮時龍:唱出來的。
肖東坡:唱了多少年?
芮時龍:文化大革命過後就唱。
肖東坡:有大半輩子了吧。
芮時龍: 是
肖東坡:這宣卷你給我講講,是不是就是講故事?
芮時龍:卷就是一本書,一個故事一本書。
肖東坡:我知道咱們這個宣卷生旦淨末丑,過去都是由一個人
表演是不是?
芮時龍:過去我們這個宣卷只要一個人唱,要五個人伴奏。
肖東坡:過去你一個人來演唱,是不是男女老少生旦淨末丑
都是你自己來表演?
芮時龍: 是。
肖東坡:你都表演過 ?
芮時龍:是。
肖東坡:你在這兒男女老少,都能給我學學嗎?
芮時龍:可以啊。
肖東坡:可以給我學學,咱先學個老人。
芮時龍: 好
肖東坡:這個就是老人, 女人呢?
芮時龍:來了。
肖東坡:像不像大傢伙兒説,你別説這個女人挺像,我想再欣賞欣賞你學這個小孩是什麼樣子?
芮時龍:小孩 ,小孩是跳跳蹦蹦的,哎呀, 媽啊。
肖東坡:還真是有點兒像小孩,男女老少你會表演以外,喜怒哀樂也在宣卷當中有所體現, 是不是?你比如説哭 。
芮時龍:哭, 有多種哭,有身份高的哭, 有一般的哭,身份高的, 我好命苦。
肖東坡:你別説我看芮先生一説哭的時候, 眼圈就紅了 。這個笑呢?
芮時龍: 笑啊,這是老頭笑,這是書生, 書生的笑,蠻開心的。
肖東坡: 這是蠻開心的,要是生氣呢?
芮時龍:生氣, 我好恨。
肖東坡:這是生氣。宣卷講究現場發揮是不是,現編現唱?
芮時龍:唱的東西就叫黃片。
肖東坡: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黃。
芮時龍:黃的片子, 一段一段的。
肖東坡:黃的片子, 這還了得。
芮時龍:不是那個黃片的黃片,我們唱的出門不認後賬,下一次唱, 不是這次,意義是相同的, 句子是換了。
肖東坡:不懂什麼意思,還真是不知道。現編現唱, 現在我給你出道題:你比如説你今天第一次見到我,能不能用你的宣卷來説説我。
芮時龍:我看你, 你看生得好,相貌清, 相貌很好,你看你 ,頂平額闊, 地角方圓,兩耳貼肉, 一雙大眼, 兩條濃眉,高梁鼻, 你看圓嘟嘟的面孔,真正一個男子漢的氣概。
肖東坡:把我説得太漂亮了。
小片:宣卷是“宣讀寶卷”的簡稱,是由佛事活動發展而來的一種説唱藝術,藝人在演唱時,置卷本于桌,照本宣唱,故稱宣卷,在同裏已有200多年的歷史。最初的宣卷題材多為佛教故事,宣揚因果報應,以七字句、十字句的韻文為主。演出時一人主唱,其他人以阿彌陀佛附和。明清以後,取材于一般民間故事的宣卷日益流行,因為通俗易懂、鄉土氣息濃重,很受歡迎,興盛一時,像芮時龍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從小聽著宣卷長大的。
肖東坡:芮先生, 我想問問您今年高壽?
芮時龍:我65歲。
肖東坡:最初聽咱這個宣卷的時候,你還有印象嗎 ?是個什麼感覺?
芮時龍:我從小自己就喜歡聽宣卷 ,因為好聽,我認為這個東西能夠通俗易懂。本地的方言, 我聽得懂, 很好聽,因為它書中喜怒哀樂都有。笑的笑, 哭的哭,什麼都有 ,比看戲都好看,我的看法, 就一個角色,他一個宣卷藝人要扮多種角色,都是一個人扮。
肖東坡:芮先生, 在你的印象當中,宣卷最火的時候是什麼樣,有印象嗎?
芮時龍:剛開始的時候, 不要錢,我們文化站組織下去,都是一個晚上一個大隊一個大隊演,不要錢, 都是義務的 ,拿一點兒工分。
肖東坡:是不是天天晚上,咱老百姓都能聽到宣卷?
芮時龍:一個大隊一個大隊輪著,輪唱 ,一個生産隊一個生産隊搞過來。
肖東坡:當時家裏生活條件怎麼樣?
芮時龍:苦, 苦得一塌糊塗,住的草棚, 三間草棚。
小片:1939年,芮時龍出生在同裏鎮小橋村,父親常年在外面做工,他與母親相依為命,小小年紀,儼然就像半個大人,支撐門戶。生活雖然清苦,但芮時龍苦中找樂。他喜歡上拉二胡,或許是有天分,他無師自通,慢慢地能有模有樣的拉些曲子,這為他將來表演宣卷打下了基礎。一摸到琴弦,芮時龍就仿佛沉浸在歡樂中,暫時忘記了身邊的煩惱。曾經有一次家中失火,他還衝進去,搶了胡琴出來。
肖東坡:家裏總共就那麼三間草棚,還失了一次火。
芮時龍:我草棚燒掉了,東西都燒完了, 床都燒完了。
肖東坡:當時失火是個什麼情形?
芮時龍:那個時候我最喜歡這個胡琴,我從小喜歡樂器, 拉胡琴,喜歡唱, 家裏有這麼一把胡琴,別的東西我都沒有拿,
去拿一把胡琴出來。
肖東坡:當時火是不是燒得很大?
芮時龍:都燒完了。
肖東坡:你都衝到火裏去搶救,去拿一把胡琴來。
芮時龍:就拿出一把胡琴來,別的東西都沒有拿。説明我在娛樂方面蠻有興趣,有感情。
肖東坡:房子燒完了之後, 你們住哪兒?
芮時龍:住在鄰居家中 ,他們收留我。
肖東坡:搶救出來的那把胡琴後來還能用嗎?
芮時龍:不能用了,整個燒壞了。
肖東坡:在那種情況下,唱宣卷的時候能使你忘掉生活的清苦嗎?
芮時龍:宣卷的時候我想到苦的地方就流淚 ,自己要流淚
書當中也有這樣家破人亡的事情,有一本書叫《火燒百花臺》
房子被火燒掉了,想到這個事情我要哭了,我自己很悲傷的。
肖東坡:今天在這兒,能不能給我們唱一唱你那時表演的宣捲曲目?
芮時龍:我唱一唱《柏國舅招親》的一段,我用地方話唱:為什麼我生了一張醜面孔,有一天我到街上去,我跑到西,別人跟著我跑到西,我跑到東,別人跟著我跑到東,我以為我柏國舅在擺威風,實際這樣一看不是這樣,老百姓人人看的是我這張醜面孔,怪來怪去不怪別人,怪只怪爹爹媽媽兩人生我沒用功。
小片:在芮時龍看來,宣卷不僅僅是戲,更是活生生的生活,宣卷藝人可以用説唱講述自己的經歷和遭遇,就像戲裏的人物。於是,22歲時,芮時龍拜師學習宣卷,由於宣卷是民間的演出形式,即興表演,沒有文字記錄的故事和曲譜,師傅通過演出,口傳身授,同樣一齣戲,在這個村演是一個版本,在另一個村演又是另外一個版本。有什麼精彩的故事,有多少故事,對宣卷藝人來説特別重要。
肖東坡:一個好的宣卷藝人得有好故事,因此有好多宣卷藝人買故事,我這兒有一本叫《彈詞敘錄》,芮先生很多好的故事
都是來自於這本書,因此這本書對於芮先生來説,非常珍貴。 芮先生,能不能跟我説説,這本書你是怎麼得來的。
芮時龍:這本書原來不是我的,是我的老先生的。他這本書當時還要叫兒子保管,在臨死的時候,他學生拎走好多書,他關照自己的兒子,在臨終的時候,他説這本書一定要給我,説我能夠傳下去。所以他兒子把這本書,遵照父親的遺囑傳給了我。
肖東坡:宣卷表演對你來説,最長的故事能唱多長時間?
芮時龍:兩天。
肖東坡:我看這本書, 剛才我翻了一翻,大部分都是這麼幾百字的小故事。
芮時龍:這個題目借鑒內容,有這本書, 好比主題不會走開,
你有書的題目有一條路子,書的一條路子出來了,其它的你要自己發揮出來。
肖東坡:就是現場發揮。發揮成兩天時間,你憑什麼能讓現場這麼多觀眾不動窩兒在這兒,聽你這個故事呢?
芮時龍:説書全靠説學表唱四個字。説要説得清楚,一本書的內容你自己要曉得,自己不能糊裏糊塗。第二個學 ,學就是根據這個內容方面,有學的地方你要學,表要表得清楚,還有唱,唱得好,唱得不悅耳動聽, 觀眾不要聽。
肖東坡:你看, 今天在這兒放著一個老式的收音機,我聽説這個小小的收音機曾經就是你的老師。
芮時龍:是 。聽聽評彈, 自己學學,跟跟評彈, 跟評彈靠攏,學它好的曲譜拿過來,拿到宣卷當中放進去。
肖東坡:包括收音機裏聽來的故事和內容,你也能夠利用?
芮時龍:可以加在這個宣卷中,有辣諷可以加過來,有勢利的人可以加過來。
肖東坡:咱在這兒再給老芮出個難題,這有這麼一份報紙,這有這麼一段:哈馬斯精神領袖亞辛遭襲身亡。你根據這一小段
給我編一段咱們的宣卷。
芮時龍:現在編, 可能不行吧。
肖東坡:看一看 ,拿個筆寫一寫,給我們編上來一段。在這兒我把這段給大傢伙兒讀一讀:輿論普遍認為,亞辛的遇害將使中東地區的緊張局勢進一步加劇,甚至可能失控,中東和平進程面臨嚴峻考驗。怎麼樣 ,芮先生, 好了。咱們開始。
芮時龍:中東那邊真熱鬧,巴以雙方玩消耗,人體炸彈真恐怖,
連累布什睡不著,縱觀國際新局勢,中國風景這邊獨好。
小片:早期的宣卷演出都是鄉文化站組織的,送戲下鄉。平時芮時龍下地幹活,與普通的農民沒什麼兩樣。可一演起宣卷,他就像個角:説到動情處,他青筋暴露,聲淚俱下,轉到興奮時,他手舞足蹈、眉飛色舞,感染力極強,他在臺上説啊唱啊,下面的觀眾跟著哭啊笑啊。漸漸芮時龍在同裏有了名氣,請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讓芮時龍沒想到的是,因為宣卷,惹出了風波。
肖東坡:芮先生, 你宣卷唱得好,但是我知道,好像也有兩次人家不讓你唱的時候。
芮時龍: 是。
肖東坡:先給我説説第一次不讓你唱宣卷是怎麼回事?
芮時龍:妨礙生産。
肖東坡:怎麼回事?
芮時龍:要搞生産, 不準聽宣卷。
肖東坡:什麼時候的事 ?
芮時龍: 1966年。
肖東坡:誰來説你妨礙生産?
芮時龍:大隊書記要來管的。
肖東坡:怎麼會妨礙生産呢?
芮時龍:晚上聽了宣卷,白天沒有精力搞生産,就來管, 不讓你唱。你再要唱 ,大帽子一扣 ,破壞生産。
肖東坡:你心裏是什麼感覺?
芮時龍:不舒服,那時候不唱就不唱。我記得月明大隊生産隊裏面請我去唱,那個時候看宣卷的人多,大隊書記鄭小泉要來管,群眾哄起來了,把他打了, 他哄掉了,到明天早上,他告到公社裏面,告我破壞生産,當時文教科科長倒還好,他説晚上可以的,你何必那麼認真,他倒沒有告成。那一次鬧得最大。
肖東坡:大傢伙太喜歡聽了。
芮時龍:是 ,他們要聽。
肖東坡:我聽説第二次不讓你唱是因為什麼,説你用唱宣卷的名義吃喝。
芮時龍:公社裏面這個文化站以前組織下去。那一次實在我好像覺得冤枉,財樹大隊他們請我去吃,這個大隊書記殺豬 、擺酒,最後他開了一張發票,芮時龍宣卷吃餐500元錢,你看冤不冤,我一個人吃了500元錢,那個時候500元錢,現在頂5000元錢還多。
肖東坡:然後就不讓你唱了。
芮時龍:文化站知曉了這個消息,也不組織下去了。以宣卷的名義你們大吃大喝,推在宣卷身上,這罪名都在宣卷人身上。
肖東坡:這到底是誰吃了?
芮時龍:都是大小的幹部。
肖東坡:覺得心裏委屈?
芮時龍:委屈怎麼辦 ,不好申辯 ,只要不吃官司就行了。
小片:後來,破四舊,宣卷當四舊給禁了,誰唱宣卷誰就是反革命,芮時龍也不敢再唱宣卷。一轉眼到了1987年,隨著農村經濟的發展,大家手裏有錢了,心裏癢癢,都想著讓曾經耳熟能詳的旋律重新回到生活中來,因此,宣卷又開始盛行。大凡有喜事,如老人祝壽、做生日、小孩剃頭、結婚等,都會請人來宣卷,以此祈求增壽、添福、平安、吉祥。芮時龍又重操舊業,帶起了宣卷班子。鄉親們也給了他們“吃好飯、抽好煙、喝好酒”的最高禮遇。
肖東坡:現在電影電視這些文化産品非常多,還喜歡宣卷嗎?
觀眾:這個地方農村裏的宣卷生龍活虎,有説有唱有笑有鬧, 很有趣。其它劇種比較呆板,我們舉一個例子, 我們評彈我們好多名家到農村裏演,他們聽不懂,一個聽不懂, 一個水平太高,他們農民不喜歡,書説得太慢了,他不喜歡。芮先生到農村去説,一天一個晚上一本書,比如説《秦香蓮》全部説完了,人家聽有一個頭緒, 從頭到尾,很有意思, 很有貼近性。評彈彈一個小時,總共兩三句話就沒有了,農民不要聽。
太慢了, 還是願意聽宣卷 。農民這個文化程度同他們的演出剛巧正好,恰到好處。
肖東坡:我問問你,這個宣卷年輕人喜歡聽嗎?
觀眾:過去聽宣卷的基本群眾就是後面這群人,他們是基本群眾。後來又發展了,他們宣卷人根據形勢的發展,他們加了一些年輕人,有些年輕人會説會唱會跳會唱流行歌曲,有些年輕人聽了又來聽了,但是不多,提出你會跳舞的,你給我們跳一個舞,他們年輕人也行,你唱一個流行歌曲,他們會了也給他們唱,所以有些年輕人來聽。
肖東坡:你今年有多大了?
觀眾:我今年66歲。
肖東坡:從多大開始聽宣卷?
觀眾:我從小就聽。
肖東坡:聽了一輩子宣卷了。
觀眾:是。 聽了一輩子宣卷了。
肖東坡:天天就聽這些故事,不是都聽了好多遍了嗎?
觀眾:聽了宣卷我開心, 上癮了。
肖東坡:你也表演宣卷,老芮也表演宣卷,你們倆可是競爭對手。
觀眾:要看你的技術,你唱得好不好。比如説芮先生唱得好,
觀眾要看芮先生,我老金唱得好,觀眾看我老金。
肖東坡:公平競爭 。
觀眾: 是。
肖東坡:你跟我説説,你唱得好還是老芮唱得好?
觀眾:他年紀輕 ,比我唱得好。你剛才聽芮先生唱,如果你沒聽過老藝人唱,聽我唱唱 ,我唱一個《十個好》。一唱一品當朝好,二龍又叫戲珠好,三元又叫及第好,四季又叫平安好。
小片: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韻律。在同裏鄉下,人們喜愛宣卷那種熱熱鬧鬧,可以交流,富有人情味的鮮活氛圍,更需要宣卷這種簡單生動的形式表達他們的喜悅之情。芮時龍和他的宣卷的到來,就能讓農民開懷大笑,能讓一個村熱氣騰騰,甚至能化解村上的矛盾,緩和鄰里關係,拉近人們的距離。
肖東坡:我看在咱們同裏有很多人一輩子的喜怒哀樂都跟宣卷有關係。就您個人來説,我聽説你當時找媳婦的時候就跟宣卷有關係。
芮時龍:那時候都是農村搞文藝的,每個大隊都有文藝活動,
文藝團體,年紀輕的小夥子、 大姑娘,都要參加文藝活動,
不像現在,現在年紀輕會去跳舞,時代不同了,我年紀輕的時候,不管小夥子、還是大姑娘、 他們看見文藝活動都來參加的, 自覺。
肖東坡:你跟你愛人怎麼認識的?
芮時龍:都是通過文藝。
肖東坡:一來二去, 眉來眼去。
芮時龍:不是眉來眼去,基本上雙方都同意。
肖東坡:宣卷看來還真是有用,能唱來媳婦。我看你這兒有專門的女搭檔,你們兩個人一塊請她上來,給大傢伙表演一個才子佳人的段子好不好。有請。
芮時龍:唱《私訂終身》的一段,王允文在姑娘房裏,現在姑娘,聽公子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而是堂堂的解元老爺,一想自己小飯店的姑娘,要嫁個讀書人比登天還難,我來試探試探。你吃了我的東西,穿了我的衣裳,你用什麼來謝我?
女搭檔:本姑娘倒要問你,你拿什麼東西來謝我?
芮時龍:這就沒勁兒了。尊聲姑娘細聽清,母女的恩德記在心,假如一日出門庭,馬上派下小傭人,楊家門上走一走,送你百兩白銀十兩金。
女搭檔:聽説是十兩金子百兩銀,我鄉村姑娘用不著。
肖東坡:以前的宣卷都是一個人,什麼時候開始有女搭檔?
芮時龍:10年之前開始。
肖東坡 :為什麼要增加一個女搭檔?
芮時龍:現在時代不同了,一個人唱好像太單調了,現在兩個人, 你看, 一搭一檔,可以對唱, 可以對走 ,比較熱鬧。
肖東坡:你是學宣卷的是不是?
女搭檔: 是。
肖東坡:跟咱芮老師搭檔。
女搭檔: 是。
肖東坡:以前宣卷有女同志來表演嗎?
女搭檔:以前好像沒有。
肖東坡:你怎麼想著學宣卷?
女搭檔:好像從小的時候就喜歡唱,就看到人家來宣卷挺好玩的,挺有意思的,就跟著學, 跟著唱。
肖東坡:那個時候沒有女同志的位置是不是。
女搭檔: 最近幾年有的,有了自己學, 學了一點兒,請了一個老師,他教一點兒,我自己學一點兒,再介紹到芮老師那邊再去學。
肖東坡:跟著芮老師開始學宣卷。
女搭檔: 是。
肖東坡:整天去表演?
女搭檔: 是。
肖東坡:能給我説説表演宣卷時候的感受嗎?
女搭檔:開始的時候就是好玩,現在以一種職業來説,其它的工作我沒有,走入了宣卷這個行業。
小片:這些年,農村的文化生活越來越豐富,像唱歌跳舞、打檯球玩遊戲、、、、,可白菜蘿蔔,各有所愛。愛聽宣卷的大有人在,一年360天,芮時龍有300天有演出,收入也很可觀。自然,演出的行頭也是今非昔比。最早,出去演出是靠腳走,一年要穿壞7-8雙鞋子,後來條件好了,芮時龍買了自行車,但車子經常壞在半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幹著急還耽誤事,一年下來,車胎也要換3-4次,去的地方也受限制。如今,他聯絡靠手機,交通靠摩托,最遠到上海青浦、浙江嘉興一帶。為了保證演出質量,他還置辦了無線麥克,擴音機。
肖東坡:咱們宣卷要出去演出的話,能掙多少錢 ?
芮時龍:300- 400元錢一般來講。
肖東坡:現在生意多不多?
芮時龍: 時有時無。
肖東坡:跟前兩年相比是多了是少了?
芮時龍:比前兩年少,我感覺到我自己的生意少。現在宣卷班子越來越多,後繼有人,年紀輕一般來講, 不聽你的書名,只要看相貌。人老了, 人老珠黃不值錢,看不上了。現在都是年輕的, 女的。只要唱得像, 他們就喜歡,不講究什麼質量。現在我的看法 ,質量不講, 講相貌。
肖東坡:你覺得你的相貌怎麼樣?
芮時龍:我老了 ,年紀輕的時候,我也挺吃香的,現在不行了 ,人老珠黃。
肖東坡:收徒弟多嗎?
芮時龍:徒弟沒有 一個都沒有。
肖東坡:誰説一個都沒有 ,我聽説有一個跑了。
芮時龍:他們認為我能夠超過師父,他要走了。
肖東坡:你心裏什麼滋味?
芮時龍:有什麼滋味,我無所謂我老了,再唱幾年我不唱了。
肖東坡:還想繼續收徒弟嗎?
芮時龍:不想,再也不收了。
肖東坡:怕人家跑了。
芮時龍:不是 ,我沒有這麼多精力,65歲的人了,你想幹什麼東西。
肖東坡:我聽説你女兒就唱得不錯。
芮時龍:唱得不錯, 她不肯學,肯學老早就會了。
肖東坡:她不肯學?
芮時龍:她認為這個東西好像過去的老思想,特別女同志, 跑江湖的,江湖上沒有好的收入,這是主要的。
肖東坡:她現在在做什麼?
芮時龍:現在男的搞裝璜 ,女的她在我家中養豬。
芮時龍:想沒想過這本當年師父給你留下的《彈詞敘錄》,你將來是準備把它傳給別人,還是自己留著?
芮時龍:到將來看吧。我要有個意中人我傳給他,沒有意中人,我準備焚化它。
肖東坡:在你看來燒的可能性大,還是傳給別人?
芮時龍:到那時候能不能有像我那個先生那樣有意中的徒弟,有意中的徒弟我肯定要給他,現在肯定沒有。
肖東坡:就您個人來説 ,您打算宣卷一輩子唱下去?
芮時龍:唱到唱不動,沒有人聽你的就算了。
肖東坡:將來有一天那些老的觀眾都走了,宣卷是不是面臨著
消亡的這樣一個結局。
芮時龍:總是能夠傳下去的, 我相信。
小片:近幾年,同裏政府把宣卷當作一種文化來挖掘、整理和保存,這是鎮裏在組織芮時龍的宣卷班子排一部新戲,主題是反腐倡廉。準備參加吳江的文藝匯演 ,本子是鎮上找人寫的,演起來只要6分鐘,而傳統一本宣卷要講一天一夜5個小時講完,鎮裏希望通過這種嘗試,把宣卷介紹給更多的觀眾。
肖東坡:這兩年 咱們現在政府有關部門對於宣卷藝術有沒有一些措施,來恢復發展這個宣卷藝術?
鎮領導:鎮黨委政府都非常重視。以前我在文化站的時候也做這個工作,現在我到了旅遊公司,因為我們為了開發旅遊,這個宣卷又是我們同裏特有的地方風情的文藝特色,所以我們旅遊公司也在抓這個東西,把它保護下來。我們現在正在弄,把他們聲像資料要留下來。一個是趁他們在農村演出的時候,我們用錄音機錄下來。
肖東坡:為什麼要這麼做?
鎮領導:剛才已經説過了,芮先生剛才説的是黃片,實際上不是我們説的黃色的黃,他那個黃就是説什麼呢,他在唱的時候是隨口的。比如一個故事,今天同一個故事,他今天在這兒他是這麼唱,明天到那邊,他肯定又現編又那樣唱,但主題他不變,他們都在肚子裏的東西,要是我們説百年以後,這個東西不是沒有了嗎,我們為了把藝術保存下來,這個聲像資料很要緊,所以我們在他們演出的時候,用錄音機錄下來,這就是個聲, 然後有的時候我們用我們家用的小攝像機,把他們的演出錄下來,因為宣卷它不單純是一個説,不單純是一個説表的藝術,它還有聲形演要拍下來,這個動作都要做出來的,屬於圖像也要留下來,所以我們這個方面 現在正在做。我們現在還根據形勢的不同,我們還現編,我們現在需要演出東西,現在寫一點兒,緊跟現在的形勢,這樣子就是使我們的宣卷更具有生命力, 緊跟形勢,它也是與時俱進。
肖東坡:在各種各樣文化産品日益豐富的今天,作為文化遺産的民間藝術形式,或許只能在特定的區域,特定的場合和人群,
才有它的生存空間。但假如你仔細咂摸,你定會向那些民間藝術的傳承者致敬,因為即便在現代文明的反襯下,充滿著鄉土氣息,有著悠久的歷史,裹挾著父老鄉親愛恨與歡樂的鄉音仍然有它存在的價值。假如你有時間來蘇州同裏,不妨來現場聽一聽宣卷。好了, 觀眾朋友,感謝收看今天的節目,咱們下周同一時間見面 。
(站點維護:李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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