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人員檢查''光子源''治療儀器

　　2005年8月23日，我們《生活》欄目報道了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違規看病，並使用三證全無的治療儀器違規為患者診療的事情。節目引起了北京市衛生局的高度重視，經過嚴密的調查取證，最近，北京市衛生局就是否摘除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牌子的行政處罰決定召開聽證會。

　　北京市衛生監督所執法二隊隊長劉虹：經過合議，我們擬對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給予以下行政處罰：第一、警告；第二、罰款人民幣6000元整；第三、吊銷其《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

　　這是2006年2月8日，在北京市衛生局召開的行政處罰聽證會上，北京市衛生監督所對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違規開展診療活動做出的行政處罰建議。

　　誰説我有病

　　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是北京市崇文區的一家中型綜合性醫院，醫療面積約8000平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北京市衛生監督所對這家醫院做出摘牌的行政處罰建議呢？這一切其實與兩個人有關，一個叫苑鳳雪，一個叫趙俊新。

　　這位就是苑鳳雪，在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的網頁上我們找到了他的介紹。看，頭銜還真不少：教授、中國性學會會員、中華醫學會會員，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資深泌尿科專家，有紮實、豐厚的臨床實踐經驗。那麼，這位號稱經驗豐富的專家、教授為什麼會給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帶來這麼大的災難呢？

　　2005年8月，《生活》記者來到了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在醫院三樓的泌尿科，我們見到了苑鳳雪。

　　簡單的詢問之後，苑鳳雪大夫讓記者先做了一個免費的B超檢查。2分鐘後，B超檢測結果出來了，記者被診斷為前列腺肥大。

　　為了進一步確診，苑大夫建議，再做一個前列腺的常規檢查，這個檢查還是免費的。

　　大約二十分鐘後，前列腺檢查結果也出來了：前列腺肥大，還有挺嚴重的炎症。

　　苑鳳雪：正常情況下這裡面的白細胞是0到5個，最多不超過十個，你三個加號代表三十到四十個了，這是很高了，比較重。

　　問：那我這個算嚴重還是不嚴重啊？

　　苑鳳雪：算是中等。你這麼年輕不應該這麼大，最起碼中等以上。

　　問：怎麼治這個？

　　苑鳳雪：每天要輸液，配合光子源治療才行。

　　隨後，苑大夫給記者開具了治療的處方，輸消炎藥並配合一種叫做光子源的儀器進行治療。每天的治療費加起來需要600多元，大約十多天的時間，花上6000元左右就能治愈。

　　苑鳳雪：絕對能治好，你不要害怕。

　　問：咱們醫院治愈率是多少？

　　苑鳳雪：從我三月中下旬來到這裡，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沒治好的，幾乎是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的治愈率、先進的設備而且還絕對能治好，這樣的承諾真是讓人舒心啊。可是記者到底有沒有慢性前列腺炎呢？第二天，記者到空軍總醫院也做了和普京醫院相同項目的檢查，診斷結果卻是完全相反的。在普京醫院診斷結果是前列腺肥大、慢性前列腺炎。而空軍總醫院作的檢查結論是前列腺正常。這下我們鬧不明白了，怎麼會出現兩個不同的結果呢？普京醫院的網頁上不是説苑大夫不僅是性學會會員、中華醫學會會員，還是專家、教授嗎？是教授的一時疏忽，還是偶然、誤差？為了慎重起見，我們決定換一位記者到普京醫院再走一遭。

　　與第一位記者一樣，同樣是泌尿科，同樣遇到了專家苑鳳雪大夫，不過這次記者檢查是否有性病。苑大夫要記者做兩項檢查，一項衣原體檢查，一項支原體檢查。

　　三十分鐘後，記者的衣原體檢測結果出來了，為弱陽性。這個結果是什麼意思呢？

　　苑鳳雪：這個傳染，通俗講，叫非淋性尿道炎。

　　問：這算性病嗎？

　　苑鳳雪：算。

　　兩天后，支原體檢測結果也出來了，怕記者不明白，苑大夫還給記者拿出了幾個小瓶子，裏面有紅色和黃色液體，苑大夫説，黃色液體是正常的，紅色液體是不正常的，記者的人型支原體和解支原體檢測都是陽性。

　　苑鳳雪：這個紅的肯定是陽性的，就是陽性的。

　　最終，苑大夫確診了記者的病情：非淋性尿道炎，也就是一種性病。

　　診斷結果有了，可是，苑大夫開出的治療方法卻讓記者大感意外，與第一位記者一樣，還是消炎藥加光子源，每天的治療費依然是600多元，要想治愈最少也需要十天的時間。

　　第二天，記者到北京協和醫院做了同樣的檢查，結果都為陰性，一切正常，根本就沒有什麼非淋性尿道炎。

　　如果説第一位記者沒病被檢查出有病是巧合，那麼，第二位記者沒病被檢查出有病又説明了什麼呢？這位被稱為教授、專家的苑鳳雪究竟是何許人？他那些學會會員、專家、教授的頭銜是從何而來呢？我們的記者拿著這幾張結果完全相反的化驗單，把了解的情況向北京市衛生監督所進行了反映。隨後，執法人員對北京紅十字會普京醫院進行了執法檢查。

　　神奇儀器原是三無産品

　　2005年8月18日，記者和執法人員一起來到了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在三樓的泌尿科，我們見到了曾經兩次給記者看病的苑鳳雪大夫，他的胸卡上標注的是主任醫師，然而在執法人員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副主任醫師。不僅如此，執法人員還發現這位苑大夫的執業範圍應該是外科，可是從苑大夫的門診病歷中，執法人員發現他在違規從事婦科診療活動。

　　執法人員：這是您的簽字嗎？

　　苑鳳雪：恩。

　　執法人員：你的簽字，你也看婦科嗎？

　　苑鳳雪：那個女醫生沒在，她（患者）就過來了。

　　執法人員：你是外科大夫，不能做婦科診療，這寫著宮勁糜爛，是你做的診斷嗎？

　　苑鳳雪：是。

　　不是主任醫師卻挂著主任醫師的牌子，明明是外科大夫卻看起了婦科病，看來，這苑鳳雪還真是神通廣大。再看看普京醫院網頁上的宣傳：中國性學會會員，中華醫學會會員，這兩個頭銜在很多介紹苑鳳雪的網頁上屢屢出現，可是記者諮詢了中國性學會，完全沒有苑鳳雪這個人；而中華醫學會也找不到苑鳳雪的會員註冊信息。所謂的中國性學會會員和中華醫學會會員，這些其實都是戴在苑鳳雪頭上的虛假光環。

　　通過調查，北京市衛生監督所的執法人員認定這位外科醫師苑鳳雪超出執業範圍從事婦科診療活動，普京醫院使用非衛生技術人員也就是苑鳳雪從事醫療衛生技術工作。對於這個事實，普京醫院又是怎麼看的呢？

　　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代理人：事實上，苑鳳雪本人是一個外科醫師，普京醫院安排苑鳳雪在外科進行診療活動，因此，關於非衛生技術人員這樣的認定，我們認為不是十分恰當。

　　可是，執法人員指出，根據《醫療機構管理條例實施細則》第八十一條第二款：“醫療機構使用衛生技術人員從事本專業以外的診療活動，按使用非衛生技術人員處理”。

　　那麼，對苑鳳雪跨科治療的情況，普京醫院究竟知不知情呢？

　　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代理人：我們認為這完全是該醫生的個人行為，同普京醫院沒有關係，衛生行政部門應該根據醫師法來追究苑鳳雪個人的責任。

　　個人行為？執法人員在對普京醫院的化驗室進行檢查時，發現在這個門診登記本上，幾乎所有的患者檢測結果都是陽性，如果説苑鳳雪跨範圍診療是苑鳳雪的個人行為，那麼，幾乎所有患者都呈陽性的檢測結果也是苑鳳雪的個人行為嗎？

　　記者明明沒病，卻被苑鳳雪診斷出前列腺炎和非淋性尿道炎，令人奇怪的是：苑鳳雪給記者開具的治療方法都是光子源加消炎藥。這個光子源治療儀究竟是個什麼神奇東西？苑鳳雪為什麼屢屢給患者推薦呢？

　　記者在普京醫院體驗的時候，為了讓記者相信光子源治療儀的神奇效果，苑鳳雪可沒少費口水。

　　苑鳳雪：光子源是一個光子源棒，是美國引進的儀器，它對著前列腺進行照射，它可以直接殺死支原體衣原體，每一克鐵的價格比黃金價格還貴呢，治療四天以後就減了一個加號，（前列腺液）就變成白色的了，光子源的效果確實是比較好的。

　　苑鳳雪説這個光子源治療儀這麼神奇，可是，我們卻始終沒能見到光子源治療儀的真面目，在對普京醫院治療室進行檢查的時候，我們終於見到了這臺光子源治療儀。它的構造很簡單，一台電腦連著一個治療棒。在這臺治療儀器上，執法人員連最起碼的醫療器械許可證都沒有看到。

　　執法人員：你這樣是違法的，所謂的光子源沒有經過許可，它帶有放射性，必須經過一系列的許可，現在它沒有任何的許可，操作人員沒有任何防護，機器上也看不到任何型號、廠名。

　　原來這個號稱美國進口的、比黃金還貴的光子源治療儀，其實是個沒有合格證、沒有許可證，沒有任何合法手續的三無産品，就是這樣一個三無産品，給患者治療一次，價格還真不便宜。

　　這是苑鳳雪給記者看病的時候開出的處方，上面列出了治療所需的各種藥品的名稱及其費用，第一項就清楚地寫著光子源400。400元一次，我們兩位記者各自被要求治療10次，算一算，光花在這三無産品上的費用，一個人就得4000元，那麼，這臺光子源治療儀的治療效果究竟怎麼樣呢？

　　患者：確診是前列腺炎。

　　問：每一次（治療費用）是多少？

　　患者：610多（元），現在做了7次。

　　問：你感覺病情怎麼樣了？好一些了嗎？

　　患者：感覺基本沒什麼變化。

　　問：治療一次是多少錢？

　　患者：大概600元吧，現在快花了四千了。

　　問：你覺得症狀有沒有減輕？

　　患者：加重了，加重了，實話實説。

　　等待最後的處罰

　　所謂的專家、教授、學會會員都是假的，而他的治療手段就是利用一台“三無”産品——光子源治療儀，而且治療費用著實不菲，一次400元，一治就是10次。苑鳳雪的面紗被揭開了，相信他將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其實，這次北京市衛生監督所對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做出行政處罰建議主要依據兩個事實，一個是普京醫院使用非衛生技術人員，顯然，這個事實與苑鳳雪有很大的關係，而衛生監督所認定普京醫院的另外一個違法事實，也與一個人有關，他就是趙俊新。

　　執法人員在對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的收費處進行檢查時發現，有一位叫趙俊新的大夫，一直在從事中醫皮膚科的診療活動，

　　執法人員：該院在未取得中醫皮科診療科目許可的情況下，自2005年1月1日至8月18日期間超出核準登記的診療科目範圍，開展中醫皮科診療活動，累計非法收入16萬餘元。

　　對於北京市衛生監督所認定的普京醫院超範圍開展中醫皮科診療活動的事實，普京醫院又是怎麼看的呢？

　　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代理人：普京醫院客觀上沒有在西醫皮科之外另行開設中醫皮科，普京醫院西醫皮科開展的診療活動過程中，中醫所開的處方，也就是説，採用中醫治療的業務不到西醫皮科總業務的14%。

　　然而，執法人員從趙俊新在不到八個月間開出了高達到16萬元的藥費這一線索，順藤摸瓜，找到了皮膚科的門診登記本和趙俊新治療皮膚病開具的中藥處方，這些證據充分證明了普京醫院實質上在從事中醫皮膚科的診療活動，而中醫皮膚科並沒有被批准設立。

　　聽證會結束後，北京市衛生局副局長鄧小虹表示：對北京市紅十字會普京醫院的違規行為，北京市衛生局將在近期內做出進一步的處罰決定。

　　北京市衛生局副局長 鄧小虹：我們最後會根據聽證會所收集到的新證據，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再通過局長討論會，做出最後的鄭重的處罰決定。

　　鄧局長告訴我們，打擊非法行醫工作任重道遠，對北京市那些違規的醫療機構和醫療行為，北京市衛生局將進一步加大打擊力度。

　　北京市衛生局副局長 鄧小虹：從我們年底的統計數字看，全市一共取締無證行醫，也就是根本沒有醫療機構許可證的行醫戶1200多戶，我們也檢查了那些有合法的醫療機構許可證的醫療機構，其中有6戶是被吊銷了醫療機構許可證。

　　雖然最終的處罰結果還沒出來，不過作為醫院，一定要把治病救人、救死扶傷當成自己的主要職責，盲目的追求經濟效益，只會讓自己走向末路，對於普京醫院的命運，《生活》欄目將繼續予以關注。

責編：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