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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薄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每次讀到這首詩,總是在詩歌的波瀾壯闊中感嘆自己晚生了許多年,為自己沒能趕上那個英雄的時代而遺憾。
然而,初讀這首詩時,人們常常為詩句中的“暖”與“寒”感到困惑。同樣是江河,怎麼會有暖與寒的區別呢?直到多年以後,當我站在金沙江邊,了解了紅二方面軍巧渡金沙江的故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金沙江的“暖”是有其歷史根據的:那就是紅軍在強渡大渡河時遭遇強烈抵抗,而在巧渡金沙江時得到了當地群眾的擁戴,渡江過程暖意融融。
1936年4月,以賀龍為總指揮的紅二方面軍揮師雲南,他們的目標是避開敵人主力,渡過金沙江,北上與中央紅軍會師。由於敵人前堵後追,紅軍便一路向西挺進,越過大理進入了麗江境內。
金沙江是長江的上遊,環繞麗江奔流615公里,這相當於長江全長的十分之一。這一江段,蜿蜒曲折,落差很大。有的地方峽谷險竣,有的地方水寬浪平,時而激越澎湃,時而溫婉秀麗,麗江的地名就是依此而來。
紅軍首先到達了鶴慶縣,他們原計劃從距離鶴慶縣城不遠的金龍橋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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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龍橋是長江上現存最古老的鐵索橋,已有近三百年的歷史,是雲南西北古驛道上的重要通道,是麗江與巴蜀往來的必經之地。當紅軍進入雲南時,敵人預料紅軍可能會走這座橋,便派兵遣將,毀去了橋面的木板,並以重兵在兩岸把守,妄圖堵住紅軍的去路。
為避免強渡造成過大的傷亡,紅軍只造出了一個準備強攻的聲勢,而大部隊卻直奔麗江古城。
當紅軍來到麗江時,開明的鄉紳明白紅軍是民眾之師,是正義之師,遂組織了很多群眾到城外迎接,並打開糧倉,支援紅軍,補充給養。賀龍的指揮部就設在麗江古城的一棟民房裏。
1936年4月25日,紅軍在一部分進駐古城的同時,大部隊直奔金沙江,來到了石鼓鎮。
金沙江發源於青藏高原的雪山冰川,一路從北向南奔流,來到石鼓,金沙江卻突然掉頭向東而去,這關鍵的一轉使金沙江成了中國母親河長江的源頭。金沙江毅然的抉擇給了人關於命運的很多啟示,“V”字形的江灣也成了石鼓的一道壯麗風景。
石鼓鎮距離麗江古城40多公里,是滇藏茶馬古道的要衝,也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歷史上曾發生過無數的爭戰。石鼓鎮的很多民居都曾作為紅軍渡江前的臨時休息點。紅軍在此一般只休息兩三個小時,然後就向下一站進發。這些古舊的窗欞,擋不住紅軍有些疲憊卻始終堅毅的目光,這些古樸而舒適的房舍,也留不住紅軍奮勇前進的腳步。金沙江在召喚,當一切準備就緒,紅軍便開始渡江。
1253年深秋,忽必烈率軍南下征服南宋,他的行軍路線被史學家和軍事學家稱為是“空前的”和“謎一般”的路線。這條路線,江河縱橫,雪山雄峙,人煙稀少,艱險異常。1936年4月,紅軍同樣選擇了這條路線,只是與當年忽必烈的進軍方向相反。
為避免遭到敵人的埋伏,儘快渡過金沙江,紅軍從石鼓渡開始,逆江而上,從數個渡口分批渡江。
木取獨渡是紅軍渡江的第三個渡口。紅二方面軍先頭部隊首先從石鼓渡和木瓜渡過江,控制了對岸。然後從江兩岸同時逆江上行,在六十公里的江段六個渡口找到船工和木船,為後續部隊順利渡江創造了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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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逆江上行,江岸越來越開闊,風光也越來越美麗。在當年紅軍渡江的格子渡口一帶,江心有沙洲,農民在沙洲上開田種地、侍弄莊稼都要行船亮槳,從而織出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田園畫卷。可以想見,當年紅軍在這一帶渡江的時候,正是草長鶯飛 桃紅柳綠的春天,江岸風光與沙洲景色相互輝映,美不勝收。但肩負重任的戰士們來不及對它多看一眼,便又依依惜別,大步踏上了新的征程。
士可渡位於金沙江邊的士可村,是當年紅軍搶渡金沙江的又一個渡口。紅軍渡江的許多動人故事至今在這裡流傳不衰。
巨甸是紅軍在麗江範圍內經過的最後一站,巨甸渡口也是紅軍渡江的最後一個渡口。至此,近兩萬名紅軍在三天四夜裏依靠七條木船、數十隻竹筏和28名船工,從六個渡口全部越過了金沙江。
由於晝夜往返渡江,船工極度疲勞,難以避免地發生了翻船事故。不會游泳的紅軍戰士,有的就再也沒能回到岸上。後來,江邊的百姓將沉落在江中的紅軍武器打撈上來,收藏在博物館,永久紀念紅軍的長征壯舉。
七十年過去了,紅軍長征經過的地方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紅軍流血犧牲所追求的目標正一步步實現。但當年的紅軍一定想不到,他們經過的這麼一個普通城鎮,在今天竟然有了三項世界遺産,建設了機場、高速公路,鐵路也即將開通,每年的遊客量超過了四百二十萬人次。
七十年,這是對歷史不算長、對人生卻太久的歲月。七十年的歲月,足可以讓人忘卻很多的榮辱得失,但紅軍經過的那段歲月,卻始終銘記在一些人的心裏,對他們而言,紅軍長征影響了他們的一生,成為了他們生命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
在石鼓鎮街上居住的陳尚英老人,今年已經83歲,當紅軍經過這裡時,她還是一位十三歲的少女。她家距離渡江前線指揮部只有幾步之遙,她的父親為紅軍帶路,而她則用自家的馬匹送一名受傷紅軍到渡口。當她完成任務時,一位紅軍指揮員把一件竹編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作為對她為紅軍工作的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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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件看起來很普通的事,使陳尚英成為了鎮上最受尊敬的人之一。一提起紅軍,陳尚英老人便感受到一種溫暖和自豪,臉上便漾起幸福的微笑。説起往事,老人家唸唸不忘的是那件衣服,在講給來訪者聽時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那一件衣服的樣式和穿在她身上時的美麗。其實,在陳奶奶的心中,重要的已經不是那件衣服的使用價值,而是精神價值。
今年七十多歲的木光芝原是一位教師,退休後他當起了石鼓亭的義務講解員,他講解石鼓碑的來歷,講解忽必烈南征,也講解紅軍北上,講述著那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如今,風光如畫的金沙江邊,人們平靜地生活著。來來往往的遊人們,此前或許只知道歷史上的茶馬古道,卻是到了這裡才知道,那些古老的渡口,曾經擺渡過多少英勇的紅軍戰士,曾經有過多少溫暖的魚水故事。
遠望江面,碧波擁岸盪漾,感覺胸中,熱流上下滾涌,這時候,對金沙水暖的“暖”意,也就體會得更豐富、更全面了。
大河奔流,金沙水拍雲崖暖;江山如畫,長征精神永流傳。
責編: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