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英雄(第一集)
央視國際 2004年03月09日 15:08
狙擊手,這個獨特的名字所帶給人們的,是一種冷酷而又浪漫的聯想。對手們把他稱作戰場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殺人于無形,沒有人敢否認他的存在,卻找不到他藏身何處。防不勝防,避無可避,狙擊手的特定稱謂,總是暗含著黑暗中隱隱的殺機。
然而,我們今天故事中的狙擊手,也許並沒有你想象中那樣神秘莫測,他們當中很多只是剛剛踏入戰場的新兵,他們甚至不曾接受過任何正規的戰術訓練,但是,他們卻經歷了所有戰爭中一樣的生死搏殺。
1950年,遠東朝鮮半島,戰火硝煙籠罩在北緯38度線上空。
經過五次戰役的激烈廝殺,交戰雙方都開始認識到,他們遇上了從未經歷過的強勁對手。這場戰爭的結局,註定不可能在短期內見分曉。
戰爭開始後的第二個夏天,朝鮮中部城市開城郊外來鳳莊。在這座戰前曾經的小茶館中,交戰雙方第一次坐到了一起,曠日持久的停戰談判就此拉開帷幕。然而戰事並沒有就此消停下來,在三八線附近,交戰雙方壁壘森嚴,近百萬大軍劍拔弩張,大戰隨時一觸即發。戰場上的交鋒永遠不會只是靠嘴去説的。
南京陸軍指揮學院軍事歷史學 陳忠龍 教授:在談判的形勢下,我們就不便於發動大規模的進攻,破壞談判氣氛。美國人也沒發動大規模進,只是小規模的進攻。當時談判並不順利,美國人要價很高,我們是要公平合理地解決朝鮮問題,打擊美國的霸權氣焰。這樣談了十多天,到七月下旬,雙方在談判之中未採取措施,於是出現邊談邊拖的局面。這樣在全線二百多公里的陣地表面上雙方形成對峙。
戰爭轉為以陣地對峙為主的局面,習慣於運動作戰的志願軍,一時之間很難適應這種硬碰硬的作戰方式。陣地對面的聯合國軍,擁有著根本無法匹敵的裝備優勢和強大火力,志願軍陣地上任何風吹草動,隨時都有可能招來對面炮火鋪天蓋地的傾瀉。
軍事科學院軍史部研究員 曲愛國:我軍在歷史上,在國內革命戰爭期間,非常善於打運動戰,而這種陣地對峙戰,不是我們的強項,因為陣地對峙勝負的天平是向裝備優勢的一方傾斜的。在朝鮮戰場上客觀的形式要求雙方在三八線地區,以三八線為界,相對一個界限轉入陣地防禦陣地對峙之後,前線的每一個小的山頭,甚至某一個特定的地點的得失,都直接關係到談判桌上雙方的氣勢,雙方的得失。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志願軍必須轉入陣地作戰,而且要逐步地改善自己的陣地設施,同時採取積極的行動,奪取戰場的主動權。
1951年夏季,志願軍第六十軍奉命進入朝鮮東部魚隱山防線。此時此刻,志願軍的陣地基本上還是野戰工事,簡陋的防禦設施在對方密集炮火往復轟擊下顯得不堪重負。而在大多數志願軍戰士手中,武器裝備還是以步槍,衝鋒槍等輕武器為主,射程小,火力弱,根本無法對對手造成有效殺傷。
六十軍戰士 曾元山:槍少,子彈也少。槍不好,我們那時候的槍是打一個子彈扳一個槍栓。我們有個鐵盤衝鋒槍,那都是連長排長這樣的人配,我們拿的槍就是水連珠槍,蘇式的槍,那還不錯的,有的還沒有槍。
六十軍戰士 王吉林:當時用的都是蘇聯老大哥的武器裝備,用的水連珠步槍,比較先進的,打一發、裝一發。當時敵人為什麼很瘋狂呢?他是用高射機關槍,平射控制我們。高射機關槍射程比較遠,有效射距大概是一千六百米,有效射距比較遠,控制地帶比我們強。
既沒有足夠的火力還擊,又缺乏堅固的工事防禦體系,志願軍在這種陣地對抗作戰中顯得極為被動。而更為不利的是,對面陣地所在位置的平均高度要比志願軍陣地高出一兩百米,對手居高臨下,志願軍的一切地表活動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當中。
志願軍戰士 張萬一:反正白天我們沒辦法活動,一開始這個情況已經看到了。敵人對著我們是個什麼情況?敵人居高臨下,我們就沒辦法活動。有些地區必須要出來到前面去,要去的話,走個明顯的地方,走的這個溝比較直,敵人就打。
志願軍戰士 曾元山:我們是晚上上陣地。上了陣地以後,第二天早上天還不亮 拂曉的時候,敵人就向我們開炮了。那個時候我們新兵就感覺到,敵人是不是要攻來了,實際上那就是敵人的冷槍冷炮。機槍、炮一直往我們陣地上轟,把我們上面構築的陣地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就都隱蔽起來。那時候我們還沒有防空洞,就是這麼一條壕,人就蹲在裏面,有個單人掩體,就蹲在掩體裏。有的掩體打碎了,有的掩體沒打碎。
在密集火力的掩護下,對面的聯合國軍不斷向中間地帶擴展陣地。交戰雙方的距離越逼越近,像牙齒一樣相互絞合在一起,雙方陣地最遠的地方不超過一千米,最近的地方只有百米之遙。一位志願軍戰士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對面陣地上的人,他的眼睛是黃色還是藍色,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志願軍戰士 張萬一:一開始氣人,不管是下去挑水,或者是在曬被,他就在陣地上活動,那個時候我們開始不敢打,上級也沒這個號召。
志願軍戰士 高殿魁:白天對方的陣地上,可以放擴音喇叭,放歌子搞宣傳。而且對方的人可以大搖大擺地在上面走。我們呢?就可憐了。我講的可是實際問題,鑽在洞裏不敢出來。
雙方陣地的距離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了各種輕武器的射程。對手兵臨城下,距離近得甚至讓人可以感覺到彼此灼熱的呼吸,每個志願軍士兵都難以按捺心中的衝動。
志願軍戰士 王吉林:有的人看著想打,看著敵人不打又生氣,但是人家説不能打。為什麼不能打?你打一槍敵人還十槍,我們打一炮敵人還十炮。
志願軍戰士 張萬一:敵人能打我們,我們就不能打敵人;敵人能活動,我們就不能活動;敵人稍微彎腰,他在他的陣地上就可以在走,我們彎著腰就不能走。
儘管不得隨意開槍的軍令在先,然而每一個士兵都不願意在這種氣氛下永遠被動下去,終於,這條軍規被一個名叫徐世禎的人給打破了。
為了避免暴露目標,徐世禎脫下上衣,用泥土涂滿臉部和全身。隨後,一個人提著一支水連珠步槍,悄悄潛入到陣地前沿。
這是一個廢棄的臨時掩體,距離對面的陣地大概在200米左右,對面陣地上的士兵,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的靶子。
徐世禎打一槍換一個位置,一天之內,擊殺七名敵軍。徐世禎在無意中扮演了一個狙擊手的角色,他並沒有想到,自己的魯莽行為不僅沒有招來軍事處罰,反而從此為處在被動中的中國軍隊開闢出一條新的戰法。
軍事科學院史部研究員 曲愛國:在1952年年1月29號,專門發出了一個指示:對敵人陣地上的單個目標和小群目標,要組織輕重機槍和步槍予以殲滅,組織特等射手展開狙擊作戰。其中有一句話非常重要,我們堅決反對認為在現代戰爭中,步槍已經是落伍武器的説法。
這就是當年徐世禎所使用的狙擊武器,德國産毛瑟1898k式步槍,志願軍中俗稱為“水連珠”。步槍口徑7.92 毫米,彈頭初速745米每秒,有效射程600米,由5發固定彈倉供彈,槍長1103毫米,槍重3.89千克。相對於軍中其他武器裝備而言,毛瑟步槍射擊準確性能較好,成為志願軍狙擊手們最為喜歡的武器。
軍事博物館副研究員 韓奎元:1898是毛瑟設計的最好的步槍,就在當時來説,十九世紀末葉到二十世紀初葉,那是在世界上相當出名的步槍。自動步槍出來以後,這些基本上就被淘汰了。它屬於彈倉式的非自動步槍,跟後來半自動步槍比,那個射速很慢的,裝上五發子彈,扣完了以後,扣一次扳機,拉一次槍機,再推上一次槍機,再打,比較慢。如果要作為狙擊步槍使用,只能再加瞄準鏡,人的肉眼視力很有限,看了五百米就看不太清楚了。
在現代兵器家族當中,狙擊步槍因其極高的射擊精度,被人稱作“一槍奪命”的武器。與普通步槍相比,狙擊步槍的槍管要長出許多,除此之外,外觀上一個最明顯的區別,在於槍身上安裝有望遠作用的光學瞄準鏡,用以精準地射殺遠距離目標。
通過望遠瞄準鏡,狙擊手可以清晰地看到射殺目標活生生的表情。作為一名狙擊手,他所要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在最恰當的時候扣動扳機。他必須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手中彈倒下的慘狀,隨時準備著補上第二粒子彈。一個出色的狙擊手,往往會成為戰場上扭轉乾坤的無敵英雄,而他們手中的武器,也隨之成為極具傳奇色彩的神兵利器。
相對於威風凜凜的現代狙擊武器而言,這支老舊不堪的毛瑟步槍顯得那麼其貌不揚。但是,就是這普普通通,沒有任何光學瞄準設備的步槍,卻在當年的朝鮮戰場上憑空創造出一個神話,狙擊手的神話。
1951年初冬,朝鮮境內的山川大地已經是皚皚白雪。在夏秋兩季的持續陣地較量中,具有強大軍事優勢的聯合國軍並沒有佔到任何上風。11月27日,雙方談判代表終於在分界線問題上達成協定。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遣返戰俘問題上,雙方針鋒相對,各執一詞。此刻,每個人心中都很明白,在戰爭勝負未分之際,停戰還言之過早。
五聖山,海拔1061.7米,是志願軍中部防線的制高點。在五聖山的南麓上甘嶺,有兩個突起的高地,537.7高地北山和597.7高地。這片面積只有3.7平方公里的山坡,組成了整個五聖山防線的最前沿門戶。交戰雙方近在咫尺,最近的地方相隔只有五十米。對絕大多數年輕的志願軍士兵而言,他們從未經歷如此近距離的陣地對峙, 23歲的高良倫同樣也不例外,在來到朝鮮之前,他甚至還從沒有體驗過真正的戰場。
高良倫:營長不知怎麼想起來,小高你怎麼樣?他説我們打冷槍怎麼樣?我説,打冷槍,什麼叫冷槍啊?我那時候不懂得,他就教,什麼叫冷槍。
高良倫向前平伸出左臂,豎起拇指,然後閉上一隻眼睛,向對面望去。這種方法本來是炮兵缺少必要器材時的目測距離法,今天在步兵狙擊手手中派上了用場。
高良倫:我們不能有望遠鏡,我們的望遠鏡容易被敵人望遠鏡看到,就是用肉眼,大拇指一測有多少距離,就行了,大拇指一測,一隻眼睛往前看,看看敵人的望遠鏡,離我們這裡有多遠,哪會出現敵人的哨兵。
一個美軍士兵出現在視野當中,他的走動速度很慢,看起來似乎很悠閒。
高良倫將右眼視線、拇指、和目標連成一線,然後睜開左眼,閉上右眼,從左眼和右眼不同的角度觀測,拇指和目標之間便會産生橫向的誤差。根據這個誤差的大小,就可以估計出目標的距離遠近,以確定射擊標尺。
高良倫:一瞄,腦子也蠻靈活,一瞄、一扣、肉眼一看,目標沒了。打了一天,我們倆幹了七八個。
單兵步槍儘管不具備重型武器巨大的殺傷力,但是目標單一,命中幾率高,而且機動靈活,在這種武器裝備對比懸殊的作戰中效果尤為顯著。
國防大學第二編研室副教授 李傑:在軍事上特別注重戰鬥的效費比,也就是武器彈藥的投入量。和所取得的殺傷效果之比,因為狙擊作戰殺傷比較精確,消耗比較小,因此經常可以産生一槍制敵、一槍制勝的效果,有一個四兩撥千斤的作用。還有就是狙擊行動可以積小勝為大勝,能夠有效地不斷地消耗敵人,改變一個局部的敵我力量對比 ,從而把小的力量對比積累成大的敵我力量對比,扭轉整個戰略局面。
為對抗聯合國軍的炮火優勢,志願軍在一步步加固自己的防禦體系,他們開始挖掘橫貫山峰兩個斜面的坑道工事,以便在遭到空襲和炮擊時能夠有效的隱蔽。由於缺少同對手抗衡的火力,冷槍狙擊成為志願軍在這一階段,用以掩護大規模坑道修建的主要作戰方式。但是,對手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人們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曾元山:人家的通訊器材比較好,就像我們現在人人都有小手機,那個通訊器材反應快,槍一打過去,他們的炮馬上就過來了,馬上對我們的陣地進行轟炸。我們把他們的人打倒以後,我們這邊的措施就是趕快隱蔽。有時候我們也吃過虧,過去我們打倒一個敵人以後,我們就感到高興,打到了!打到了!大家都出來了。我們吃了他兩次虧,人家的炮馬上就過來了,他的輕機槍重機槍,馬上就對我們陣地上捶,一捶就是十多分鐘、二十分鐘。人家的炮不是半天一發,一來就是十六發。
密集的炮火再次證明了交戰雙方彼此實力的極大懸殊。對方陣地火力配備完善,而且具有縱深炮火密切支援。志願軍狙擊手往往一擊成功,隨之也就暴露了藏身地點,不到一分鐘,鋪天蓋地的炮火,以及各種輕重武器,就會暴雨一般傾瀉到狙擊手的射擊陣地上。
曲愛國:往往是我們打倒他一個人,他的一陣炮火報復,要打傷我們幾個人,這樣就是一種得不償失。另外這種火力報復,給人造成一種我只要一打槍,那麼敵人就會報復。因此來説,就有一種為難情緒。戰爭的基本原則就是消滅敵人保存自己,如果你連保存自己都做不到,怎麼能去消滅敵人?
如何才能有效的殺傷敵人而保存自己?面對相隔幾百米的對方陣地,每個狙擊手都不得不有所思考。中國軍隊能用這種簡陋的武器戰勝對手的飛機大炮麼?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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