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5月15日 17:53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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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起命案中在被害人頭部發現的唯一一處傷口,傷口略呈弧形,僅僅只有1.2公分長,但它足以致命。看到這樣的傷口,估計大家已經猜到了,兇器可能是圓形的,但具體形狀如何,你一定想不到。負責此案的一位法醫推斷,兇手作案的工具是一把圓形的錘子,而且錘子圓形表面的直徑是3公分。根據他的推斷,案件很快得以告破。
破案以後,刑警隊長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這位法醫,説作案工具找到了,是一個直徑6公分大的錘子。法醫説你肯定搞錯了,這個錘子只有3公分,結果刑警隊長在電話裏笑了,錘子的直徑確實就是3公分。
今天,就讓我們認識一下這位傳奇法醫鄭先平。
浙江省上虞市,位於杭州灣南岸的文化古城,幾千年來,這裡流傳著孝女曹娥的動人傳説:東漢時期,上虞人曹娥的父親溺于江中,數日不見屍體。年僅十四歲的女兒曹娥,晝夜沿江號哭。端午節那天,曹娥也投身江中,五天后抱出父親的屍體。
這條由南向北穿城而過的江水,後來就被命名為曹娥江。
在曹娥江畔,經常會有一個寂寞的身影在這裡徘徊。他是浙江省上虞市公安局的資深法醫鄭先平。
在鄭先平二十多年的法醫生涯中,他經手的許多起案件就發生在這裡。
2005年4月10日,觸目驚心的一幕在曹娥江入海口再次出現了。
徐文華(浙江省上虞市公安局副局長):海灘上面發現了一具無名屍體,那麼屍體是一個男性的。
何柏樵(浙江省上虞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有兩個編織袋把他屍體套起來,中間有鐵絲還有就是帶子給他吊住,屍體已經高度腐爛。
鄭先平(浙江省上虞市公安局法醫):我們認真仔細地進行了檢驗,結果發現這個屍體身上面頸部有損傷。
種種跡象表明,死者是被他人殺害後拋屍到江裏的。這個人是誰?查找屍源是案件偵破的第一個關鍵。
何柏樵:拋屍現場肯定是第二現場或者第三現場,我們要從附著的物品來找到第一現場。
但是,死者身上只有一身內衣,一雙鞋襪,再有就是包裹屍體的編織袋和捆綁的鐵絲和帶子。僅有的這些物件,根本無從判斷被害人究竟來自何方。鄭先平沒有放棄,仍舊在仔細察看。突然,被害人的鞋子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鞋子裏有一塊及其不起眼的泥巴。如果不注意,很難發現。但是,這僅僅是一塊泥巴,被害人從水中被撈出,沾上一點泥巴是很正常的事情。鄭先平究竟在研究什麼?在場的民警誰都不明白他的舉動。
徐文華:屍體對他而言,相當於是一個藝術家對於一個藝術品,一蹲就是幾個小時,他在思考,在判斷。
很快,鄭先平作出了第一個判斷:被害人是從曹娥江下游的紹興縣海涂大橋附近被拋屍的,距案發現場大約三公里遠。
鄭先平:這個泥巴一看就不是我們曹娥江上遊或者屍體周圍的泥巴
徐文華:他認為這個拋屍的地點應該是位於曹娥江的下游。
鄭先平的身份是法醫,他的工作習慣是觀察、思考、反思。凡是他作出的分析,必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的判斷一旦説出來,也肯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這一次,他依據什麼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呢?
鄭先平:我們這個曹娥江上面每一段水域,它這個泥巴顆粒是不同的,顏色也不同,越上遊越黃,越下游越黑,顆粒越上遊越大,越下游越小。
何柏樵:確定那個方位,應該是在海涂那個高速公路的大橋以後,這個判斷,給我們縮小了很小的範圍 。
鄭先平之所以能夠作出這樣準確的判斷,是憑藉著他對曹娥江非同尋常的熟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生活中,鄭先平幾乎沒有什麼愛好,業餘之外的時間,就是觀察研究周圍的一切,而身邊的這條曹娥江,他更是瞭如指掌。
鄭先平:一開始的時候就是星期天,節假日騎著自行車沿曹娥江一圈,──基本上以大橋為標準,這個大橋上遊,這個大橋下游有什麼區別,就這樣平時去觀察,去積累。
徐文華:他研究到一個什麼程度呢?就是説這個人從哪下水,從哪一個地段下水,他從它泥土的成分、顏色以及覆在身上泥土的多少,他能夠推斷出來是哪一個地方,哪一段江裏面下的水。
鄭先平不僅對曹娥江研究得十分透徹,而且他對上百萬人口的上虞市,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商店也都瞭如指掌。市場上流通的商品情況,特別是容易被人用來作案的工具,他都清清楚楚。
鄭先平:一般人不注意的東西你都要注意,你如果上一個樓梯,有幾個臺階你都要知道,就在腳下面,你過了你就記住,要作為有心人,只要作為有心人什麼東西都好辦。
4•10案件中,捆綁在被害人身上的是一條藍色的帶子,而不是一般的繩索,這引起了鄭先平的興趣。
徐文華:外表上看不怎麼特殊,它是一種化纖方面的這樣一種成分,這樣一種繩子。
回到辦公室,鄭先平仔細研究這條不同尋常的帶子,潛意識裏,他覺得一個重大的秘密就在其中。
鄭先平:仔細研究觀察,發現這個帶子在我們本地是沒有的,沒有生産廠家生産這個東西的。
鄭先平的思考有了結果,在第二天的案情分析會上,他道出了一個繩子裏令人驚訝的秘密。
徐文華:他認為這樣一種繩子不是一種普通的繩子,不是市上可以買到的
鄭先平認為,這種繩子是紡織企業生産的廢料,上虞本地沒有這種紡織企業,它的來源很可能是鄰近的紹興縣。
徐文華:於是我們就要把偵查的範圍確定重點,確定在曹娥江以西,我們紹興縣濱海工業區這樣一個範圍。
鄭先平:我們在紹興一個廠裏面,找到了生産這個帶子的一個機器,就是這個機器生産的。
拋屍地點確定了,相關的物證找到了源頭,接下來的偵查工作毫無懸念──被害人曾經是這家工廠裏的工人,偵查的結果,是被害人的妻子夥同情夫殺人拋屍。
鄭先平非凡的洞察力,也許會讓你覺得匪夷所思。事實上,不知有多少次,他作出的判斷,就是這樣被一再證明結果準確無誤。二十年的法醫生涯,練就了他一雙慧眼,他經手的案件,無論大小,一般沒有人能夠提出質疑,漸漸地,鄭先平被同事們尊稱為“大師”。
2004年的10月8號淩晨,一起震驚上虞全市的案件發生了。被害人是當地一位有著億萬資産的企業老總。
鄭先平:他帶了幾個廠裏的員工去巡邏,結果發現有幾個小偷在偷東西──當時是四個人,他叫另外三個人到外面去包抄,他去追,那麼另外三個人包抄了以後,抓住了一個犯罪嫌疑人,回來以後結果這個老總已經躺在地上,頭部流血已經死了。
涉案的三名犯罪嫌疑人很快被警方抓獲。但是,幾名嫌疑人只供認了盜竊事實,而拒不承認對被害人實施傷害行為。警方一時沒有確鑿的證據,認定嫌疑人的行為致使被害人死亡。
何柏樵:只承認在偷東西,被人家發現了,他們逃,拼命地逃。他們不承認就是跟人家對打反抗的時候情節,但是當時就現場勘察情況來看,也沒有明顯的就是對抗性打擊的痕跡。
被害人頭部只有一處半圓形的損傷,也正是這一處損傷造成了死亡。
鄭先平:這個傷的形態符合他頭旁邊一個模具,圓形的一個模具,那麼這個模具重量也很重,人家不能拿起來去砸他──那麼從表面一看,這起案件好像是老總在追的過程中,因為自己一不小心從墻上面掉下來的,從表面上看就是這麼一種狀態。
經過檢驗,這個致命的唯一傷口確實是地上的模具造成的,被害人身上沒有發現嫌疑人的加害動作。而沒有發現嫌疑人的加害動作,就意味著被害人的死亡與這幾名實施盜竊的嫌疑人沒有關係。
鄭先平: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為什麼會倒下來的,為什麼只有一處損傷。
難道真的是被害人自己從墻上掉下來摔死的?但是,被害人正值壯年,身強力壯,似乎不太可能形成這一結果。鄭先平苦苦思索,時間一點點過去。
鄭先平:到了第3天的時候,那天還在看損傷的照片到底是怎麼回事情。結果看看,換了一個角度看了以後,發現不得了,就是頭部這一處損傷,也有可能是兩次形成的。第一次損傷可以分析成用鈍器打擊形成的,第二次損傷是頭部下去的時候,摔下去的撞擊。那麼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這個老總,是受到打擊以後才倒下來,倒在這個模具上面。湊巧的是第二次損傷把第一次損傷掩蓋住了。
證據面前,犯罪嫌疑人無法狡辯,他被提起公訴的罪名是搶劫致人死亡。
鄭先平:我們現在這個老總,他現在是見義勇為的英雄,如果是沒有搞清楚這個性質的話,那很可能變成自己摔死的,是意外事件了。這個嫌疑人肯定不用説了,他現在已經判死刑了。所以説我們法醫工作,我對自己的要求,要慎重慎重再慎重,要仔細仔細再仔細
鄭先平年輕時,曾經是一名外科醫生,1982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放下了手術刀,穿上警服,當上了法醫。
鄭先平:一碰到案子,我不注重結果,我的工作方法是要注重過程,能夠把案件當中的每一個過程,每一個環節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好,這個做好了以後,案件能破獲,那最高興,如果沒有破獲,那我想我們已經盡到最大努力了,人民群眾,老百姓也能夠理解我們。
選擇了警察的職業,也就選擇了危險。從警以來,鄭先平先後三次受傷,其中有一次他參與抓捕時,被一名嫌疑人一刀刺穿肺部,幸虧學醫出身的鄭先平採取了緊急措施自救,才脫離了生命危險。後來,鄭先平有感於警察職業的危險,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寫出了《警察救護與自救》教材,在浙江省公安系統廣泛傳播。
吃的一口苦飯,人情朋友冷淡;這是鄭先平對自己工作的寫照,他還認為,法醫工作,權力小于零蛋,責任重於泰山;四肢需要發達,頭腦不能簡單。我想,正因為有了重於泰山的責任心,所以,從事法醫工作25年來,鄭先平單獨檢驗了363起殺人案件、5000多具屍體、近萬起的傷殘鑒定,一共將近15000起鑒定,至今沒有出現一起錯案,或當事人要求復評的案件。也正是這些數據,讓我們看到了鄭先平這樣一個面對冰冷屍體,卻能帶給我們溫暖如春的人。
責編: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