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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安徒生的童話人生
——訪翻譯家林樺
央視國際 (2005年04月06日 16:20)

  林樺,1927年生於雲南,畢業于清華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有《北歐神話與英雄傳説》等著作,先後將丹麥作家阿貝爾、延森、凱倫布裏克森等人的作品譯介到中國,獲得2000年“布裏克森獎”。他從丹麥文翻譯的四卷本《安徒生童話故事全集》包括了安徒生的156篇童話作品,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二世授予他“丹麥國旗騎士勳章”,他還同時獲得“安徒生特別獎”。“六一”兒童節來臨之際,我們採訪了林樺教授。

  記者:安徒生是我們從孩提時代就熟悉的名字。從《賣火柴的小女孩》、《皇帝的新裝》到《小美人魚》和《醜小鴨》,安徒生給世界文學創造了許多不朽名篇,他的篇章甚至凝結為世界通行的文學詞彙,豐富著人類的語言寶庫。具體到中國能否談一談安徒生最早被接受的情況?

  林樺:安徒生的名字第一次傳入中國是在1913年,當時的譯名叫“安兌爾然”。周作人在《童話略論》仲介紹道:“今歐士人為童話唯丹麥安兌爾然為最工……”安徒生童話第一次被譯成中文是1914年,劉半農在《中華小説界》發表了翻譯改寫的作品《洋迷小樓》———即《皇帝的新裝》,以此為標誌,安徒生進入中國。但是從195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陸續出版葉君健先生翻譯的《安徒生童話集》開始,安徒生才真正開始在中國産生廣泛的影響。

  記者:你是怎樣開始安徒生作品的翻譯的?

  林樺:50年代初,我在外交部工作被派往丹麥作翻譯,我原來是學英語的,周總理指示:凡駐外的年輕人一定要學所駐國語言,於是就開始了長達十數年的丹麥文的學習。1955年4月2日,是安徒生誕辰150週年的紀念日,我陪同使館同志參加了在安徒生的家鄉歐登塞舉辦的紀念活動。國王夫婦親臨歐登塞,演出、宴會、火炬遊行……3天的紀念活動像一個盛大的節日。在丹麥人的眼中,安徒生是一個用童話征服世界的英雄。在那時我就萌生了翻譯安徒生作品的念頭。真正動筆從丹麥文翻譯安徒生的作品是在1962年,1988年退休時,才將主要精力投入安徒生童話的翻譯,1994年底四卷本《安徒生童話故事全集》譯竣,1995年由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記者:安徒生的童話共有多少篇?

  林樺:通常有兩個數字:156篇和212篇。我翻譯的版本就是156篇的,這是安徒生在世時審定過的版本,篇目順序也是安徒生本人排定。至於212篇,則是專家最新研究得出的數字。在我譯的全集中,把《醜小鴨》一篇特意放在開篇,是因為這篇作品有作者很強的自傳色彩,是理解安徒生的一個綱目和門徑。

  記者:從丹麥文到中文,在翻譯的過程中,你體會到這兩種語言的差異是什麼?

  林樺:丹麥文是很有特點的語種,與中文相比,它的詞彙很少,但表達十分豐富。有限的詞彙量和無比豐富的表達句式間的矛盾和統一,正是這門語言的難度所在,也是這一語言的魅力和奧妙所在。通常是小孩子都認得的詞彙,搭配組合起來之後,就有了豐富繁難的涵義,翻譯差錯也常在這種情況下産生,用“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形容不為過。

  記者:讀你的譯文,感覺到有一種簡勁的質感,你是否有意保留了原文的肌理和節奏?

  林樺:安徒生的文字本來就比較純樸、蘊藉,沒有花裏胡哨的東西。我自己喜歡“直譯”,“信”、“達”、“雅”三個翻譯的尺度,我首先強調“信”字,我認為“達”與“雅”是同“信”密切相關的,一定要在“信”的基礎上呈現出“達”和“雅”。我喜歡準確的文字、簡捷的表達,不需要的字,越少越好。

  記者:所以你在譯文中保留了原文中轉折中的節奏和頓挫間的“留白”?

  林樺:我希望保留這種文學的“肌理感”,沒有必要把外國語言中的轉折連詞、虛詞等語法因素帶到中文裏來,不需要把作者留下的頓挫的詩歌節奏的空白用散文的方式連綴起來。

  記者:安徒生的童話不僅孩子喜歡,許多大人也喜歡,這是安徒生本人創作的自覺追求嗎?

  林樺:安徒生曾對朋友説過:“我用我的一切感情和思想來寫童話,同時我也沒有忘記成年人。我在為孩子寫故事的時候,我永遠記得他們的父母也在旁邊,我也得給他們寫點東西,讓他們想想。”安徒生把他的最初的6個童話集都加上“講給孩子們聽的”這個詞,可從1843年出版的第七個集子起,他再沒有用這個詞,他把後來的集子叫做“故事”。這樣的變化説明安徒生創作過程中創作對象的自覺轉換和逐漸拓展。

  記者:有人認為安徒生的作品如同《紅樓夢》等作品一樣,在不同的年齡階段、人生境遇下閱讀會有常讀常新的感受,你如何看呢?

  林樺:在安徒生的作品中,不僅有文學的想象之美,而且有哲學的思考和歷史的觀察,人生的悲欣況味和喜樂體驗在其中都有呈現。我在校訂重讀這些作品時,每次總能發現一點新的東西。安徒生説:“人生就是一個童話。充滿了流浪的艱辛和執著追求的曲折。我的一生居無定所,我的心靈漂泊無依,童話是我流浪一生的阿拉丁神燈!”他在臨終前不久,對一個年輕的作家説:“我為自己的童話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甚至是無可挽回的代價。———為了童話我拒絕了自己的幸福……”

  記者:也就是説,安徒生在童話作品裏盛放了更多的東西?

  林樺:安徒生曾嘗試過各種文學樣式,最後發現還是“童話”或者“故事”這樣的體裁最能夠抒發自己的內心,表達自己的情感,發表自己的見解,在某種意義上,安徒生以自己的創作實踐“撐大”了童話這一體裁,他發現了童話這一文學樣式的表達可能性。現在看來,把安徒生的“童話故事集”稱為“短篇小説集”也不為牽強。

  記者:有人説“安徒生不僅僅是一個童話作家”,你如何看?

  林樺:安徒生的確首先是一個童話作家,但決不僅僅是一位童話作家。這是因為翻譯上的慣性和文字的阻隔,妨礙了我們對於安徒生的完整認識。他一生有1000余首詩歌,40部戲劇、長篇遊記8部,自傳3部。他是以丹麥現代生活為題材寫長篇小説的第一人,他的遊記也是至今仍為丹麥人喜歡的經典作品。此外他還有大量的繪畫、剪紙作品,我翻譯的四卷本《安徒生文集》即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將給中國讀者一個立體、豐富的、更為多側面的安徒生的形象。

  記者:據説安徒生對現代科技也很有興趣?

  林樺:安徒生十分關注科技的進步,他歡呼電報的發明、火車汽輪的出現,在對待科技的態度上,體現著安徒生的歷史觀:“我把科學看成是精神的必要的承載物,是一根粗大的枝幹,有了它,詩才能把自己的花開在上面。”他喜歡乘火車旅行,喜歡照相術,他為後人留下了100多幅自己的肖像照片,安徒生幾乎是人類歷史上攝影術發明早期照相最多的人。安徒生在他的《再過十個世紀》和《新世紀的繆斯》中,對未來世界做出了驚人的預言:他預言了光纜通訊的實現、英法海底隧道的通行、飛行時代的到來以及世界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象徵圖景:“中國的萬里長城不久將坍塌;歐洲的火車要駛進封閉的亞洲文化寶庫中去———這兩股文化潮流要相遇!那時那相匯後的瀑布,可能會在深沉的聲音中疾速傾瀉。我們這個時代的老人會在這巨響中顫抖……”

  記者:安徒生對中國充滿了嚮往?

  林樺:在安徒生的作品中,他把最神奇美麗的想象留給了中國,在《極樂園》中,把帶來春天和綠色的東風形象給了中國:“來的是東風,他的穿戴很像中國人。”在《夜鶯》中,描寫了一個充滿神秘氣氛和奇幻事物的中國。據説安徒生曾到過哥本哈根的“趣佛裏”樂園,園中的中國式建築讓他流連忘返,這也許構成了他日後創作《夜鶯》的靈感觸媒。

  記者:安徒生的晚年如何?他對我們今天的意義在哪?

  林樺:安徒生早年生活坎坷,終身未娶,一直到晚年,生活圈子始終很窄小,鞋匠兒子的出身是他終生揮之弗去的陰影。列夫托爾斯泰花費了10年的時間解讀安徒生的作品。他只讀出兩個字:孤獨。但安徒生的靈魂,他的思想,他的精神,活在世界上任何一個有文字的地方。

  安徒生以他的創作成果讓中國的知識界認識了兒童文學中的“文學童話”這一新穎的類別,安徒生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中國的兒童文學作家,他的作品風格和認識世界的眼光、方式對我們今天仍然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從安徒生的身上,我們不僅看到了文學改變命運、影響世界的力量,而且還感受到了一個不斷進取、百折不撓的人的全部光彩和特殊魅力。明年是安徒生誕辰200週年,全世界數十個國家都將在他4月2日生日前後舉行紀念活動。中國也將以特有的形式參加“漢斯克裏斯蒂安安徒生2005”活動。一系列出版物的問世、一系列講座的舉行和一系列主題活動的舉辦,都將使古老的中國又一次和散發著永恒光輝的安徒生相遇。

責編:木鐸金聲  來源:人民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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