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7月23日 10:03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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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七日,早上從北京出發,坐了三個小時飛機來到昆明,晚上八點半坐上了從昆明去往雲南六庫的長途臥鋪車,第二天一早六點到達六庫後,接著租車繼續趕往福貢縣,此行的目的,拍攝一個關於怒江峽谷中孩子出行安全的紀實專題節目。我們沿怒江而上,司機師傅説前兩天剛下過雨,還發生過泥石流,這幾天還有可能下雨,路上比較危險,走了沒多遠馬上印證了司機師傅的話,路邊有許多山上掉下來的滾石,如果砸著汽車那後果可不堪設想。沿江而上,江的兩岸都住著人家,但是車子走了十幾公里,也很難看到一座橋,我在想他們是怎麼過江的?
下午,當我們來到雲南省福貢縣馬吉鄉時,正趕上馬吉鄉中心小學的學生放學回家,讓我們感到奇怪的是,在放學的路上,每個學生都走到江邊的小棚子裏拿出根繩子背在身上。如果你第一次來到怒江,而當地人又不做介紹,你還會誤以為他們放學要上山砍柴呢。走在半山腰時,只見同學們取下繩子和一個鐵制的滑輪,挂在江兩岸的一條鋼絲身上,原來背在身上的繩子是用來過江的,而繩子也是我們家用並不是很粗的尼龍繩。這十多名的學生的家雖然離鄉上的小學只有不到一公里,但是他們的家都在江對岸,因為江上沒有橋,他們從小就要學會一種技能,那就是滑溜索。鋼絲繩下面是湍急咆哮的江水,看著就讓人發暈。鋼絲繩長約200多米,上下落差有40多米,孩子們以每秒10米的速度向對岸飛去,驚險程度絕對不亞於蹦極。我原以為這一幕只有在城市的遊樂園裏才能看到的,沒想到在這裡,孩子天天都要做這"高危"的運動。滑溜索需要足夠的勇氣和膽量,在路邊我發現了一個穿著粉衣服的小女孩,她並沒有拿繩子和滑輪,當我問她過江害不害怕時,小女孩小聲膽怯地告訴我,害怕。這個孩子叫余裏娜,今年只有7歲,在福貢縣馬吉鄉中心小學讀二年級。老師告訴我,余裏娜還不會溜索過江,每天都是她爸爸媽媽來接送,如果她的父母不在,就由三四年級的大同學帶她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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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的那天,就是一個和她同校的表哥帶她溜索過江的。其實她的表哥也是個孩子,只高出他半個頭。就在余裏娜和表哥過江的一瞬間,我們發現余裏娜的表哥向我們揮手再見,看來他已經熟練的掌握了這種技能。
難道過江只能靠滑溜索嗎?老百姓沒有能力建座橋嗎?我們決定去江對岸余裏娜的村莊裏看。
可看著這家用尼龍繩和老鄉自己打的滑輪,我們的心裏直犯嘀咕,到底是過與不過,我們真得很猶豫。最後我和攝像商量,還是過去看看,當地老鄉説帶我們一起滑過去,這下我們就更不放心了,並不是懷疑他們的技術,而是擔心這並不太粗的繩子和自製的滑輪上去兩個人,會不會由於太重而掉下去。
對當地人來説,溜索過江早已如家常便飯一般,但是對我們而言,這無論在技術上還是心理上,都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在準備過的那一刻,心跳得很厲害,雖然在北京也去過幾次遊樂園, 但最起碼安全帶能讓人心裏有底,但在這裡再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就是一根尼龍繩,一個焊接的滑輪,而下面就是四五十米深的湍急的江水,一旦掉下去肯定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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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齣發就是高速俯衝,耳邊是滑輪和鋼絲繩摩擦發出的讓人心顫的響聲,我只看了一眼翻騰的江水,就再也沒敢睜眼。用了20多秒的時間,我終於順利到了江對岸,但心還在不停地跳著,有種悲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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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怒江,溜索還分平溜、陡溜兩種。平溜是用一根溜索橫懸于江面上,兩頭稍高,中間低,過溜時得用腳和手一點點順著溜索往前挪。平溜溜起來很吃力,要是體力不足,就會被懸挂在半空中,要是抓得不緊,就會掉入江中。現在怒江上的溜索基本上都是陡溜,陡溜是用兩根溜索固定在江兩岸,一頭高一頭低,過溜的時候從高的一頭往低的一頭滑去,比較省力,速度非常快。但陡溜需要很高的技巧,否則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對岸的石壁上,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剛才過江的溜索就是陡溜,帶我們過江的當地老鄉很有經驗,手裏拿著把青草,快到江對岸時用它來“剎車”。
余裏娜的家在馬吉鄉的恰馬嘎村的半山腰中,路不是很好走。我一直在想,這裡的老百姓過江難道就沒有其它的路可以繞行呢?陪同我們採訪的福貢縣交通局封繼生科長告訴我,這個地方基本是陡峭的懸崖,沒有路繞到江那邊去,不僅學生上學放學要滑溜索,而且老百姓的出行都要靠滑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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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個小時的山路,我們來到了余裏娜的家,余裏娜的家的生活很拮據,一年收入不到兩千元,家裏除了一台黑白電視機外再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全村其他人家的情況和他們家差不多,在江上建一座便橋需要40多萬元,如果靠村裏人自己集資,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因為沒有橋,余裏娜的家人平日很少出門,現在他們的女兒余裏娜為了上學必須天天滑溜索過江,這就成了父母最擔心的事情。雖然上學很危險,但余裏娜的父親告訴記者,學一定得上,因為只有讀書才有可能改變現狀,讓余裏娜有機會走出大山。
在村子裏採訪時,村裏的百姓告訴我,最大願望就是江面上有座橋。有了橋,孩子們上學放學也安全了,他們平日裏出行也會更加方便。在我們結束恰馬嘎村的採訪時,我們要再次滑溜索到江對岸去。我們很想和孩子們那樣,輕鬆地揮揮手説聲再見,但卻做不到。
我對這種過江方式一直充滿了擔心,尤其是那麼小的孩子,把生命係在一根尼龍繩上,能安全嗎?那鋼絲繩固定在兩岸的什麼位置?鋼絲繩都是什麼時候裝的?有沒有人進行維護?什麼時候滑溜索比較危險?為此我們又在全縣做了進一步的調查。
在調查中我們發現,有的鋼絲繩固定在木樁上,可是木樁已經朽化得很厲害,一旦木樁斷了,那就意味著悲劇的發生;除此之外,我們還發現了一些鋼絲已經出現了斷絲的現象。一般的鋼絲繩使用年限是五六年,如果再繼續使用就比較危險。一對溜索造價需要三萬元左右,縣裏由於經費和人員緊缺,平時也沒有專人維護。福貢縣交通局封繼生科長告訴我,每年都會發生人掉到江裏的悲劇。溜索過江最怕繩子斷裂和大風天氣,2006年8月,當地一個女孩大風中滑溜索掉到江裏,幼小的生命永遠葬身於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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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全縣還有多少學生冒著生命危險靠這種方式上學?我們沿怒江而上繼續調查。在離馬吉鄉18公里的地方,我們看到了福貢縣馬吉鄉布臘村小學,學校建在江邊上,對岸就是村民的家。這裡的學生都住在哪呢?有沒有住在江對岸的呢?
布臘村小學蔡旭林老師告訴我,學校共有79名學生,基本是都是傈僳族,江對岸46名的學生都要滑溜索上學放學,非常危險。我問這麼多學生難道不可以寄宿嗎?但蔡老師説,因為學生寄宿到學校,家長還得掏伙食費,而且學校沒有那麼多房子做宿舍,所以學生只能每天滑溜索上學放學。
現在福貢縣基本一半村民住在江東邊,一半老百姓住在江西邊,江東邊的百姓不需要過江,因為江東邊有公路。我想能不能實行移民搬遷把西邊村民的家都搬到東邊去呢?但當地百姓告訴我,江東邊沒有足夠的土地,實行移民搬遷是不現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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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的時候,布臘村小學的老師都要送學生到溜索的江邊,直到看到孩子們安全到達江對岸才能放心,現在他們的心願就是江上能有座橋。
放學的時候,我們和從江對岸滑溜索過來接孩子的村民余向忠聊了一會,他的女兒余燕恰在布臘村小學讀一年級,只有7歲,每天上學放學的時候他都要丟下家裏的農活來接她。時下正是農忙的季節,余向忠不得不抽出時間教會女兒滑溜索,為女兒單獨一個人過江做準備。我們去的第三天是小燕恰第一次單獨過江的日子,其實在當地,其它像她這樣7歲的孩子都可以滑了,但由於燕恰個頭較小,父母一直都不放心。燕恰的父親在江邊不斷地講解著溜索的技巧,但小燕恰卻緊緊地摟著爸爸的脖子不肯松手。第一次單獨過江對這裡的每個孩子都非常難,但他們必須要經歷這第一次。最終,小燕恰在爸爸的鼓勵下,開始滑動,一眨眼,她的身影出現在翻騰的江水的上空,可在過了江心一半的時候,她卻停下來了。小燕恰的爸爸在江這邊焦急地呼喊著,最終還是不放心,挂上滑輪,馬上追了過去。還好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小燕恰靠著自己的努力終於完成了自己第一次單獨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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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怒江大峽谷中還有許多像小燕恰這樣的孩子,他們正面臨著人生中充滿風險的第一次。看著余燕恰過江的情形,我的心一直都在嗓子眼提著。我們誰都無法想象,孩子們為了上學竟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其實在當地,還有一種過江的交通設施,那就是吊橋。吊橋聽上去比溜索安全多了,但為什麼老百姓還是願意選擇溜索過江呢?我決定去吊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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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發現這裡的吊橋都有些年頭了,橋的縫隙特別大, 一隻腿都可以伸進去,七八歲的小孩很可能踩空掉下去。我們又找到二十公里處的一座吊橋,走上橋面發現這座橋還不如剛才的那座,橋頭的木板橫七豎八,小孩子們竟然在上面還跑來跑去,看著就讓人擔憂。我找了其中一塊木板輕輕一掰,就掰成了兩半。橋的木板最少三四年沒有換了,下面的四根鋼絲而且有兩根是斷的。交通局的封繼生科長,深有感觸地對我講,這座橋有三十多年了,每天這裡有二十多名孩子和一百多名村民都要從這裡經過。曾經有一對夫妻就從這座橋上掉到四五十米深的江裏,最後連遺體都沒有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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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繼生告訴我新造一座過人的吊橋需要四五十萬元, 四五十萬元,對這裡的老百姓可是個天文數字,縣裏一年的財政收入也只有一千多萬。近幾年在交通部和雲南省交通廳的大力扶持下,國家和地方共投資6000多萬元,在全縣修建溜索21對,便橋10座,人馬吊橋3座,拖拉機吊橋有7座和汽車吊橋2座。現在福貢縣還有部分鄉村急需建橋,但因為資金不足還無法實現。福貢縣境內有21對溜索,17對急需更換;全縣共有10座便橋,都是危橋,需要及時改造和新建。
用一根鋼絲繩、一根並不粗的尼龍繩和一個自製的滑輪去征服一條怒吼的大江,這驚險刺激的一幕,就真實地在怒江大峽谷中上演。當我看到7歲的余裏娜面對大江那充滿恐懼的眼神,當我看到余燕恰第一次過江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久久不肯松的手,我在想,他們每天用幼小的生命掌握著平衡,有一座安全便捷的橋,也許是他們最大的夢想。真心期待著孩子們早日能夠安全地過江,真心希望能為他們的夢想做點什麼。
責編:程振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