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陽

　　我小時候是個神童，兩歲開始記事，而且能大段大段演唱樣板戲。三歲半的時候，我的爸爸、媽媽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支援三線建設，帶著我和姐姐以及全家的戶口，從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的首都北京，坐火車前往陜西臨潼。我們到臨潼的第二年，那裏就挖出了把全世界都給震了的“秦始皇兵馬俑”。可能是地下的寶貝太多了，當地人好像對兵馬俑有點不以為然，管它們叫“泥娃娃”。

　　三歲半的我帶著比我父母還要高漲的革命熱情，在火車上開始了個人演唱會，在不需要任何人鼓動的情況下，從第一節車廂，一直演到最後一節。在演唱會上，我最出色的是扮演《紅燈記》裏的李鐵梅和《智取威虎山》裏的大壞蛋欒平。這兩個人，性格反差太大了，可我表演得棒極了。我真是個天才！一條圍巾罩在腦袋上，一擰一扭，這就是李鐵梅的大辮子。一轉眼，我戴上棉帽子，讓帽子耳朵耷拉下一隻來，我就變成了最臭不要臉的欒平。這些裝扮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大人哪有我的想象力呀！欒平最經典的一段，就是在威虎山上抽自己的大嘴巴：“我該死！我不是人！”為了表演真實，我從不假抽，十幾節車廂抽下來，小臉早讓自己給抽紅了。一直到現在，我幹什麼事還想小時候一樣，特投入！至於演出效果，肯定是讓觀眾終生難忘。好多年後，我爸坐火車，一位當年看過我演出的列車員一眼就認出了他：“您是小胖子他爸爸吧！”

　　上學了，我學的第一課是“毛主席萬歲！”正上課的時候，一個吸溜著大鼻涕的孩子走了教室，當時他光著屁股，什麼都沒穿。當地農村，六七歲的孩子光屁股是常事，我倒沒覺得光屁股上課有什麼不對，只是覺得我們在學“毛主席萬歲”的時候他光著屁股，實在太反動了。老師沒讓他進教室，回家穿衣服，我覺得非常正確！

　　小時候，我身體特不好，三天兩頭髮燒，這時候，學校開展了一場從延安跑到北京的冬季長跑活動，就是把每天早晨跑步的距離加起來，一個冬天下來，看誰先從延安跑到北京。數九來寒呀！因為媽媽愛乾淨不生火，家裏的火龍頭都凍住了！淩晨五點，我就要爬起來跑步。每次都是我睡得正香的時候，耳旁響起了爸爸的口號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我一下子就能躥起來，高喊道：“排除成難，去爭取勝利！”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語錄，一讀到它就熱血沸騰。這是我爸爸想出的神奇叫醒法，就是在毛主席語錄的激勵下，我全班第一個“跑”到了北京。打那兒起，我的身體棒極了。到現在，我快四十人的人，十八歲的心臟，人家都説我是老捷達，經折騰，特皮實！如果，我説三十前年，全中國八億人民，全都有舞蹈基礎，踢腿彎腰天天練，您恐怕都不信。想當年，每天早晨十點，大喇叭響徹全國：“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鍛鍊身體，保衛祖國，現在開始做廣播體操！”工廠、學校、農村、街道，億萬人民和著一個弦律，在同一時刻，做著同一個動作，把當時來中國的外國人都看傻了。那時候，沒有什麼全民健身計劃，更沒人説鍛鍊是為了自己健康長壽，毛主席一句話，鍛鍊身體的神聖使命是保衛祖國，這個信念讓多少人練出了好身體，直到現在，還吃當年的老本。我相信一點：人應該有信仰。！

　　1976年9月9日，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逝世。在陜西臨潼一所小學校裏，一個8歲的孩子發出了“中國該向何處去”的深刻命題，那個孩子就是我！我們就住在父母的醫院裏，醫院擺起了靈堂。醫院裏有好多從唐山地震災區轉來的傷員，他們一個個哭得死去活來，我知道是毛主席派解放軍救了他們的命。我在毛主席像前哭紅了眼，一個叫張小寶的小傻子走過來拉了拉我：“是不是毛爺爺死了！”我當時氣壞了：“毛主席什麼時候成了你爺爺了！”那時候，我不太喜歡《東方紅》這首歌，因為裏面有句歌詞是“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我知道這是個陜北農民寫的歌，我覺得：你一個農民，怎麼敢對毛主席直呼其名叫“毛澤東”，這是對毛主席的不尊重。當時，我剛加入紅小兵，最自豪的就是我能帶著紅領巾挺起胸脯説：“我是毛主席的紅小兵！”可毛主席不在了，我又去保衛誰呢？後來，紅小兵成了少先隊，我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骨幹，表演節目時，也把紅“我是毛主席的紅小兵！”改成了“我是毛澤東時代的少年兒童年！”開始表演節目時朗誦：“我是毛澤東時代的少年兒童”時老覺得心裏不是滋味：一個小屁孩兒，敢叫毛主席的名字！慢慢地，毛主席走下了神壇，我也覺得心安理得了，而且還覺得自己挺牛：“我敢叫毛主席的名字了！”到現在，我倒覺得，我們院裏的傻子張小寶叫“毛爺爺”有道理，他用他那單純的腦子理解了人與人之間和關係，如果我們後世子孫能把毛主席當成自己的爺爺一樣來尊重，沒啥不好！張小寶是我聽到的一個人叫“毛爺爺”的人，儘管他是個傻子。今天是聖誕節，年輕人都很熱鬧，但相信，明天沒幾個人能想起來，聖誕節的第二天是毛爺爺的生日，老人家112歲了。

　　1979年，中越自衛反擊戰，我聽到我姐姐和幾個女同學商量，她們説，要是越南人打來了，如果只抽一個嘴巴子就不投降，如果抽第二個嘴巴子就投降。我當時特傷心：“要是毛主席活著，就不會有你們這些軟骨頭。”我和幾個高年級的大孩兒玩打戰，今天打戰的主題是學電影《鋼鐵戰士》，我自報奮勇當鋼鐵戰士，讓敵人給我上刑。這是我一個小屁孩兒第一次在戰鬥中當英雄，還是主角。他們給我壓杠子，就是把墩布棒壓在腿上，由兩個力氣大的人在兩頭踩，看誰能堅持數100下。100下我沒哭，我覺得就是越南鬼子來了，我也不會叛變。我的腿腫了。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如今的我，內心充滿陽光，渾身充滿活力，大腦充滿想象力。當年用毛澤東思想哺育出來了茁壯幼苗，已經成材了。面對後生晚輩，我挺自信：沒讓毛主席教導過，你們虧了！

責編：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