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 動
作者:《童心回放》製片人艾東
我從小一直生活在一個藝術學院的大院裏,在那裏有我難忘的一片片果園,有我難忘的音樂、舞蹈、戲劇,還有大禮堂,更加讓我難忘的是露天電影。我們大院的附近有一所電影學校,他們的學生實習放電影就會把銀幕挂在我們的操場上,銀幕包圍了操場,我們可以看了前面看後面,看了左邊看右邊,盡情的環看著不同的電影,那真的是一座天堂電影院。在那裏有著我無盡的快樂和夢想,電影成了我最珍藏的記憶。
在少兒頻道開播之際領導交給我了一個和電影相關的欄目《童心回放》,沒想到,這個新創辦的欄目讓我又與電影相聚。我漸漸地發現原來我的生命和電影有著如此緊密的糾纏,我的過去和現在,我的生活和工作,竟然一直和電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2003年11月,節目樣片正在緊張的準備狀態。我們請來的第一期嘉賓是電影表演藝術家于藍老師,錄像之前,我帶著組裏的年輕導演一起去採訪。當我走進于藍老師家的客廳時,首先進入我眼簾的是墻上挂著的一幅照片,照片上的男子沉穩、英俊,嘴角挂著我十分熟悉的笑容。我在剎那間呆住了:照片上的人是我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一位演員─電影《英雄兒女》裏王芳的親生父親王政委。小時候,我特別喜歡這個王政委,覺得他那種磁性的聲音、微微駝著的背、亮亮的眼睛、滿臉的皺紋,特別符合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父親形象。我曾把《英雄兒女》看了很多很多遍,非常羨慕電影裏的王芳能有這樣一位父親。可是以後再也沒見過這個演員,只是依稀有印象知道他叫田方,好像是于藍老師的丈夫。那天親眼看到這張照片,我才確定這真是田方老師,是這個家庭的一個成員,那種感覺就像找到了自己的親人,幸福極了。
《童心回放》製片人艾東 |
多少年來,我從沒跟人説起過自己對這個銀幕形象的感情,但那天採訪完、要離開于藍老師家的時候,我終於沒能忍住,告訴了于藍老師我對田方老師的崇拜,而我小時候多麼希望有這麼一位父親。于藍老師聽了以後,平靜中帶著遺憾地説:“可惜他離開得太早了。”
這句話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到他也早早離開了我們,心中無限惆悵。這次採訪對於我個人來説,是多年來的情感釋放;對於《童心回放》來説,則更堅定了大家努力的方向。我從自己的親身體會中發現了最珍貴的切入點──童年看電影的回憶。
也許有些人會擔心,那個年代翻來覆去就那麼幾部電影,大家的回憶會不會也一樣?我卻從沒有過這種擔心,因為每個人的目光都是不一樣的,當這些迥異的目光都聚焦在相同的電影、甚至是相同的銀幕形象時,反饋回來的信息自然也因人而異。同樣是看《英雄兒女》,同樣是喜歡田方老師,我更多的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一個父親深沉的愛,而嘉賓葉大鷹則更專注于田方老師塑造的這個共産黨員形象,“田方老師扮演了一個有文化的革命者,是我理想中最完美的革命者形象,無法形容。”
四年的時間,加上每一個嘉賓最真實、最自我的回憶,《童心回放》擁有了一個五彩斑斕、見仁見智的萬花筒。通過這個萬花筒,我們看見了那個火熱純真的年代,看見了那些曾令我們如癡如醉的老電影,更看見了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情感。
童年的觀影故事只是一個切入點,因為電影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説,實在有著太豐富的意義,已經遠遠超越了它的藝術價值和娛樂功能,融入到一代人的生命中去了。
因此,《童心回放》帶給我的是一次又一次感動,這些感動有些來源於熟悉的老電影,有些則來源於嘉賓講述的一個故事、甚至一個小小的細節。
記得曾有兩位嘉賓都提起過自己的姐姐──作曲家楊曉忠的姐姐帶他看了人生第一場電影、為他買了人生第一把樂器;演員劉勁的姐姐則默默地支持著他學習表演、實現人生理想。當他們在臺上深情回憶的時候,導播臺前的我一直沉浸在深深的共鳴中,抑制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大姐,那些前塵往事伴隨著演播室暖暖的燈光,浮現在眼前。
艾東演播室留影
1975年高中畢業後,我作為一名知識青年被分配到了農村。由於種種原因我沒能和大部隊知青一起下到村裏。記得那年的中秋節,我那革命的媽媽非要讓我趕到農村和知青點的知青一起過一個革命化的節日,當時大姐正好從部隊回家探親,媽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在路上,就讓大姐送我到下鄉的地點──曲阜縣陳莊公社劉莊大隊。那天,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先是坐火車到了吳村,下車後又背著包走了十幾裏地,姐妹倆穿梭在農村秋天的田野裏,一路上唱著看過無數遍的電影八個樣板戲裏的片斷,從《紅燈記》、《智取威虎山》到《沙家》,我們在歌聲中度過了那年的中秋節。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姐的相送、姐妹倆一起在路上高唱樣板戲的場景,始終歷歷在目,為我的下鄉生活留下了最溫暖的回憶。
《童心回放》演播室空鏡 |
在鄉下的那段日子,是最艱苦最孤獨的幾年,原本就喜歡看電影的我,更是把電影當成了自己的心靈支撐。和很多人崇拜明星、或者癡迷于某個故事情節不同,我最喜歡電影和自己心靈産生的那種共鳴,所以每次電影一結束,我最怕的就是場燈打開的那一瞬間,好像一場華美的夢還沒做完就結束了,頓時失落無比。幾十年後,這種發自內心的感慨被總結成了我們《童心回放》欄目的宣傳語──“純真年代,電影是我們的好夥伴;艱難歲月,電影是我們的心靈支撐”。而由嘉賓、由電影引發的回憶和感慨從節目開播的那一天起,一直伴隨我走過了四年。
在整理這套書稿的過程中,回憶起四年裏的點點滴滴,我常常感到一種收穫的喜悅和幸福。這種喜悅並不是拿來炫耀,而是對所有幫助過我、支持過我的人們的回報,其中包括我的母親。四年前,當我忙於節目樣片的製作時,母親正在遙遠的澳洲經受病痛的折磨,我當時真的想飛到她的身邊,陪伴母親度過她最後的日子。然而在工作和病危的母親之間,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工作──因為我知道,一輩子敬業的母親是不希望我為了她而放下手中的工作的。就在節目開播不久,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此後的一段時間裏,我一直懷著對母親的愧疚,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她,卻又無時無刻地不敢提起她,只好讓自己埋頭于繁忙的工作中,以另一種方式表達對母親的思念。
幾年的時間裏,我和《童心回放》欄目組的同事們一起克服著各種困難,也一起收穫著各種成長,這個欄目在大家心裏變得越來越有分量,讓我十分驕傲,因為我終於能用自己取得的成績來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幾年前,我因為忙於節目沒能向母親作最後的告別;在今天,我用這種形式表達了對母親的感激和懷念,彌補了幾年前的遺憾。
電影感動著每一位來《童心回放》做客的嘉賓,嘉賓的故事也感動著我,常常把我帶回到兒時那座天堂電影院……
2007年11月
責編:白秀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