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改變人生》之餘華
央視國際 2003年10月16日 17:08
書約余華
余華是“先鋒派”的代表作家,早年的小説帶有很強的實驗性,以極其冷峻的筆調揭示人性醜陋陰暗,罪惡、暴力、死亡是他執著描寫的對象,處處透著怪異奇特的氣息,又有非凡的想象力。客觀的敘述語言和跌宕恐怖的情節形成鮮明的對比,對生存的異化狀況有著特殊的敏感,給人以震撼。他在上個世紀90年代後創作的長篇小説與80年代中後期的中短篇有很大的不同,特別是使他享有盛譽的《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逼近生活真實,以平實的民間姿態呈現一種淡泊而又堅毅的力量,提供了對歷史的另一種敘述方法。死亡仍是其一大主題,極端化處理仍時隱時現。
文章選讀
執著閱讀
余華
在小學畢業的那一年,應該是1973年,縣裏的圖書館重新對外開放,我父親為我和哥哥弄了一張借書證,從那時起我開始喜歡閱讀小説了,尤其是長篇小説。我把那個時代所有的作品幾乎都讀了一遍:浩然的《艷陽天》、《金光大道》、還有《牛虻》、《虹南作戰史》、《新橋》、《礦山風雲》、《飛雪迎春》、《閃閃的紅星》……當時我最喜歡的書是《閃閃的紅星》,然後是《礦山風雲》。
實際上像我真正有書可讀的時候,已經十八九歲了,這是很可悲的。我讀過一位偉大的詩人叫艾略特的傳記,他在中學畢業的時候,古典的現代的名著幾千部,他已經全部讀完了,以後的時間他也不需要再讀了。我到他這個年齡的時候,我才剛開始“讀”。那時候我們中國的文學雜誌雖然都很差,從文學質量上來看都不好,但是每一本雜誌的發行量都很大。那時候還沒有其他種類的雜誌,只要是雜誌,就是文學類的,什麼破雜誌都能賣30多萬份。後來我讀到了美國作家傑克 倫敦,他給一個文學青年寫了封信,其中有一句話:你寧可去讀拜倫的一行詩,也不要去讀現在的一百多種文學雜誌。那時候我馬上就明白這一個道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垃圾上,應該去讀經典的作品。從那時開始,我就買了大量的19世紀20世紀已經被譽為經典的文學作品……我有一個觀點,就是作為一個作家他是否優秀,取決於他作為一個讀者是否優秀。所以那幾年我成為了一個很不錯的讀者,讀了很多非常優秀的文學作品。雖然我寫的跟他們不一樣,但我知道怎樣去判斷,如何去把握敘述的過程。這是比較重要的一段經歷。
在我年輕的時候喜歡讀一些很費勁的小説,寫的是《世事如煙》之類的作品,那時馬原説我“把一個很好看的故事寫得很不好看”。現在我發現,十多年前看得津津有味的《城堡》幾乎看不下去,我喜歡的是能一口氣讀完的書,比如不久前我重讀的《靜靜的頓河》,感覺與從前完全不同。並非我在閱讀上變得懶惰了,能一口氣讀完的書也不見得就輕鬆、通俗。閱讀與寫作緊密相關,為什麼我們會對一部作品有感受?我相信是作家寫作時了解應該如何讓讀者去閱讀,這種心理或有意、或無意。
任何時代,都有不浮躁的讀者。讀書是一個人安靜下來才做的事。不是參加派對,不是社會關注的熱鬧。寫作與閱讀,都是冷清的,但這樣的狀態卻像海底激流,始終洶湧澎湃。我有一位朋友,年輕時在大學學習西方哲學,現在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他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看法,有一天他告訴我説:“我的大腦就像是一口池塘,別人的書就像是一塊石子;石子扔進池塘激起的是水波,而不會激起石子。”最後他這樣説:“因此別人的知識在我腦子裏裝得再多,也是別人的,不會是我的。” 他的原話是用來抵擋當時老師的批評,在大學時他是一個不喜歡讀書的學生,現在重溫他的看法時,除了有趣之外,也會使不少人信服,但是不能去經受太多的反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