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租的寫字樓在一個部隊幹休所院子裏,經常有些扛過槍、跨過江的老將軍出來散步,因此院子大門口安排了解放軍站崗,閒雜人等不得進入。
有天,哨兵攔住了幾個一臉疲憊,滿身泥土的人。反復盤查才知道,這些傢伙是我們《森林之歌》攝製組的,他們剛剛從野外回來。
《森林之歌》是我現在負責的一個所謂大項目,從我介入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進入拍攝階段也有近一年的時間,現在,終於到了瓜熟蒂落,也就是進入後期的時候了。整個攝製組六男二女,除我之外,全部被圈養在辦公室附近一個四室兩廳的單元房裏,吃喝拉撒以及工作全在一百多平米之內完成,他們管這兒叫“森林集中營”。
拍自然類的紀錄片對我來説這是第一次,完全沒有任何的經驗可談,剛接手的時候也絕對不知道拍攝野生動植物的難度這麼大,現在想起來還是特別後悔--當時怎麼就迫於魏大爺的淫威把這件事兒應承了下來呢?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會對他説三個字,我不幹!如果在這上面加一個期限的話,那就是FOREVER。
當然,説歸説,活兒還得硬著頭皮做。
片子開始的時候,我們請了兩撥國外的資深製作人、導演以及攝影師來給我們做培訓。從他們那裏,我們學會了上樹、挖坑、吃壓縮餅乾、滑溜索、係纜繩、做掩體什麼的,聽著像拓展訓練。有一個課程尤其逗,教我們如何和兇猛動物打交道--不要後退,雙眼緊瞪著動物,直到它離開--這很像當年李德教紅軍修碉堡,老外太不了解中國國情了,中國的大型兇猛動物現在變得比《武林外傳》裏的李大嘴還低調,等個狗熊老虎什麼的,動輒就是十天半個月,連金絲猴都得雇十幾個人上山往一塊兒趕。
有時候,動物的習性比女人還難以琢磨。在雲貴高原邊緣的大山裏,生活著被稱為植物化石的銀杉,銀杉的周圍居住著幾乎同樣古老的動物--鼯鼠。早在戰國時期,就有個叫荀子的人拿鼯鼠説事兒,説它飛、緣、遊、穴、走五種技能都會,卻沒有一樣精通,所謂“鼯鼠五技而窮。”
一天,我們的攝影師終於發現了傳説中的鼯鼠以及它在大樹上的巢穴,便在周圍布好了兩台攝像機,並且打開了紅外線快門開關,一心想能捕捉到鼯鼠飛翔的瞬間……結果,足足等了兩天,鼯鼠最多只到洞口驚恐地探望一下對面的怪物,便又縮回去了。出於無奈,攝影師和助手開始敲打樹榦,想逼迫鼯鼠出來……結果,鼯鼠出是出來了,但一個趔趄便從樹上滑落--注意,沒有任何飛翔動作--直溜溜掉進滔滔江水裏淹死了。導演楊小肅在水裏撈起那頭鼯鼠的屍體後,輕聲感嘆:“不讓拍你説一聲好不好,不至於自殺啊!”
另一點外國專家想不到的是,中國的動植物研究其實很落後。一些研究人員更多的精力都在研究經濟林或者轉行研究畜牧業,對野生動對植物行為的了解甚至還不如我們的導演。不過也有例外,長白山的植物學家樸正吉據説能分辨好幾千種植物,每種植物都能説出個子丑寅卯。有次拍攝,攝製組跟在他後面,不停地聽他介紹,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導演李文舉大為折服,不禁問道:“樸先生,長白山難道沒有你不認識的植物嗎?”老樸説:“當然有。”“那是我們沒遇到嗎?”老樸是個實誠人,義正詞嚴地説:“不認識的都被我踩死了。”
所以説,這個號稱中國第一部大型野生動植物紀錄片,我們是摸著石頭過河才把它堅持下來的。目前,五男二女在那套單元房裏已經混居了兩個多月,為了保證工作的進展,我們還雇了一位湖南籍的小廚師,菜做得不錯哦。現在,我經常邀請朋友來看我們的粗編帶,給我們提意見。我們唯一能夠提供的回報,是情人家在劇組吃一頓小灶。不過,來的人都覺得集中營的伙食不錯。
前面説過,劇組成立兩年了,大家在一起逐漸有了感情。尤其是那五男二女,居然還像古人一樣,在集中營裏撮土為香,拜了把子。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火車的酸甜苦辣,我會陸續把這些故事寫出來和大家分享。
這部《森林之歌》是由財政部直接撥款拍攝的,上面領導的意思是想向觀眾介紹中國森林的美麗和神奇。或者換了《瘋狂的石頭》裏謝小盟的話説,領導們想通過這個片子讓觀眾明白,森林是母體,我們都生活在它溫潤的子宮裏。但遺憾的是,中國的森林覆蓋率只有百分之十八,我們更多的同志都有點兒宮外孕的意思。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