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4月26日 12:32 來源:
?張 燦
去貴陽出差,要拍三個節目,其中一個是貴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老法醫李興宇。未見其人,就有人告訴我們,老法醫人稱“老扳鉗”。
接著,又有人告訴我一個“老扳鉗”的故事:某日,刑偵大隊的偵查員們走進大樓,發現大樓裏瀰漫著一種怪味。循著怪味,大家發現“老扳鉗”架著一口電鍋在煮東西,鍋裏熱氣騰騰。有人問“老扳鉗”,鍋裏面煮的是什麼?“老扳鉗”不緊不慢地説:骨頭。好事者不再多問,只是疑惑地走開。怪味在大樓裏幾天沒有散去。幾天后,“老扳鉗”拿著一個報告交給支隊領導,推斷出前幾天一個毫無頭緒的白骨案的受害人年齡。謎底揭開,原來那天“老扳鉗”煮的正是人骨頭,通過去除骨頭上的雜質,從而準確推斷出年齡。
聽了故事,我和攝像佟佟對這個“老扳鉗”好奇不已。接著信息源源不斷匯集過來:“老扳鉗”的歌唱得超級棒,尤其是英文歌曲;”老扳鉗”會拉小提琴;“老扳鉗”的文章寫得不錯。哇,整一個文武雙全的才子嘛。
吊足了胃口,我們終於見到了傳説中的“老扳鉗”,“老扳鉗”抬抬眼,對我們嘿嘿一笑:“歡迎。”我和佟佟相視一笑,“老扳鉗”,就是這個樣子:抿著嘴角,有點酷,還有,滿臉的不妥協。
我和佟佟有了勁頭。
“老扳鉗”的第一個拍攝是在一個模擬爆破現場。對,“老扳鉗”做了多年法醫。而且,“老扳鉗”對無線電有著異常的熱情。於是,在一次突發性爆炸案中,他被臨時抓去拆炸彈。從這一次開始,“老扳鉗”開始身兼法醫和爆破專家兩重身份。在這個模擬的現場,“老扳鉗”帶著徒弟們有條不紊地進行了全套爆破模擬。到最後隊伍集中的時候,我和佟佟忍著笑拍完了這個過程。“老扳鉗”站在隊伍中,異常地打眼:依然抿著嘴角,而且,站得沒模沒樣。
為了和“老扳鉗”緊密合作,我要求他們進行屍體解剖的時候,我們一起參與拍攝,“老扳鉗”看了我一眼,點點頭。那天晚上8點,正在拍攝城市夜景的我們接到“老扳鉗”電話,他們正準備進行一次解剖。我們立刻趕過去。車越開,路越黑,我問送我們過去的彭隊,這是去哪?彭隊説,去殯儀館,他們在殯儀館解剖。
我一路無語。
到了殯儀館,寂靜無聲。下了車,我竟然發現自己有點腿軟。佟佟拍過多次法醫,見慣了大場面,於是對我説:要不,你別去了。
我看看搖搖頭,編導要和攝像永遠站在一起。於是,深呼一口氣,我走進了大門。
一段長長的走廊,冷冷的燈光,還有遠處傳來的隱約的哀樂。雖然身邊有幾個人一起,一股寒意還是讓我打了個冷戰。我看到了解剖室門口的”老扳鉗”。他走過來説,一家五口被有精神疾病的親屬砍死,很慘。
佟佟和“老扳鉗”走進了解剖室,我也走了進去。一遍儘量避開看解剖臺上的屍體,我一邊幫佟佟準備各種拍攝器材。解剖開始了,主刀的是“老扳鉗”的兩個女徒弟。“老扳鉗”在旁邊看著她們操作,並且不時讓她們停下來。解剖刀上上下下,“老扳鉗”拿著筆和紙,在旁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沒有人看我們一眼。而我,也漸漸忘記了要去害怕什麼,緊緊跟著攝像機,看鏡頭,看他們的動作,看“老扳鉗”專注的眼神。
解剖進行了兩個小時,等我們拍完,“老扳鉗”走到我旁邊:不怕啊。我笑著説:這麼多小姑娘都不怕啊。“老扳鉗”點點頭,嘿嘿一笑。我知道,這一晚,我沒有白進解剖室。
第二天,對“老扳鉗”的採訪在他的一個私人辦公室裏面。這個私人辦公室裏,讓人無法下腳。因為裏面堆滿了各種電線,電焊機。就是因為“老扳鉗”對無線電的精通,所以只要是刑偵支隊裏的電器出了問題,都是“老扳鉗”親自解決。於是,這個無線通得到了這個貌似修理鋪的小房間。
佟佟讓大家找來各種試管,並且讓“老扳鉗”修好了一個可以不停閃的手提燈,佈置了訪談背景。“老扳鉗”的徒弟們看了讚不絕口:一個破地方,還給佈置得挺好看。結果“老扳鉗”走進屋一看,皺皺眉:搞這麼複雜啊。然後嘟嚕著坐在椅子上接受訪談。
鏡頭前的“老扳鉗”一點都不緊張,我們談了足足幾個小時。而這個漫長的訪談,我和佟佟像聽了一段有趣的故事,一點都不睏倦。“老扳鉗”的父親是舊社會的銀行職員,所以從小家裏文化氛圍很濃。後來家裏窮了,由於“老扳鉗”總是很快學會學校的東西,所以每次他就逃學去野外挖野草、釣魚來補貼家裏。之後,為了實現自己懸壺救世的理想,他選擇了讀醫學。但是沒想到,卻成為了一名法醫。
我們採訪中有這麼一段對話:
問:您是不是有一個外號,您知道嗎?
答:扳鉗。
問:為什麼大家給你“老扳鉗”這麼一個外號呢?
答:扳手,總是在扳。總是要和別人扳道理,他們就説你是扳鉗。實際上這不公正吧,爭論的話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麼我叫扳鉗,你不叫扳鉗,説我是扳鉗,”老扳鉗”。
沿著這個話題,“老扳鉗”講起了自己很多和人扳道理的故事。和醫學權威爭論一個骨折的問題;毫不留情批評別人在進行解剖實驗時候特意把胃裏的解剖物拿出來作秀的行為;在眾人面前,毫不顧及新來的局長面子,為給技術科建指紋庫爭取經費,和局長大聲對罵;當技術科領導的時候,只要有人在技術上馬虎,立馬會被他狠狠批評。
至今我還依然清晰記得“老扳鉗”倔著頭説的那句話:從來我都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從來我就不在乎,隨你怎麼看,我就是我。
這一天,剛做完這個採訪,技術科就接到現場勘驗的任務。有人在墓地旁的草叢裏發現一堆白骨。“老扳鉗”帶著徒弟們進行一輪仔細勘驗後,幾個人走過來,有一個人特意跑過來和“老扳鉗”套近乎。“老扳鉗”站在一個山坡上,大聲説:你這傢伙,怎麼勘驗完就跑來了。
我在鏡頭裏看到,那個套近乎的人,滿臉通紅。
對“老扳鉗”的拍攝,最後一處是他的家裏。狹窄的兩室一廳,很乾淨,很溫馨。我們安排“老扳鉗”坐在沙發上聽聽歌,“老扳鉗”突然説,我可以和我老伴一起嗎?我們當然點頭答應。之後,老兩口非常默契地坐在沙發上,靜靜聽歌。
於是,鏡頭記錄下了他們相互依偎著,相互緊握著手,在沙發上的那一刻浪漫。
回到北京做完這個節目,我重新回頭看這段素材,感到遺憾不已。面對這個如此豐滿的人物,面對豐富的素材,我什麼都捨不得放棄,反倒沒有刻畫出“老扳鉗”的神韻。而且,當節目首播的時候,我接到了“老扳鉗”的電話,因為節目裏面的兩個細節表達錯誤,“老扳鉗”很不客氣地批評了我,並且要求我趕緊糾正。當時的我慚愧不已,但是我無法在播出的節目裏改正。那麼,就在這一篇後來的文章裏補上我的歉意吧。
此刻,當我在一年後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還是清晰記得“老扳鉗”面紅耳赤的爭辯,記得他在勘驗現場爬上爬下的身影,記得他在野外給我們採來野花時揚著頭的微笑。
其實,“老扳鉗”這個外號,真的挺適合這個喜歡抿著嘴的倔老頭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