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偷猝死

　　見義勇為者成為犯罪嫌疑人

　　他到底是伸張了正義

　　還是犯下了罪行

　　武漢市一個反扒聯盟的成員抓到一個小偷後將其教給公安機關，但28天后小偷死亡。警方認為是反扒成員“罐子”毆打了小偷頭部導致死亡。但是“罐子”及其他反扒成員都説“罐子”沒有打擊小偷頭部。

　　去年10月22日，武漢市一個叫楊蠻的人死了，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的死亡引起來了一場大討論。楊蠻到底是什麼人？他是怎麼死的？為什麼他的死亡會受到那麼大的關注？這要先從武漢一個特殊的群體開始這個故事。2006年初，一個網名為“手術刀”的男子在網絡上發起並建立了武漢市反扒聯盟，很快便有上百人參與其中。

　　每到週末，“手術刀”便跟反扒聯盟的成員一起到繁華路段抓小偷，然後將抓到的小偷交給公安部門。2007年1月14日這天，反扒隊員在某商業街上共抓到了十余名小偷，然而這樣的收穫並沒有讓他們感到欣喜。因為在以前，每當有這樣的行動，一位網名叫做“罐子”的成員也會參與其中。可是到這一天，“罐子”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跟大夥在一起了。

　　“罐子”是因為涉嫌犯有故意傷害罪被拘留在武漢市硚口區看守所內，連他的父母也無法想象兒子怎麼會成為一起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罐子”26歲，在父母眼中是個品行端正、心地善良的孩子，他總是熱衷於各類公益活動，他參加反扒聯盟上街抓賊也是出於一份公益之心，可最終怎麼會把自己送進看守所呢？而這一切都是因去年9月24日的一起抓賊行動而起。

　　青年路是武漢市內的一條交通主幹道，這裡匯集了數十條公交線路，而路兩旁的公共汽車站也成了扒手們經常作案的地方。2006年9月24日，反扒聯盟的幾名成員在這裡巡邏，準備抓小偷。“罐子”在看守所內關著，無法接受我們的採訪，當時在場的其他成員講述了當天的經歷。出於安全考慮，我們隱去了他們的真實姓名，而用網絡上的化名稱呼他們。

　　成員“狼妹妹”説，9月24日那天，反扒聯盟的成員分成兩組行動，其中第一組的成員在車站發現一名小偷，便立即撲了上去，一路追趕小偷。就在第一組的成員在青年路西側的站臺上抓小偷的同時，“罐子”所在的第二組正在馬路對面觀察著發生的一切，隨時準備增援，這時小偷趁亂逃跑。

　　小偷本想跳過圍欄逃跑，但是在驚慌之中摔倒在地，很快“罐子”和第二組的成員從馬路對面趕過來支援。就這樣，兩個組一起擒獲小偷，並將他帶到了公交車站旁的一條小巷子裏。此時“罐子”用手機給倒在地上的小偷拍了照片。小偷名叫楊蠻，武漢本地人，41歲，很快小偷楊蠻被反扒聯盟的隊員交給了武漢市公安局公交分局進行處理。

　　在反扒隊員們看來，那天的活動沒有任何特別。可是兩個月後，2006年12月12日，“罐子”等五名成員被警察傳喚到了公交公安分局。在公交分局他們得知，楊蠻在被他們抓住後的第28天死了，而據説有人指認楊蠻死亡是因為在那天他被反扒聯盟抓住後頭部遭到了“罐子”的毆打。雖然當時在場的另外四名反扒隊員都説“罐子”並沒有打小偷楊蠻的頭，但是在被傳喚後的兩天“罐子”還是因涉嫌故意傷害被刑事拘留。

　　“罐子”的書房如今還能看見他貼在墻上的分、寸、度、量這四個字，他的父母不相信“罐子”會去打一個人的頭部。小偷楊蠻的死亡和“罐子”肯定沒有關係。記者曾試圖到武漢市公安局公交分局了解情況，可是公安局拒絕了我們的採訪。在湖北同濟法醫學司法鑒定中心的解剖室，楊蠻死亡後屍體曾在這裡被解剖檢驗。鑒定中心的朱少華副教授在檢驗過程中發現，楊蠻的頭部的確有傷。

　　據介紹，2006年9月24日，楊蠻被帶到公交分局後曾因頭痛到過同濟醫院，這套x光片就是當時拍攝下來的。片子上顯示，楊蠻所受的是顱骨外的皮肉傷，而他死亡的原因是顱骨內蛛網膜下腔出血，為腦組織損傷。那麼這兩種損傷之間有關聯嗎？醫生説，有的人頭部受傷後，當時血管沒有破裂，所以X光檢查不出來，但過了幾天后血管可能會突然破裂出血，導致死亡。

　　法醫鑒定中心的結論是顱骨外損傷是有可能導致顱骨內病變直至導致死亡的，而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外傷是不是“罐子”打的呢？反扒隊員解釋説，小偷在被“罐子”抓住以後曾瘋狂反撲，“罐子”也的確用一根棍子打了他兩下，但是打擊的部位是在腿上，絕不是頭部。合理的推測應當是，小偷在逃跑時曾在馬路護欄處摔了一跤，所以頭部的傷很可能是摔出來的。但是可惜辦案警察在寫的材料中明確認為，是“罐子”對小偷楊蠻的頭部進行了擊打。

　　那麼在事發當天現場除了反扒隊員是否還有其他的目擊者呢？現場旁邊有一家網吧，網吧裏有一位清潔工，她每天都要打掃樓梯。她説9月24日她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看見了小偷楊蠻被抓住後發生的一切。這位清潔工説，反扒隊員抓住小偷後踢過他的腿，但是沒看到有人打了小偷的頭部。這位目擊者還對記者説，從事發至今從來沒有警察向她進行過走訪調查。

　　記者試圖尋找更多的目擊者，有在附近經營的商戶，也有來往於此的清潔工，可他們都對此事一無所知。因為採訪被拒絕，所以記者也不知道公安機關直接的定案依據是什麼。

　　反扒聯盟的成員們認為如果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罐子”打擊了楊蠻的頭部，那麼楊蠻的死其實是有很多種可能性的。網名叫做“一輩子”的反扒聯盟成員説，2006年10月13日，也就是楊蠻死亡前一週左右，“一輩子”曾經遭到過小偷團夥的打擊報復，當時一位路人匆忙中還拍下了照片。照片中被打倒在地的就是“一輩子”，他説打人的就是小偷楊蠻和他的同夥，當時已被公安局放出來的楊蠻肯定打過他，只是碰巧沒有被拍進照片。

　　“一輩子”之所以講述這次遭遇，是想説明如果當初“罐子”對小偷楊蠻進行過致命性的毆打，那麼楊蠻在死亡前怎麼還能上街去報復打人呢？打人時楊蠻的身體顯然是沒有問題的，他的死亡應當另有原因。多方輾轉，記者找到了楊蠻的父親，希望可以了解到一些情況。楊老先生説，楊蠻平時很少回家，所以他的父親也不了解他的行蹤。但是楊老先生透露了這樣的一些情況，楊蠻曾經有過吸毒的經歷。

　　父親證明楊蠻有吸毒史，那麼他的身體狀況本身就存在危險。了解到這些，反扒隊員們認為他的死亡原因也就更加複雜。在法醫鑒定中心，他們又聽到了如下説法：楊蠻的血管存在病變，也就是説楊蠻如果沒有經過外傷，他的腦血管也是有問題的。

　　專家證實，根據解剖楊蠻的腦血管本身有病，是非常脆弱的。它破裂出血導致死亡既有可能因為遭受了外力打擊，也有可能是自身發生了病變，假如他真的是被打而亡，在那次被抓後長達28天的時間裏他顯然還參加過其它的打鬥，怎麼就能肯定是“罐子”要了他的命呢？事情發生之後，這段時間因為他在家裏是不是有可能再受傷，但就是説我們反復問過公安機關，公安機關就是説沒查出來這方面的問題。

　　事實上在做法醫鑒定的時候，警察只説楊蠻遭到過反扒聯盟隊員的毆打，而沒有提供其它情況的分析和介紹。2006年12月27日，武漢市硚口區人民檢察院批准了對“罐子”的逮捕，記者在檢察院見到了批捕科的劉科長。劉科長説，這個決定是經過了檢委會的慎重討論才得出的，但是他不願意就此案做進一步的説明，記者的調查採訪也只好告一段落。

　　主持人：孫老師，我想當事情進展到這兒的時候，我們有必要做一個分析。楊蠻10月22日的死亡和他在28天前和反扒隊員之間所發生的衝突到底有沒有必然的因果聯絡？

　　孫東東：我個人認為沒有必然因果關係，最多是一個誘因。這種人一般都是血管有畸形，所以他間隔了28天時間，這28天楊蠻到底幹了什麼事不知道，他有沒有其它的傷，有沒有病也不知道。

　　主持人：孫老師，我們現在可以把整個事件的時間梳理一下。首先是9月24日，楊蠻和這些反扒隊員之間有了遭遇進而有了衝突，緊接著第二個時間是17天以後，也就是10月13日在這一天，有人看到楊蠻和其他人在街上打別人，接著就是10月22日了，這天楊蠻突然出現了死亡，中間隔了28天，出事了將近兩個月之後，一些反扒隊員被公安機關傳喚。如果我們把這個時間線串起來的話，能得出什麼結論嗎？

　　孫東東：我覺得這個案子梳理下來帶給我們兩個問題，一個就是證據鏈到底連接沒有，邏輯清晰不清晰，我認為中間有斷裂，也就是這28天。第二個就是一個思維模式，民警是有罪推定還是無罪推定，所以公安的民警把反扒隊員都找去傳話，這實際上是帶有一定的傾向性的。

　　如今，“罐子”的生活已經徹底被改變了。2007年1月16日，武漢市剛剛下完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這一天“罐子”的父母來到了硚口區看守所。老兩口這天來看守所是來繳納“罐子”的生活費的，但按照規定，他們無法進去探視自己的兒子。

　　主持人：針對我們今天討論的這個案件，到底“罐子”他的命運會有一些什麼樣的變化，我們也會和大家一起繼續關注。

責編：西尋

第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