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石頭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六個蒙面人闖入一間窩棚。他們用事先準備好的棍棒，狠狠抽打著從睡夢中驚醒的主人。這個殘忍的過程，持續了二十分鐘之後，蒙面人摔門離開了窩棚。

　　王筱磊：您剛才看到的這個片段，發生在2006年12月10日，雲南省龍陵縣4個村民的親身經歷。案發當晚，被打村民的傷勢極為慘痛。其中有兩個村民的頭蓋骨破裂，一個村民的膝蓋骨骨折。當龍陵警方趕到案發現場時，受害村民都説，自己做夢也沒想到，會遭到這樣的重擊。同時，他們還向警方反映，蒙面人走後，屋裏擺放的500多公斤大石頭不見了。這夥蒙面人如此大動干戈，難道就是為了搶石頭？

　　這裡就是案發當晚，四個村民居住的茅草棚。在棚裏，我們還能看見地上散落的石塊，以及床上仍未完全幹澀的血跡。受害村民説，犯罪嫌疑人把他們捆綁起來之後，又把他們的四部手機全部砸爛。

　　黃碧忠（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嫌疑人精心地策劃過，延誤他們的報案時間，甚至是不讓他們報案。

　　這是受害者提供的被搶石頭的照片，案發當晚，犯罪嫌疑人搶走的二十多塊石頭，總價值超過三十萬。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他們應該是有預謀的，乾脆利索的，事先是通過商量準備的。

　　是什麼樣的石頭，價值高達三十萬；又是什麼樣的石頭，使得犯罪嫌疑人如此猖狂作案。

　　“黃蠟石”，又稱“黃蠟玉”，是近兩年，在雲南省龍陵縣境內發現的一種玉石品種。因為石頭表層有蠟狀的質感，因而得名“黃蠟玉”。案發當晚，犯罪嫌疑人搶走的500多公斤石頭，就是“黃蠟玉”的毛石。這些毛石大小規則不一，從外觀上看，和普通的石頭毫無兩樣，但只要輕輕拋光表面，色澤鮮亮的玉石就會呈現出來，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尤為燦然奪目。

　　雲南龍陵發現“黃蠟玉”的消息一經傳出，全國各地的奇石愛好者紛至沓來。“黃蠟玉”因此身價倍增，價格從最初的幾毛錢一公斤，迅速上漲至目前的數千元乃至數萬元一公斤。

　　莊宇（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局長）： 我親自到過一個老百姓家，他們就是在他的自留地上挖到一個石頭，這個石頭就是有人收，賣到60萬。

　　在勘查現場時，警方發現，犯罪嫌疑人搶走的都是品質好、價格高的“黃蠟玉”毛石，而被遺留在地上的，均是質地較差的品相。

　　莊宇（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局長）：可以定性是對黃蠟石有了解，有可能出售，這一部分人可以把他鎖定。但是，現在按照我們龍陵的這種火爆狀況，知道黃蠟石的價格，也可以把它賣出去，也可以做這些事的人太多了，範圍太大了。

　　案發時間是在淩晨4點鐘，雖然犯罪嫌疑人作案時，打開了屋內的電燈，但是，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4個村民完全被嚇懵，絲毫沒有注意到犯罪嫌疑人的體貌特徵。

　　受害者：他們進來打我們，我們蒙著頭，也不敢看。

　　受害者：從來沒有想到過人家會來搶我們。

　　根據受害者的描述，犯罪嫌疑人離開窩棚後，緊接著就傳來了一聲汽車的發動聲。這説明犯罪嫌疑人乘坐有交通工具。既然有交通工具，那就一定會留下車輪的痕跡。辦案民警立刻展開對窩棚周邊路面的搜索。

　　案發現場位於一條鄉間公路旁，這條公路是龍新鄉通往天寧鄉的必經之路。而天寧鄉是“黃蠟玉”的主要出産地，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車輛從這裡經過，因此在公路上留下了錯綜複雜的車輪印。

　　黃碧忠大隊長推斷，如果案發當晚，犯罪嫌疑人是從龍新鄉方向進入的案發現場，那麼嫌疑車輛應該會有一個調頭的痕跡，而調頭的地方肯定不在窩棚外邊。

　　王筱磊：為什麼黃碧忠大隊長會肯定調頭的地方不在窩棚外呢？因為犯罪嫌疑人如果把車停在窩棚外面的話，又是熄火，又是下車，再拿上作案工具，等這些準備工作完成後，窩棚裏的村民早就被驚醒了。所以説，他們應該會繼續往前開，找到下一個既可以調頭，又不會驚動窩棚的地方，做好一切準備工作，再回到窩棚實施搶劫。也就是説，如果能夠找到車輛調頭的地方和窩棚外邊相吻合的車輪印，那麼，就能確定犯罪嫌疑人乘坐的車輛型號，進而打開案件的突破口。

　　辦案民警沿著窩棚方向，仔細端詳著每一個輪胎印。往前走了大約150米時，一個特殊的印跡呈現在辦案民警的眼前。由於這條路的路面窄，大部分的車輛經過時，都是直行，所以輪胎印全都呈直線形狀，而這個輪胎印就顯得格外特殊 。

　　黃碧忠（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一個車輛調頭的印痕。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很明顯，特別是兩邊靠路邊的那個地方更明顯。因為中間它過往車輛比較多，他掉頭基本都要超出一點兒正常行走的路線。

　　對於大部分的司機來説，這不是一個適合調頭的地方──路面窄，路況差。而從這裡往前150米或者往後100米，都有較為寬闊的場地進行調頭。

　　勘查民警對輪胎印進行勘驗，並且做出判斷。這是一條新鮮的輪胎印跡，經過的時間大概是淩晨三、四點鐘。

　　黃碧忠（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他調頭之後，還沒有其他車輛經過。這肯定是最後的一輛車輛。

　　淩晨三、四點，正是犯罪嫌疑人闖入窩棚的時間。勘查人員立刻在紙上勾勒出這枚車輪的印跡，希望能在窩棚外，找到與此相同的輪胎印。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勘查人員就找到了一條完全相同的車輪印。

　　莊宇（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局長）：可以確定那個輪胎的印跡，絕對就是到了那個現場。而且是實施作案的輪胎印跡。

　　與此同時，辦案民警還在嫌疑車輛調頭的地方進行了實地測驗。最終判斷，如果在夜間，從這個地方調頭，窩棚裏的村民是絕對看不到車輛的燈光。因此也就發生了案發當晚的情形，受害村民對犯罪嫌疑人的到來，幾乎沒有任何察覺。

　　記者張佳慧：那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

　　受害者：沒有。

　　記者張佳慧：沒聽見車子路過，或者是什麼？

　　受害者：把我們打怕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們進來。

　　記者：都還沒反應過來？

　　受害者：對，沒反應過來。

　　辦案民警測算出嫌疑車輛的基本特徵：前後車距277公分，左右輪距離152公分。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應該不是摩托車，也不是農用拖拉機。基本框定一個範圍，應該是轎車、越野車一類。

　　大規模的排查工作在龍陵縣以及周邊縣市展開。輪胎廠、汽車修理店、汽車銷售處是辦案民警重點的排查對象。什麼樣的車，輪胎距離是152公分；什麼樣的輪胎，能夠壓出這樣的花紋輪印呢？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走路看，開著車看，一看這車是什麼車，低頭看一下；如果停留了，都要看一下輪胎。

　　短短兩天時間，辦案民警排查了500多種類型的輪胎，200多種型號的車輛。可是，奇怪的是，即使是天天修車的汽車修理工，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輪胎印，更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車輛壓出的痕跡。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有幾種可能，一是我們工作做的不夠細，沒發現，或者是遺漏了。第二也可能當地確實沒有賣這種車胎的。

　　案發後第三天，正當警方感到困惑時，教導員高明旭在上班的途中，突然注意到一輛越野車。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量了一下它這個數據，跟我們現場測算的印痕是一致的。

　　這是一輛豐田2700型號的越野車，輪胎是原廠出産的原裝胎，在一般的輪胎經銷店沒有銷售，所以導致辦案民警之前的排查，始終沒有結果。這輛越野車價值在40萬左右。

　　黃碧忠（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當時第一反應是，怎麼這麼貴的車，怎麼會出現在搶劫的這麼一個現場。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但是從現場發現的痕跡，跟這個車型，它是客觀的。

　　車輛的排查工作，首先在龍陵縣城內展開。在龍陵縣，這種豐田2700型號的車輛共有26輛，一般都為政府和私營業主所擁有。當排查到第13輛豐田車時，一個信息引起了辦案民警的察覺。

　　黃碧忠（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一個茶場的老闆，他的車在案發這天晚上，不在茶場裏面。

　　2006年12月9日，也就是案發前一天，茶廠老闆到昆明出差，臨走前把車借給了他的表弟。

　　黃碧忠（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九號晚上，十號淩晨的時候，他説他表弟把車開出去了，也沒有説到什麼地方去，反正沒有回來過。

　　如果這輛車就是嫌疑車輛，那麼，在車輛上或多或少會留下一些痕跡。辦案民警決定對這輛越野車進行全面的勘驗。為了不打草驚蛇，教導員高明旭對茶廠老闆説出了一個十分巧妙的藉口。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我們這輩子是買不上這種好車了，借我們用用，試一下，我們把車調出來。

　　這輛豐田越野車是三個月前購買的，車輛的外部還非常新。可是，當辦案民警打開後備箱時，卻發現車輛兩側的地方，有明顯而又新鮮的擦劃痕跡。揭開毯子後，又有一些碎屑和石頭顯現了出來。經過勘查人員的檢驗，這些碎小的石頭就是“黃蠟玉”的碎屑。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我們也了解過，這老闆他自己肯定不做。

　　茶廠老闆説，他的表弟匡大波對“黃蠟玉”有著濃厚的興趣，並且曾跟他建議，一起做“黃蠟玉”的生意。

　　在龍陵縣城，匡大波家裏的經濟條件比較殷實。家裏開著一個商品批發店，蓋了一幢二層樓房，開著一輛麵包車。雖然已是而立之年，但是，匡大波經常糾集一些閒散人員，在社會上打架鬧事。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這個人生性比較殘暴，敢説敢幹。

　　作案時間，作案動機，作案條件，匡大波似乎都已具備。

　　高明旭（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如果只有一兩個疑點，那我們還可以説是偶然，如果太多的可能結合在一起，那應該就是一種必然了。

　　匡大波立刻被警方列為重點嫌疑人之一。現在，已是案發後的第四天。在對相關人員進行調查詢問時，無論是正面接觸還是旁敲側擊，辦案民警始終沒有得到匡大波的音訊。

　　莊宇（雲南省龍陵縣公安局局長）：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家裏面，還是出去了，還是聽到風聲已經跑了。

　　案發之前，匡大波每天都會到表哥的茶廠逛一逛，有時候還會幫忙送茶葉。可是現在，不但見不到匡大波的影子，就連他的手機也是處於關機狀態。

　　王筱磊：匡大波有一個女兒，在龍陵縣幼兒園上學。於是，辦案民警決定利用老師上課的時間，對學生進行一次家庭情況的普查。上課時，老師問孩子們，你們喜不喜歡爸爸媽媽？關不關心爸爸媽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説，關心。老師接著就問，既然關心爸爸媽媽，你們知不知道爸爸媽媽的生日？知不知道爸爸媽媽現在在幹什麼？此時，匡大波的女兒站起來回答，‘我媽媽在上班，爸爸在家睡懶覺’。俗話説，童言無忌。小孩是不會説謊的。於是，警方立刻趕到了匡大波的家中。

　　看到警方的到來，失魂落魄的匡大波立刻承認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與此同時，辦案民警對其他5個犯罪嫌疑人實施了抓捕。其實，這6個犯罪嫌疑人的家境，在龍陵都屬於中上等家庭。其中一個是飯店老闆，還有一個是採石場經理，而且都有房有車。在審訊中，犯罪嫌疑人供述，近年來，隨著龍陵“黃蠟玉”價格的不斷上漲，他們都希望借此大賺一筆。於是，就發生了2006年12月10淩晨，那慘痛的一幕。

　　因為一時的貪念，毀掉6個家庭的幸福，6個犯罪嫌疑人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責編：邊境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