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 廣州。 沒有風。
兩個男人,十二件行李。
他説:“廣州比我想得差遠了。”
個子稍矮的男人目光中掠過一絲驚詫:“你從未來過這裡麼?”
他説:“我離家的時候原本就很少。”片刻,“這裡的出租實在貴得離譜。”他又恨恨地説。
翌日。一間不大但透著官氣的房間。簾遮住了光和風。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女人戴著平底眼鏡,不易察覺她的眼神,但可以看到刻在臉上的微笑。桌上兩杯清茶,沒有人喝。他覺得這女人説話的聲音很熟悉,似乎所有住在這樣房間裏的男人或女人都是操著同樣的口吻。“你們來得實在太晚了。”
“我知道。”
“已經有一百四十多家比你們先到了。”
“我知道。”
“這裡的接待能力是有限的。”
“我知道。”
……
“你們需要什麼?”
“證件。”
……
小張是第三天來到廣交會,一個外地青年能夠在廣州站穩腳跟,並且可以穿上一身讓人敬畏的攜有“保安”標誌的服裝,讓他欣喜了很久,也由此變得格外警覺。於是,他看見了兩個男人,他們不同於穿梭在這裡的其他人,掩蓋不住一身的庸懶和疲憊。
矮個子男人一邊微笑一邊看向同伴。同伴的目光有些迷離“這裡究竟有多大?”小張答:“我也説不上。”他又問“這裡每天有多少人?”小張答:“兩萬多,另一個展館有一萬多。”他看著矮個子男人,片刻,也笑了。
翌日夜。一家臨街的旅館。霓虹燈壞去了一半,也許原本也沒有人關心它的名字。
但王翠花很關心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在用前臺的電腦上網算命,希望通過姓氏筆劃找到如意郎君。在這樣的月份裏,她知道就算再怠慢,也是不愁沒有客人的。很快,她就看見了昨晚住進的兩個男人匆匆走出了房間。“你猜他們是做什麼的?我昨晚看到他們帶來的行李有些奇怪。”另一個向遠去的背影看了看,喃喃道:“誰知道,管他呢。”説罷繼續安心地修剪指甲。
傳説是一件害死人的東西。
説話的人不負責任,相信的人沒有腦子。
沒有腦子不要緊,可口袋裏的錢也已經不多了。
矮個子男人放下豆漿,摸出一根煙,在霧裏悠閒地看著同伴。他剛剛找到碟子裏的最後一塊肉,現在正使勁地向嘴裏扒飯。“也許海鮮大排擋已經沒有了”,他含糊地説。矮個子男人帶著長者的微笑安慰道:“據説珠江邊上還有,明天吧。”
……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三個人。時間是三天以後。
女人坐在老闆臺後問道:“這幾天怎麼樣?一定很辛苦吧。”他笑了,有點勉強“還可以,但是還需要你的幫助。”
“需要我們做什麼?”
“人。”
女人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想到了,可實在沒有辦法。我們的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他答:“我們的進展實在很緩慢。你一定還有辦法。”
女人:“那些老人們已經開始厭倦了,你們的同行打亂了他們的生活。我們怎麼好再開口?”
他笑了笑,幾句客套話之後,起身。這次桌子上沒有茶。
矮個子男人自始至終沒有説話,臨出門時卻忽然向老闆臺後説道:“這也是上面的意思,否則我們回去交不了差啊。”女人忙不迭地走出板臺,點頭附和,一顆大好頭顱一直消失在電梯口。
……
……
……
又是三天。三天裏,他們的進出時間忽然變得很有規律,這讓旅館的服務員都有些奇怪。事實上,他們開始等待,必須等待,等待上次的造訪後究竟會有什麼結果……
矮個子男人正在洗澡,他已經幾天累得無法動彈,再不洗就臭了。電話響了,片刻後,同伴喊道“她同意了。”
10月底。 廣州火車站。 沒有風。
兩個男人,十二件行李。還有一個女人跟在後面。女人送到站口,“沒想到你們住在那樣的地方,更沒有想到你們拿這麼多的行李。”……
上鋪的旅客覺得下鋪的兩個男人很奇怪,他們從進來就沒有説話。上鋪的旅客原本想搭訕,這會兒也知趣地閉上了眼。又過了很久,他聽到一個年輕的疲憊的聲音:“可xx完了,再也不來了,也許我們根本就不該來。”一個年長點兒的聲音嘿嘿笑了兩聲,接下來的話被湮沒在隆隆的車聲裏……
by于鵬
責編:重訪