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説麗江的時光是柔軟的。我瞇著眼睛站在麗江的太陽下，想看清楚時光的樣子。

　　走進四方街以前，層層疊疊的大屋頂，在很多照片和電視劇裏看見過。而如今，貼近它，心是激動的，仿佛一個別樣風采的世界就在眼前，熱鬧而神秘，引得無數人一來到這裡，便不再想走了。

　　這腳下的石頭路説是用五彩石鋪成的，日子久了，顏色淡了。各種各樣的人從形形色色的地方來，帶著天南海北的塵土。奇怪的是，多少匆匆而來的過客總在這圓滑石子鋪成的小巷前，誤以為自己是遠方歸來的遊子，跌入淡淡的憂傷裏。

　　懂事之前，世界總是這般神秘陌生，而面前只是一條狹長的小路，我們扶著墻壁蹣跚長大，直到感覺到日光的溫暖。

　　

　　第一次來麗江是晚上。我放下揹包，朋友説，走，去四方街。紅燈籠點上了，一盞盞像溫柔的大眼睛，告訴你，就算陌生，這個地方也絕不會讓你無事可做。

　　巷口抬出一口巨大的鐵鍋，鍋中架起很高的柴堆，汽油下去，竄起幾米高的火苗，如嘹亮的號角一般，一下擁來密密麻麻的人。《阿哩哩》的音樂很熟悉，此時響起，仿佛立刻有了節日的味道，就算是像我一樣初來乍到的異鄉人，也忍不住迅速撲向那團火焰，化為烏壓壓的人群中的一個。管不了舞步了，管不了誇張的笑和叫了，扎堆的人裏，遊客反比納西人多，在陌生的石板路上踩踏陌生的舞步，很亂，離的遠了，只能仰頭看見火焰的頂端，卻一樣投入地蹦跳叫喊，蒸發汗水。人群裏有很多滿身銀飾的納西老太太，皺紋滿面，卻舞步輕巧。還有些擠不進人群的，便只能在外邊看。我在裏頭步履淩亂地跳舞時，偶爾也望一下他們。我知道麗江的晚上有許多地方可流連，但這第一個晚上，選擇精疲力盡的釋放，也沒有什麼不好。天黑了，氣氛開始變得濕潤。

　　

　　這裡的時光倒回去幾十年，小巷幽深，木門輕鎖，仿佛關住了時間。早起來的時候，小巷還尚未醒來。空氣中有一種涼，花香卻清晰，隱隱地還有鳥叫的聲音。青磚灰瓦的屋子沒有睡，它們不用睡眠，在幾十年的風雨裏一直醒著，紅漆斑駁的窗欞裏，有木制樓梯咿咿呀呀的響聲，喚人回想曾經樸素的歲月。

　　窄窄的石板路隨河的流勢跌宕起伏，民居門前貼著東巴文的對聯，完全看不懂，文字變成裝飾，風景又簡單明朗了一些。

　　獨自晃蕩了一些時候，有些屋子開了門。貓坐在門口，肥胖的身軀靠在門檻邊，不怠慢也不警覺，毛被主人梳理得細而柔順。

　　我總在四方街裏迷路，因為想避開那些遊人如織的工藝品店，往往就走到了寂靜的深處去。在長長的巷口，望著石板路發呆。偶爾聽見叮咚的馬鈴聲，讓人想起茶馬古道上行走的疲憊老馬。曾經很多次在文字中閱讀過關於那條古道的故事，風塵僕僕的馬隊曾在這裡休憩。千百年的時光流轉，這裡原來總是屬於溫柔。溫柔地等馬隊洗去塵埃，溫柔地等都市人復原疲憊的心。

　　老太太們在院子裏曬太陽，有的三三兩兩地聊天，有的獨自打盹，有的和貓説話。太陽是不管這些的，一視同仁地溫暖覆蓋。小巷頂上的天空湛藍，如晶瑩的玻璃，雲兒像軟軟的棉花糖，淡淡的甜。我就幾乎要在這樣的陽光下睡著了，雖然，我的確是在走路，在麗江。

　　

　　天黑了，氣氛開始變得濕潤。白天，你在古城裏漫步，在小巷裏發呆，在古玩店裏淘寶貝，在茶館裏喝茶看書，在院子裏曬太陽。你一個人孤單單地溜達也好，你和陌生人一起歇息搭訕也好，你跟這裡的老貓照了一早上的相也好，你是平靜的，喧鬧不起來。如果你不覺得平靜，那便是你沒享受到麗江的白天。

　　而晚上就不一樣了。這是一個你平靜不下來的時候。

　　酒吧街的燈光帶著一點點迷醉和蠱惑。老舊的房子，老舊的樣子，屋外的燈籠有些晃眼。晃眼，是因為酒吧街臨著水，水裏映著光的影子，玫紅，橙黃，淺黃，風來，水裏的影子就碎成散金，笑聲大了，那水波便也開懷，搖曳盪漾。各式各樣的音樂隱隱從店裏傳出來，你是靜不下來的，你只想進去看看，變成那光影華麗中的一點。

　　木地板，木樓梯，木窗戶，木桌椅，手織的桌布，古色古香。你覺得是跌進了一個遙遠的回憶，仿佛重回一個久違的老店。可泡吧的人變了，各種各樣的膚色，各種各樣的眼睛。你確定在你的回憶裏並沒有他們，是的，他們和你一樣，不是為了來這裡回憶，卻可以給明天製造回憶。

　　每個人心裏都有秘密，每個小店也一樣裝著自己的秘密。一張獸皮，一個猙獰的面具，一把銅鎖，一面塗鴉的墻，一盆怒放的綠色植物。燈光幽暗，酒香迷離。這些小物件便變得恍惚而神秘。紅男綠女，也許就借它們搭上了話。

　　

　　離開麗江也是在白天。

　　在古玩店裏淘了幾件寶貝，買了一串布衣鈴，還有大塊的扎染。日光盛開，以永遠用不完的熱情。

　　最後一個晚上，我在麗江沉睡。

　　黃豆面，麗江粑粑，米灌腸，雞豆粉……我是不能在整晚吃遍麗江的美食的。用那樣清冽的泉水做出來的食物，格外可口。

　　我又一次經過那些小橋。一彎彎石橋，連接著此岸彼岸，也讓這古城有了溫婉起伏的味道。有人説，麗江女人像水，清冷有聲，純凈無泥；男人像山，偉岸峻峭；而老人像橋，沉靜安然。它承擔著，但沉默著，橋邊風景旖旎，它古樸，卻深沉而與世無爭。

　　

　　其實，吃什麼不重要，我只是很想知道，麗江是如何生長成這樣的。如何讓那麼多人來了便不想走，只想在這找個落腳的地方，在曬太陽的日子裏度過余生。

　　我跑了那麼些天，卻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欣賞我住的納西客棧。檐上青瓦反射著月光，雕花的門窗顯著她的精緻與嫵媚。

　　

　　時光再一眨眼，這一段便只是回憶。我們幾時能看清時光的樣子，不過是在時光中看清了自己。

　　

　　播出時間：5月20日 7：45 16：05； 5月21日 11：55； 5月22日 13：50

　　

責編：木鐸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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