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碧波説的 “一個人在屋頭吃手指拇”就是指我這種出差無事閒得蛋疼的狀態。電腦裏只有一張看了很多遍的DVD《遷徙的鳥》,聊勝於無吧,臨睡前我打開了播放鍵。
結果一夜裏我都夢見自己在飛行,超低空飛行。
執行過航拍任務的哥兒們幾乎都無法忘記那種貼地而行的律動。
第一次航拍是在四川拍《朱德》,當時條件非常簡陋,沒有陀螺儀、減震器,只在黑鷹直升機外固定一塊厚木板,攝影師張躍就坐在上面。因為是在海拔四千米的阿壩草原執行任務,我們連服裝都沒有。剛好那時我剛認識了四川臺一個熱愛紀錄片的MM叫王小Y,便托她找了幾件毛衣毛褲(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她家裏的全部),張躍一個人就穿了三條毛褲。
在川西高原上,機艙門洞開,我們盡情享受著貼地極速飛行的刺激……那時王小Y的弟弟還是個上高中的瓜娃子,《朱德》播出時,他在日記中寫道:“看著節目中那些好看的畫面,我簡直覺得我是為朱德作了犧牲的……”再後來,王小Y成了全國人民喜聞樂見的紅得尿血的主持人,每次張躍見她還都要大聲説:“小Y,我還穿過你的毛褲呢!”
一點兒都不注意場合。
飛行,是很多攝影師的夢想。又會飛又會拍,膽子大活又好的人就能成為優秀的航拍攝影師,康健寧前輩稱之為“紀錄片鳥人”。在我身邊,亓克君就是這樣一個鳥人。
號稱“中國航拍第一人”的亓克君已經有了二十年的鳥齡,《望長城》、《唐山地震》、《大三峽》、《改革開放二十年》、《萬里海疆》中的航拍都由他來操刀,《大三峽》和《改革開放二十年》的片頭裏更有他英俊的身姿。
老亓非常敬業,為拍攝《飛躍神州》他曾經獨自駕車跑遍全國,行程數萬公里。我們今天看到的外灘夜景、京九鐵路、農民插秧等標誌性的航拍鏡頭都出自他手。老亓膽大,拍攝三峽的時候,陸軍航空兵拒絕在峽谷中飛行,他硬是把藏族飛行員灌醉之後在瞿塘峽做了幾次俯衝。
老亓不僅相貌堂堂,而且色藝雙全,他的歌聲極具穿透力,同志們一致認為他是中央音樂學院卡拉OK係錢櫃專業的高材生,為此,亓導演周圍總是聚合著一群年輕的女孩子,這一直是讓我們牙癢癢的事情:長得帥就得了,歌唱得還好;歌唱得好就得了,航拍得還牛比。
據説老亓現在的飛行時間已經不亞於一個標準的飛行員了,但就像常在河邊走容易濕鞋,老做官難免受賄一樣,幾年前,老亓在內蒙航拍的時候,他乘坐的“美洲豹”在離地面三十五米的地方關車,直直地摔了下來。領導魏大爺連夜趕往出事現場,一位參與搶救老亓的牧民跟魏大爺解釋説:“我們正看著他飛呢,結果突然飛機頂上的電扇不轉了……”
算老亓命大,撿了一條命回來,但腰椎受傷給他在工作和生活上都帶來了嚴重的後果。現在老亓還和女孩子們去錢櫃,以前他最愛唱屠洪剛的《中華武術》,出事之後他唱得更多的是《霸王別雞》。《中華武術》偶爾也唱,但每當唱到“臥似一張弓,站似一顆松”的時候,他都要下意識地摸一摸自己的老腰……這幾年,老亓沒怎麼飛,而是以講課為主,不搞業務了嘛。
和老亓相比,另一些同行們就沒有這樣幸運。1992年我做編輯的時候,甘肅臺送來了一部紀錄片,叫《蜜蜂號飛行日記》,片子拍得一般,但從此認識了節目的編導和攝影,也是號稱“中國航拍第一人”的趙群力。大家知道,2001年,已經成為鳳凰衛視中文臺副臺長的他在浙江楠溪江航拍時失事殉職;三年後,我的同學浙江電視臺記者沈榮達在寧波航拍時遭遇不幸。和他們相比,延安電視臺記者田青更加悲壯。
2000年8月24日下午,為孫曾田老師擔任攝像的田青在乘坐動力傘沿黃河低空飛行拍攝時遭遇強下降氣流,動力傘瞬間下墜並劇烈顛簸。危急關頭,田青死死抓住攝像機不放,巨大墜力使他身體前傾,右手虎口嚴重撕裂,跌落在黃河岸邊……從開機後拍攝到最後跌落的那一刻,田青的攝像機始終處於工作狀態,忠實記錄了他生命中最後的歷程。而在他的額頭上,清晰地凹進去了攝像機的棱角。
儘管航拍的危險性極大,但它在節目中的魅力促使著無數人仍在嘗試著這種冒險,我就認識這麼一位狂人。
每到週末,在南寧郊區的山路上,你會看到一輛皮卡,車鬥裏裝滿了飛行器材,車廂裏的MM們無限景仰地看著開車的帥哥。廣西電視臺有兩個飛行狂人,他就是其中之一,名叫吳健。
吳健酷愛飛行,參加過許多影視節目的拍攝。平時沒有拍攝的日子,他也從不放棄飛行,到處參加各種飛行比賽。兩年前,他從青島駕駛熱氣球成功飛抵釜山。吳健身高一米九,極帥,是許多女孩子心儀的對象。那次跨海飛行,他和一個韓國女孩同筐(熱氣球的乘坐部分)。後來和我見面時,他抱怨那韓國女子老要解手,我壞笑道:“人家那是勾引你吶!”吳健這才恍然大悟,因此我説他是“柳下惠式的鳥人”。
最讓我感動的還是吳健的達觀幽默。一次在桂林市區上空飛行,遇到氣流,吳健的動力傘直直地戳進了一家六樓廚房的窗臺,人懸挂在樓外,引起群眾圍觀。被消防隊的雲梯解救下來之後,吳健説的第一句話是“那家的酸筍燒魚仔該起鍋了!”
祝福這些鳥人,祝他們平安。
2006年清明節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