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説: 不通國內通國外的滇越鐵路,原本是法國為掠奪西南資源而修建的;而就是這條雲南與外界聯絡的途徑,在抗日戰爭時期成為內地撤往雲南的大通道。為此,這條鐵路和往來于這條鐵路的人們開始了新的經歷。
解説: 抗日戰爭爆發以後,隨著日寇佔領了北平、天津之後,又封鎖了沿海,因此內地很多高校,機關,工廠,研究單位,紛紛遷到雲南。
當年只有16歲的翁大昭就是那時候到雲南來的。
同期:翁大昭(82歲) 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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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事變的時候我在河北,先到蘇州後到上海,從上海經過香港,那是坐海船,到越南的海防港,然後從海防港坐當時滇越鐵路的越段,就到了越南的老街,老街和河口是兩對岸,我們就在老街又辦了出境手續,等於離開越南進入我們中國了。
同期:黃日雄(81歲) 河口縣退休教師
當時上海淪陷、武漢也是淪陷,一批一批的難民,包括南遷的學校,大學校,這些學生、教授都是往這裡經過,我記得有一個鏡頭是最感動人的,他們大學生回來的時候,坐在車廂上,伸出頭來望,到老街的時候,望對面橋頭的哨所,他們就看到國旗,他們就拍手,祖國萬歲,祖國萬歲,感動啊這個場面。
同期:翁大昭(82歲) 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當時我們買票,都是按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的牌價,由河口當時要買到昆明,我先到河口站看他公佈的牌價,匯價是多少,然後用越南幣和中國的匯率折合成當時的法幣買票。由河口再坐滇越鐵路滇段,就到了昆明。
同期:卜保怡 昆明市文史研究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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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到雲南來呢,這有一個很大的有利條件,那就是滇越鐵路,滇越鐵路雖然不通國內,但是它通過海路跟香港廣州這些沿海地區相連接。
解説: 所以大量的內遷工廠,院校和科研院所都從北方先到廣州然後經過香港進入越南,先出國,然後再沿著滇越鐵路又回國,到達雲南。
同期:吳寶璋 雲南省近代史研究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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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到雲南,主要是昆明的高等學校,一共有十多所,最有名的就是由北大清華和南開三個學校聯合組建的西南聯合大學,這個西南聯合大學來到了雲南之後,前後八年,培養的學生有8000人,正式畢業的有5000多人,為中國乃至世界培養了大批一流的人才,在這些人才當中像楊振寧,李振道這些是傑出的代表。
解説: 當時,滇越鐵路的運輸量大增。1938年,售客票4200萬張,貨運量37多萬噸,1939年,售客票4500多萬張,貨運52萬噸。
同期:吳強 雲南省檔案館研究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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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歐美進口了大量的,還有蘇聯援助的一些物資,就通過海防港,將物資通過滇越鐵路,大量地運到昆明。可以説當時的滇越鐵路是抗戰外援物資的惟一的通道了。
解説: 由於滇越鐵路成了內地和沿海通往雲南的要道,1939年底,日軍轟炸機開始對滇越鐵路雲南段進行轟炸。
被稱為滇越鐵路“文物級人物”的李勳昌老人,當年就在芷村車站。
同期:李勳昌(100歲)昆明鐵路局退休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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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2月9日就是芷村車站被炸了,我在芷村當了一年半的站長,也被炸了,我從樓上同母親跳下來。
同期:朱福漢(87歲)原滇越鐵路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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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飛機來炸的時候,我在宜良,那個時候我當副站長。這個鐵路上的車子,被飛機槍彈打得痕跡都看見了。那個時候法國人他們有的馬其諾防線,可是還是完蛋了。
同期:李勳昌(100歲)昆明鐵路局退休職工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死了一個女人,死了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女兒。
解説: 這段時間日軍派出625架轟炸機對滇越鐵路進行轟炸,主要目標是車站、橋梁和隧道。
同期:李勳昌(100歲)昆明鐵路局退休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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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字橋,白寨大橋大約投了2000多炸彈,沒有炸著。
解説: 人字橋的設計沒有橋墩,兩邊橋頭與隧道相連,是絕妙的防空措施,除非炸彈正好扔在橋上,否則沒法炸壞它,因為橋下是近百米深的峽谷,多少炸彈也傷不到橋體。
同期:金定邦(88歲)火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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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來炸白寨大橋,飛機27架來,要去炸灣塘出去有座鐵橋,炸不著,白寨大橋炸不著,拉了八個車六個平板車,兩個機車已經回到白寨了,那個27架飛機找人字橋找不著,找灣塘大橋找不著,折回來丟在那個山上,剛剛那個車按5公里的速度進山洞。
解説: 炸彈剛好落在正駛入隧道的客車車頂上,進入隧道後爆炸,造成死亡9人,傷82人,其中有五個法國人。
同期:吳寶璋 雲南省近代史研究會會長
這個時候希特勒也加緊了對法國的進攻,所以當時法國政府是招架不住,在這種情況之下,日本政府就逼迫著法國政府,你要對我開放滇越鐵路,然後我由滇越鐵路進入雲南。
同期:吳強 雲南省檔案館研究館員
日本在1940年10月佔領越南南部以後,就向北推進,一直把海防佔領,當年我們大量的援華的物資還有堆積如山,一些軍事物資都落入了敵寇之手,被日軍所用,日軍用這批物資,可以接下來對緬甸的中國軍隊進行進攻。
同期:吳寶璋 雲南省近代史研究會會長
在這種情況之下,因為法國政府是已經沒有還手之力,被希特勒打的,而且後來就投降了,因此他是答應了日本的這個要求。
解説:日軍脅迫法國停止滇越鐵路運輸,並要求準允日軍借道進犯中國。迫於日軍的淫威,法國竟然在1940年6月宣佈,禁止中國貨物由滇越鐵路入境。而日軍則得寸進尺,恃機沿滇越鐵路進入雲南,形勢十分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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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期:吳強 雲南省檔案館研究館員
法國投降了德國以後,日本就可能進攻越南了,德國、日本、意大利是軸心國他們是同盟,這樣的情況下,雲南已經不是後方,雲南現在是成了前線。
解説: 1940年6月以後,滇軍六十四軍和新三軍調回雲南,組成第一集團軍,盧漢任第一集團軍總司令,司令部在蒙自,開始進行滇南防禦。
同期:翁大昭(82歲)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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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軍隊在越南一登陸以後,國民政府不是很驚慌嘛,馬上就成立一個滇越川滇鐵路線區司令部,我父親和他一大批的當年學習法語的這些同志,就把他們集中起來,叫他們分別擔任軍事管制裏面的有關的科室的領導,我父親就負責公務方面的,給他一個上校軍銜,在這個時候,這個日本人正在向中越邊境推進。
解説: 為防止日軍沿滇越鐵路進入雲南,1940年9月1日,中國軍隊炸毀了南溪河上的中越鐵路大橋和河口隧道。
之後,成立了拆軌隊,準備拆除河口至碧色寨177公里的鐵軌。
同期:李勳昌(100歲)昆明鐵路局退休職工
那麼這個時候國民政府決定拆軌,就把鐵路由河口一直拆到碧色寨。
同期:翁大昭(82歲)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要立即拆除河口到芷村這段鐵路,這個是軍事行動,限期完成,不完成就軍法處置。組織成了一個叫做河碧段拆軌隊,當時有一些北方的工程師、技師、工人,都是北方來的了,雲南招募都是一些精壯的青壯工人了,很精幹的一個拆軌的隊伍,趕到河口。
解説: 當時施工非常危險,日本飛機就在頭上盤旋,拆軌雖然沒有機械設備。但是拆軌工作連日帶夜,很快在幾天內就拆了二十多公里。
同期:翁大昭(82歲)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但這個拆軌並不像過去那樣拆軌,拆了軌我把鋼軌丟到山溝裏,拿不著就行了,而且是要求全部的完整地運到昆明,因為昆明那時候正在修敘昆鐵路,正在修滇緬鐵路,路基都完成了,部分橋梁也完成了,就是沒有鋼軌,所以當時不僅是拆軌,還要負責把鋼軌裝上車運到後方的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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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説: 這是83.7公里處,白寨至倮姑站之間的鋼塔架橋,被拆得蕩然無存。這次拆軌中有名的“人字橋”又是什麼命運呢?
同期:李勳昌(100歲)昆明鐵路局退休職工
在抗戰期間,國防部長何應欽,還有馬崇陸工兵團長去視察過,他們認為,這個橋不能拆,還要保護,這個人字橋也是作怪,風大,後來1942年請了上海人來漆橋,漆了一天不敢漆了,上了紅丹粉,臨走他就説,哪個“便人”也不來漆橋,哪個來漆橋那就是壽星老頭上吊找死。所以這個人字橋就一直保持了。
解説: 在風雲變幻的年代,滇越鐵路儘管在邊疆,但與國家的名命運緊緊相連。抗戰八年中,除西南聯大眾多師生之外,還有很多知名人士和後來國家精英到了雲南、到了昆明。在堅持抗戰的同時,也給這個地方帶來了很多新的信息和文化知識。
同期:卜保怡 昆明市文史研究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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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大遷徙當中,使雲南的經濟社會,特別是經濟文化教育方面,有一個質的飛躍。
解説: 十多所全國大專院校搬到昆明,為防止空襲,好多老師住在郊外,經常乘滇越鐵路的火車往返。
同期:李培倫(86歲)呈貢縣離休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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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知名人士都到呈貢來了,西南聯大的,雲南大學社會係的都集中在此地。
同期:卜保怡 昆明市文史研究會副會長
我們身後這一棟古老的建築,從1938年到1940年它是中央研究院的歷史研究所的住地,歷史研究所原來是在南京,從海防港順滇越鐵路來到了這兒,為了保存殷墟發掘和他們蒐集到了明代和清代的大量宮廷檔案,帶了一千多箱近一百多噸的文物及珍貴的資料,他們就在這附近的三個村子租了四個寺廟,來作為他們研究所的所址,他們在那個地方修了一些像墳冢一樣模型,在裏面安上鐵軌,還安了排水系統,把文物就像棺材一樣順著鐵軌送到裏面,再把它封閉起來。
解説: 中央歷史研究所在1940年底遷到了四川的李莊以後,馮友蘭先生就搬到這裡來住,所以這裡也是馮友蘭先生的舊居,當時這附近有很多科研院所和文化名人。
同期:卜保怡 昆明市文史研究會副會長
所以馮友蘭先生把這個地方稱為當時昆明的文化中心之一,在這附近,現在還保留有梁思成和林徽因舊居,同時李濟,董作賓還有其它一些名人也住在下面,不遠的附近還住著吳康,顧頡剛很多教授。
解説: 這是當時費孝通教學研究的地方,叫魁閣,當年他就在這裡寫出了有名的《三村調查》論著。
2002年夏天,年近百歲的費孝通老人又回到了他曾經工作生活過的地方。
同期:費孝通 全國人大原副委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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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學術生命的開始,開始很小我們希望它能長大,開始的時候很小的、很嫩的,長成了,長成過程很艱難,很慢的,成功了之後,高升遠大才能成功。這是不是你對中國社會學發展的觀點,對,一切事物發展都是這樣的。
解説: 這是呈貢縣剛修好的冰心舊居,它原本是當地守墳人住的房子,為躲避空襲,冰心一家就暫居於此。
同期:李志敏 呈貢縣文管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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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家住在樓上,一上樓的南邊的那一間,北邊這一間是她的兒女們住的,中間的那一間就是她的書房,他們一家就住在這兒,冰心先生就是盡義務,為呈貢縣教書。
同期:李培倫(86歲)呈貢縣離休幹部
我們學校把這些名流人士請來教書,當老師,冰心老師當時是教我們師範班的,叫作修辭學,她給我們講修辭學,教寫作方法的。
解説: 當時,冰心先生的丈夫吳文藻在昆明城裏教書,離呈貢有20來公里,因為課程很緊,交通不便,只有週末才能乘滇越鐵路火車從昆明到呈貢站,然後再騎馬回家。
同期:卜保怡 昆明市文史研究會副會長
所以冰心在她的文章當中就記述到:每到星期六的黃昏,她和孩子們都站在城墻的腳下,看著暮色蒼茫的道路,期盼聽到遠來馬蹄聲。為什麼馬蹄聲呢,因為下了火車還要騎一段馬才能到達呈貢。
同期:李志敏 呈貢縣文管所所長
冰心先生就為呈貢縣立中學創作了一個叫呈貢縣立中學校歌。
同期:李培倫(86歲)呈貢縣離休幹部
這個校歌對我們啟發很大,這首歌就是這樣唱法:“西山蒼蒼滇海長,綠原上面是家鄉;……”
同期:學生唱
“西山蒼蒼滇海長,綠原上面是家鄉;師生濟濟聚一堂,切磋弦誦樂未央;謹信弘毅、校訓莫忘;來日正多艱、任重道又遠,努力奮發自強;為己造福,為人民爭光”
解説: 2006年的春天。我們來到呈貢一中的時候,師生們還在唱著上個世紀那個特殊年代的這首校歌。
(歌聲中)
解説: 1945年日本投降後,駐滇南的中國軍隊由盧漢率領,到河內接受日軍投降。
同期:翁大昭(82歲) 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當時去受降的時候,盧漢的部隊,大部分都是從昆明,坐滇越鐵路火車,到當時僅僅通車的碧色寨,到了碧色寨以後,然後或者是步行,或者是從這個簡陋的公路上坐汽車到越南,當時也是一種千軍萬馬吧,都集中到開到越南。
解説: 就在受降儀式開始前,一件預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同期:翁大昭(82歲)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這些盟國都要參加,英國、美國,包括蘇聯,法國人要求我也參加,但是盧漢就不同意,盧漢説你這個法國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基本上沒有打,英國人還打了兩個敗仗,你沒有打,你跑掉了,怎麼還參加受降呢,結果盧漢就不同意,法國人一看不行,就向國民政府就説,我也要參加,後來國民政府下令,就跟盧漢説,法國還得要參加,後來盧漢沒辦法説好吧,但是有一條他沒有挂法國的國旗,其它的盟軍的國旗都有,法國人沒有挂國旗,法國人一看,一生氣也就走了。
解説: 法國人沒有走。他們還要從中國軍隊手中收回越南這塊殖民地和滇越鐵路的路權。因為1943年中國軍隊只是戰爭時期對滇越鐵路滇段實施軍事管制,而沒有雙方政府交回路權的簽約。
解説: 也許是盧漢的強硬和滇軍在抗戰中的實力觸動了蔣介石,他做了個調虎離山計,把滇軍全部調到滇越鐵路的盡頭—海防。
同期:翁大昭(82歲)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蔣介石就下令,所有在越南境內的中國軍隊,實際上就是盧漢的部隊了,全部開赴東北,他們又從河內和沿線,和越南其它地區沿線就又坐這個滇越鐵路,直接就到海防。
同期:楊璞思(83歲)退伍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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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輸船,專門運人的船,鋪都是一層一層的,一排就五個,五個一排,五個一排,一個人一個床。一個軍,第60軍,分了三批走,隔兩天一批隔兩天一批。
解説: 沒有見過大海的滇軍,突然乘上軍艦,從習慣上和海拔上都形成強烈的反差。
同期:楊璞思(83歲)退伍軍人
差不多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暈船,那個波浪是這樣的,波浪大得很。就是吐,吐的一塌糊塗,簡直是沒辦法,一個人發一個蘋果,就制止不住。
同期:翁大昭(82歲)昆明鐵路局高級工程師
由海防他們坐海輪,把他們運到葫蘆島以後,然後就在東北戰場對抗解放軍。
解説: 蔣介石算錯了。滇軍不願意打內戰,為蔣介石當炮灰。於是,到東北後不久就起義投城。
同期:楊璞思(83歲)退伍軍人
編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我在這個部隊是50軍的149師,47團,我在警衛連當連長。
解説: 滇軍的起義加速了東北的解放,繼而進軍中原,參與解放戰爭。
到越南接受日軍投降的滇軍被蔣介石調到東北以後,國民政府把越南移交給了法國。被日軍攆走的法國人,又再次接收了越南。不知算喜劇還是悲劇,同樣是二戰中盟國的越南,二戰勝利後,轉回到二戰前的法國殖民地。
實際上滇越鐵路滇段的處境也不樂觀。儘管中國軍隊對滇越鐵路滇段實施了軍管,但是按1903年中法《雲南鐵路章程》的約定,二戰結束後,還得交還法國經營。滇越鐵路的路權,何時才能回到中國人手裏呢?
責編: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