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樂賢
當下,最要緊的是什麼?一百個人可能有一百個答案。問李太山,他肯定會説,讓製片主任李慷趕緊發錢,我要回家過年,民工都有國家領導人照應,早都蘸著唾沫星子數錢準備回家了。
不過,你要問中央電視臺的製片人們,估計響聲嚇死人,眾口一聲——收視率。自從我臺把收視率作為重要指標,實行欄目綜合評比倒數幾名淘汰的規定後,製片人的腦袋上就算架上了一把刀,這把刀還的確頻頻發威,這就讓人有點不寒而慄了。
如何提高收視率?我記得我們製片人陳曉卿轉述大腕梁碧波老師的話,“拳頭加枕頭,淚水加血水”。
可是,看看梁老師的那些大作,包括成名作《三節草》,好像跟他的話很不符。梁老師終歸是一做紀錄片的。
那天,《辭申迎酉》正把我搞得焦頭爛額,耳朵卻偏偏分神聽到陳曉卿老師的一個電話,“我靠,老申啊,把人物採訪和跟蹤過程都拿掉,那不成《曲苑雜談》了,我們這的小孩,可都是奔著紀錄片這名兒來得!”
陳老師和總編室老師的討價還價的結果不去管他,先説説討價還價的東西,我和同事李太山在做《辭申迎酉》的時候,另兩位同事肖崴和李文舉正在製作十幾集的片子《找樂》。陳老師和總編室領導説的東西就是《找樂》。《找樂》的主角是各地方的笑星。觀眾愛看什麼?當然是笑星的段子,可是做紀錄片的人,總想加點東西,不外乎人物命運,時代背景,環境造人什麼晤的。人家總編室也是一為收視率考慮,二為人民群眾考慮,過節了,總得弄些喜性兒的吧。
再説我們頭兒陳曉卿,好歹在紀錄片圈裏也是響噹噹一腕,如今都淪落到如此地步,像農貿市場買菜的一大媽,雞毛蒜皮,斤斤計較,陳老師啥時候買過菜啊!
上回陳老師因為收視率的問題,要知難而退,不做製片人,早上説了這個念頭,晚上樑老師就打來電話,“黑子(頭兒的綽號,像我這樣的小字輩是從來不敢叫的),《見證 影像志》可是咱作紀錄片的一畝三分地,我可要靠這兒養家糊口,剛貸款買了房子,格老子,你小子可不能不仗義,撒手不管啊!”
陳老師很鬱悶:“莫得拳頭枕頭,也莫得淚水血水,收視率難搞些。”
做紀錄片,難啊!
説到這裡,我就惦記上《辭申迎酉》了。
在文學的傳統上,有三個永恒的主題,愛與恨,生與死,思鄉。思鄉自然包括懷舊,我們的《辭申迎酉》當然是一個懷舊的片子了。
想起去年我和田小琴一起策劃這個節目的情景,小資田小琴在文章《我的申年記憶》開頭這樣寫道:
本片構思:
以人物為線索,結合時代背景,通過人物個體命運的變遷,折射時代的變遷。人物的選擇依據:舊新聞的主角。他們曾經在一個個特殊的年頭,有過被推到公眾前面的經歷,而這些被推到臺前的經歷,無不與中國當時的政治經濟背景密切相關,他們的記憶由此而帶有特定的時代色彩。
不容易啊,田老師寫出這樣一板一眼的東西。想當年第一次同田老師合作就在我的記憶中帶來抹不去的印記。話説當年,田老師風華正茂,畢業一年,來到欄目,堅決要做一個紀錄片人,不料,馬上碰上我這不識相兒、不會憐香惜玉的人。學文出身的田老師要給我的選題《在獄中》寫一稿子,展現革命者獄中的高大威武,寧死不屈。田老師寫出第一稿後,我這人就嚴正指出了幾個問題,田老師面無表情答曰,那我再改改,去了另一屋。
就在這當間,我們頭兒走進來,一臉的不懷好意,幸災樂禍告訴我:小朱啊,嘿嘿,闖禍了吧!
我這人政治素質一向較高,立馬犯傻, 趕緊追問:“不會吧,正播的片子做完後,我可是看了又看,畫面裏可沒有出不該出的人,詞兒裏面沒有説不該説的話,重要段落都引自我黨決議還有胡繩同志的《中國共産黨的七十年》。”(歷史文獻片做多了,這《中國共産黨的七十年》就成了我的紅寶書,頭兒就表揚過,小朱歷史片做多了,政治覺悟就是比一般同志高。)
頭兒又嘿嘿一笑:“嘿嘿,小資在那兒哭呢,看你咋辦?這回可跟我沒關係了!嘿嘿嘿……”
敢情,這是要看我笑話啊!
自打99年來這兒,就目睹過好幾回,一女編導向隅而泣,梨花帶雨,頭兒在邊兒上扭扭捏捏,手足無措,原本的黑臉是白一塊,紅一塊。那時候我心裏可美了,黑子啊黑子,你也有今天,讓你經常審片時,好不留情,還説啥,不敲打,不成器,雖説你説得很正確,可也不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不給一點面子啊。
我噻,這回我糗大了,工作沒幾年,領導沒當上,就先遇上領導的尷尬,太超前了。
哄田老師的過程就一筆帶過,反正內心愧疚,過程漫長。
這件事給我的教訓是,做紀錄片,不容易啊。
在我的片子中,女性的分量似乎偏重,10集的片子中,讓我感觸頗多的還是女性的命運,從40年代的丁玲、陳學昭、張愛玲再到1968年的敬一丹,歷史總是撥弄人物的命運,讓人有滄海桑田,造化弄人的感覺。
説張愛玲,在40年代的文壇呼喊:“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很快,她就像流星滑過天際。但歷史最會再給人機會,五六十年後,她就捲土重來,成了大學文學課上不得不説的人物。
再看看敬一丹,1968年,13歲的敬一丹在成為中學生這天,目睹平素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父母同事來自己家抄家的情景,她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多年以後她在文章中寫道:我説,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我就那樣匆匆跟童年説再見。那一天,我是一下子長大的。”
在我看來,《辭申迎酉》帶著文人色彩。説了很多,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愛。自己的片子不應該由自己來評説。
片子還是讓觀眾看後再説吧,不過,收視率會有多高呢?這可是我的頭兒的頭上的一把刀啊!
責編:李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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