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英雄(第三集)
央視國際 2004年03月15日 17:03
硝煙依然在戰場上空飄蕩,戰場上難得的寂靜,連狙擊手們的槍聲似乎也銷聲匿跡了。對面的聯合國軍大大減少了陣地表面的活動,沒有人敢輕易走出工事,整個前沿陣地無異於一個籠罩著死亡氣息的巨大墳場。數天來,志願軍的狙擊手們一直等待著獵物的出現。但是目標出現的幾率越來越小了。
這一天,張桃芳在經過一個月的集訓之後,重新返回上甘嶺597.9高地。
【張桃芳】這個時候班長叫呂生堂。他就跟我反映,他説:老張,你回去學習,你們連調下去以後,西南無名高地增加一個地堡,有三四個人老在那兒轉。他反映,看到那個人上來下去,兩手這麼一張,看就説明了他是個觀察員。所以我馬上決定,明天上午我不打,我要摸情況。他説情況和你們連你在的時候一樣,沒什麼變化,我説這就是變化,判斷是敵人的炮兵觀察員。
第二天清晨,張桃芳沒有帶任何武器,悄悄溜上了1#狙擊臺。他必須了解對面陣地最新的情況,冒冒失失下手會引來不必要的危險。
在經過再三試探之後,那個人的膽子似乎漸漸大起來,他爬上了一個制高點,在向這邊張望。張桃芳注意到,那個人的手中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望遠鏡,這的確是一個觀察員。
【張桃芳】我首先要掌握情況,我只有了解敵人的情況以後,我才能安安穩穩地打敵人,我才能保存我自己的安全。我過早地暴露目標,敵人不就打我了麼?一號三號二號陣地我都轉了一下,都沒發現什麼新的情況。
黃昏時分,班長呂生堂開始生火做飯,四週很安靜,一縷炊煙從戰壕裏緩緩飄起。
【張桃芳】燒得那個煙冒得很大,我馬上回來制止這個情況。班長就説,沒事,我們幾個凈在一起燒飯吃。我在人家那個連裏生活,我也不好過多干涉,我説你看著辦吧,這就到主坑道休息室去了。剛坐下來,我是看什麼東西,和一個戰士閒聊,馬上來報告了。他説,壞了,壞了,班長犧牲了。我説,胡説八道,我剛從那裏來,怎麼會犧牲呢?他説,真的,不是假的。我説,怎麼回事?他們在那裏燒雞吃,煙很大,我不是跟他們説了別燒,到晚上再燒,晚上再燒,冒煙看不到,白天燒冒煙看到了,一傢伙兩個人,就這麼給打倒了。勸班長,不聽,回到坑道,班長犧牲,就這麼簡單。
敵軍的炮火覆蓋極為準確,這一定是那些炮兵觀察員在精準地報告目標方位,指揮炮兵攻擊。張桃芳意識到,他必須儘快解決掉這些時刻存在的威脅。
黎明時分,張桃芳登上1號狙擊臺。1號狙擊臺位置是一塊巨大的青石,張桃芳在青石的兩側各放了一支步騎槍,這樣同一塊陣地可以變換角度設計,而大青石可以當作掩體。
那個觀察員出來了,和以往一樣,他依然在反復的試探,在確認沒有危險之後,他再次登上了一個制高點。
【張桃芳】我説這小子很狡猾,實際上我們的炮兵觀察員也是這樣,機靈得很。第四次等他出來的時候,我不客氣了,那時候這邊就放開了,專門注意他,等他頭剛出來,露到這個地方,我説你別看了,該完成任務回家了。子彈啪的一下就出去了,正好打在這個地方,看著閃光彈從這裡進去了,一下子打到後邊去了,我看不到了。我們的觀察員就喊,老張,打著了,躺在那兒不走了。我説,我看不到。他説,我給你報啊。
張桃芳再次探出頭,經過前一天的觀察,張桃芳知道,對面的炮兵觀察員絕對不只一個。果然,目標再次出現了。
【張桃芳】這是個碉堡,他就在邊上這麼轉,前面後面這麼轉,他不停,這傢伙就不好辦了。他給我出了難題。
目標也許在有意吸引狙擊手暴露位置,張桃芳沒有貿然射擊,他必須找到一個最佳的射擊角度。
【張桃芳】你要是平地裏直線走和橫線走,那我會算提前量敲你,但是你繞著地堡轉,是個圓形的,沒辦法瞄準。後來我想個點子,好,我選了個地方專門等你。這不是地堡嘛,圓的,他轉到這個地方,我不打他,瞄準點選擇這個地方,人到這個地方剛一齣頭,我開始擊發。但是這需要一個條件,看他走路的速度和他的高度。他走路是多快,人多高,你要選擇瞄準是要害的地方。這是要害地方,你選高了,面積小,選低了,打的不是要害地方。這時候他轉的時候,我沒裝子彈,他從這裡一齣去之後,轉到這個地方,我一擊發,準星和他碰頭了,差不多,校正了三次。他以為我不會打他,轉得更有勁,我那時候就説了一句話,你該回去休息了,這個地方不是你看熱鬧的地方。我的子彈出膛了,他是反過來,原來是這麼轉,現在是這麼轉,到這個地方,我把他幹了。 一天之內,張桃芳連續得手,三名炮兵觀察員被盡數消滅,這無異於在一段時間內,毀掉了敵軍炮兵的眼睛。
【張桃芳】消滅他以後我就放心了,不到一個小時會來人,但是沒來。敵人也在分析這個人可能是個老兵,我那麼分析。他怎麼這麼準?把我們三個觀察員都敲了,一個也沒留,實際上我是個新兵蛋子。
這位槍法如神的狙擊手,他所帶來的威脅甚至要遠遠大於任何重型武器。讓對手頗感頭疼的是,儘管用盡了各種招數,這位槍法出眾的狙擊手依然在一彈一命,不慌不忙地蠶食著聯合國軍陣地上的有生力量,這種恐怖悄無聲息的浸潤著每個士兵的神經。
長時間的對峙作戰讓對面聯合國軍疲憊不堪,他們很想儘早結束這場看來異常艱難的戰爭。1953年4月,交戰雙方終於在一直懸而未決的戰俘問題上達成新的協議,並彼此交換部分戰俘,這一舉措成為推動停戰談判的重要基礎。然而在停戰協議沒有最終簽訂之前,戰場上的士兵還只能是兵戈相見。
春寒料峭。張桃芳潛伏在4號射擊位置,對面主陣地上很少有人會輕易暴露目標,張桃芳不得不把搜索範圍擴大,先天的遠視眼優勢為他增加了不少便利。
在正南和西南高地之間的山谷中,有一條已經枯水的小河,河上有一座小橋,經常有往返的士兵從橋上穿過。張桃芳伸出手指,大致目測了一下,距離約有800米。
【張桃芳】這個橋上發現敵人已經好幾次了,不只一次發現,我也打了幾次,沒打到。但是我打不到不干休,我要從裏面找出經驗來,找出教訓變成我的經驗,這個距離也比較遠。八百米,不大好打,八百米瞄準的目標就這麼一大塊。瞄準他中間就行了,不像三四百米、一兩百米好打。
一個黑點進入張桃芳的視線,張桃芳仔細觀察黑點運動的規律。很快,張桃芳發現,那個黑點不僅僅縱深方向移動,而且同時在橫向左右搖擺。
【張桃芳】沒想到這個傢伙這麼狡猾,他走路不是直走,他是花步,這麼走,這樣走,這樣走,目標就不好選了。怎麼選?你選這邊,他跑到那邊去了。但是我堅定一個信心,你走花步,我就等著打你的花步,反正你有停的點。你走這邊、走那邊,到那裏有一個停,我選擇你停的那個地方。要選擇這個地方必須考慮到將近八百米的距離,彈丸飛到那兒已經開始下沉了,這是一個;第二個,你這個花步,每秒鐘走幾步,加上你的速度、人的高度,我定目標定下來也巧得很,第一槍就給他揍倒了。怎麼選的目標呢?這個敵人走花步吧,這邊走一步,那邊走一步,但是我選擇這裡,不動。我分析好了你一秒鐘走幾步,我八百米的彈丸要飛到目標,和你目標相齊要走幾秒,我選擇這個地方不動,等你,然後等到你開始從這邊過來,啪一擊發,正好彈丸飛到這個地方,他人也到了,和他碰頭了。所以這個時候,四個條件都具備了,走的花步是什麼,人的高度是什麼,速度是什麼,最後瞄準點選在哪兒,也湊巧打到這個敵人。
這一天,張桃芳連續在800米的距離,兩次擊發成功,創造出志願軍中普通步槍最遠射殺紀錄。張桃芳在志願軍中獨佔鰲頭,然而真正的肯定還是來自於對面陣地。對手無時無刻都在想方設法除掉這個勁敵。然而對於這樣一個本領出眾的狙擊手來説,誰將是他的剋星呢?
【國防大學第二編研室 李傑 副教授】根據狙擊作戰的歷史來看,要對付一個高明的狙擊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要選擇比這個狙擊手更高明的對手來打擊和壓制他。也就是我們中國古代人説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有同行才能了解彼此的特點,才能夠巧妙地捕捉對方的弱點,發揮自己的長處,以己之長擊敵之短,置敵于死地。
1943年,蘇德戰爭開始不久,希特勒的東線部隊在俄羅斯廣大荒原上大吃苦頭,讓德軍備感頭疼的便是蘇聯紅軍中槍法精準的狙擊手。於是,德軍不得不大量增加己方狙擊手的數量,希望借此擺脫被動局面。
在斯大林格勒戰役的斷壁殘垣之間,蘇德雙方的狙擊對抗達到最高巔峰,此戰也讓一個名叫瓦西裏的蘇軍狙擊手從此名垂青史。這個年輕的蘇軍准尉使用兩人小組的戰術,經過四天的激烈對抗,成功地狙殺德軍狙擊之王科尼格少校。能夠敗在一流對手之手,恐怕是狙擊手最好的歸宿了。
【軍事科學院軍史部研究員 曲愛國】既然對方也是一個狙擊高手,他不可能像傻乎乎的一般人一樣來對付你,你打他,他也在時刻尋求機會來打你。那麼在這樣的時刻,雙方誰能夠抓住對方的弱點,誰能夠通過一系列的假象來矇騙對方,誘使對手上當,誰能夠搶先一步找到對方的漏洞,誰就可能佔據主動。
這一天似乎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張桃芳照例一早走出坑道。從坑道口到最近的2號狙擊臺有十幾米長的狹窄交通壕連接,穿著這樣的大衣在交通壕內穿行顯得過於笨拙,張桃芳站起身,他想從地表空地直接進入狙擊臺。
【志願軍戰士 張桃芳】剛一上去,機槍就來了,機槍打的子彈就像颳風刮的草一樣,這是最怕的,聽起來子彈離你很近,要是聽見子彈打過來的還遠著呢,你別管它。
張桃芳悄悄潛入到2號狙擊臺,他不敢冒險探出頭去看,他不知道,那個突放冷箭的對手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張桃芳用槍把帽子頂起,輕輕露出陣地,如果敵人射擊,他就可以根據子彈射出的方向判斷出敵人的藏身所在。在那一刻,張桃芳幾乎是在渴望對手射來的子彈,然而對面陣地卻始終無聲無息。
【志願軍戰士 張桃芳】弄個棍子把帽子舉起來,引誘一下敵人,能不能發現我,但是有時候敵人也不上我的當,他也很狡猾。
張桃芳知道,真正的對手來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完全暴露在對手的槍口下。在交通壕的另一端,是張桃芳5處狙擊臺的另外一處,他明白,自己必須避開對方的火力監視,轉移位置尋找機會。
【志願軍戰士 張桃芳】頭一抬,又是一梭子就進來了,這時一驚以後兩手一擺,順手托了個東西就看,一看,東無名高地青石山,兩個石頭中間架了一挺機槍。
這的確是一個高明的槍手,他竟然能夠精準的判斷自己的轉移方向。張桃芳不敢確定自己的假動作是否矇騙了對手,然而對面停止了射擊。
對手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一個點射,張桃芳根本無暇抬頭射擊。漸漸地,張桃芳發現,對手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狙擊臺的左側,而對右側卻很少顧及,張桃芳慢慢移動到狙擊臺的右側,他把步槍貼著掩體慢慢伸出頭。
天空飄起了小雪,張桃芳在耐心的等待。機槍的彈著點表明,對手的確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位置。他確信對手這一次確實疏忽了,這個倏忽也許將是他致命的錯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桃芳仔細計算著自己的出槍方位和角度。必須一槍命中,一個總是需要補一槍的狙擊手,他的生命是不會長久的,張桃芳在等待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志願軍戰士 張桃芳】當時我打出去的時候,敵人的槍也響了,他比我稍後一點,打來的子彈爆起來的土打在我的臉上,我現在好好的沒事,敵人倒下了。
1953年7月,歷時兩年之久的朝鮮停戰談判終於接近尾聲。7月27日,中朝代表團首席代表和聯合國軍談判代表團首席代表在板門店正式簽署停戰協定。
直到朝鮮戰爭結束,張桃芳一直活躍在前沿陣地上。作為一名狙擊手,張桃芳單兵作戰32天,擊發 442次,斃敵214名,創下了朝鮮戰場冷槍狙擊射殺最高記錄。而極具傳奇色彩的是,雖然身經百戰,屢次遇險,張桃芳卻毫發無傷,全身而退,這不能不説是一個戰爭中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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