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猴張傳奇
央視國際 2004年04月21日 14:55
編導:劉延厚
這條路就該有彎
多次走去 多次走來
七七四十九道彎 始終沒有改變
你用彩筆描了又描 那彎還是那彎
你用畫筆畫了又畫 彎路還是那彎路
索性向前走 那彎卻是沒完沒了
換條路走吧
土地神説不可以 這條路是屬於你的
就該走這條彎路 也許這條路就該有彎
——摘自《泥猴張詩集》
長期以來我對民間藝術和民間藝人的生存狀態,一直懷有一種憂慮的心態,無數民俗技藝和民間文藝在老藝人臨終的嘆息聲中銷聲匿跡,無數民間文化的精華在商業的喧囂和推土機的轟鳴中悄然遠我們而去。民間藝人用清貧和寂寞固守著我們心靈的田園。作為一個電視工作者我所能做得也許只是喚起人們的關注,重新認識它們的價值。這就是我做這個選題的原因。
第一次見到泥猴張是在北京一個簡陋的招待所裏。在這間只有兩張床和一大堆泥塑作品的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子裏,你很難想象到常年在這裡居住的是一位聯合國命名的一級民間工藝美術家。這房子還是朋友提供臨時棲身之所。對於我的到來,他顯得非常高興,看得出他十分珍惜這個展示自己的機會。今年已經62歲的他和許多滿懷希望的年輕人一樣來到北京發展,飄在北京,想把自己的泥猴作品向人們展示出來。敢於走出來,尋求發展。也許是民間藝術和民間藝人需要走的重要道路。
初見到泥猴張,最明顯的特徵是農民外表下那張佈滿麻子的臉。他並不忌諱這個話題。“就是因為像貌醜,童年時得不到關愛,因為像貌醜,婚姻生活一波三折,也是因為像貌醜,成就了他在藝術上的成就”
回到夢一樣的童年
跟著太陽走是混沌 跟著月亮走是朦朧
在混沌朦朧中
把兒時的夢 編織成一條七彩帶
無意中拋向空中
竟搭成一座七彩的橋 順著那橋
在混沌朦朧中
又回到了夢一樣的童年
選自<<泥猴張詩集>>
黃河古道從一望無際的豫北平原彎彎穿過,在河泥淤積的地方有一個縣叫浚縣,古稱黎陽。在這裡積澱的不僅僅是千年的黃河泥土,還有千年的民間文化。儘管歷史上多戰亂,但仍有很多民間文化保留下來。唐代城墻,護城河,扎紙,年畫,木版畫,…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泥玩具,在今天浚縣還是全國最大的泥玩具集散地。因當地的泥玩具大多可當哨子吹,發出“咕咕”的聲音,所以被稱為“泥咕咕”或“咕咕哨”。
60年前,水澇,旱災,兵荒多的時候,農人家裏都窮得叮噹響,就在這滾油煎的時候,在浚縣小河鄉西張村,一個不識相的男孩降生到了人間。孩子的降生並沒有給這家人帶來多少喜悅。俗話説兒多母受苦,這家裏已經有了三個男孩子了,再添一張嘴,無疑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從小這個男孩就被視作家裏的累贅。但日子還是要過的,父親給取名張希和。
孩子的母親沒有奶水,又請不起奶媽,為了給孩子找一條活路,快一歲的時候,父母把他送給了鄰村的一戶人家。抱走小希和的時候,人家帶來了三升高粱。孩子的奶奶不同意了,説:餓不死大人就餓不死小孩。總算又把孩子給要回來了。
安生的日子過了不久,三歲的時候,家鄉鬧天花。當時的醫療條件很差,村子裏患天花的孩子很少能僥倖活下來。泥猴張也在劫難逃,幾天的高燒之後滿臉長滿了水泡,泥猴張的母親對他已經失去了信心,
對父親説:看來孩子的病是治不好了。扔到牲口圈裏喂狗算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父親到牲口圈裏一看,孩子身上還熱乎乎的,一模鼻孔還有氣。他趕緊把孩子抱到屋裏,用米湯喂孩子。竟然奇跡般得活了下來。
一個剛滿一歲的孩子,在寒冷的冬夜被遺棄在牲口圈里長達七天,居然沒死.在貧寒的生活中,它經歷了曲折磨難的生活,最終成為了了一代泥塑大師。他的故事在今天講來也許離我們的生活很遙遠。但在他的身上可以折射出那個時代的印記和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民間藝人的生活道路。
對泥猴張來説,童年的記憶是灰色的。就是因為生天化造成的滿臉麻子,泥猴張小小年紀就成了醜八怪。村裏的孩子大多數不跟他玩,他只好自個躲在旯旮裏搓泥蛋蛋,摜泥塊塊。看到滿大街追逐嬉戲的孩子們,小小的泥猴張只好一個人躲在墻角,承受著他們的嘲笑。
但好強的泥猴張,並不甘心失敗。“我總想比他們強,我小的時候膽子比較大,別人不敢在墻頭上走,我敢。這麼寬的井口,別人不敢跳,我就敢挑,那麼高的樹別人不敢爬,我就敢爬。現在看來這不算什麼本事,但當時我就覺得自己是有本事。”
“有一天,村西的一個孩子頭,突然憐心大開,對我説:‘今天俺跟你玩,也讓村西頭的孩子都跟你玩,不過,你得辦成一件事情。’我一聽,甭提多高興,説:‘你們只要跟我玩,什麼事情我都辦!’那孩子頭手指著村頭那棵高得出奇的大榆樹説:‘樹上的小鳥快出窩了,你上去把它抓下來,俺都跟你玩。’樹下圍著一大群孩子,都嘰嘰喳喳地朝我嚷著:他能掏下那鳥俺連毛生吃了!這是輕蔑,這是挑戰。我忍受不了這些冷嘲熱諷,脫掉鞋子,光著胳膊,“蹭蹭”幾下就爬上了樹梢,象猴子那樣雙腳勾在樹杈上,騰出手掏得小鳥。我象個勝利者,神氣地坐在樹上,親吻著毛絨絨的小鳥,心裏象喝了蜜,把樹下的孩子急得嗷嗷叫。哪知上樹容易下樹難。我一手摟住小鳥,一手抱著樹榦,任光胸脯糙著樹皮,一點一點往下溜,胸脯疼得扎心,我不管這些,只一個願望:讓大夥瞧瞧俺不是孬種!待我下地時,已血流滿身,誰知還沒等站穩,那孩子頭便從我手中奪走小鳥,一聲唿哨,孩子們“嘩”地跑了個精光 。我受騙了,在地下打著滾哭,傷心極了”
講到這裡,泥猴張的聲音有些梗塞。
“俺三哥來了,他把我抱回家,説兄弟呀:不叫你跟他們玩,你非跟他們玩不中嗎,他們都是騙你的。我母親這時正在和面,她撕了一塊面,給我捏一個小雞,説:就待在家裏學捏小雞吧,誰也別去找著玩。柔軟的麵糰比小朋友好玩多了,它不會欺負我,捏出的小雞、小鴨也不會欺負我,在這裡我找到了快樂”
我大哥是民間藝人,它不僅會扎紙人、紙馬、還會捏神像、畫廟宇裏的壁畫。在家裏,母親雖然嫌我醜、但大哥卻很喜歡我。他忙的時候,都會讓我打打下手,遞個顏料、拿個畫筆。在哥哥的熏陶下,我也喜歡上了寫寫畫畫,在我眼裏,整個西張村,大哥是最有本事的人了。
一次大哥捏了八仙晾在院墻上,準備晾幹後扎到紙樓上。我看著喜歡,趁家人不注意就把八仙泥人全部偷走埋到麥秸裏。每隔一會就拿出來欣賞一番。晚上大哥找不到八仙泥人,就知道是我幹的。把這事告訴了我母親,我不承認,母親氣的掄起巴掌要打我,大哥把我給護住了,説:這幾個八仙能值兩升麥子,你要喜歡哥哥再給你捏,你先把它們拿出來。等換了麥子給你烙油餅吃。
幾個泥人能換這麼多麥子。我一聽有油餅吃,就乖乖的叫出了泥人。哥哥也沒有食言、今天給我捏個泥人、明天給我捏個泥馬、後天給我捏個小豬。
善良寬厚的哥哥開啟了我的藝術之門,在哥哥那裏我學會了捏各種各樣的小泥玩具。誰給我玩我就給誰一個,誰不給我玩我就不給誰,慢慢就有人跟我玩了。講到這裡,泥猴張顯得很得意。
在孤獨中,泥猴張對捏制玩具産生了興趣,並逐步走上了泥塑藝術這條道路。但是使泥猴張專攻泥猴,卻是八歲時一件意外的事情。
離西張村5公里有個村子叫同山村,每年的3月28日,同山都有一次廟會。有一年父親給了我200錢(相當於現在的兩分錢),讓我去趕廟會。廟會上有一個老藝人在賣各種各樣的泥玩具。有小狗、小馬、小獅子、小豬等等。其中有一個小猴子,紅色的。其他我都不喜歡,我就喜歡這個小猴兒。我説‘200錢買個猴中嗎?’‘不中,要三百。’沒辦法,眼巴巴的瞅了半天,小泥猴張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可心裏總放不下那個小猴,離開沒多久,又回來了。一直呆在那裏眼巴巴的看著那個老藝人。幾個小時過去了,午已過晌了,小泥猴還在那裏蹲著看。老藝人看這個小孩確實喜歡這個小猴兒,就説,“送你一個吧”,就送給我一個。
得了這個小猴我高興的,晚上睡覺還把它放到被窩裏。拿出來問問泥巴的味道。
一轉眼,我十歲了,母親把我送到學校讀書。老師知道我能寫會畫,就把黑板報的工作交給我了。這可是個體面的活兒,同學們都很羨慕我,我也整天琢磨著把黑板報辦好。可是山裏的孩子,沒有學畫畫的地方。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有一個同桌叫王記竹。她有一本小畫冊,叫《怎樣學美術》。她經常向我炫耀,我想用手摸一下都不行。我幹著急。
有一次放學了,她把書忘到書桌上了。我就想把這本書拿走,結果真的偷走了。第二天上課,王記竹發現書不見了,她誰都不懷疑,馬上就知道是我偷走了。因為她知道就我最喜歡。向老師彙報了,老師讓我還她,我就還給他,可是她不要了。因為其中有幾頁我最喜歡的已經被我撕掉了。王記竹讓我賠她,怎麼賠呢?老師説:乾脆你陪她三個雞蛋。
三個雞蛋我得到了,高興得我呀。“三個雞蛋在當時也不得了啊,可是這本書太好了。讓我賠十個雞蛋我都賠”
儘管從一本《怎樣學美術》的書中學到的知識是有限的。但深受民間文化熏陶的泥猴張還是憑著自己的執著和悟性還是最終把泥巴玩出了名堂。
初中畢業後到了縣供銷社工作,後來又因為多才多藝被調到了縣文化館工作。在那裏,泥猴張找到了施展自己才能的空間。猴兒鏡頭上功,不求形似,但求神似,泥猴張逐漸找到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在國內慢慢有了名氣。作品也被編入了全國中學美術課本。還漂洋過海到美國講學,辦展覽。泥猴張的名字也慢慢叫響了。
泥猴張的事業道路是曲折的,他的婚戀生活更是曲折動人,因為張的醜,婚姻曾一波三折,結婚後,妻子因其醜,曾跳井自殺。但他的婚戀故事説明了一個道理,人最重要的是本市和真誠。
在泥猴張孤獨的童年中,有一位姑娘帶給他最多的歡笑。給了他心靈上最多的安慰。她就是泥猴張西鄰的小黑妞。她覺得我有本事,別人不敢走墻頭,我敢;別人不敢跳井口,我敢;別人不會爬樹,我會。她就喜歡和我玩。別人罵我他幫我罵,別人打我他幫我打。
51年,村裏辦起了小學,踏進校門時我已經10歲了。因為愛畫圖畫,一個本子沒幾天就畫玩了,再讓父母買就難了。正當我著急無處買紙的時候,清明節這天,小妞蹦跳著找我,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一個好主意。聽罷,我真佩服她聰明,頓時高興得抱起她悠了一圈。於是,我倆背著筐,裝著割草,拾柴的樣子,專門串人家墳地,見人家墳頭紙就揭,不一會,便揭了一大摞。正當我們躲在草叢中興致勃勃地點數時,冷不丁地竄出兩個大人來,按住我便打,打翻了,又用腳猛踢,嘴裏罵著:“還叫你偷,還叫你偷。”小妞也被另一個大人拽住小辮狠打,我們倆把紙緊緊地摟在懷裏,誰也不叫疼,誰也不叫饒。那兩個大人缺德的很,打得興起,把我們按跪在一個墳頭前,罰我們倆給死人叩頭,説是讓我們小兩口給死人賠罪……事情過去幾十年了,每當想起這段經歷,小妞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那一起一伏的小辮,我倆手拉手不停地笑著,跑著的情景,不時在我眼前閃現,在我耳邊響起,讓人甜蜜無比,回味無窮。她現在市裏一家單位工作,每當我們重提孩時事時,她笑得依然那麼響亮:“不知你哪點迷住了我的心竅,一天不見你就不行,那是啥回事呢?”
在泥猴張的詩集裏,最多的是寫給小黑妞的詩。在這裡不妨給大家摘錄一首。
不在乎.在乎
天塌了一個窟窿
你看了一眼走了
不在乎
崑崙山倒了半截
看都不看
還是不在乎
那只蝴蝶沒逮住
飛跑了
你是那樣的在乎
那年
小黑妞幫你挖野菜
要你捉一隻蝴蝶
表白自己的心
你説那情重得像鐵
出的似雪
逮不住蝴蝶
怎麼能不在乎
童年的夥伴已經出嫁了。泥猴張也在鄉供銷社參加工作了。供銷社離我家有一段路,我只好吃住都在門市部。日子長了難免有些寂寞。就在這時候,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我們供銷社醬菜加工廠的一位女工,闖入了我的生活。她經常到門市部來撕布,説希和,你幫我看看那塊布我穿得合適。後來老找我聊天,還經常給我納鞋底,洗補衣裳。
有一天,她來喊我,説希和,你明天去醬菜廠菜窖幫我出菜吧。第二天我去了,一脫衣服就要往菜窖裏鑽。她一把拽住我,説:他説不用搬菜,我跟你説個事。我説啥事?他説到咱街上去照個相,一説這,我説照什麼相?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一起照相,是不是太丟人?是不是太有點不好意思了?一説這,壞了。從菜窖騎車就走了。從那走了以後再也沒見面。
當時因為我那個時候,農村小夥子二十歲就都結婚了,我還沒找到對象,俺娘就我這個事愁的不得了。光怕我安不了家,娶不上老婆。所以説這個時候我也著急,我著急啥呢,俺娘本來就嫌棄我,我娶不上老婆,俺娘不更嫌棄我。我非要找個老婆。可當時我也想了,老婆是真難找,人家不會愛我,都嫌我醜。也沒啥本事。但是這裡頭後來還是我母親,找了鄰居一個老太太。他説我看你家還不錯,一個老頭,一個老婆。還有一個小孩,這個小孩還有工作。在供銷社當縣工,就是現在的工人。她就是我的結髮妻子,孩子的媽媽申金英。
她當時才十八歲,我都二十二歲了。我認為是沾光了,因為她跟她母親不太很合。也不是因為他母親不親他,因為她在家裏最大。她底下還有好幾個兄弟妹妹,她家院子裏有棵大棗樹,我記得她母親説誰都能上樹摘棗 就你不能上,因為你大,你怎麼能上去摘棗。你叫小妹妹,小兄弟上。不讓她去摘棗。她有點想不開。好像是她娘對他不太好。後來媒人一跟他説,金英啊,我給你找個婆家。人家有三棵棗樹,隨便摘 隨便上。這樣一説,可以説就這三棵棗樹他喜歡到我家去了
婚後剛開始一段時間,我倆和和美美倒也不錯。後來,我開始發現她個性過於剛烈,爭強好勝,總怕別人小看她,加之年青,又經不住人家挑動,我的坐臥起立,她開始不滿起來。結婚不到一年,她就鬧著要和我離婚。我問她到底為什麼,她説:“人家都説你醜八怪,醜得出奇,説得我沒法跟你過!”我説:“別上人家當,我人醜,德行好著哩!”她聽不進去。有一天,她把所有的好衣服都穿上身,來到井沿上,恨嫁了個醜人;恨她命苦,沒找到般配人家,越想越氣,越氣越不想活了,於是,一頭栽進井裏。由於衣服穿多了,一時難以沉下去,緊接著頭又翻出水面,再往下栽,又翻了一番上來,再也栽不下去了,久死不成,又産生了生的慾望。她扒在井壁上大哭起來,剛好隊長從井旁過,聽見哭聲,才把她救起。
當時我心裏很難受,後來有孩子福斌。那漂亮著呢,白胖的小孩。他媽高興的不得了。這日子就就開始走向正常了。但是他媽那個時候已經 其他的挑撥都不聽了。俺現在有個好孩子就行。
我們有四個孩子,都是她一手撫養大的。86年前,我們家還住在鄉下,俺家幾畝地都由她一個人種,麥子黃了,只靠她一個人去割,又靠她一個人一車一車地拉到場。忙不過來時,她索性乘著月出人靜時,穿著褲頭,甩著汗水加班加點幹。她吃的是人飯,出的是牛力。累急了,她在地裏罵我:“張希和呀,你搞什麼事業呀,這幾個孩子你真不管了嗎,你真想把我累死呀!”我虧對於她,不是個好丈夫,是個過於追求事業的人。要説我以後被人譽稱為“泥猴張”,作品能在許多國家和地區展出,能上教科書,能上人民日報,人民畫報,能上中央電視臺的話,沒有申金英強有力的支持是不行的。她除了哺養四個孩子,扛起我們家全部的農活外,還極力支持我搞創作。有時創作缺經費,她把她賣豆,賣布的錢都拿出來給我。直到現在,單位還欠我墊出來搞事業的近2000元錢,可以説,這些錢都不得是她的血汗錢!我是踏著她的肩膀一步一步登上民間殿堂的,沒有她,就沒有我今天這個樣子的張希和。
1992年是猴年。沾猴子的光,這年我格外忙。記者採訪,電視臺拍電視,應邀講學表演,使我窮于應付,忙不開交。就在這骨節眼上,她病倒了,整日整夜地咳嗽不止,到醫院檢查,醫生説沒事,吃點藥就會好的。年初,黑龍江電視臺邀請我參加該省的《黑土春潮》春節聯歡晚會,她高興得不得了,從兜裏摳出幾十元錢出來給我買了一件大衣,説是到人家省裏做客,穿著要體面些,不要那麼寒磣。一個月後回來,發現她的病依然如舊,不見好轉。於是,我利用到省裏開政協會的機會,把她帶到鄭州幾家醫院檢查,檢查結果都説沒啥病,加之,省政協領導派車接送,我的朋友儘是些名作家,名畫家,名演員,待她都很客氣,所以她的心情格外好。她摸著席夢思床問我:“這是啥床?”我告訴了她以後,她坐在床上使勁地彈了幾下,説:“真軟乎!在家時,光聽你説搞事業,搞事業,搞啥事業哩?到了鄭州,看見你有那麼多搞事業的大名人朋友,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個藝術家,這輩子沒白嫁你一場,真叫人高興!”
誰知好景不長,她的病情日益加重,時隔不久,醫院終於檢查出她的患病結果:肺癌!這宛如晴天霹雷,把我們全家都嚇癱了。為了搶救她的生命,我不惜一切,竭盡全力,後來在借磨不遂,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我向社會發出求援信。一時間,省政協的領導來了,省文化廳的領導來了,文藝界的老師,朋友們來了!他們慷慨解囊,無私相助。躺在病床上的申金英感動得以淚洗面,對我説:“等我好了,拼命掙錢,不能欠情太多。”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我的經濟狀況也一天比一天困難,此時有人勸我説:“金英患的是不治之症,非人力所能挽回。”我説:“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就不放棄對她的治療!”於是,我流落鄭州街頭賣藝,一時間還引來不少記者的關注,成了新聞熱點。此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搶救,搶救,再搶救,如果能拿我的命換來她的命,我也在所不惜!她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女人,是她為我獨擔家務,是她為我贍養父母盡孝道,又是她用血汗把我從黃土地上推到了藝術的高峰!
有一天,她支撐起來問我女兒:“小燕,我的病啥時能治好?我還要陪著你爸多過幾年啊!”小燕説:“媽,你的病待明年春暖花開時就會好的,俺爸需要你,我們需要你呀!”此時的她是多麼眷念生活,多麼眷念人世!她捨不得離開我,捨不得離開她的子女,捨不得離開她剛剛來到世間的小孫女!然而,無情的病魔還是奪去了她的生命,當時,她才48歲呀!
苦悶中的泥猴張,寫了這樣一首詩來紀念他的妻子。
有一個故事講了48年
有個好媳婦\傳了很遠\吃苦賢惠\勤勞能幹\就因為爭強好勝\閒話鋪天蓋地\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幾次喝藥跳井\差點被謊言壓倒\靜下心來想一想\卻又不甘心\於是她又挺直腰桿\站在了人前…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她講了四十八年\有一天太累了\不想再講下去了\從此以後別人還在講
(站點維護:李晨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