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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説,有種價值奇高的披肩,名叫“沙圖什”。在波斯語中,“沙圖什”是“羊毛之王”的意思。這種披肩,取自藏羚羊的絨纖維,質地極為精細柔軟。根據披肩的大小,至少3-5隻藏羚羊被獵殺才能織成一條披肩。
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佩戴這樣披肩的人,有機會看到這背後的血腥,看到這無辜中彈、有些甚至是被活活剝皮而死的生靈,將會如何重新審視這條細軟的披肩?
2005年8月15日
今天最重要的收穫,是發現了一輛盜獵分子的車。停在荒野的吉普車,無疑引起我們的警覺。十有八九,它就是盜獵的信號。
果不其然,我們在車裏發現了藏羚羊肉,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剝皮刀。
藏羚羊渾身是寶,而價格高昂的藏羚羊絨是導致盜獵分子猖狂的主要原因。在中國境外,一條用300─400克藏羚羊絨織成的披肩價格可高達三萬美金以上。
我們很快抓住了車邊的盜獵分子。原來,他們也是兩輛車進山,一輛車壞在這裡,而另一輛車,則滿載著剝下的藏羚羊皮,已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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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血紅的藏羚羊肉,感覺很是心痛。黑夜中,藏羚羊在車燈的強光照射下,會出現短暫的遲鈍。於是,這個習性被盜獵分子利用。在他們的瘋狂掃射中,藏羚羊血流成河。
如今,見到這明晃晃的刀,上面還沾著帶血的羊毛。我的心又一次感到至深的悲慟。
可恨,沒有再早一步趕上他們,沒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根據盜獵分子的供述,我們沿他所指的方向追去。
車突然停了下來,藏羚羊的屍骨就在眼前。
荒原上躺著幾十隻藏羚羊的骨架,禿鷲早已先我們一步而來。旁邊散落著子彈殼,還有廢棄的汽油桶。這樣的慘烈情景讓人想哭。藏羚羊,其實是一種柔弱善良的動物,而人類的捕殺,實在是太過殘酷。盜獵者往往選擇藏羚羊交配和母羊産仔的時候進行獵殺。據説,有時候,盜獵者為省子彈,母羊還沒打死就開始剝皮。剝皮時,肚裏的小羊還在動。
生命的價值,在這些人眼裏已經微不足道。甚至連母性的力量,也不能絲毫地打動他們。他們是貪婪的,也是愚昧的。是令人髮指的,也是讓人悲哀的。
這場屠戮發生在幾天前,盜獵者恐怕已經逃遠。逃逸的那輛車上有100多張藏羚羊皮。我們不會就此放棄。
2005年9月5日
根據盜獵分子的供述,這幾天,我們一直沿他所指的方向繼續追擊,希望能把可惡的盜獵分子一網打盡。更重要的,也是保護其它藏羚羊的生命。
為增加防範力量,我們增加了巡山的次數。來到茍魯措湖旁,發現周圍的羊群特別容易受驚。藏羚羊是怕人的,每次不等我們走近,就遠遠地跑開,這不奇怪。可這裡的羊群一看見我們,就奔跑得格外慌亂。我想,這裡一定來過盜獵分子,才會讓羊群對人如此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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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車再開出去不久,就發現了陌生的車印。沿著車印追下去,一隻藏羚羊躺在路邊,已經被剝去皮,頭也沒有了。這是一隻成年公羊。旁邊是淩亂的車印,在大風天氣,車胎的印跡還沒有被掩蓋,説明這是最近發生的事。盜獵分子不可能只獵殺一隻藏羚羊,我們順著車印追下去。沒走多遠,就發現了屠戮後的現場。
大概有20多只藏羚羊被屠殺。盜獵分子手段殘忍而老練,羊皮羊頭統統沒有放過。而根據藏羚羊屍體還沒有被腐食動物吃光這點來看,這場屠戮就發生在兩三天前。這夥人應該還沒有走遠。我們決定夜宿荒原,因為在夜晚,盜獵分子的車燈就是最好的目標。
2006年1月7日
在保護站,才尕局長根據盜獵分子往常的路線,分析佈置了下一步的抓捕行動。每個人都神色凝重。茫茫荒原,沒有目標的追擊是毫無意義的。
據保護站人員介紹,盜獵分子在獵殺藏羚羊後,會剝取皮張,走私出境。
根據偵察,我們逐漸明晰了這群盜獵分子的蹤跡。經過縝密佈置,我們把抓捕的最後一刻定在藏羚羊皮交易現場。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多張藏羚羊皮。
它們一張一張疊著扔在地上,燈光昏暗,看不清具體的顏色質地。這一張張羊皮,都曾經帶著體溫,曾經依附在一個溫熱的生命上,甚至,曾經孕育著另外一個小生命。如今,這一幕,像是一場靜靜的默哀。
現場,還有大量的羊頭和熊皮熊掌,觸目驚心。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屋子,竟裝載了那麼多生靈的悲慟。端起攝像機的一刻,我的心情無比沉重。
等待這些盜獵分子的,必然是法律的嚴懲。只是,時光無法逆轉,生命更不可重來。能讓人有點寬慰的是,這一次的成功抓捕,終於終結了這一夥盜獵分子的猖狂行為。
每一次在可可西裏看見奔跑的藏羚羊的時候,總是興奮的。他們尖尖的羚角,是那麼高貴而驕傲,矯健的身軀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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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世紀以前,約有100萬隻藏羚羊生活在青藏高原上。曾幾何時,在這美麗蒼涼的土地上,上千隻藏羚羊成群結隊,經過長長的遷徙去目的地産仔。後來,由於瘋狂的捕殺,藏羚羊幾近滅絕。1997年可可西裏的藏羚羊總數不足2萬隻。而隨著人們的關注和志願者的加入,藏羚羊數目終於開始緩緩回升。我希望在不遠的將來,可可西裏不再有盜獵者出現,成百上千的藏羚羊,快樂地奔跑,到它們熟悉的卓乃湖邊,安心孕育下一代。
我希望那一天早日到來。
責編: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