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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8 唐山記憶》(四) 生活在繼續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7月21日 10:15 來源:CCTV.com

  解説:唐山大地震過後,十萬救援大軍的到來打破了城市死一般的寂靜。無序的喧囂聲浪把唐山推入了一個非常的八月。

  解説:在唐山人的記憶裏,震後的八月緊張而又紛亂,生的喜悅,死的哀痛都被沖淡在接踵而來的非常歲月裏。為了生存下去,人們在城市的廢墟上搭起了個一個個簡陋的窩棚。殘缺不全的家庭自發的臨時結合到一起。河北礦冶學院教師陸延麟一家和五戶鄰居聚在剛剛搭起的帳篷裏,商量著大家的出路。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陸延麟


  大家就説怎麼辦,上哪兒去,是不是到外地找生路去,我説不行,我説我們兩口子都是黨員幹部,這群眾遭了災,我們決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得跟群眾在一塊度過這個災,我説大夥相信 政府解放軍肯定,毛主席都會派救災的部隊來,隊伍來,我説咱們不能走,大夥説對,咱們不管怎麼樣,咱們互相在一塊過,心裏多少還有點底,都願意在一塊,患難與共。

  解説:一個六戶人的大家庭組成了。人們的心中有了一絲暖意。然而,沒有糧食,沒有飲水,這個家怎麼維持呢?

  同期:陸延麟的妻子 韓金燕


  後來我們那邊有一個部隊,空軍司令部在那邊,等到傍晚他們那邊可能就要開火了,這時候我就讓兩個女兒,我説你們去到那邊 ,看看能不能要點飯什麼的,大家吃點啥的。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陸延麟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撿了一塊破玻璃,托了那麼,我看也就是兩勺米飯,兩碗米飯,一塊破玻璃上托回來了,托回來了,這個米飯 ,也不管乾淨臟了,大家在傳著,這二十多人裏頭 ,就一人扒一口,一人扒一口,這是一天到晚上吃了這麼一口,要説一口飯,真的是一口飯,這一天,最難過的是這一天。

  解説:為了解決這個大家庭的生活問題,第二天,陸延麟的老伴擔起了家長的責任。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陸延麟

  第二天她就張羅了,你們男的,稍微有力氣的,到廢墟扒扒咱們的,找點吃的,從咱們住的地方,掏點吃的,因為糧食什麼的 ,自己家知道自己砸的在什麼地方,組織掏些吃的。

  解説:這時候唐山市的飲用水完全斷絕了,孩子們從附近的游泳池舀回了一些水。大人們也陸續從廢墟中扒出了一些食物。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陸延麟

  我們家還很巧的,在樓道裏腌了一壇子鹹雞蛋,你看這個雞蛋和陶瓷的東西,它倒沒有砸碎,這扒出來了,還扒出來半塊火腿,又從這幾家呢,扒出一些糧食來。

  同期:陸延麟的妻子 韓金燕

  這時候,我們這個大鍋就扒出來了,扒出來把水弄來以後,我們就讓孩子們上廢墟上頭,都撿來了磚石瓦塊我們就搭了這麼一個小灶,把這個鍋放上頭了 。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陸延麟

  這樣我們就開始自己有了米了,自己就熬粥做飯,燒開水,這就開始大家就有點水喝,有點粥吃,這心裏頭比較踏實一點。


  解説:非常時期的共産主義大家庭使很多唐山人度過了震後最艱難的幾日。然而廢墟裏扒出的食物和泳池、水溝裏的污水又能維持多久呢。食水皆無的困境威脅著人們的生命。7月30日,在北京通往唐山的公路上,出現了一隊隊運輸車輛,抗震救災指揮部緊急調配的200多輛水車和救災物資陸續抵達唐山。

  同期:陸延麟的妻子 韓金燕

  一説那邊來水車了,當時反正那時候我那心情,好像,那意思就是有救了,有水了就能夠活下來了。

  解説: 8月4日,唐山市四口供水井和一個自來水廠得以修復,受災的大部分地區陸續解除了水荒。與此同時,全國各地群眾晝夜趕制的大餅、饅頭、餅乾等熟食,也迅速送到了唐山。數十架飛機緊急出動,向災區空投食品。

  同期:唐山市市民 趙向軍


  當時一看見飛機,就看當時,就是説看見救星一樣,因為當時餓,當時渴,如果要是説不是空投的飛機也追,空投的飛機更追。

  同期:原河北礦冶學院院長 呂方潤


  飛機先繞,越繞越低,越繞越低,最後空投的大包,大包拆開以後,我到現在還記著,那大餅還是熱的,那就是説烙出來就裝,烙出來就裝,已經全民動員了,可以説是。

  解説:八月中旬,從全國各地調撥的大批成品糧和救災物資運到了唐山,唐山市原有的商業網點也逐步恢復了營業。隨著社會生活的恢復,陸延麟老師和其他的幾戶人家都搬進了各自的簡易房屋,一個個臨時組合的大家庭也逐漸解體了。然而直到今天,每一個曾經生活在那裏的人都還保留著對那段歲月的深刻記憶。

  解説:

  紀錄片恢復生産片段

  解説:在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在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過後,恢復生産,重建家園的信念給予了每一個唐山人生活的勇氣與動力。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內科護士 孫秀蘭


  當時一個心眼的,我們得要生活下去,而且重建我們的家園,怎麼辦, 這個小家園,沒有大家園,小家園也沒有,那麼一定要自己的事業先重建起來。

  解説:大地震過後的第二天,唐山市第一醫院護士孫秀蘭和她的同事們就開始上班了。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外科主任 王堯


  這樣的話 我們當時就組織,到7月31日能動的人就組織起來 ,把醫院建攤,説趕緊把醫院建起來,所以第一醫院8月1日開始就恢復了簡易的門診,我是第一個值夜班的,我們有三個人,其中有現在手術室一個麻醉科主任姓吳的,我們兩個加上一個內科大夫,那是基本上在死人堆裏呆著。

  解説:這時候,唐山市的藥品和醫療器械供應都沒有恢復,簡易診所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艱難地支撐著。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外科醫師 劉勳


  一開始我們就是在,支起一個架子來,挂上個布簾就做手術,反正是搶救一些能夠救治的病人,條件相當簡陋。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外科主任 王堯

  簡單的醫療設備,當時就可以扒得出來,都有,常用的,注射器,血壓表, 也就這東西,沒有別的,剪子鑷子,這種是扒出來,是有的,藥品,因為我們搭那個簡易門診就在藥庫跟前,我們當時就在扒人的時候,好多藥從裏面掏出來了,掏出來就能用啊。

  解説:八月中旬,唐山市各大醫療機構開始恢復。第一醫院的重建工作也在艱難地進行當中。由於醫院原址廢墟在短時間內難以清理,新院址選在了陡河對岸農研所的一塊高粱地裏。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復建籌備組成員 劉賀禎


  這個難度就大了,因為當時地震以後 物資方面,人力方面,技術方面都挺困難,怎麼辦,院黨委的話,就成立了建房小組,建房小組的領導大部分都是醫院的領導,剩下分幾個組,我當時分配到物資組,籌備物資,東奔西跑找物資,那時候咱們還是計劃經濟呢,計劃經濟,所有的磚水泥木材,玻璃呀,全部都在市計委,他們那兒給下髮指標,整天跑計委,跑木材公司,跑水泥廠 ,甚至買一塊磚也得計委那兒批。

  解説:為了彌補原材料的不足,醫院一部分職工和解放軍戰士們每天在醫院原址的廢墟上清理著可以利用的磚快和木料。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護理部主任 楊桂雲


  我們每個人都是撿磚,咔嚓磚,那個磚都是跟水泥粘在一起的,這個磚你要再拿來的話,再蓋簡易房,它粘不上,所以説還得想法把這磚上的水泥砍下去,那陣沒有工具,就是有的時候使手摳,摳也摳不了,就是兩個磚一塊蹭,連手套也沒有,而且我們的手都磨壞了。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副院長 朱洪祥


  咱們那個房子不是有過梁跟柃子嘛,那時候就是我們這些同志,就上倒塌的房子那兒,把過梁跟柃子拉到新醫院那邊去,把它破成木頭蓋房,我到現在我也想不出來,怎麼弄過去的,沒吊車,也沒汽車 ,你咋弄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弄過去的,人們那陣,就是不怕苦不怕累這種精神,我覺得到現在也值得我記憶,回憶。


  解説:恢復生産、重建家園的緊張勞動沖淡了人們心頭的悲傷。然而此時,災難的陰影並沒有完全散去。埋壓在廢墟下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屍體正在迅速腐爛。廢墟上垃圾成堆,污水橫流,蚊蠅大量孳生。震後短短幾天時間裏,唐山地區腸炎和痢疾的發病率持續上升。傳染病流行的徵兆已經出現。大災之後有大疫,唐山又面臨著一場生死考驗!

  解説:緊要關頭,中央抗震救災領導小組迅速調集全國21支衛生防疫隊伍趕到了唐山。

  飛機噴灑的藥品洗刷著城市廢墟,地面上,解放軍部隊和剛剛恢復的民兵隊伍也抓緊時間,清運掩埋著廢墟下的屍體。與此同時,為了遏制傳染病的蔓延,唐山地區開展了廣泛的衛生清潔運動。各個醫療單位分片包乾,消滅著一個個瘟疫孳生的源地。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 孫洪運

  各個醫療單位都有任務的,都派出防疫隊,去了幹什麼,一個是管消殺,組織消殺,組織滅蚊滅蠅,再一個就是打防疫針 ,進行防疫。


  同期:原唐山市第一醫院內科護士 孫秀蘭

  特別是我們內科,這個防疫任務非常重,我要組織護士中午去防疫注射,有時候中午這個人打不全,就要晚上,挨門挨戶的個個不漏的。

  解説:這場全民動員的防疫戰一直持續到了1976年年底,災區各地,各種傳染病的發病率都降到了正常水平。唐山創下了大災之後無大疫的一個奇跡。這時候,第一醫院的簡易病房也搭建起來,在恢復生産的艱辛與重建家園的希望中,唐山人迎來了震後的第一個春天。

  解説:災難過去了,生命得以延續。廢墟中的城市逐漸恢復了生機。然而,家庭的殘缺打碎了許多人生命的支柱,他們的命運也由此發生了轉變。

  同期: 唐山地震孤兒 梁傑


  地震對我的人生肯定是一個很大的轉折,如果不離開唐山,沒發生地震的話,我肯定不是現在這樣,雖然現在我做的家庭事業也算穩定,也穩定下來了,但是不管怎麼説,從我從小的成長過程來講,我當然還是願意,即便是這邊發展得再好,我還是希望不發生地震,能有這樣一個完整的家庭。

  解説:梁傑的父母是唐山礦冶學院的教師,大地震發生時,他們和梁傑的弟弟被埋在了廢墟下,年僅八歲的梁傑死裏逃生,像唐山數千個震後出現的孤兒一樣,他成為了不幸的倖存者。

  同期:梁傑

  (地震後)當時確實沒有想到找人去救父母, 因為當時外邊情景非常混亂 ,有人也是在跑 我走了可能沒有(多遠)我走的時候有印象還震了, 就是有點走不了,不能正常走,走了幾步就要晃倒那種感覺,然後待了大概是多長時間,其實我沒太多印象了,天濛濛亮的時候 看見解放軍排著隊進來的時候,我才想到這可能要去救人,才想到我的父母,後來就哭了出來 那是地震後第一次可能著急大哭的時候 就是這個時候。

  解説:八歲的孩子過早地體會到了沒有親人、無所依靠的失落感,這種失落伴隨著梁傑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歲月。地震兩天過後,父親的同事曹春花老師找到了梁傑。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曹春花

  梁傑當時剛來,剛一開始叫我領過來的時候,穿著一個那個學生下廠總穿的那種煉鋼煉鐵的大白的,帆布的大工作服,老大個兒,快到膝蓋了,他那會兒就八九歲吧,大大的頭,大眼睛,跟電影那小蘿蔔頭似的那種形象,挺可愛的。


  解説:在礦冶學院的操場上,曹春花帶著梁傑和另外兩戶人家組成了臨時家庭。這時候,梁傑還不知道父母和弟弟已經離開了人世。

  同期:梁傑:

  當時第二天就要找父母,這也很正常,我記得我見過的大人他們都眾口一詞地説是,你父母受傷了,好像説得還很具體,説沒事,你爸爸腿給壓了,傷得有點重,你媽媽跟你弟弟也有傷,這樣給他們三個一塊都轉到外地去治療去了, 等他們把病治好以後就回來接你。

  解説:善意的謊言給了孩子心靈的安慰。生活上的困難卻是他們同樣面對的問題。幾天以後,由於吃了不乾淨的食物,梁傑感染了痢疾。老師們把他送進了醫療隊診所。在診所的病床上,梁傑又經歷了一次余震的威脅。

  同期:梁傑

  我印象裏當時我在病床上躺著,手上打著點滴,就開始晃動了,當時床都是那種簡易的折疊床 然後晃得非常厲害,我記得當時我住的那個帳篷裏,算是病房吧, 所有人都跑出去了, 就我沒跑 ,因為一是我也不敢跑 ,第二個呢當時也沒人來看著我 ,所以我就自己一直在那兒躺著 ,一直在晃。

  解説:不斷發生的余震繼續製造著恐慌。為了保證孩子的安全,礦冶學院決定把梁傑和其他十幾個孤兒轉移到外地的親戚家中。

  同期:河北礦冶學院教師 曹春花

  領導説你問問梁傑,他願意上哪兒,徵求徵求他意見 ,我也問他 ,梁傑 ,你願意上哪兒啊 ,他説找我叔叔去, 他願意找他叔,在昌黎,他説山上好多蘋果,上那兒玩去好,後來想想, 領導想想,還是找他大爺去吧,他大伯在北京,琢磨著環境好一點,對他以後的成長還是有利,就決定把他送那兒去。


  解説:八月中旬的一天,梁傑和十幾個孤兒一起坐上了開往北京的汽車。這時的北京也處在防震抗震的緊張氣氛中。為了保護小梁傑,大伯又把他帶到了南京的姑姑家中。直到一年多後,他才得知了父母和弟弟已經離開人世的消息。以後的歲月裏,梁傑從南京到北京,在親戚們的撫養下念完了小學和中學。1989年,他再次回到唐山,在父母曾經任教的河北礦冶學院完成了大學學業。然而無論走到哪,他從不和任何人談起自己童年的那段地震經歷。

  同期;梁傑


  我一直不願意説這件事 ,我不願意跟我身邊的人, 包括最親近的人 ,不願意説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父母沒有了,我弟弟沒有了,因為我覺得我這個人是很理智的,我能夠很理智地明白 ,説這個你梁傑做不了任何主,這是一個災難,它突然一天晚上來臨了, 你能逃就逃 逃不了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不過是在我成長過程中, 在那個年齡的時候最需要家庭的溫暖 最需要父母的愛護 ,那種感覺沒有, 在我身上我自認為是沒有的, 也許從撫養我的姑姑也好,大伯大媽也好,他們都對我也非常好,但是在我身上我體會不到, 這是我心裏一直很扭曲,或者一直不願提這件事的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原因。

  解説:特殊的成長經歷使梁傑養成了獨立與冷靜的個性,然而失去父母的心理缺憾卻始終難以彌補。2004年,已經36歲的梁傑再次返回河北礦冶學院,從校園內保留的廢墟上抓起幾把泥土,帶到昌黎老家。而他的父母在去世時,也正好都是三十六歲。

  同期:梁傑

  然後我自己當時晚上睡不著覺, 心裏挺激動, 然後寫了一篇文章 ,祭文吧, 對我父母的一個紀念 ,寫完以後還工工整整抄了一遍 ,最後連那個土 , 還有他們的一張結婚照一起埋到了墳裏頭。 我父親是一個特別精明優秀的那麼一個人 ,我母親是一個典型的那種特別慈愛的母親, 所以想起他們 ,我現在能生活得更好一點,其實也是一種動力, 如果有九泉的話, 他們能看到我, 我想他們肯定也是希望我活得更開心, 更快樂。

責編: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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