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宿州市立醫院

　　2005年的冬天，對於安徽宿州的10位白內障患者來説是格外的寒冷。為了治療自己的白內障，他們在當地很有知名度的宿州市立醫院接受了手術，醫院向他們承諾——給他們動手術的是來自上海的專家，患者們滿懷希望地上了手術臺，他們希望手術過後，自己能看到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十位患者在安徽省宿州市立醫院接受手術後，十個人全都發生了嚴重感染，經送到上海眼耳鼻喉醫院進行搶救，最終導致有九人的眼球被摘除。

　　張淑玲：我來治眼的，沒想到眼被挖掉了。

　　宋巨齡：瞎了，都瞎了。

　　2005年12月11日，是一個令這些患者及家人刻骨銘心的日子。自從這些患者在家人的目送下走進安徽省宿州市立醫院的眼科手術室後，他們那只患有白內障本指望通過手術復明的眼睛，卻永遠也看不見這美好的世界了。

　　張繼英：我説你給我打一針吧，要不我去跳樓。

　　朱其華：我沒想到，把我的眼睛弄掉了，（右）眼也看不見，我是殘廢人了。

　　魏正飛：這打擊太大了，我們思想崩潰了。

　　處理結果

　　安徽宿州市立醫院發生眼科感染事件後，安徽省宿州市委、市政府迅速成立了聯合調查組對事件進行調查，根據安徽省衛生廳的定性和處理意見，調查組認定，宿州市立醫院與不具備醫療服務資質的非醫療機構——上海舜春揚科技貿易有限公司，違法、違規合作開展超聲乳化手術，並組織病員、提供場地及相關設備材料，由於診療技術不規範，引發術後重大感染，造成9名患者單側眼球被摘除。2006年1月9日，安徽省宿州市委、市政府對事件相關責任人做出了嚴肅處理。

　　原宿州市立醫院 黨委書記 院長

　　原宿州市衛生局 副局長 郝朝春

　　撤消黨內外一切職務處分

　　宿州市立醫院 副院長 邵正明

　　黨內嚴重警告處分

　　行政記大過處分

　　宿州市衛生局 局長 黨組書記 楊立瑾

　　行政記大過處分

　　宿州市衛生局 副局長 宋天祥

　　行政記過處分

　　宿州市衛生局 醫政科科長 張邦聖

　　黨內處分

　　行政警告處分

　　宿州市立醫院 眼科主任 張逸港

　　留黨察看一年

　　行政記大過處分

　　停止執業活動九個月

　　停止執業活動期間 停發一切工資待遇

　　罰款伍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眼科主治醫師 吳士美

　　黨內嚴重警告

　　行政記大過處分

　　停止執業活動九個月

　　停止執業活動期間 停發一切工資待遇

　　罰款參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眼科主治醫師 楊玲

　　行政記過處分停止執業活動九個月

　　停止執業活動期間 停發一切工資待遇

　　罰款參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醫務科長 唐懷明

　　通報批評 罰款貳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護理部主任 胡恒俠

　　通報批評 罰款貳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器械科長 陳士玲

　　通報批評 罰款貳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麻醉科主任 高尚龍

　　通報批評 罰款貳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手術室護士長 馬娟

　　通報批評 罰款貳仟元

　　宿州市立醫院 眼科醫師 王玫

　　通報批評 罰款壹仟元

	九人被摘眼球

　　難以忍受的痛苦

　　在這起摘除眼球事件中，年齡最大的81歲，最小的33歲。宋巨齡老人，今年已經80歲了，老人和老伴生活在一起，靠三畝地維持生活，為了貼補家用，80歲的老人不得不去集市上賣菜。2005年3月份，宋巨齡老人患了白內障。然而，2800元的手術費讓老兩口犯了難。

　　宋巨齡：賣的口糧，借的錢。

　　老人賣掉了口糧，接受了白內障手術。然而，讓老兩口沒想到的是，他們賣口糧、借錢的換來的卻是摘除眼球的後果。

　　宋巨齡老伴：口糧都賣完了，你眼睛看不好，我又怎麼弄呢，賣菜你眼睛看不見，誰和我一路，我以後怎麼過？

　　老伴總是拿著老宋的照片，一個人坐在自家門口發呆、流淚，步履蹣跚的來到自家地邊，用含淚的雙眼注視著綠色的麥田，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老伴往日在農田裏耕作的身影。但此時此刻，她心裏明白，這往日熟悉的身影以後再也看不見了。

　　借錢來做這個手術的還遠不止宋巨齡老人一家，因這次手術被摘除了右眼的朱其華的老伴這樣告訴記者。

　　朱其華老伴：今年地裏收的糧食賣500斤小麥，其餘的丫頭湊了些錢，想著這手術好著呢，沒想到把眼睛挖掉了。

　　王廣風是九位被摘除眼球的患者中最年輕的一位。記者來到他的家裏時，首先看到的是他妻子那無助的目光，和她年僅八歲女兒眼睛裏蘊涵的淚水。

　　王廣風女兒：俺爸爸沒有眼睛了，以後不能給我復習功課了。

　　王廣風的家裏承包的土地少，一家光靠種田的收入一年也就是在2000元上下，僅夠一家人勉強維持生活，除了幹農活，王廣風還要到外地的建築工地打工，掙錢十分辛苦。

　　王廣風：我們一家4口人，全靠我打工掙錢。

　　如今，王廣風外出打工已經幾乎不可能了，不知他們一家的未來會怎麼樣。

　　王廣風妻子：他眼睛看不見了，他不能掙錢，我還得伺候他，孩子還上學，大女兒才八歲，小的才4歲，以後怎麼生活。

　　對其中一些本來就不富裕的患者家庭來説，摘除眼球事件更是來得雪上加霜。這些患者衝著上海專家的美名，滿懷著對宿州市立醫院的信任，更抱著對光明的希望，接受了白內障手術。如今，希望化成了泡影，信任變成了悔恨。眼球事件發生後，安徽省衛生廳對事件進行了調查，調查結果是，安徽省宿州市立醫院管理混亂，與不具備醫療活動資質的非醫療機構上海舜春揚科技貿易有限公司違法、違規合作，手術過程中使用的部分手術器材不能做到一人一用一滅菌，導致十位患者在接受白內障超聲乳化手術後全都發生綠膿桿菌感染，其中九人被摘除眼球。這十位患者都住在宿州市立醫院裏，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這些患者現在的情況怎樣呢？

　　當記者第二次來到安徽省宿州市立醫院，首先看到，被安徽省衛生廳取消的二級甲等醫院稱號的銅牌已經被摘除了。在被摘除眼球的患者所住的病房中，記者第一次見到了這位已經81歲的孟照陽老人，他這十位患者中惟一沒有被摘除眼球的患者，但他的家人告訴記者，這位老人的眼睛也僅僅是眼球沒有摘除而已，這只在宿州市立醫院進行了手術的眼睛，以後也永遠不可能再復明了。現在，他和其他患者一樣，眼睛還有著嚴重不適的感覺。

　　宋巨齡：眼睛流水，有點腫，夜裏睡不著覺。

　　朱其華：7號疼，8號又腫起來了，現在半邊疼，吊水。

　　武永金：一咳嗽頭就疼。

　　魏正飛：上面的眼皮一個多月來繼續腫脹，流淚不止，到現在，半個頭部還是隱痛，觀察治療效果不明顯。

　　這十位患者從上海回到宿州市立醫院後，在治療上僅僅是每天點兩次由上海眼耳鼻喉醫院帶回來的眼藥水，而不停的流淚和腫痛以及被摘除眼球後所産生的巨大精神壓力，還一直折磨著他們。

　　張繼英：我嚇狠了，照鏡子一看，嚇死了。

　　張淑玲：也不能死，活又活不成。

　　新院長帶來了什麼

　　讓這些患者感到痛苦的事情還遠不止傷殘帶來的影響，宿州市立醫院原院長郝朝春于2005年12月21日被免職，新院長也在2005年12月31日正式接任。患者和家屬們原本以為這位新院長能給他們帶來新的希望，沒想到，他們等來的，是又一次傷心。

　　家屬：現在這個新院長已經到任十幾天了，一次也沒有接觸病人，沒有到病房看看，也沒有和病人家屬見面，我們覺得他們對病人和家屬的態度讓人痛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們的作法是對我們的又一次傷害。

　　除了患者家屬感到氣憤以外，醫院的態度也給這些剛剛被摘除了眼球的患者們增添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和精神負擔。

　　武永金：除了醫務人員為我們服務以外，領導幾乎把我們忘了，我們真是有點懷疑，至少給我們一個説法，是哪方面的責任，我們都不知道，對我們不管不問，到底想幹什麼。

　　面對這種情況，氣憤的患者家屬們終於按捺不住了，來到了院長辦公室找他説理。當患者家屬們在院長室的外間，強烈要求要見院長時，這位院長卻似乎不願意和患者家屬們談話。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處理著別的事情。相持之下，院長終於同患者家屬坐了下來。

　　家屬：你要心平氣和地講，你又説出去，我們當然氣憤了。

　　在這位院長辦公室裏，患者家屬向他説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家屬：我們找不到你，能不生氣嗎？我們不掉淚嗎？將心比心，你病人至上了嗎……

　　隨後，患者家屬又將近一段時間以來，醫院給與患者的不公正對待，一一説給了這位院長。

　　家屬：科長説，醫學會鑒定才賠償，這是非法行醫造成的，做醫療事故鑒定。

　　當患者家屬問這位院長，這起惡性事件到底是不是因非法行醫造成的時候，院長這樣告訴大家。

　　院長：你們剛講到的是非法行醫、違法行醫，我想大家都不要去爭，我們也不否認你們講的都是正確的，因為衛生廳給我們有定論，醫院管理混亂,有一些違法的地方,怎麼來啟動理陪程序，我想我們都要拿個誠意出來。

　　安徽宿州市立醫院的新院長，面對非法行醫造成十人致殘、其中九人眼球被摘除的事實，竟然用“我們也不否認你們講的都是正確的”這樣的話來回答患者家屬。還説“我們都不要爭”，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為非法行醫者閃爍其詞。患者家屬至今也不明白，這位宿州市立醫院的院長到底需要患者和家屬們給予他們怎樣的誠意。説到誠意，患者和家屬們倒是給記者講了醫院和患者之間有關誠意的故事。

　　宿州市立醫院的新院長上任以來，既沒有來看望患者，也沒有對患者及家屬對這一事件的調查結果以及事件的性質，作任何解釋和説明。從十位患者回到宿州市立醫院後，只是分別在2005年12月29日和2006年1月9日，給患者家屬門開了兩次會。

　　家屬：當時在會上，他們説對這件事採取了及時果斷的措施，當時患者家屬非常氣憤，當時就説如果你們果斷及時，患者的眼球就不會被摘除。

　　另外，在這次會議上還出現一位在這事件發生後大家都很熟悉的人，這個人不僅出現在會場，而且還是以宿州市立醫院上級領導的身份，出現在解決問題的會議上，這讓患者家屬們憤怒了。

　　家屬：在這次會議上，被罷免職務的郝院長，又以衛生局副局長的面孔出現在我們面前，患者家屬非常氣憤，這是向我們示威嗎？

　　家屬：他就是違規違法的執行者，現在又來處理我們這個問題，我們絕對信不過他。

　　魏正飛：他們在玩弄我們，愚弄我們，更加沉重的傷害我們。

　　這次會議在患者家屬的嚴詞譴責聲中結束了，在散會之前，醫院方面告訴大家，會後要給大家下發一張家庭情況調查表請大家填寫。就在第二天，大家果然收到了醫院下發的一張表，可這表不是什麼家庭狀況調查表，而是理陪意向書。這張理陪意向書上，除了要填寫姓名等基本情況外，主要讓患者填寫的是理陪內容和賠償金額。

　　家屬：我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為什麼要發這表？

　　家屬：從開始到現在，他們沒給我們説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性質，直接拿個理陪單子讓我們填，這是幹什麼？是耍我們嗎？

　　家屬：實際上是推卸責任。

　　這張理陪意向書，在所有患者以及患者家屬的一致強烈抵制下，沒了下文。 大家又一次陷入了艱辛的等待中。

　　錯誤的日期

　　一轉眼十天過去了，醫院方面終於又召集大家開會了。會議是由宿州市立醫院法制科的科長主持的，這次會上醫院方面讓大家填寫的是一份醫療事故鑒定申請。

　　家屬：我們眼球被摘除了，是違法造成的還是醫療事故造成的？

　　在大家感到疑惑的同時，醫院方面又這樣告訴患者家屬：你們寫好以後，由宿州市醫學會組織專家作醫療事故鑒定，如果不寫，理陪很難。醫療事故鑒定比人身傷害賠償要高，你們一定要填這個表，上海徐醫生（徐慶）已經拘留了快到期了， 如果病人沒要求，人就要放了，不好陪。

　　聽了這些話，患者家屬産生了疑惑，我們的手術是在宿州市立醫院作的，實施這次手術的、上海的徐慶是你們宿州市立醫院通過違法手段找來的，他是否被放和我們要追究宿州市立醫院的責任沒有直接關係呀！

　　家屬：是不是他們給我們下的圈套？是不是在騙我們？

　　疑慮重重的患者家屬們一時也搞不清宿州市立醫院讓大家提出醫療事故鑒定申請的意圖，於是，很多患者找來了醫療事故鑒定條例，想從中找到答案。

　　家屬：醫療事故鑒定條例第十三條有下列情況不做醫療事故鑒定範圍，第五條，屬於非法行醫造成人身傷害的。 這不是拿我們開玩笑嗎？

　　這一看大家明白宿州市立醫院，為什麼要患者提出醫療事故鑒定申請的原由了。

　　魏正飛：市立醫院對事件態度認識根本沒有端正，只是把這事當作一般事故，低標準草率的來把我們支走，在性質問題上模糊不清，始終不能提到非法行醫的高度來認識。

　　家屬：實際上就是威脅我們，混淆一般醫療事故和非法行醫造成的嚴重後果，目的是為宿州市立醫院推脫責任。

　　另外，在宿州市立醫院給患者下發的，醫療事故鑒定申請單的日期，竟然是2005年元月十日，在這一時間這起惡性事件還沒有發生呢。

　　魏正飛：我們越來越害怕，精神越來越崩潰，為什麼傷殘治療工作沒有效果，院方對我們的處理一直沒有明確答覆和進展，是我們恐慌害怕的主要原因，傷殘怎樣解決，法在哪？理在哪？

　　現在，住在宿州市立醫院已經一個多月的這十位患者，依然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和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患者家屬也是身心疲憊。

　　家屬：原來的主任醫師處理了，也不回來了，我們十個病人都耽擱著，有兩個實習醫生在這裡，不解決問題。

　　家屬：全家圍著轉，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到頭呢？我們心裏也沒底。

　　十位患者有九位被摘除了眼球，另外一位儘管眼球沒被摘除，但那只沒被摘除眼球的眼睛，也永遠看不見光明了，這種沉重的打擊無論對誰來説都是難以承受的。而宿州市立醫院對此事的態度，更是讓患者感覺雪上加霜。這起惡性事件的責任人——郝朝春院長已經被撤職了，新院長也已經正式到任了。在這麼嚴重的事件面前，宿州市立醫院，不但沒有讓患者得到很好的治療，反而一次次的傷了患者和家屬的心。從宿州市立醫院給患者下發的醫療事故鑒定申請表上可以看出，這家醫院在竭力回避非法行醫造成惡果的事實，表上標注的錯誤日期，至少説明醫院對十位患者沒有足夠的重視，對事件的嚴重性也沒有深刻的認識。

責編：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